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罗莎·卢森堡《社会改良还是社会革命》原文附笔记(5)

2023-07-06 14:14 作者:岚之东  | 我要投稿

五  修正主义的实际结论和一般性质

  我们在第一章中想说明:伯恩施坦的理论,是要把社会主义纲领从物质基础上举起来,错误地放到唯心主义的基础上去。这是关于理论根据的问题。【1】那么这个理论放到实际工作上,又怎样表现的呢?最初,在形式上,它同社会民主主义斗争至今天为止的通常实际工作并无分别。工会、社会改良的斗争和政治民主化的斗争,这也就是成为社会民主党活动的表面内容的东西。因此,区别不在于干什么,而在于怎么干。就现今实际情况说工会斗争和议会斗争,是作为引导和教育无产阶级逐步走向夺取政权的手段来理解的。照修正主义的见解,既然夺取政权是没有可能和没有目的的,这些斗争就只应该期望直接的结果,就是说,只应该为了提高工人的物质生活,为了逐步限制资本主义剥削和扩大社会统制。如果我们把直接提高工人生活这个目的置而不谈,——因为这个目的是到现在为止的党内普通的观点和修正主义的观点所共有的,——那么,全部区别可以总结为:依照普通的观点,工会斗争和政治斗争的社会主义的意义,在于为了实行社会主义革命而把这个革命的主观因素即无产阶级准备好。依照伯恩施坦,它们的社会主义意义,在于工会斗争和政治斗争逐步限制了资本主义剥削本身,从资本主义社会越来越多地取去资本主义性质,盖上社会主义性质,总之,它们应该在客观意义上引导到社会主义革命。因此,人们仔细一看,这两种观点甚至是恰恰相反的。从党内普通的观点看来,通过工会斗争和政治斗争,无产阶级可以深信用这些斗争来根本改变自己的地位是不可能的,最后夺取政权是不可避免的。从伯恩施坦的观点看来,人们从夺取政权的不可能性出发,结果是通过单纯的工会斗争和政治斗争来实行社会主义制度。

  因此,工会斗争和议会斗争的社会主义性质,在伯恩施坦的观点中,是在于相信它们对资本主义经济的逐步社会主义化的作用。但是,这样的一种作用,在事实上——像我们已经表述过的那样——纯粹是空想。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和国家制度,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的。因此,归根结底说来,社会民主党的日常实际斗争,同社会主义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工会斗争和政治斗争的伟大的社会主义意义,在于她使无产阶级的认识和意识社会主义化,把无产阶级组织起来。当人们把它们理解成直接使资本主义经济社会主义化的手段时,它们不单丧失了为它们捏造的作用,并且也丧失了其他意义:它不再是为了无产阶级夺取政权而教育工人阶级的手段了。

  由此可见,当伯恩施坦和施密特自己安慰自己,以为就是把全部斗争限于社会改良和工会斗争,就工人运动来说也没有丧失目的,因为在这个轨道上的每一步都引出后一步,所以社会主义的目的,就在当作一个趋势的运动本身,——在这时候,他们是以一个完全错误的理解为依据的。如果就德国社会民主党当前的策略来说,情况倒的确如此,其所以如此,因为在工会斗争和社会改良斗争的面前,有夺取政权的自觉而坚定的企图作指路明星。可是,如果有人把这种事先确定了的企图与运动分开,首先把社会改良本身当作目的,那么社会改良不仅不是向着实现社会主义最终目的走去,而且恰恰相反。施密特简单地相信所谓一发不能自止的机械运动,根据吃食生胃口的格言,认为工人阶级不到社会主义完成就决不会满足。最后的这一点假定,当然是对的,【2】而资本主义社会改良之无能,本身就为它向我们作了保证。但是那个从此得出的结论,却只有在对今天社会制度所进行的像一个链子一般连续不断的、日益增多的社会改良能构成社会主义的情况下才是真实的。但这是空想,这个链子,就事情的本质说,很快就要断了,断了以后,运动所采取的可能的途径有好多种。

  那时,最接近和最有可能的结果,是策略上放缓一步,以便用尽一切办法让斗争的成果、即社会改良的成果得以实现。一旦直接实际收益成为主要目的,那种只对夺取政权有意义的不调和的、严格的阶级立场就越来越只是一个障碍,因而下一步就是“补偿政策”——用正确的德文说是“贿赂政策”,以及调和让步的政治家的明智态度。【3】但是,就是在这一步上运动也不能停留太久。因为,社会改良既然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一经成为空壳,不论人们采取什么样策略它总是存在着,那么,在逻辑上,下一步就是对于社会改良也失望了。——社会改良是一个避风港,施摩勒教授【4】之类现在正是停泊在这个港里,在社会主义改良的海水上钻研形形色色的事物,以便最后让一切听天由命。①——由此可见,社会主义决不是不论在任何环境之下自发地从工人阶级日常斗争中产生出来的,它的产生只是资本主义矛盾日益尖锐化的结果,又是工人阶级认识到绝对必须用社会革命手段来消灭这些矛盾的结果。如果像修正主义那样,不承认前者,又拒绝了后者,那么,工人运动最初是变成简单的工会活动和社会改良活动,最后由于本身的重力而走到放弃阶级立场。

