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

山,还是山,一望无际的群山。
我靠坐在山丘上,看着眼前离我稍远的下一座山,不知该如何拾起这崩塌的信念。
这是我爬的第13座山,整整3天4夜。
我累了。
打开背包,里面的营养剂已不能支持我继续走下去。从里掏出一瓶营养剂打在制服上的注射孔里:这是今天的早餐。
在破晓前离开。
“工作日志更新:第567天,祝您有一个难忘的今天和美好的明天!”
看着表上的打卡通知,这已经是我为数不多感到亲切的东西了。
这是坠机的第531天。
567天前,飞船启航。
36天后,飞船的跃迁系统出了故障,而后被前行中止穿越导致被强烈的引力捕获,坠入这无人命名的星球。所幸,飞船启动了应急着陆系统,且没有撞到山头。
机头已经严重变形。还好,我正在船尾的休眠舱里。
船上只有我一人。
“工作日志更新:第571天,祝您有一个难忘的今天和美好的明天!”
脱下工作服与背包,消毒完毕后,回到了舱室里。
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了,在我脚边绕来绕去。我抱起它,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躺下。
“我以为山的那边有好多好多的东西。”我看向窗前荒凉的星球景象,“可那除了山,还是山。”
小家伙翻了个身漏出自己的肚皮,不停对我撒着娇。
“我要是休眠了,你可咋办呀?”我举起它,看着不远处的休眠舱。
它的休眠舱早已在撞击中损坏。我尝试过修复,奈何这船上根本就造不出原材料。这是一架物流飞船,船上的物资够我生存至少半个世纪了。
我不想看着它在我怀里死去,也不想自己孤独终老。
休眠只是加快时间流逝,却不能加快岁数的老去。
真想陪着它一块老去呀
...
戴上生命手环,将接口插到胸口后,慢慢躺下启动了程序。
我终究还是选择了休眠。
期限为无期,直至人为程序唤醒。我早已丧失了面对事实的勇气。
闭上眼睛,等着舱门慢慢关闭。
我看不到蓝天,只有眼前的黑暗。
只是耳边传来的声音让我无法安心下来。
是一阵敲门声。
敲门声?我大抵是幻听了吧。
不对!
真的是敲门声!
我睁开眼睛,按下了终止按钮,解开生命手环后急忙朝门口跑去。
打开摄像头,门口站着一个人型生物。
看着攻击性不大的样子。
船上没有武器,只有修理用的扳手。我也管不上这么多了,穿上制服后打开了门,面对自己的命运。
准确的说,她完全就是人的样子:一头紫色短发,长着一副地球人的漂亮脸蛋,头上还长了两只小狼耳。她穿着很单薄的衣服,惊讶的是,她居然没有一点防护。
看到我后,她朝我挥了挥手,说了句不知什么话。
“什么?”
“你好!”她居然会说地球话,“我叫珈乐。”
见我没有反应。
“也可以叫我Carol!”她把手伸了出来。
我接了上去。
“你好!”
这是地球人的礼仪。
她眼神往我后面看,似乎对我身后的事物很好奇。头上的狼耳一动一动的。
“你要不要...”
“我可以邀请你到我家去做客吗?”
“你家?”我疑惑。这周围我早已探测过,根本就没有一丝生物生活过的痕迹。
“就在那边。”她将手指向山的方向。
“那边?”
“嗯嗯。”她点点头。
“山的那边不是...”
“走吧!”她好像并不在意我说的话。
突然。她抓起我的手就往山的方向跑。
我也不知怎的,也开始跟着她跑。
她跑的好快,我有点跟不上她。
渐跑,渐近。山,也越来越大。
在那山脚处,我竟看到一株小草扎在土壤上,随风摆动!
