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散文选》意大利游记（选择）（六）

罗　　马

一七八六年十一月一日，罗马
　　我终于能够开口，兴致勃勃地向我的朋友们致以问候。我隐密地移居到此，仿佛进行了一次秘密旅行。当时我几乎不敢告诉自己，究竟去往何地；甚至在途中我仍旧忧心忡忡。直至走到国民门下我才深信不疑，我已抵达罗马。现在让我告诉你们，在这些东西的附近，我千百次的，的确，经常不断地想念你们；以前我从未相信，我独自见到这些东西。只是因为我看到，在北方每个人在肉体上和精神上均受到束缚，而且前往这些地区的所有要求均销声匿迹，所以我才能够下决心踏上漫长、寂寞的旅程，去寻觅这个中心，一种不可抗拒的需要将我引向这个中心。的确，最近几年这种需要已变成一种病症，唯有亲眼目睹，身临其境才能使我摆脱这种疾病，得到痊愈。现在我可以承认，我终于可以不用再看拉丁文书籍，不再看意大利某一地区的风景图。当时要看看这个国家的欲望是极其迫切的；这种欲望现在已得到满足，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觉得朋友们和祖国又变得极其可爱；重返故乡成为值得向往的，的确更加值得向往，因为我确实感到，我带来这么多的珍宝不是为了变在私有财产，并供私人享用，而是将其作为指导和促进的手段，终生为我和他人服务。

一七八六年十一月一日，罗马
　　真的，我终于到达这座世界之都。倘若我十五年前——在一个非常明智的人的带领下——由许多随行人员陪同，见到了这座城市，我就要额手称庆了。然而如果我独自一人亲眼看到，并访问该城，那么我这么迟才得到这种快乐也是令人满意的。
　　我仿佛快步飞越了蒂罗尔山脉。维罗纳、维琴察、帕多瓦、威尼斯，我都已仔细看过，费拉拉、琴托、博洛尼亚只是走马观花，而佛罗伦萨则几乎未曾见到。因为前往罗马的欲望竟如此强烈，而且每时每刻都在飞速增长，所以我所到之处均不再驻足，我在佛罗伦萨只呆了三个小时。现在我来到这里，我此刻才安心，看来我终生可以安心了。因为，如果人们亲眼目睹那只是部分地深知其表里的某物的全貌。这就关系到——也许人们可以称之为——一种新的一活［1］。我在青年时代的所有梦想，现在我都活生生地看到了；第一流的铜版画，至今我对此还记忆犹新(从前我父亲把描述罗马的风景画挂在一间前厅里)，现在我确实看到了，我在油画和绘画、铜版画和木刻、石膏和软木雕刻方面早已熟知的一切，现在均一并浮现在我眼前；我所到之处，找到了另一个新世界的相识，一切均如我意料，一切都是新的。我同样可以说出我的观察，我的想法。我并未产生全新的思想，我不觉得任何东西完全陌生，可是那些古老的东西变得如此确定、如此生动、如此互相关连，因此可以将其视为新的东西。

　　彼格美利翁①的伊丽莎②就在这里。彼氏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为自己塑造出这一形象并赋予她这么多真实与生活，正如这位艺术家有能力做到的那样，雕像最终向他走来，并且说：“这正是我！”——这个栩栩如生的雕像多么不同于用以塑造的石头！
　　在非常喜欢感性享受的人民中间生活，对我来说在道德方面是多么有益于健康啊！关于这个民族，有着这么多的言论和文章，任何一个外国人都按照自己的标准来评论这个民族！我原谅指摘和责骂这些言论和文章的任何人，他们与我们相距甚远，作为一个外国人与你们来往是麻烦的和昂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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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彼格美利翁：希腊神话中的国王，他狂热地爱上了他自己创作的一个少女的雕像，爱神阿富罗迪特使雕像成活，彼格美利翁娶此少女为妻。——译注
②雕像，根据神话，通过彼格美利翁的祈褥而变成活人。——原注