  如果我们再从另一方面来看看修正主义理论,给自己提出一个问题:这种观点的一般性质究竟是什么?那么刚才指出的那个结论也就明白了。修正主义显然不是站在资本主义关系的基地上的,不是同资产阶级经济学者一起否认资本主义矛盾的,它在理论上倒是也同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一样,把这种矛盾的存在作为前提而从此出发的。但是另一方面,它在理论上不认为这些矛盾的消灭要通过它们自己的彻底发展,不是以此为根据。——这一点,即是修正主义观点一般的核心,也是它同到现在为止的普通的社会民主主义观点的根本分歧。

  修正主义理论处于两个极端之间,它不愿意资本主义矛盾完全成熟,通过革命的突变在尖头上消灭矛盾,它倒愿意折断矛盾的尖头,缓和矛盾。于是,它以为,危机的迟来和企业主联合组织应该缓和生产与交换之间的矛盾,无产阶级地位的提高和中间阶层的继续存在应该缓和资本与劳动之间的矛盾,社会统制的发展和民主制度的发展应该缓和阶级国家与社会之间的矛盾。

  当然,普通的社会民主党策略,也不是说人们等着资本主义的矛盾发展到极端,等着它们到那时候才发生的突变。相反,我们只是依靠已经认识的发展方向,于是在政治斗争中使矛盾的后果发展到极端,这是一般革命策略的本质。因此,例如对关税和军国主义,社会民主党在任何时候都进行斗争,不是等到它们的反动本质完全暴露了再说。伯恩施坦则不然,他在策略上根本不是依靠资本主义矛盾的进一步发展和尖锐化,而是依靠矛盾的缓和。当他谈到资本主义经济的“适应”时,他把这一点说的最露骨。这种观点什么时候有过证明呢?今天社会的一切矛盾,只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物。如果我们假定这种生产方式还要朝着到今天为止所取的方向发展,那么它的一切后果,就必然会不可分地同它一起向前发展,使矛盾尖锐化而不是使矛盾缓和。因此,矛盾的缓和,反过来说,是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的发展遇到阻滞为前提条件的。总之,伯恩施坦的理论的最一般的前提,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停顿

  在这个前提下,自然建立起这个理论来,并且有两个方面。因为,第一,这个理论,在有关社会主义最终目的方面,暴露出空想性质,——一个停滞的资本主义发展不能走上社会主义革命,这是一望而知的,——这里,我们关于这个理论的实际结论的说明得到了证明。第二,这个理论,从资本主义事实上在迅速发展的事实看,暴露了它的反动本质。现在出现了这么一个问题:资本主义的实际发展既然如此,怎样才能解释伯恩施坦的理解方法,或者不如说,怎样才能把它的特征表现出来?

  伯恩施坦在他的今天社会关系的分析中用来作为出发点的经济前提——他的资本主义“适应论”,是站不住的,这一点,我们相信在第一章已经说明了。我们在那里看到,不论信用或者卡特尔都不能作为资本主义的“适应手段”,不论暂时延迟了的危机或者中间阶层的继续存在,都不能理解为资本主义适应性的征象。但是,上面所到的适应论的一切细节,——姑且不管它们直接的错误,——是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作为基础的。这个理论,把它所研究的一切经济生活现象,不是放在它们对资本主义发展的整体的关联上去理解,不是放在它们同整个经济结构的联系上去理解,而是把它们从这些联系中割裂出来,当作独立的存在,当作一部死机器的拆散的零件。例如,对于信用的适应作用的理解就是如此。如果看到,信用是内在于交换的矛盾的一个自然发生的较高阶段,就不可能把信用看作仿佛是什么处于交换过程之外的机械的“适应手段”,正如不能把货币本身。不能把商品、资本看作资本主义的“适应手段”一样。信用也是在资本主义经济的一定发展阶段上的有机的一环,它在这一点上丝毫不次于货币、商品和资本。在这个阶段上,它也完全同它们一样,即在经济的齿轮联动机构中成为必不可少的一个齿轮,同时由于它增加了内在矛盾,它也是一个破坏工具。

  至于卡特尔和完美的交通工具,情况完全一样。

  伯恩施坦把危机的延迟当作资本主义经济“适应”的征象,这同样是机械的、非辩证的理解方法。在他看来,危机不过是经济机构中的扰乱,如果危机延迟了,这个机构显然能圆滑地发挥机能。但是,危机事实上不是平常意义的“扰乱”,如果硬要说是“扰乱”,不如说,它是整个资本主义经济所不可缺少的,少了就无法进行的扰乱。危机简单的说来,只有在资本主义的基础上才可能发生,因此是周期地解决生产的无限扩张能力和销售市场的狭隘限制之间的分裂的完全正确的方法,只要这是事实,那么危机就是资本主义经济整体的不可分割的有机的现象。