我挣脱了她的手,差点摔倒。
跪在地上,仔细看着这小草。
“你看它多美啊!”我轻轻摸着它,生怕自己的呵护弄伤了它。
“你没见过?”她蹲下来问着我。
“是有好一阵子了。”
“快走吧!前面还有好多。”她拉着我的手起来,继续朝前面走去。
在那拐角处,我看见一颗树笔直的立在那里。
不,那后面还有好多颗!那是一片小树林。
我完全被这景象惊呆。直至她把我带到一间木屋前。
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但我没问她。
她敲了敲门,而后打开了门。
“请进。”
我走了进去。
里面的装饰很朴素,倒是像个小把台。
“坐吧。”她推开一张椅子给我。
“谢谢。”我坐下。
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杯子放在台面上,然后取出一个瓶子倒了些液体在里面。
“尝尝,自酿的梅子酒。”她将杯子推过来。
“谢谢。”我拿起杯子后,碰到的只是面罩。
她噗的笑了一声,伸过手来将我的面罩取下下来。我不知她为何做到如此熟悉的。
顿时,梅子的香味夹着树林子里特有的味道涌进我的鼻子里。
很香。很润。
她从柜底取出了个盒子,里面是一把吉他:非常老式的一款。
“我给你唱唱歌吧。”
她清了下嗓子,就这样和着蝉鸣,弹着音弦。
记不清她那天唱的是什么歌了,只知她唱了好久,好久。直至蝉鸣褪去,群山的身影遮住了夕阳,我也离那木屋越来越远。
我们在夕阳下道别。
回去的路上,雪花落在我的制服上,我打起了伞。
下雪了。
这的雪花很别致,每一个都是不同的形状。
带有强腐蚀性。
第二天破晓时分,我已然来到了山脚之后。没有树林,没有蝉鸣。更没有木屋,也没有她。
我对这感不到多大意外。毕竟我已经不能用我目前的认知来形容这星球上发生的事了。
昨夜,在货舱淘宝时,发现了来自研究所的订单。打开,里面是一件小型的卫星制造机。
我查看了引擎里残留的燃料,发现还存着不少。说不定我可以制作台小型卫星,增大我获救的概率。
说干就干。
往后的十余天里,我都埋在实验室里。初步论证后,着手进行制作。
意外的是,卫星居然一次就发射成功,且传回了信号。
我躺在沙发上,按下了发射键。抱着电脑睡着了。
好累。
恍惚中,听到了门外有敲门声。起身开门,被警报声所惊醒,原来我并不是在做梦。
穿上制服后,打开了门。
还是她。
“那。”她指了指山头的方向。
“那有好看的火烧云。”
“走吧。”我点点头,背上包后跟着她离开。
我没再去山脚看一眼。
到了。
这有一座小亭子。
“随意坐。”她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说的确实没错,天空火红火红的,像级了火烧云,不过还是地球上的好看些。
原来是下午了呀。
她很安静的坐在那,我看向她被夕阳呵护着的侧脸,很美。
取出相机,拍了一张。
“你在拍什么?”
“云。”
“走,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她站起来,牵起我的手往山下走。
不一会,来到了一个站台旁,底下,是座被霓虹光包围着的都市。
看起来是荒废了。一座奇怪的钢型建筑立在都市中央。
坐上缆车,缓缓来到了地平线之下。
确实是荒废了。
都市里一个人也没有,很安静。她还在牵着我的手,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
四周无车。
她牵着我,朝那座钢型建筑走去。
里面是个体育场。
应该是做被改造后的舞台。无人。
“今晚你是我唯一的听众。”她笑嘻嘻的对我说。“随便坐。”
我挑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她翻身上了舞台,开始调试声乐设备。
“开始咯。”她朝我挥挥手。
啵啵,她清了下嗓子。
她还是和那天一样,唱了好久,好久。
她唱的好美。
在最后一首歌里,她将整首歌压的很低,我能听出原版不应是这么低。
在最后一段,她却突然起了一个高音,而后,只剩伴奏荡漾在体育场里。她跪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
下雪了。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翻身爬上舞台,跑向了她。
她就在那一动不动,任由那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掉进她的衣服里,腐蚀着她。
我帮她打起了伞,蹲坐在她旁边。
我不想让这雪伤害到她。
“你怎么了?”
她没说话,把脸别了过去。
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安慰她的办法,只能靠近她的身体,抱紧她。
她的眼泪从睫毛落下,流过她的脸颊,沾湿着她的衣服,滴到地上。
唯独没落到我的身上。
她轻轻的推开了我,好像不太适应这怀抱。
她擦了下脸,留下两道泪痕。挤出一丝笑容看着我。
她把手伸过来,将我的面罩取了下来。慢慢靠近我,随后在我脸上轻了一口。
好轻,我感受不到她的热量。
她说了句谢谢,没发出声。看的嘴型。
我意识到她失了声。
她打开了自己的油伞,站起来后指了指天上,示意我时候不早了。
我挥挥手,朝她告别。
她没挥手,依旧微笑的看着我离开。
门口处,我回头,她消失在雪花里。
不知又去了何处。
而后。
我在睡梦中被她吵醒,在隔晚。
我看着门口的她:今天居然穿了条小裙子过来,右手上提着双红色高跟鞋。
我等着她开口。
没开。
“怎么了?”