［1］感觉读不通，难道是“生活”？——搬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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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六年十一月三日，罗马
　　为了匆忙地前往罗马，我用以掩人耳目的主要动机之一是万圣节——11月1日；因为我以为：“假如个别的圣者获得这么多的赞美，那么所有的圣者该获得什么样的赞美啊！”我简直在自欺欺人！罗马教会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异乎寻常地普通的节日，每个教团尤其想悄悄地举行纪念自己的保护圣徒的活动；因为圣名纪念日和分配给它的纪念日其实就是这样的纪念日，在这一天每个被纪念者出现在灵光中。
　　可是昨天，在万灵节，我更加成功。罗马教皇在奎里纳尔山①上自己的梵蒂冈宫廷小教堂中举行对这些魂灵的纪念活动。任何人均可以自由进入。我和蒂施拜因②一起急忙登上卡瓦洛峰。宫延前面的广场具有一点完全特有的独特之处，既宏伟壮观，美丽迷人，又不按规则。我现在看到那两个巨型塑像③。无论眼睛还是智慧都不足以理解这些塑像。我们随着人群匆匆穿过华丽、宽敞的庭院，登上极其宽散的楼梯。在教堂对面的这些前厅中，面对成排的房间，人们感到自己与基督的总督同在一幢建筑物中是了不起的。
　　仪式已经开始，教皇和红衣主教们已在教堂中。圣父，这是最美丽的、最威严的男子形象，红衣主教们的年龄不同，所受的教育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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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奎里纳尔山：罗马的七座山冈之一。——译注
②约翰·海因里希·威廉·蒂施拜因(1751-1829)，德国画家，曾画歌德的画像，——译注
③巨大的驯马人。——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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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我感动的是一个奇特的要求：教会的首领要张开金口，迷人地谈论对死后升入天堂的灵魂们的无法形容的拯救，以便使我们入迷。当我看到他只是在圣坛前面来回走动，时而转向这边，时而转向那边，像一个普通的神甫一样做出动作并嘟哝时，耶稣教的原罪就表现出来，于是我就绝对不会喜欢在这里举行的、闻名的、成为习惯的弥撒献祭仪式。基督还是一个男孩时通过口头解释文章和自己的少年生活——肯定不是沉默不语地——进行过讲课，从事过活动，因为，正如我们从福音中得知的那样，他喜欢讲话，巧妙，风趣。我在想，如果他走进教堂并且看见地球上的酷似自己的人在闭着嘴唇轻声哼唱，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他会说什么呢？我想起“Venio iterum crucifigil”①这句名言，同时拉拉我的同伴，以便我们到有拱顶的、装饰着绘画的大厅的空旷处。
　　在这里我们发现一大群人，他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观赏珍贵的油画；因为万灵节这个节日同时也是罗马的所有的艺术家的节日。整个宫殿的所有的房间，正如小教堂一样，任何人均可进入，并且在这一天免费开放达许多小时之久，人们不用付给小费，而且不受看门人的催逼。
　　那些壁画使我全神贯注，在这里我认识了新的、我几乎不知道其姓名的杰出人士，例如我赏识和热爱生气勃勃的卡尔·马拉蒂。
　　首先我欢迎的是其风格和方式早已铭刻在我的心中的那些艺术家的杰作。从前我在圣彼得教堂中赞赏地观看了圭尔琴的神圣的佩得罗尼拉，现在在此没有展出原作，而展出一个似玛赛克的复制品②。神圣的尸体从坟墓中取出，同一个人，重新复活，在天国被一位神一般的少年接待。对这个双重的情节人们会说什么呢，这幅画是异常珍贵的。
　　在蒂齐安③的一幅画前，我更加感到惊奇。它闪闪发光，超过我见过的所有绘画。是我的感觉受过训练，还是它真的是最杰出的画，我简直无法加以区别。完全布满刺绣、的确完全铺满锈入的金质人物的一件巨大的弥撒法衣，要着一个漂亮的、主教的形象。他左手拿着强有力的主教权杖，右手举着一本书；心醉神迷地向高处望去。他似乎刚才从书中接受了一次神的接触。在他后面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女，手中持着棕榈叶，以迷人的关注朝着打开的书望去。与此相反有一位严肃的老翁，距书很近，他似乎不注意此书，手中拿着钥匙，他大概相信，自己具有特有的解释。在这一群人的对面是一个裸体的、身材匀称的、被捆绑着的、受到箭伤的少年，向前望去，谦虚顺从。在中间的空处有两个修道士，拿着十字架和百合花，虔诚地转身对着上天；因为上面敞开着的是围着他们所有人的、半圆的、破旧的建筑物。在那儿有一个向下表示同情的母亲在最高贵的佛光中运动。在她怀中的活泼、快乐的小孩兴高采烈地递过来一个花环，真的，好像向下抛掷一个花环似的。有几个天使在两边飘荡，拿着花环。神鸽在所有的光环上面，在三重光环上面，同时作为中心和拱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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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我来到世上，为了重新被钉在十字架上！”——原注
②采用镶嵌工艺。——原注
③蒂齐安：原名蒂齐雅诺·维西里奥(1476/77-1576)，意大利画家，威尼斯文艺复兴的主要艺术大师。——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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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心中考虑：这里必定有一个神圣的、古老的传说，成为这些各式各样的，彼此不相称的人物能够这样被高度艺术性地，很有意义地安排在一起的原因。我们不问其方式和原因，我们允许它出现，并赞赏这种异常珍贵的技能。
　　在他的小教堂中的、圭多的一幅壁画虽然不是不可理解的，然而却是深奥莫测的。极其天真可爱的、极其虔诚的少女静静地独自端坐，缝着针线活儿；在她旁边的两个天使等待得到任何为她效劳的暗示。这幅可爱的画告诉我们，青年人的纯洁和勤劳受到上天的保护和尊重。这一点在这里既不需要说明，也不需要解释。
　　现在为了缓和艺术家的严肃的态度，出现了一个轻松愉快的冒险活动。我也许已经发觉，好几位德国艺术家——楚·蒂施拜因以熟人的身份出现——注视着我，然后偶尔走开。他——已经离开我一些时候——重新朝我走来，并对我说：“此刻我们太高兴了！你正在这儿的传闻已经四处传播开来，艺术家们注意到唯一的、不认识的那个外国人。现在在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此人早已断言，他要与您交往，真的，他声称同您在友好的关系中生活过，对此我们不那么特别相信。人们要求此人，注视您，并消除疑虑；换句话说，他保证，您不是那种人，在那个外国人身上丝毫没有您的身材和外貌的任何痕迹。因此隐匿身份至少在此时此刻被遮掩过去，而以后就出现一些可笑的事情。”
　　我现在更加坦率地挤进这群艺术家行列中，并向大师们打听我还不知道其艺术手法的各种不同的绘画的情况。最后有一幅画特别使我着迷。就是表现龙的征服者和少女的解救者——圣乔治的那幅画。无人能够对我说出(创作此画的)大师的名字。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的、谦逊的、直至现在尚未出声的男子走了出来，并告诉我，这幅画出自威尼斯人波尔代诺内之手，这是他最好的绘画之一，人们凭借这幅画可以看出他的全部功绩。现在我也许可以确切地说明我的爱好：这幅画使我有感觉，因为我，更详细地了解威尼斯画派，知道更好地评价这个画派的大师们的优点。
　　海因里希·迈尔是富有教育意义的艺术家，他是瑞士人，他与名叫左拉的一位朋友在这里上大学已经好几年了。他出色地仿制了用乌贼墨棕画出的古希腊罗马的半身像，从而在艺术史上是人们所共知的。

一七八六年十一月五日，罗马
　　我在这里已有七天了，这个城市的一般概念逐渐地在我的心田中显露出来。我们有时经常外出，我使自己熟悉了新、老罗马的市区图，观赏了所有的遗址和建筑物，参观了一个又一个别墅；对于最了不起的奇观则慢慢地欣赏，我惟有睁大眼睛，看看，走走，又重新回来；因为人们只有在罗马才能使自己对罗马有思想准备。
　　然而我们承认，从新罗马中拣出老罗马来是一件艰苦的、令人悲伤的事情：可是人们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并且最终希望得到不可估量的满足。人们遇见富丽堂皇的踪迹和破坏的踪迹，这二者均超出我们的想象。新罗马的建筑工程师把野蛮人留下的东西毁掉了。
　　如果人们看到这样一种存在——它已有二千年及二千年以上的历史——由于时代的更迭而如此多种多样地彻底加以改变，然而它却是同一块土地，同一座山，甚至往往是同样的圆柱和墙，而且在民众中仍旧存在古老的性格的踪迹，那么人们就会成为命运的伟大而决定的一个共同伙伴，并且就会使观赏者从一开始就难以解释罗马与罗马怎样衔接。不仅难以解释新罗马与旧罗马如何衔接，而且难以解释旧罗马和新罗马的不同时期彼此如何衔接。我只有力图首先自己感觉到被遮去了一半的部分。然后那些出色的准备工作就能非常充分地得以利用。因为自从十五世纪以来直到我们的时代，一些卓越的艺术家和学者花了一生的时间研究这些题目。
　　当我们为了看到最宝贵的东西在罗马来去匆匆时，这个庞然大物就在从容不迫地对我们产生影响。在其他地方，人们必须寻找有价值的东西；在这里，这种东西比比皆是，我们被它们挤来挤去。各种不同风格的一幅幅风景画表现出人们的情况，宫殿和遗址，花园和荒野，远方和狭窄的地方，小房子，圈棚，凯旋门和圆柱，这一切东西往往在一起这么近，以致于也许能把这些东西画在一幅画上。人们恐怕要用上千枝石笔书写，在这里要有一枝什么样的笔啊！于是人们在晚上就会由于(白天的)观看和惊奇而精疲力尽……

