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虚与实

      “明日香……和妈妈一起死吧……去往无忧无虑的世界，那里是充满美好回忆的天国……” “妈妈…你在……做什么?” “明日香，乖……很快就好了，我们一起走吧……” “嗯，好！我跟妈妈一起死！所以请务必带上我一起！” “啊？你是什么人?不要打断我们母女团聚好吗…… 我根本不认识你。” “妈妈！不要抛弃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你了！”        “妈妈！” 明日香哭喊着，从梦中醒来 “这是……哪儿?”她看着笼罩在阴影中的天花板，有些茫然；月光照在身旁，使她感到清冷异常 天还没亮，她也终于认出自己的住处——和那个人成为搭档之后，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天 “我又做噩梦了吗……”一面用手轻轻地拭去悬挂在两颊的清泪，一面喃喃自语道 尽管过去了那么久，但那情形仍然镌刻在她的记忆中，并时常在梦中重现。 “优等生！你起来没?！” 明日香尽可能大声地喊着，想着用表面上自信骄傲的语气掩盖住心灵的创伤 老旧且充斥着锈蚀气息的铁门内，听不见一丝声音，就连浴室中流水的声音也没有 “这家伙，又先走了吧……” “我说啊————”明日香延长着声音，径直来到那靠窗的座位前，手掌用力地拍在桌面上，脸上显露出怒色来，好像要把眼前这位宛如事不关己、正看着窗外的女生一口吃掉！        “怎么了？” 绫波丽转回头，看着炸毛的小猫一样的明日香，语气还是那般冷淡 明日香也终于反应过来——对待这么个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家伙，责骂是完全不起作用的，放才锐气逼人的气势也烟消云散了 “没什么……都说多少遍了，醒来后记得等等我啊……” 明日香侧过脸，不再去看丽，声音也小了不少 她自己都不记得提醒过丽多少回，但每天却都会为这件事而生气 莫非……湛蓝的瞳眸不自觉地移向窗边那一抹清冷的蓝，“我把她当成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吗，那也真是太奇怪了吧……” 不过有时，那身影也会使她想起什么人，使得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清冷的、不爱和自己讲话的…… “妈妈！我通过驾驶员考核啦！我是世界第一哦！” 女孩奔跑着，欢呼着，难掩喜悦之情 一扇门被推开，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许多人都会为我欢呼哦！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就算他们要我封口，我也只告诉妈妈你一个人！” 又一扇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所以爸爸不在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和你一起！” 又一扇门被推开 “所以好好看着我，看看我好嘛！” 最后一扇门的门缝里，渗出些许红光，但女孩毫无察觉，只是抬起天真的、充满稚气的脸，握住了门把手 “呐……好嘛?妈妈！” 门把手被扭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女孩也迫不及待得推开它，而最终呈现在她面前的是………… 像是知晓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明日香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你醒了？”绫波丽坐在座位上，视线由书转到她身上 “优等生?你不是早走了嘛？”明日香揉揉眼睛，从桌上爬起来，捏了捏被枕得有些发酸的双臂 “是你让我等的。”丽淡淡地吐出这句话，把书装进挎包，起身离开 明日香顿时愣在原地，就像被石化了一样，反复咀嚼着这话的意思： “她在……等我?”明日香猛地从方才的困意中清醒了过来 此刻，丽已经站在教室外，背靠墙，默默地等待着 像是不乐意再让丽多等一秒钟，没等丽再次放下挎包，明日香便急急忙忙地冲了出来： “我们走！”