“那有好看的流星。”
“那...走吧?”
“好。”
我取过钥匙,坐上了前几日淘到的地形车。她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
“走过来的?”
“嗯。”
“这么黑,一个人不怕啊?”我打开车上的地形扫描仪。
“不怕。”
“我今晚......就要离开了。”
“离开了?”
“嗯。”
“去哪?”她没说话。
“什么时候?”
“流星坠过之后。”
“好。”
很快就到了。还是那个山头,还是那座小亭子,她依然还是坐在那个位置上,呆呆的望着那一颗星星都没有的黑夜。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稍等我一下,我回去取点东西给你?”
“给我?”
“对,等我一下。”
“好...等你。”
我跑着下了山,启动了车辆,飞奔着开回船里。
消毒程序取消不了,我只能干坐着消毒,干着急。
消毒完毕后,我冲向打印机那,洗刷着相机里的照片。
没加太多装饰,取出照片后干脆抓在手里,上车后迅速往山的那边开。
而那窗外,早已是漫天星河。
等等我吧,等等我呀。
可这天实在是黑,黑的我竟然忘开了扫描仪,凭着感觉回来,回去。
最终,还是撞上了山头。
我昏了过去。面罩被砸的破了个洞。
再醒,我从车里翻了出来,看向天空。那流星划过天空,只留下一条星痕。
或许还来的及!
我捏紧手里的照片,摸着黑上了山。
在那山底,尽是星痕。
也只剩下了星痕。
“珈乐?”我喊着。
“珈乐!”我大声高喊。
果然,她不见了。
她一定是在山的那头,那头的城市里!
我往那边看去,漆黑一片。
她一定在!
我匆忙下了山,往那片黑夜跑去。
好黑,好黑。
一个踉跄,我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天花板没有星星,也没有雪花。是真的天花板。
“醒了?”
“嗯。”我坐起来,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意外。
“你躺了快两天了。”
“是吗?”我挣扎的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我现在在哪?”
“你现在在漫游者玖号医疗方舟上,正在返回地球。”医护人员对我说,“你很幸运,他们在一过月前收到了客户物流的催促,才发现你的飞船号码居然跟另一架飞船重叠上了。”
“这样啊?”
“他们一一排查,最终确定了你的方位。巧的是,我们正要途径,然后第一时间救了你。”
“我那只猫呢?”
“你说那只加菲猫呀。这个你不用担心,它现在由我们专业的兽护管理,你可以随时去认领。”
“那你有看见珈乐吗?”
“珈乐?飞船上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我捂着头回答。
“你注意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有事随时呼叫。”
“好,谢谢。”
他开门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
而那珈乐,始终在我脑海里徘徊。
“你到底是谁呀?”我捂着脑袋,走向个人物品存放处。
打开背包,才想起我的相机落在了打印室里。我呼叫了他。
“你好,我飞船上的东西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等待飞船打捞完毕后,你可随时去认领个人物品。”
“好,谢谢...那...对了!你有看见我的照片吗?”
“照片......你手里那张吗?”
“对!”
“就在柜子里,我们发现你时发现你手里一直紧拽着那张照片。”
“好,谢谢。”我挂了呼叫。
打开柜子,照片果然在里面,我取出,看着那照片。
只是,
只是。
那上面只有荒凉的山丘,和那白白一片的太空。
她消失了。
我看着那照片出了神。
“怎么了三三,咋一个人看着一张照片发这么久的呆?”
我扭头,才发现朋友早已进来多时。
“没事。”
“没事...噢,对了。先给你说个好消息吧,根据最新行星命名法规定,你是第一个发现那个行星的人,有权对它进行命名。”
“命名?”我望着窗外掠过的无数行星。
叫它什么好呢。
“叫它...”
“这个你可以不用这么快作出决定。”朋友打断了我的话。
“叫它卡萝拉吧。”
“卡萝拉?你可以不用...”
“就这个吧。”我打断他的话。
这个名字。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