十一月七日，罗马
　　我等一次看到了拉斐尔的湿壁画①和雅典画派巨幅绘画②等作品。它们就在那里，好像人们本该从部分地被抹去字迹的、已经损坏的手抄本中猜出荷马史诗似的。最初的印象给人的愉快是不完美的，只有人们逐渐地将所有的东西仔仔细细地看过，并加以研究之后，才会得到完全的享受。天花板上表现某些圣经故事的湿壁画的绘画作品保存得非常完好，简直像昨天刚刚画成的一样，虽然只有极少部分为拉斐尔亲手所画，然而这些画不失为按照他的画法并在他的监督下所完成的极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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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梵蒂冈大马士革饭店的凉廓中的、小型的、关于圣经的湿壁画。——原注
② 梵蒂冈的拉斐尔的壁画。——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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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六年十一月十日，罗马
　　现在我在这里目标明确地、平静地生活，我过去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受。我——观看和觉察所有的东西，像他们原来那样——的习惯，我的——让眼睛成为灯光的——忠实，我对一切傲慢的完全摈弃，总有一天会重新对我非常有利，并且会悄悄地使我极其幸福。每天都观看一个新的、令人惊奇的东西，每天都看到一些清新的、伟大的、罕见的绘画以及人们长期猜想和梦想，却从未凭借想象力得到的一整套东西。
　　今天我来到泽斯蒂乌斯的金字塔①跟前，晚上来到帕拉蒂诺山②上，来到上面皇帝宫殿的遗址上，它们像悬崖峭壁一样立在那里。当然从这里面没有什么东西能被流传下来！这里的确没有平凡的东西，虽然也许在某些地方有一些东西是值得责骂的、无聊的、但是这样的东西也分享了普遍的伟大。
　　如果我现在回转到我自己身上，那么我——像人们一有机会都会那么乐意去做那样——发现一种感觉，它使我无限高兴，的确如此，我甚至敢说出这种感觉。凡是认真地到这里周游并注意观看的人，必定变得基础深厚，他必定理解——从未使他变得这样生气勃勃的——关于基础深厚的概念。这个英才被标上能干的称号；达到严肃而不单调；达到老练而充满欢乐。至少对我来说，好像我(在其他地方从未像在这里这样正确评价过这个世界的东西似的。我终生为我有幸获得的结果而高兴。
　　那么就让我振作起来吧，这一定会到来！制度将会改善。我不呆在这里，以便按照我的方式加以享受。在我年满四十岁以前，我要努力学习这些伟大的东西，我要学习和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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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建于奥古斯都时代。——原注
②罗马的七座山冈之一，曾是昔日罗马最高贵的市区。——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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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六年十一月十五日，弗拉斯卡蒂①
　　陪同已经躺在床上，而我还在从贝壳形墨水缸里蘸着墨水写作，还用这种墨水画了画。我们在这里度过的几天非常美好，始终无雨，温暖，而且还有宜人的阳光，人们没有发觉夏天已无影无踪。这个地区非常可爱，我所在的地方在一个小山上，更确切地说是在一座大山旁，每走一步都给画家提供了最美好的题材。从山上远眺，一望无际，人们望见罗马就在跟前，再远可望见大海，在右边是蒂沃利②的群山，如此等等。在这个令人快乐的地区，一些乡村别墅建造得非常别致。正如古代的罗马人在这里建造自己的别墅那样，在一百多年前富裕和傲慢的罗马人也把他们的乡村别墅安置在最美丽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游玩了两天，而且总有新鲜的、令人兴奋的事情出现。
　　然而几乎难以说明，夜晚是否比白天流逝得更轻松愉快。魁梧的女主人把黄铜制的三臂灯往大圆桌上一放并说声“Felicissima notte!”③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一起，围成圈子并拿出白天一整天画好的或速写的画。人们议论，题材是否应当选择得更加有利，性格是否击中要害，哪些东西是首先的、普遍的要求，人们在最初构思时就能就这些要求为自己辩解。内廷参事赖芬施泰因善于通过他的明智和威信来安排和主持这些会议。然而根据记载，这个值得称赞的机构原来是从菲利普·哈克尔特开始的，他善于最和谐一致地画出和制作出现实的景色。他不让艺术家和业余爱好者，男子和妇女，老年人和青年人闲着，他鼓励每个人，根据自己的才能和能力同样地试着去做，并且以身作则先作出好的榜样。内廷参事赖芬施泰因在那位朋友启程之后忠实地继续这种行为——召集和维持社交聚会。我们认为，激发每一个人的积极因素是多么值得称赞。这个社交聚会的不同的成员的本性和品质以优美的方式显露出来。例如，蒂施拜因作为历史画画家观看风景就完全不同于风景画画家。他在某处发现一些重要的水沟和其它优美的、意味深长的物品，而另一个人在此处居然什么也没有察觉。于是他成功地抓住某些人类的、纯真的特征，这也许是从儿童、乡下人、乞丐和其他的这一类不谙世故的人们或者也从动物身上得到的——他善于用少量的、表示性格特征的线条非常出色地描绘——从而总是给人们的闲谈添加了新的、令人愉快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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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意大利城市和避暑胜地，在罗马东南。——译注
②罗马东面的城市，有瀑布和古罗马建筑遗迹。——译注
③意大利语，晚安！——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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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罗马，圣塞西利娅节①
　　我不得不用几行文字生动地写出对这一幸福的日子的纪念，至少历史性地汇报我所享受的一切。这一天天气极好，连一丝风也没有，晴空万里，阳光和煦。我和蒂施拜因前往圣彼得广场，起初我们在广场上踱来踱去；后来走得浑身发热，我们就来到巨大的方尖石塔所投下的、宽度足够两个人并排的阴影中，一边散步，一边吃着我们在附近买的鸽子。然后我们走进西斯廷教堂②，我们觉得教堂既明亮又生气勃勃，所有的绘画都采光很好，米开朗基罗③的《最新的法庭》和多种多样的天花板油画分享了我们的赞赏。我目不转睛地观看，并不禁惊叹。艺术大师的内在的自信和阳刚之气，他的伟大超过任何表现。我们把所有的东西看了又看之后，才流连忘返地离开了这个圣地，朝着圣彼得教堂走去。它从晴朗的天空得到最美丽的光线，其各个部分显得既明亮又清晰。我们作为欣赏者，对它的宏伟和富丽堂皇感到赏心悦目，这一回不会由于令人讨厌的和过于明智的审美观而把我们自己弄糊涂，并且克制了任何一种比较尖锐的评价。我们因见到令人愉快的东西而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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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圣塞西利娅：公元三世纪的殉教者，音乐之保护神。11月22日为塞西利娅节。——译注
②西斯廷教堂：中世纪罗马教皇西克斯塔斯四世时建于梵蒂冈官廷中。——译注
③米开朗基罗·布奥纳罗蒂(1475-1564）：意大利雕塑家、画家、建筑师和作家。他为西方艺术指引了从文艺复兴至巴罗克的道路。——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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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们登上教堂的屋顶，在这里人们零星地看到建筑优美的城市的景象。房屋和仓库，喷泉、(根据外观加以判断的)教堂和一个巨大的神庙，全部都在空中，并且在这段时间里进行了美妙的散步。我们登上钟型屋顶，观看亚平宁山脉非常令人心旷神怡的地区，索拉科泰山，朝蒂沃利方向望去是一片火山山丘、弗拉斯卡蒂、甘多尔福堡①和康帕尼亚平原，再往远处望去、即见到大海。近处，在我们眼前的是罗马全城，它的东西、南、北及其大批宫殿，钟型屋顶等。此时没有一丝微风，在铜制的圆顶上热得像在温室中一样，我们把这一切铭记在心中之后，我们就走下钟型屋顶；我们让人给我们打开通向钟型屋顶、这种屋顶的鼓形座和教堂的中堂的飞檐的那些门，人们可以围绕相同的门走来走去，自上而下地观看这些部分和教堂。当我们站在鼓形座的飞檐上时，教皇正在下面低处走过，去做午后祈祷由此可见，我们在圣彼得教堂毫无遗漏地看到了一切。

