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纳斯与千万分之一.

1. 大脑如同机器一样嗡嗡作响，即使如此报告单上的消息还是穿过脑壳里快要报废的机械传到了我的意识上。 虽然心脏已经被名为精神病的昆虫蚕食，我却痛苦地流下眼泪。 “明明有按时吃药啊 . . .”我如此呢喃着。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我甚至无法抬起手擦干。但我却站起来，像刚学会走路的婴孩走向父母般走向你的房门。 2. 你似乎正在写信，黑色的钢笔握在指尖。 “怎么了？”你温和地出声。 “又严重了 . . .”我说，然后崩溃地哭着“早就说了让我死就好了啊 . . .” 你不说话，似乎看出我的崩溃不同以往。 “如果你决定好了，”你说，“就给我最后一天时间，成交吗？” 我点头。 “好！”你站起身，把那封信揉作一团扔进纸篓。看到我好奇的目光，你说着“我的老板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彻底搞定一个客户。” “这样啊。”我乏味地说。 “呃，现在天已经黑了。”你说着看向窗外，“一起去天台吹吹风，然后回来睡觉吧。” 然后你自顾自地翻大衣。 3. 城市每一寸地上都亮着灯火，天上每一寸天空都闪着星星。 很难想象地理书上说我们生活在地球上。因为此刻的世界看起来是“天空”和“地面”两个平面在无限延伸。 喜欢的那颗星星是天上的千万分之一，我们也是城市中的千万分之一。你如此说着。 我们走吧。我说。 你一边往门走，一边自言自语。 “为什么要死呢？”我终于听清其中一句。 4. 一条细绳穿过无数张照片，从一端穿到另一端。从头开始，我的大脑读取一张张照片，一帧帧记忆。 5. 初次见面，你像是落魄却快乐的巫师般与房屋中介辩论。见到我后，我们一拍即合，合租了这套房子。那天的天空是淡黄色的，我看见了三个光凝固的点：太阳和你双眼中的倒影。 那时的我，似乎被吸满阳光的云塞住了整颗心脏，满心喜悦和阳光。没注意到心之所以会被云塞住，是因为它已经千疮百孔。 和我一起唱着不为人知的歌谣的你，与我一同辩论着逻辑的你，听到我说诸如“爱的世界”“想要保护人”时对我流露微笑的你，其实一直没有找到自己存活的理由——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于是那一天，你一成不变地冲我笑，却突然拥抱了我，对我说“谢谢你做我的朋友。” 那天的夕阳很美，笼罩天空的云被风切成层无数块，又被阳光染红。 你的身姿也很美，像是要融入夕阳中，在天上看着座城市。 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晚上，我听到了你的脚步从天台上下来。打开门后，你却对我说： “我的老板给了我第一份工作——搞定一个客户。” 从那之后，你就开始忙着应付那位神秘的客户。 而我，也开始踏入社会。 . . . . . . 如同被笼罩的阴云压住一般 如同倍高倍喇叭堵住耳朵一般 我认识到了世界并不美好的一面。童年的记忆再次兴风作浪，加上心承受到的种种痛苦。像是一把钝刀子割心上的血管。 我病了。 . . . . . . 于是我无法思考，每天生活在不真实感中，好像躲在躯壳深处看着世界。 我听不到喜鹊和风吹云的声音，只听到刺耳的喧闹看不到夕阳和你眼中倒映的落日，只能看到一成不变的灰白天空。 然后我开始动摇：这样的世界我真的应该去爱吗？这样的人我真的应该去保护吗？这样的我真的应该活着吗？ 我搞不懂你口中的世界的美好，搞不懂那一万个活着的理由。 我们是奇怪的一对朋友。我怀抱厌烦，你怀抱美好。 即便如此，我们也是活着的人啊。 “我们是城市中的千万分之一”我突然想起你刚刚对我说过的话。 等等，千万分之一？ 不应该是千万分之二吗？ ... ... 云朵与海绵填满大脑。 我的意识在梦中消失。 6. 早晨的阳光涌进房间，好像整个屋子都被灌满了掺水的橙汁。 “早。”你对我说。 7. “既然就只有这么最后一天了，所以就带你来看看你未注意到的世界吧。”你这样说着，牵着我往前走。 “顺便，来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吧！” 书-「本」-book 这是这座城市里最大的图书馆。 有多少文字？记录了多少东西？ 如果把这里的书全读完的话，我会变成比外星人还聪明的怪物吗？ 如果都读了的话. . . 啊啊，那么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吧？ 会知道的吧？几千年前的故事，外星的模样，无数的人和他们的勇气，智慧，狡诈理想 . . . . . . 全部映现在脑海中吧..... 让我进入由文字塑造的丰满的世界吧。 音乐-「音楽」-music 虽然我不会跳舞，但此刻的我想要融入如一大堆颜料混在一起的音乐。 真的很神奇呢，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让我感到陶醉。 不想把耳机摘下来啊。 花-「花」-flower 紫色和白色 像一大颗星星在绿色中四分五裂被风吹散一样。 大片的二月兰在风中摇晃。 每一片花瓣都反映着一点点的阳光。 闭起眼睛，只看见模糊的摇动的紫色和白色。 像一大团卷着棕色树枝的粉色的雾。 桃花成朵被风吹落。