  在资本主义生产的“无扰乱的”前进过程中,倒不如说,包含着一种比危机还大的危险。这就是利润率的不断下降。它不是由生产和交换的矛盾产生的,而是由劳动生产率的发展本身造成的。利润率的不断下降有一个最危险的趋势,就是它使一切中小资本的生产成为不可能【5】,因而限制了新的投资的形成和进步。在这同一过程中作为另一个结果产生出来的危机,由于它周期地使资本贬值,由于它使生产资料变得便宜和使活动中的资本有一部分停顿下来,恰恰是它倒起了提高利润的作用,因而为生产中新的投资和新进步开辟了地盘。所以,危机好像是使资本主义发展之火重新旺盛起来的一个手段,而危机的延迟,如果不是指我们说过的世界市场成长中的一定时期的事,而是指单纯的延迟,那么,不是伯恩施坦所想的那样不久会使资本主义经济兴旺,相反,倒会把它直接带到泥潭中去。成为整个适应论的特色的机械理解方法,使伯恩施坦既看不到危机的必不可缺,也看不到中小资本周期地重新萌发起来的投资也是必不可缺的现象,因为这样,在他和另外一些人看来,小资本的不断重生是资本主义停顿的标志,倒不是如实际情况那样是正常的资本主义发展。

  当然,是有这么一个立场的,从这个立场上看来,上面所讲的一切现象实际上也表现得像“适应论”所总结的那样,这就是个别资本家的立场,,因为经济生活的种种事实是由竞争规律改变了形状进他意识中去的。个别资本家首先事实上把经济过程的每个有机组成部分看作完全独立的东西,还有,他只从它对他——对个别资本家发生作用的那一面来看,因此把它看成单纯的“扰乱”或单纯的“适应手段”。对于个别资本家来说,危机实际也只是扰乱,而危机的延迟让他延长寿命;对他来说,信用同样是使他的不够用的生产力“适应”市场需要的手段,对他来说,他所参加的卡特尔实际上也取消了生产无政府状态。

  总之,伯恩施坦的适应论不过是个别资本家的理解方法的理论概括。但是,这种理解方法在理论表现上究竟同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的精神和特点有什么不同呢?这个学派在经济学上的一切错误,其根源正在于把个别资本家眼中看到的竞争现象当做资本主义经济整体的现象。例如,伯恩施坦把信用看作“适应手段”一样,庸俗经济学也把货币当作巧妙的对市场需要的“适应手段”,它也是从资本主义现象本身去寻求资本主义病症的解毒药,它同伯恩施坦一样相信调节资本主义经济的可能性,最后,归根结底,它还是同伯恩施坦的理论一样,是缓和资本主义矛盾和粘合资本主义的创伤的,用另一种说法,就是一种反动的而不是革命的方法,因此是一个空想。

  因此修正主义理论,整个说来,可以用这样的话来表现出它的特征:这是以庸俗经济学的精神以资本主义停滞论为依据的社会主义停滞论

①1872年,瓦格纳、施摩勒、勃梭塔诺等教授在厄森纳赫开了一次大会,会上,大张旗鼓地宣布他们的目的是实行社会改良保护工人阶级。这些被自由党人奥本海姆讥诮地称为“讲坛社会主义者”的人,不久之后建立了“社会改良同盟”。几年后,在反对社会民主党的斗争激烈化的时候,这些“讲坛社会主义”的人们已经以议员资格投票拥护延长反对社会主义者的法律了。这个同盟的全部活动,除此之外,就是常年开大会,会上宣读讨论各种问题的几篇教授报告,其中,关于经济问题已经由同盟出版了一百多本厚书。这些教授,除了主张社会改良以外,还拥护保护关税和军国主义之类;而对于社会改良,一点也没动手。这个同盟最后连社会改良都放弃了,从事研究危机、卡特尔之类的问题去了。

【1】关于理论根据的论述,见“机会主义的方法”一节

【2】工人阶级作为阶级整体,不达到社会主义,不实现自己的利益当然是不会满足的,但是资产阶级时常采取满足部分工人,或满足工人的部分需求的方式,无限地分割着工人阶级,依靠这样的分割着的、松散开来的力量,是绝无跨进社会主义大门的可能的,只能日复一日看着“社会主义”似乎在接近,但决不可达到,更无论触及。所谓机械的运动,必然会因为这样的分割而自然地崩溃与终止下来。

【3】那么到了这一步,所谓“改良运动”用于“贿赂”、用来“调和”,总之,用来保全其已取得的成果的能是什么呢?是利益!什么利益,从哪里来?是工人阶级的利益!改良主义走到了这一步,必然要连运动的直接目的也一并放弃了,反过来出卖工人阶级的利益,彻底成为统治阶级的利益工具。

【4】古斯塔夫·冯·施穆勒(施摩勒),时任柏林大学经济学教授,提出通过国家制定政策,进行社会改良,以解决社会转型时出现的社会问题。赞同反社会党人法,拥护俾斯麦。

【5】参考可口可乐公司,如果没有二战,芬达之类的品牌绝无冒头的机会。


罗莎·卢森堡《社会改良还是社会革命》原文附笔记(5)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