一七八六年十二月三日，罗马
　　到目前为止天气情况通常是六天对六天地交替变换。两天天气非常好，一天阴沉，两三天下雨，然后又是好天气。我力图按照天气的类型最有效地利用各种天气。
　　然而对我来说，这些美好的东西总是像新的相识一样。人们未曾同他们一起生活过，没有找出他们的特点。其中一些东西用暴力把我们据为己有，因为人们一会儿变得对其他人漠不关心，甚至变得对其他人不公正。例如古罗马的万神庙②，望景楼的阿波罗③，一些巨型的头以及西斯廷教堂，再次如此地吸引了我的情感，以致使我除此之外几乎不再观看什么。然而人们怎样——正如人们本来那样平凡地，并且习惯于微不足道地一会使自己与这个高贵、非凡、有教养之物相提并论呢？如果人们想要使其相当就绪，于是大量的东西从各个方面再一次涌入，处处都遇见你，任何东西本身都要求付出聚精会神的代价。人们到那时会怎样微离呢？人们只好有耐心地让其起作用和不断成长，并且经常注意其他人为了对我们有利所做的事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温克尔曼④的艺术史，由费阿翻译的新版本，是一部非常有用的著作，我立即买到了该书，我觉得它在本地按某种要求设计的、富有教育意义的社交聚会中是非常有益的。

　　罗马的古代文物也开始使我高兴。历史、碑文、钱币，对于这些东西，以前我通常不想知道什么，现在通通挤了过来。我现在在这方面的情况，正如我以前的博物学方面的情况一样，因为世界的全部历史都与这个地方联系在一起，样 于是我把我进入罗马的那一天算作我的又一个生日，一个真正的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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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甘多尔福堡；意大利罗马省之城市，位于阿尔班湖畔，为教皇的避暑地。——译注
②万神庙：罗马的圆形建筑物，有巨大的圆顶，建于公元120年前后。——译注
③ 阿波罗：希腊神话中光明和艺术之神。——译注
④约翰·约阿希姆·温克尔曼（1717-1768），德国考古学家，创立了古典考古学和近代艺术科学。其代表作为《古代艺术史》。——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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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六年十二月十三日，罗马
　　您——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完全接受了我的出走，这使我多么高兴啊！现在请您与我的任何可能对此有过反感的情绪和解吧！我不曾打算伤害任何人的感情，我现在不能说些什么，以便为自己辩解。愿上帝保护我，使我在任何时候都用导致这一决定的前提骗过一位友人！
　　现在我在这里逐渐地从我的 Salro mortale①中恢复过来，我在这里与其说是享受，倒不如说是学习。罗马是这样一个世界，人们需要若干年的时间，然后才会在这个世界中觉察到自己。我认为那些边走边看的旅游者们多么幸福啊。！
　　今天早晨温克尔曼从意大利写的一些信到了我的手中。我开始读这些信时是多么感动啊！三十一年前，在同一个季节，他，一个比我还穷的傻瓜，来到这里。他确实也是这样德意志式地严肃认真，为了全面而可靠地(认识)古代文物和艺术。他多么踏实地、出色地进行钻研！然而我对处于这种地位的这个人的纪念究竟是什么！
　　除了——在其所有方面均是真实地、前后一致的——大自然的物品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像一个善良明智的人的踪迹那样说话这么响亮，没有什么东西像真正的艺术那样说话这么响亮！真正的艺术同前者一样地合乎逻辑。
　　人们可以在罗马这个地方真正地感觉到这一点。在这里，好多专横跋扈曾经大发脾气；在这里，好多胡言乱语通过权力和金钱曾经长久地持续下去。
　　温克尔曼给弗兰克的信中的一段话使我特别高兴。“在罗马，人们必须以某种程度的冷漠去寻求所有东西；否则就被人视为法国人。我以为，在罗马有全世界很高的科学造诣，就连我也得到了提高，经受了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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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意大利语，冒险之举。——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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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说的话完全适合我在这里研究所有事物的方式确实如此，正如人们在这里受到培训那样，人们除了罗马以外能没有任何概念。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人们必须转生，人们回题自己从前的概念就像回顾童鞋一样。最普通的人在这里也会有些变化，尽管这不能逐渐变为他的本质。然而，他至少得到不寻常的概念。
　　寄去此信向您祝贺新年。新年伊始祝您万事如意！年底以前我们彼此再相见，这不会是小小的快乐。过去的这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阶段；我现在有可能死去，或者有可能再延续一会儿，这两种情况对我来说都是理想的。现在我要向孩子们说句话。
　　您可以给孩子们朗读我讲述的下列内容。人们没有觉察到冬天(的到来)：花园里种植着常青树，阳光明媚而温暖，人们只是在朝北的、最远的山岭上见到白雪皑皑，花园里靠墙种植的柠檬树现在逐渐地被盖上芦苇垫，然而酸橙树仍旧不加任何覆盖地露天立着，在这样一棵树上挂满了几百个极其美丽的果实。这种树不是像在我们那里一样地加以修剪并种到圆形木桶中，而是与它的兄弟们一起排成一行，自由、快活地在土地上生长。人们无法想象出比这种景象更加快乐的东西。人们只付很少的小费可以随心所欲地吃个够。这些果子现在就相当好吃，在三月份它们的味道会更好。
　　不久前我们来到海滨，并且让人撒网捕鱼；这时形态极其奇特的鱼类、虾蟹以及罕见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就显露出来，也有给触摸者以电击的鱼类。

