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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地之春(三十八)

2021-03-28 20:41 作者:君策之  | 我要投稿

赤地之春(三十八)

 

吴锦安离殿,全殿上下就淏王一个人突兀地跪着,明帝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没想到,竟并没有开口让他起来,而淏王竟也安之若素,一声不吭地跪在那里,仿佛一个小透明。

心思活泛的众人陡然有些咂摸出味儿来……

张云雷自然不是想让自己成为小透明,但明帝面前,他清冷淡然的人设必须保持!他的父皇也是从众多尸骨中爬上来的,要骗过他的眼睛,必须时时刻刻压着内心的渴望,装作漠不关心——装,也是一种本事,且装着装着,也就成真了!

况且……

张云雷坦然接受着这些形形色色的眼神,有戏谑的,有平淡的,自然也有不忿的……板荡识英才——这种时候,竟是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人心呢!

他就这么悠悠等着,眉目低垂,沉静内敛。

明帝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内心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么像……总是不愿意为自己多说一句!

合也好,分也罢,不争不辩……

他没有心……

他根本不屑……

他……

“咳咳……”明帝陡然一阵疾咳,震得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要将心肝脾肺肾一起咳出来一般,隐隐会聚在眼前的人影骤然消散,杳无踪迹……

高全福在旁惊得面色发白,忙叫一旁的小太监:“快、快、快,快请余太医……”

众大臣自然不能兀自站着,都齐齐跪下高呼:“皇上保重龙体!”

张云雷索性随着众人磕下头去,就这么额头顶着冰冷的青砖,不再起来——看不见形形色色的嘴脸,也不用装作紧张万分。

惠王与众人一起跪了,李跃鸣在下跪时拍了拍自家外孙的背,惠王会意,磕了个头便“哇”一声:“父皇!”然后双膝在坚硬的地砖上快速的磨蹭——他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磨了两步便痛得直不起腰来,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两步就停了戏,那面子上如何过得去!

好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膝部的疼痛真把他逼出泪来,从阶下到龙椅,他哭得双眼通红,面部扭曲,冷汗涔涔,仿佛真是死了爹一样的伤心。

明帝听得太阳穴突突,好一阵厌烦,但他时不时涌上来的咳嗽又让他喘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暂时忍着……眉头皱到可以夹苍蝇,但惠王还是不知疲惫地“恸哭”。

李跃鸣已经觉察出有些不对味儿来,但他跪的地方与惠王……长鞭莫及!李跃鸣心下一叹,实在没法,只得隐约清几下嗓子以作提醒,但惠王嚎得太认真、太投入,并没有听见。

高全福看着涕泪纵横的惠王,硬着头皮劝慰了一下:“殿下稍安,也是皇上的老毛病了!”

“老毛病?什么老毛病?本王怎么不知道……”惠王只是想驳斥这老奴才嘴上说得轻巧,竟全然不把他父皇的急咳放在眼里,从而反衬他这个儿子如何心急如焚,“你个老……”

话音未落,急咳之中的明帝陡然聚力,堪堪将近在眼前的惠王推了个趔趄,惠王才意识到自己“言多必失”!

冷汗骤然泉涌,他立马心生一计,就着自己满面的涕泪“哇”一声哭得更响亮:“父皇,儿臣急坏了,口没遮拦,父皇恕罪……”

明帝实在没精神头儿再去呵斥他!

高全福扫了阶下伏在地上的淏王一眼,在看看惠王……啧啧!随后瞥见余太医拎着药箱蹒跚而来,忙下了几个台阶去搀扶过来:“余大人,快……”

明帝还是接二连三地闷咳着,双颊潮红,眼布血丝,余太医不敢耽慢,取出银针迅速给明帝下了几个穴道,又伸手按捏了几处,才堪堪让疾咳轻缓了下去。

“皇上还是需要静养,保持心境平和才是正道……”余太医跪在龙椅旁,轻轻劝道。

明帝淡淡扫了阶下众人一眼,缓缓闭上眼睛。

高全福看了呐呐的余太医一眼,上前轻轻劝:“皇上,这些案子还是交由大理寺和刑部慢慢审吧……宋大人和吴大人还是信得过的!至于……您再下道圣旨,让旁的人不能干涉便是,您这身体实在不宜操劳,龙体要紧呐……”

明帝自己内心轻叹了一声,轻轻道:“把宋千里叫过来,众人散了吧……”

“是!”高全福躬身一揖,心下一松,想来是把自己的劝听进去了!他转身将跪在第二排的宋千里招上来,领到明帝面前。

余太医识趣地向后退开丈余——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后面的事情自然不关淏王殿下什么事,他随着众人磕过头便目不斜视地出了宫,惠王殿下自然觍着脸留下来伺候汤药——一贯如此,没有什么不同。

 

刑部、大理寺在年前又乱了一阵,但淏王殿下只在淏王府和大理寺、刑部三点一线,不争、不辩,来了个消极怠工。

京城之中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一说淏王殿下确实与亦力把里勾结,敞开西北防线,给朝廷施压以求为亲近自己的将领谋得军权,然后一步一步向皇上施压;一说淏王殿下不过是为惠王陷害,不然侯进一个不知深浅的江湖浪人怎一入淏王别墅便能寻得“通敌书信”?此等事关人命的东西,不得放在一般人寻不到的地方——淏王又不蠢,都到了通敌杀头这一步,可不得小心翼翼!再说,惠王也不是第一次害淏王,那江南赈灾案……

又说袭击淏王殿下的那些亦力把里人本就是做戏,假意刺杀,是为了欲盖弥彰,与淏王殿下撇清关系;当然也有说其实勾结亦力把里人的是惠王,更甚至,当年污镇国公通敌也……可能是惠王,或者丞相李跃鸣!