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空雾蒙蒙的一片，像是上天不愿让明日香内心的喜悦停留太久似的 为了不被淋湿，两人只得贴着路边店铺的屋檐行走，在这狭窄的地段，丽身上味道也飘到了明日香的鼻中———— 它是一种淡淡的香气，就像丽说话的语气一样，更不像是明日香用的薰衣草味洗衣液，而更像是……?她努力地辨别着，很快便得出了答案： 是蒲公英，那随风而行的、香气极淡的花，虽然不知道为何丽的身上会有这种气味，但就是这种味道，使得她用尽全力地、贪婪地吸着，一点也不想放过 因为那闻上去很温暖，也很熟悉 那个人也和丽一样，不爱和她说话，一心忙于自己的事…… 嗅着丽身上的清香，明日香只觉得自己像是要飘起来，顺着脑中的轨迹，风筝一样轻轻地飞着，她舒服地闭上双眼，任由双脚跟着丽的步伐，双手本能地往前伸着，用着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着：       “妈妈……” 前面的丽突然停了步，明日香则躲闪不及，鼻子一下撞在丽的背上        “呜哇！” 明日香捂着鼻子，脸色和鼻子一样红，随后大叫起来，睁开眼大声质问眼前背对着自己的蓝发少女： “笨蛋！突然停下来干嘛？！” “到了。”丽头也不回，语气平淡地说着 抬头一看，正是总部的大门 在好似从高空中缓慢下坠着的电梯车厢里，丽站在电梯门前，神情淡漠；明日香靠在一旁的车厢壁上，强装镇定 这一切，和那时又是如此地相似 “妈妈，可以陪我一会儿嘛？我可是在全年级当上了优等生哦！” 相同的站位，不过当时，电梯门前的女人很高，很瘦，脸一点也没从手上的报告单中抬起 “不行哦，明日香……妈妈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不能陪你哦……待会我会让爸爸来接你的。” 也是冷淡的语气，也是不愿看她一眼 “真是的……有什么工作比亲生女儿还重要吗”女孩小声嘀咕着 那时明日香并不清楚，母亲当时拿着的那份报告单，正是为她自己准备的 再一次见到母亲时，两人之间已经隔着一层玻璃，她的母亲正坐在病床上，抱着和明日香长相相似的洋娃娃，开心地笑着： “明日香，要好好吃东西哦~不然会被那边的姐姐笑话的……” 女人的脑袋转向病房外的明日香，像是在给洋娃娃介绍着： “呐！就是那个姐姐哦，来，给她打个招呼吧！” 明日香看着病房里的母亲，眼神中充满不解，可能也有几分怨恨和绝望 “精神失常了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那次实验后，她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大喊着‘我要我女儿！快把明日香还给我！’像个疯子一样，完全不顾科学家的形象了” “结果就是这样吗？……” “是啊，抱着洋娃娃，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却对真正的、活生生的亲生女儿视若无睹……可能他自己心里也觉得，自己有愧于女儿吧” “真是太可怕了……”男人捂着嘴，发出惊异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也毫无例外地，在明日香的梦中一次次重现。 “我说啊，优等生……”明日香脱口而出了，好像是内心承受的压力迫使她开了口，寻找一切能倾听她的人 “怎么了？”丽偏过脸来，露出侧脸 “你做过梦吗？” “梦?那是什么？” “就是睡下之后，会自然而然地进入的幻境…你没有做过梦吗？” 丽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这样啊……其实，梦可以说是现实的延续，我就经常梦到过去发生过的事” ————梦是现实的延续。 这可以说是明日香与丽聊得最有耐心的一次了 “现实与梦就像毛线团一样交错、交织、缠绕着，会让人分不清虚实……”她含蓄地陈述着自己的所见 “那现实呢？它怎么解释?” 这是丽第一次带有主观性的提问 “现实吗……按照回到现实后，梦也会随之消散，对梦的记忆也会模糊起来的规律，它应该是梦的终结吧。” ————现实是梦的终结。 而始终沉浸在由过去造就的梦中，分不清虚实的，不正是明日香自己吗？她心里这么想着 “这样啊。”丽又转过头去 电梯门开了，只见地面人员匆忙从两人面前跑过，只听见划破长空的警报声以及葛城美里的广播： “使徒袭来！全体战斗人员进入第一战斗位置，两位驾驶员迅速赶往机体处，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