一七八六年十二月二十日，罗马
　　的确，在这里种种事情与其说是享受，倒不如说是辛苦和操劳。从内都把我彻底改造的转生总是在继续发生作用。我也许曾经打算在这里学习一些真正的学问；我不曾料想，后退这么远地返回学校，以致我不得不荒废这么多东西，甚至还要完全改变观念，从头学起。然而我现在坚信不疑，并且为此完全献身。我越要违背自己的意志，就越使我高兴。我像一个原先打下不合格的基础而要建造一座尖塔的建筑工程师。他将及时地觉察到这一情况，并乐意重新拆除自已从地面已经建好的部分，他试图扩大、完善其平面布置，使其基础更加得到保证，并且预先为未来的建筑物的某种程度的坚固性而感到高兴。但愿上天保佑，在我返回的过程中也能感觉到在一个更广阔的世界里的生活带给我的、品德良好的结果！的确，以艺术鉴赏力的观点来看，这同时也是忍受伟大的革新的、合乎道德的鉴赏力。

一七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罗马
　　我现在已经开始第二次观看最好的景观，此时，最初的惊奇化为对景观的价值和共同经历和更纯洁的感情。为了得到对人类所做出的成绩的最高理解，心灵必须首先达到充分的自由。
　　大理石是一种希有的材料；观景楼的阿波罗的原型这样极其令人愉快，因为生气勃勃的、少年般自由自在的、永远年轻的人的最高尚的气息立即消失在最好的石膏模子中。
　　在我们对面，在龙达尼尼宫中有一个美杜莎①的面部模型。在那里，脸型高尚、美丽、超过原物大小的死者的令人可怕的凝视被塑造得惟妙惟肖。我现在有一个出色的复制品，然而没有留下大理石的魅力。发黄的、接近肉色的石头的高贵性和半透明性见不到了。与此相反，石膏像看起来总是显得苍白和毫无生气。
但是，走进石膏像塑造者的工作间使我多么高兴，在那里，人们看到塑像的各个美妙的组成部分一个一个地从模子中制出，并且从而得到各种形态的全新的外观。随后人们同时看到，在罗马到处分散摆放着的东西彼此排在一起，这些东西对进行对比是非常有用的。我禁不住要买下一个朱庇特②的巨大的头像。它立在我们的床铺对面，闪闪发光，以便我能够立刻对他做早晨的祈祷，他尽管那样伟大和威严，然而却使我们有一副极其愉快的面孔。
　　我们年迈的女主人进来整理床铺时，她的那只亲密的猫通常也跟随她悄悄地溜了进来。我当时坐在大厅里，听到老妇人在里面干她的事。突然，她非常匆忙和生气，一反常态，打开门喊我赶快进来，看看奇迹。我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回答，猫在朝拜天父。她大概早就看出了这个动物像一个基督徒一样地有理智，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奇迹。我赶快跑进去，亲眼看看，这确实够奇特的。那个半身塑像放在一个高高的底座上，身体在胸部以下远远地被截断，从而头部向上耸起。这时猫已跳到桌子上，将它的两只爪子放到上帝的胸部，它尽量伸展四肢，从而使它的嘴触到天父的圣须；它极其妩媚地舔着圣须，既没有由于女主人的感叹也没有因为我的半路杀出而受到丝毫干扰。我未打断这位善良妇女的惊奇，然而我说明，猫的这种罕见的祈祷是由于嗅觉敏锐的动物大概已经觉察到，油脂从模型里沉入到胡须的凹陷处，并在那里保留下来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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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美杜莎：希腊神话中的蛇发水怪，被其目光触及者即化为石头。译注
②朱庇特：罗马神话中的主神。——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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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罗马
　　此外，人们做了多少尝试，把我从黑暗中拉出来，诗人们如何给我朗读，或者如何让人给我朗读他们的作品，扮演一个角色如何只取决于我，这些都没有把我搞乱，并使我得到足够的消遣。因为我已经注意，这在罗马是什么意思，因为在世界君主脚下的那些许多小的团体有时表明某些目光狭隘。
　　是的，在这里好像在各处一样，我本身以及由于我可能发生的事情，在其发生之前就使我感到无聊。人们必须把自己列入某一党派，帮助维护它的狂热和阴谋,称赞艺术家和业余爱好者，贬低共同宣传者，容忍大人物和富人的一切作为。人们为了所有这一套祈祷的缘故，打算离开这个世界，难道我应当在这里为此一起祈祷，而且毫无目的？
　　不，我只不过为了了解这一切，然后在家对此行感到满意，并且使我和其他人失去进入这个可爱的、广阔的世界的所有兴趣罢了。我不会陷得更深。我想观看罗马，现存的罗马，而不是十年十年地过去的罗马。假如我有时间，我一定要更好地利用它。尤其是从这里开始读起历史来完全不同于在世界任何地方。在别处，人们从外向内读，而在这里，人们则认为是从内向外读：一切都在我们周围安营扎寨，并且又从我们这里出发。这种情况不仅适用于罗马史，而且适用于整个世界史。我可以从这里出发，伴随征服者直到威悉河畔①和幼发拉底河畔②，或者，如果我要成为一个游手好闲者，我可以在神圣的大街上期待着凯旋而归的统帅们，在这期间我靠捐赠的粮食和钱生活，并且惬意地参加所有这样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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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威悉河：德国的主要河流之一，全长477公里，注入北海。——译注
②幼发拉底河：西亚最大河流，源于亚美尼亚，与底格里斯河汇合后注入波斯湾，全长2700公里。——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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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七年一月二日，罗马
　　为了有利于书面的和口头的传说，人们想说出要说的东西，这种传说在极少数情况下是充分的，因为它的确不能告诉人们任何一个人的本来的特性，甚至不能在精神事物方面。只要人们准确无误地看一眼，人们就乐意阅读和倾听；因为这是紧跟在生动的印象之后，现在人们可以思考和判断。当我从某些明确的观点出发，以特殊的好感观察某些石头、草本植物和动物时，您常常要嘲笑我，并且想把我拉回来；现在我把我的注意力对准建筑工程师、雕塑家和画家，并将学会在这方面找到途径。