众说纷纭,刑部、大理寺却像是被封了口,所有接触案件的人都讳而不言、守口如瓶,如此这般,带上个人感情色彩的猜测便越发疯狂强烈起来。

淑妃的本家赵家就先坐不住——没办法,赵家比不过李家,李跃鸣是丞相,一众之宰,位高权重,根基深厚,赵家不过就是扒着一个老太爷赵文成,也不过是个闲散的礼部侍郎,还是看在淑妃的位份上提上去的。赵老太爷有嫡子女两人,嫡女嫁给了许家做了当家主母,即许茂才的母亲,嫡子本该继承家业,却白发人送黑发人,淑妃才进宫时便恶疾发作死在了沁香楼头牌花娘的身上,赵家从此势更衰,许家原本稍好些,至少有个许茂才能在户部捞一捞油水,如今也成了镜花水月,而许茂才的父亲许家顺虽也只是个工部侍郎,但到底比之赵老太爷年富力强,好歹能多撑几年,但终究,许茂才一死许家就如釜底抽薪,失了鲜活。

所以赵家不能再让淏王坐以待毙了!

腊月十三,赵家假借赵老太爷七十三寿诞,说是小寿冲冲鬼门关,请淏王殿下过门喝酒。

七十三是个坎儿,大多闷头过了就算了,说是怕被阎王爷知道招了去。

但赵家也是没办法,淏王官司缠身,对外一律闭门不见,包括赵家和许家,连进宫也只是点卯,后宫淑妃那儿都不曾去。

赵老太爷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直直在刑部蹲守了三天才“遇上”淏王殿下到宋千里处接受讯问。

其实对于淏王的“通敌叛国”之罪宋千里和吴锦安早就有了定论——侯进说书信是从淏王府别墅里弄来的,说什么他当时用了迷香,把侍卫迷倒了,又在不经意间误触机关才进了密室,然后误打误撞偷得了书信。

吴锦安特地带着懂行的匠人去淏王的别墅,查看过内外书房,根本没有密室,淏王甚至推倒了书房几排书架,拉着他的人硬要他们仔细翻查:“若是吴大人不信,就多找些人将本王这座别墅推了拉倒,趁着废墟再仔细翻找翻找,省的到时候又栽本王一身臭!”

吴锦安是个硬脾气,却也讲道理:“王爷恕罪,下官只是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张云雷不知是吃了火药还是心气实在不顺,一向温文尔雅的人儿竟是浑身颤抖着咆哮了一句:“滚!再不在本王面前滚干净,本王便是以命抵命也把你们一个一个砍了!”

然后市井传言,淏王殿下阻碍大理寺勘察,分明有鬼!

淏王依旧不争辩,闭门不出。

吴锦安不管这些,淏王府别墅并无密室,这是他身边几个信得过的匠人得出的结论。

吴锦安再审侯进,让侯进亲自指认密室所在,侯进却一口咬定他是误打误撞进了密室,天黑路多,这会儿他也无法辨别密室所在——既然侯进不能自证,自然只能说明他胡扯,是想栽赃淏王!

这就显示出阶级的好处来,虽这并不算是实实在在的证据,但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一个是毫无根基的素人,甚至带着坏心,而吴锦安又是自持公正的直臣,到了皇上面前足以证明淏王殿下的清白!

况且,世子……不,杨侍卫长,板正修劲的远远站立在王府出口,光风霁月,一脸正气,隐约有先镇国公的影子,若是淏王满嘴谎言,世子……杨侍卫长定不会这般从容!

至于此案到此线索中断,再查不出是何人栽赃嫁祸……呵,世人皆有眼,想必都自有猜测——主要皇上心知肚明便可!

虽然吴锦安知道查案不可凭借自己的主观臆断,但事实上这一系列的案子分明清楚的很——惠王在大理寺放了侯进,侯进再次刺杀淏王,刺杀不成便成栽赃——栽赃,或是惠王、或是侯进——不,栽赃大概率是惠王之意,侯进可没有那么高超的手段模仿淏王笔迹,只可惜,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并不能到惠王面前指摘什么,他只能向明帝提出疑义……

至于亦力把里人刺杀淏王……那么巧合,正刺在点上,确实或许会有淏王殿下的“引导”之功——若是淏王殿下洞悉惠王的意图,故意“引火上身”,这自然是一招极为巧妙甚至是天衣无缝的借力挡力——你不是污我通敌卖国?可人家偏偏来刺杀我!像是一招打在棉花上,泥牛入海……

当然,若亦力把里人的刺杀并不是淏王引导,那只能说明“天道昭昭,邪不胜正”!

不管如何,吴锦安的心或多或少已经偏到了淏王身上!

可宋千里并不这么想!他依旧觉得淏王殿下并不是这么单纯之人,但必须承认,即便这一切事由都是淏王在背后翻云覆雨,但惠王若不起歹念,正大光明……若惠王没有利用侯进,这一系列丝丝入扣的环套是结合不到一起的!

现如今,一切都变成了淏王殿下的“正当防卫”,惠王殿下,真是为他人做嫁!

只能说明,淏王殿下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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