一七八七年一月六日，罗马
　　为了使自己恢复精神，我昨天把一个巨大的朱诺①头像的复制品放到大厅中，其原件存放于卢多维西别墅中。这是我在罗马的第一次恋爱关系。她现在已为我所有。任何言语也无法描述我此时的感受。这像是荷马史诗中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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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朱诺：古罗马神话中的女神，朱庇特之妻，后为婚姻、生育女神。——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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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为了将来我也有可能值得接近这样好的一个社交聚会，因为现在我可以奉告，《伊菲格尼》终于完成了，也就是说，它以两种字句彼此相当相同的原稿摆在我的桌前，其中一份原稿最近将送到您那里，请您愉快地接受它！因为我应该表达的意思显然没有跃然纸上，也许人们能够猜出我要表达的内容。
　　您曾经好几次抱怨我的信件中有一些难以理解的地方，这些地方表明我在极其美好的现象中所遭受的压力。这个希腊籍的女旅伴对此毫无干系。如果我要观看的话，她一再劝请我从事工作。

　　我回忆起那位杰出的朋友，他安排了一次大的旅行，人们也许可以把这次旅行称之为探险旅行。在他对此研究若千年并进行经济核算后，他最后突然想到，借用女儿一幢有声誉的房子，因为他认为，这可以一起办好。
　　我同样犯罪地决定将《伊菲格尼》的两部原稿随身带到卡尔斯巴德。最近我要记下，我在哪个地方专门同她谈过话。
　　当我离开布伦纳山口时，我从最大的行李中将它拿出，并把它塞在自己怀中。在加尔达湖畔，当强有力的午间风推波助浪拍击湖岸时，当时我至少像我的女主人公在陶立斯海滨一样独自一人，我就对我在维罗纳、维琴察、帕多瓦，甚至在威尼斯最勤奋地连续进行的新的修订做了初步的工作。然后工作就停顿下来。真的，我被引上一项新的发明，即写作《伊菲格尼在德尔法》①。如果不是娱乐活动和对较老的作品的责任感妨碍了我的话，我会马上从事这一作品的写作。
　　然而在罗马，以应有的坚持不懈继续进行工作。晚上在就寝时，我已经准备好明天一醒来就立刻开始的工作定出额。我当时的方法非常简单：我平心静气地抄写作品，让它总是一行一行地、一个长句一个长句地发出声响。您将评论由此产生的东西，在此期间我学到的东西比我做的多。关于这部作品本身，还有一些注释。
　　假如我再一次谈到教会的事情，那么我想告诉您，我们在圣诞节前夜②成群地到处走来走去，参观所有正在举行礼拜仪式的各个教堂。一个特殊的教堂，参观的人很多。它的管风琴和音乐这样加以安排，以致不缺少组成一首田园曲的任何声响，既不缺少牧人的芦笛声，也不缺少鸟儿唧唧喳喳的鸣叫，也不缺少羊的咩咩叫声。
　　在圣诞节第一天，我在圣彼得教堂见到教皇和全体教士，当时教皇有时在宝座前，有时从宝座上下来举行大弥撒。这是具有他的风格的唯一场面，异常华丽和庄严；然而我在基督新教的“知足常乐”中资格已经这么老，以致这种富丽堂皇使我失去的东西比给我的多；正如我的虔诚的祖先一样，我也想对这些教会的世界征服者们说：“你们不要给我遮住崇高的艺术和纯洁的人性的太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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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德尔法：希腊城市，阿波罗神殿所在地。——译注
②圣诞前夜：12月24日。——译注

［1］化用自狄奥哲尼士对亚历山大大帝说的话。——搬运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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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正值三王来朝节①之时，我耳闻目睹了按照希腊的礼俗所做的弥撒。我觉得这样的礼仪比拉丁式的礼仪更壮丽、更严格、更发人深省，并且更受欢迎。
　　此时此刻我也重新感到，对于这一切我显得年纪太大了，只是对于真实的东西并非如此。他们的礼仪和歌剧演出，他们的聚会和芭蕾舞剧，这一切都像水一样地从我身上的防水布大衣上流下来。与此相反，大自然的杰作：例如从玛达玛别墅远眺所见到的日落；艺术作品：例如极受尊敬的朱诺，则给我留下深刻、持久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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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王来朝节：1月6日。——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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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日
　　由此可见，在这方面这个令人忧愁的孩子,因为《伊菲格尼》当之无愧地得到这个形容词，产生于一种以上的感觉。当我有机会把它读给我们的艺术家们听时,我划线标出好些行,按照我的信念我要对其中的若干行进行修改,而其余部分则原封不动地加以保留,哪怕赫尔德尔也许要添加一些勾划。我对这部作品尽心竭力，把笔都磨秃了。
　　若干年来我究竟为什么在我的写作中优先创作散文呢？其责任本来在于：我们的诗律学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我的明智的、学识丰富的、共同工作的朋友们怎么会听任感情、欣赏能力对某些问题做出决定，因而缺乏一切准则。
　　假如我从来不敢将《伊菲格尼)译成抑扬格诗行，那么在我看来，在莫里茨①的《诗律学》中就不会出现一盏指路明灯了。与作者的来往，尤其是在生病卧床期间的来往，使我对此更加清楚，我恳求朋友们对此友好地予以思考。

一七八七年一月二十五日，罗马
　　现在我越来越难以就我在罗马的逗留为自己辩解：因为在观赏这个城市的过程中，我的情况就好像走进海洋，走得越远就觉得它越深一样。
　　如果没有过去，人们就不能认识现在。将二者加以比较需要更多的时间和静谧。这座世界之都的地理位置使我们追溯到它的建造上。我们很快就发现，没有一个强大的、领导有方的游牧民族在这里定居,并且明智地确定某个王国的中心；在这里没有一个有权力的王侯确定一块合适的地方成为一个居民区的居住地。不，牧人和下贱之人首先在这里准备好一个场所，几个精力充沛的小伙子在山丘上为世界主人的宫殿奠定了基础，他们曾经在山丘脚下、在沼泽和芦苇之间表演过开发者的任性。因此罗马的七座山对于位于它们后面的大地来说不是山丘，对于台伯河②和台伯河的古老的河床来说它们是山丘，台伯河河床变成了Campus Martius③。如果春天允许我进行其他的参观旅行，好么我打算更详尽地描述不幸的情况。现在我深切地同情阿尔巴的织工们的嚎啕大哭和痛苦，他们看到他们的城市被人毁坏，并且为了分担台伯河的烟雾，不得不离开美丽的、由一位聪明的指挥者所选择的广场，定居在贫困的科埃里乌斯山上，并从那里回首遥望他们所离开的天堂。我还少量地知道关于这个地区的情况，但是我坚信，古老民族的任何地方也不会像罗马的位置那样不好，因为罗马人最终吞没了一切，所以他们必须重新带着他们的乡村别墅出去，走到被毁坏了的城镇的所在地，以便居住和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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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卡尔·菲利普·莫里茨(1756-1793)德国作家，歌德的朋友。——译注
台伯河：意大利第三大河,流经罗马,注入第勒②尼亚海（地中海西部)。全长403公里。——译注
③Campus Martius：拉丁文，古罗马练兵场和集会场的意思。——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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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以前我在特里尼塔—德—蒙蒂拜访了雅克奎尔长老，一位弗朗西斯派化募修道士。他出生于法国，由于数学著作而闻名，年事已高，非常可爱和明智。他认识他的时代的杰出人物，他甚至在伏尔泰①身边度过几个月的时间，伏尔泰非常喜欢他。
　　这样我结识了更多的善良、正派的人们，许许多多这样的人都在这里，教士般的不信任将他们区分开来。售书业没有联系，而文学的新消息难得富有成果。
　　因此，孤独的人探访隐居者是适合的。因为自从阿里斯托德姆的演出以来——为了有利于他，我们已经证明自己是真正积极的——人们再一次地诱惑我。然而在白天，情况非常清楚，这恐怕与我无缘。人们也许要加强自己的派别，需要我作为工具，假如我曾经打算走出去，并且要表态，那么我也就会作为鬼怪起过短暂的作用。可是现在因为他们发现，无法跟我打交道，所以他们就让我走开，我继续在我的可靠的道路上漫步。是的，我的生存得到了一个给予它恰如其分的、困难的累赘；我现在不再害怕那些——如此经常地愚弄我的——妖怪们了。您也要满怀信心！您将在上面抓住我，并将我拉回到您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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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伏尔泰：(1694-1778)法国思想家，十八世纪启蒙运动杰出代表。——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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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七年二月二日，罗马
　　如果没有亲自见过的话，人们对于漫步于洒满月光的罗马之美就毫无概念。各个景物无不被大片的月光和阴影所吞没。唯有最大、最普通的景象历历在目。我们好好地、充分地享受最明亮的、最美丽的夜晚已经有三天了。科利泽奥提供了极其美丽的景象，它在夜间关闭，一名隐居者住在里面的一个小礼拜堂中，若干乞丐盘踞在坍塌的、有拱顶的地窖中。他们在平坦的地面上安放一盆炭火。无声的微风将活动场所上的烟雾推开，因此废墟的下部被覆盖，在其上面的巨大的围墙阴森森的高高凸出；我站在栅栏跟前，观看这一不寻常的现象：明月高悬，烟雾穿过墙壁、缺口和裂缝逐渐蔓延，它被月亮照射犹如大雾一般。这种景象是美好的，因此人们一定要看到月光下的万神庙、古罗马城堡、圣彼得教堂的前院以及其他大的街道和广场。这样一来太阳和月亮——就像有特殊才能的人一样——在这里从事完全不同于在其他地方的工作；在这里，非同寻常的、然而有文化的民众对着它们的目光。

一七八七年二月十六日
　　我意外地和愉快地得到了《伊菲格尼》平安到达的消息。在前往歌剧院的途中，有人递给我出自非常熟悉的人①之手的来信，这一回令人加倍高兴地盖上小狮子的图章：它暂时作为包裹平安到达的标志。我走过人群，进了歌剧院，试图在陌生的人群中间，在巨大的枝形吊灯下给自己找到一个座位。在这里，我此时感到自己与我的友人挨得这样近，以致我也许会跳起来拥抱他们。我衷心感谢(你们来信)通知我，直截了当的到达，但愿你们用赞许的、友好的词句寄来你们的下一封信。
　　在这方面随之而来的是目录，诸如我能够期望从格兴那里得到样本，它们理应在朋友们中间分发，因为无论读者如何看待这些东西，这对我来说完全是我所谓的，然而我希望通过这些东西给我的朋友们带来一些欢乐。
　　人们(为此)做得太多了。总的说来假如我想想我的最后四卷，那么我就可能会觉得头晕，我必须逐个地着手处理它们，这样才会顺利进行。
　　但愿我当时没有更好地去做，按照我最初的决定，让这些东西以未完成稿的形式问世，并且以新的勇气和力量着手我刚刚感兴趣的某些新的题材。但愿我现在对于写作《伊菲格尼在德尔法》不如对于伤脑筋地处理《塔索》的忧郁的情绪做得更好，然而我也向那里已经太多地投入了我自己的东西，以致我不应当毫无效果地将它放弃。
　　但愿我没有更好地按照我的初次决定去做，让这些东西以未完成稿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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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莎洛特·冯·施泰因。——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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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七年二月十七日，罗马
　　天气之好令人难以置信，简直无法形容。自从进入二月份以来，除了有四天下雨外，天空始终晴朗，万里无云，将近中午时分天气几乎太暖。现在人们寻觅露天的地方，如果人们迄今为止只打算与神仙和英雄交往的话，那么自然景色突然重新恢复权力，人们追踪最美好的日子使之活跃起来的那些郊区。有时候我回忆起，北方的艺术家们怎样试图从茅草屋顶和倒塌的宫殿中找出某些东西，人们怎样在溪流、灌木丛和破碎的岩石跟前东游西逛，以便一下子瞥见美丽如画的效果，我自以为十分奇特，更何况那些东西在这么长久的习惯之后还一直粘在人们身上；然而十四天以前我鼓起了勇气，带着小小的纸片走出去——穿过别墅的深处和高处不多加考虑地勾画出小的、引人注目的、真正南方的、罗马的景物，并且力图凭借好运给它们画出明暗部分。人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并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较好的，这完全是人们所特有的；然而如果他们要把它私吞，那么它就仿佛在所有者中间消失了。我们不追求完美的东西，而是追求我们习惯于抓住的东西。唯有通过正常的训练，人们才可能有所进步。然而我应当在什么地方找到时间和收藏品啊！在这期间，我的确感觉自己通过十四天狂热的努力追求有了许多进步。
　　艺术家们乐意教我，因为我理解迅速。然而所理解的东西，并不会立刻实现；稍快地理解，毫无疑问是英才的特性；但是正确地完成某事则需要终生的练习。

　　虽然艺术爱好者努力追求尚属不足，然而却不应被吓倒。我在纸上画出的——常常是过于匆忙的、很少是恰当的——少数线条，使我易于对感情的东西进行任何想象。因为假如人们更仔细地、更深刻地观察这些对象，人们的确更容易(由个别)提高到一般。
　　人们不应当与艺术家相比，而应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因为大自然关心它的儿女，最卑微的人的生存不会受到妨碍，也不会受到最杰出的人的生存的妨碍：“小人物也是人！”我们只要这样做就行了。
　　这两次见到了大海，首先见到亚得里亚海，然后见到地中海，仿佛去参观一样。在那不勒斯①我们打算更加熟悉大海。各种想法突然涌上我的心头：为什么不更早些呢，为什么不更轻松些呢！有多少数以万计的事情，有些是全的，从头开始的，我本来都应该加以汇报的。

一七八七年二月十九日，罗马
　　天气仍旧好得难以表达，今天是我在傻瓜中间痛苦地度过的一天。随着夜幕的降临，我在梅迪奇斯别墅休息。新月刚刚过去，于是我几乎能够凭肉眼通过小望远镜十分清楚地看见柔和的峨眉月旁边的整个昏暗的月轮。大地的上空漂荡着白昼的薄雾，这样的薄雾人们只有从克罗德②的油画和素描中看出，然而大自然中的现象看起来不容易像这里的情景那么美丽。现在我看到我还不知道的一些花卉从地上长出来，还有树上的新开的花朵，巴旦杏正在开花，并且在深绿色的橡树中间呈现出一种新鲜的、轻俘的表现。天空映着阳光，像淡蓝色的塔夫绸。在那不勒斯景色将会怎样啊！我们发现，绝大多数已是绿色。我的植物学的奇怪想法凭借所有这一切得到增强，我正想发现新的、美好的情况，大自然怎么成为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它看起来好像一无所有，然而它却由简单的东西产生出形形色色的东西。
　　维苏威火山③喷出岩石和火山灰；在夜间，人们见到山顶烧得通红。进行创造的大自然给予我们一条熔岩之河！现在，在这些伟大的题材变为我所特有的以前，我简直不能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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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那不勒斯：意大利语名称为那坡里，意大利那不勒斯省省会，濒临那不勒斯湾，在维苏威火山以西。——译注
②克罗德·罗兰(1600-1682)法国画家，蚀刻艺术家，巴罗克风格风景画大师。——译注
③维苏威火山：位于意大利，濒临好不勒斯湾，其高度为1277米。——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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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七年二月二十一日，圣灰星期三①，罗马
　　愚蠢的行为现在结束了。昨天晚上，不计其数的灯光仍然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热闹场面。人们一定要看过罗马的狂欢节，以便完全丢弃有朝一日重新观看狂欢节的愿望。对此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写，如果进行口头描述，也许会使人得到消遣。对此人们感到不愉快的原因在于：人们缺乏内心的快乐，他们缺少发泄——他们还可能存在的——那一点儿乐趣的钱。大人物节衣缩食，而且审慎克制；中等人士无能为力；平民百姓则一贫如洗。在最后几天出现难以置信的喧嚷，然而没有出自内心的喜悦。如此万里无云、如此美丽的天空，如此高尚地、纯洁地注视着这样的恶作剧。
　　因为人们不能放弃在这里的仿制，所以为了孩子们的乐趣画了狂欢节的面具和罗马特有的服装，然后涂上颜色，因为他们要给心受的孩子们弥补Orbis pictus②的缺少的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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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圣灰星期三：四旬节(复活节前四十天的斋期)的第一天，按习俗要把圣灰撒在忏悔者的头上。——译注
②Obris pictus：拉丁文，《图解的世界》的意思，是十七，十八世纪受人喜爱的教科书，其作者为捷克的青年教育工作者，牧师约翰·阿真斯·科梅尼乌斯(1592-1670)。——译注

［1］读不通，应该是“心爱”？——搬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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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利用收拾行李之间的短暂时间，以便再补回一些。明天我们前往那不勒斯。我高兴地盼望着新的东西，它将会是非常美好的，并且希望在那个天堂般的大自然中重新得到新的自由和乐趣，在这里，在严肃的罗马重新开始学习艺术。
　　收拾行李对我来说变得轻松，我现在做此事比半年前的心情更加轻松，那时我脱离了一切对我来说这么可爱、这么有价值的东西。是的，这已经有半年时间了，而在罗马度过的四个月当中，我时时刻刻不曾失去——虽然会意味着许多的，然而却没有过多地说出的——某些东西。
　　我知道《伊菲格尼》已经寄到，但愿我在维苏威火山脚下获悉，她得到了很好的接待！与具有将大自然看作艺术的这样好的眼力的蒂施拜因一起进行这次旅行，对我来说极为重要。然而我们作为真正的德国人却不能摆脱对工作的决心和希望。买了最好的纸，我们打算在纸上作画，虽然题材的数量、美好和华丽几乎确定无疑地使我们的良好的愿望受到限制。
　　有一件事我下了决心，即在我的全部韵文作品中除《塔索》之外，其它的什么作品也不随身携带。我对它抱有最好的希望。如果我现在就知道，您对《伊菲格尼》有什么看法，那么这种意见就会作为对我的指导，因为这是一部类似的作品，其题材几乎比那部作品的题材更有局限性，而且还将详细地进行修改。然而我还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必须把现有的完全毁掉。这份稿子放在时间太久了。无论是人物，还是安排，还是语气都与我现在的看法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收拾房间时，您的好几封可爱的信落入我的手中，在通读这些信件时遇到这样的指责：在我的信中我自相矛盾。我虽然未能觉察到这种情况，因为我马上把我写好的信寄出去，但是对我来说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我被神秘的力量抛来抛去，在此情况下我不是始终知道我究竟处于何处，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
　　人们讲述一名水手的故事，他在海上突然遭到一次暴风雨之夜的袭击，他力求驾船回家。他的娇子，在黑暗中偎依着他，问道：“父亲，那边的——我时而在我们上面，时而在我们下面看到的——灯光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盏稀奇古怪的小灯？”父亲答应第二天给他解释，这时真相大白，这是灯塔的火光，被狂浪颠簸得忽上忽下的眼睛感到它时而在下，时而在上。
　　现在我也在心潮澎湃的海洋上驾船朝码头驶去，敏锐地盯着灯塔的火光，如果在我看来它也改变位置，那么我最后将在岸边痊愈。
　　在出发旅行时，人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的每一次分别，以及将来的最后离别。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在我心中不禁更强烈地产生这样的感觉。我们为了生活做了过多的准备，因为这样一来我们，蒂施拜恩和我，不理睬这么许多美好的事物，甚至于不理睬我们自己的、布置得很好的博物馆。现在那里并排放着三个朱诺，为了彼此进行对比；而我们离弃了它们，好像没有它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