云-「雲」-cloud 我以为云是一片白色 但它原来是一大团的立体物。 我看得到，它很厚。 对面住着的是掌管云的形状的神明大人吗？ 最厚的那团一定是他的房子吧？ 我也想躺在上面。 “ 其实看到就很幸福了。”你对我说。 云浮在天空上。 事物-「物」-thing 那所中学的1楼实验室的黑板上画着一只可爱的猫。 那本书很烂，可是最后一句话很感人。 那个电影开头的场景很美。 「きれい」的发音很好听，每次读到这个词会很开心。 虽然数学方程很枯燥，但是解开会有一种成就感。 喷泉的声音很好听。 英语听力录音前面的音乐很好听。 那只野猫的花纹很好看。 超市会有打折出售的薯片。 那个雪糕里的夹心巧克力很好吃。 喜鹊飞的样子会让人心情好起来。 你笑起来时眼睛很好看。 夕阳、晚霞、云风、花书、音乐、游戏、小动物、笑容、星辰...... 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我们每天看到的东西的千万分之一。 可是确实很美好呢。 话语-「言葉」-discourse “即使世界将我拒绝 至少此刻、能否让我唱起爱的歌谣？再一次 将那谁也不知道的思念，试着寄托于这声音中也可以吗？” “祝前程似锦，长命百岁” “愿幻想不灭，理想长存！” 「世界に届いた驚きを是非あなたにも！」 “你不弱，即使做也请骄傲快乐地活下去。” “生命不会厌恶我，我要让他为我自豪。” “能做到现在这样，真的相当了不起了。你要感谢你自己。” 这些都是从哪里听到的话呢？ “为在喧嚣的日子里失去笑容的你，献上所能想象到的一切耀眼的明天。” 或许有人被这些话感动了呢，你说。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美好，你看到的很少很少，恐怕是千万分之一。 愿意和我一起向透明的怪物献上花束吗？ 或是一同溶于夜色之中？ 开玩笑的，天还没黑。 8. 你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蹲在天台。 “你的客户怎么样了？”我突然发问。 “没问题，很快就能搞定了。”你闷闷的说，并不像是敷衍我。 “这样啊。”我回答。 * * * 太阳落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好像烟花展开一般，太阳的所有阳光全都像是水波一样从落日处推及开来，涂满天空。 “怎么样？”你突然扭头问我。 “什么？”我不明所以。 “世界（せかい）” “... ...” “我的老板让我——” “——搞定一个客户。”我说出你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啊，所以你可以回答我吗？这个世界，怎么样？” “什么？”我仍然不懂。 “我的老板的名字。”你平静的说“叫做桑塔纳斯。” 开的什么玩笑啊... ... “我的任务，其实是杀掉你。 “明明我的任务即将达成，但是我想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 “你觉得世界怎么样？ “当然，身为千万分之一的渺小的我们，只需要评价一下你眼中的世界就好了。” 如同晚霞从天空转入大脑。 如同蜜蜂飞进耳朵。 我感觉大脑朦胧一片，可是什么东西似乎联系在了一起。 明明是荒谬至极的话， 可是我不可控制的深信不疑。 “我的老板会出现在人即将死亡的最后一刻让你做出选择。是成为他的部下，还是死。 “当初的我，在落入地面的最后一刻被他救下。别无选择的我，做起了第一份工作。” 你的笑容空洞，此刻在我眼里却成了救命稻草。 你的话语凝做一团，好像变成了那根地狱中的银色蛛丝。 哪怕知道随时会断掉，我也不想放弃。 “这个世界...”我努力的出声。 “怎么样？”你反问。 我不知道啊，这个世界非黑即白，亦或是一道精致的灰，我都是一片茫然啊。 身为死神的部下的你，为我垂下一根蛛丝。 可我又该如何去抓住呢？ 如果世界上这千万分之一的美好，可以变成一根蛛丝的话，我不会放手的。 世界如同地狱，可是好几个那24个小时才有可能出现不到一小时的灿烂晚霞，那千万分之一的光亮，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视而不见。 如果我真的可以因为这一点微弱的幸福活下去的话—— 那么我—— “我拒绝配合你的工作。”我玩笑一般。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世界的美好，我知道这不过是千万分之一而已， “但即便如此，我也想要活下去，哪怕仅仅是为了——” 如同千万个星体在一瞬间变成烟花炸开。 如同把云泡在夕阳中浸满颜色的 “——落日余晖，我也决定要坚定地活着。” 这样算是抓住蛛丝了吧？你垂下的那根和世界垂下的。 你静静的看着我。 此刻的你突然绽开笑容，俨然成为了美好的一部分。 好像初次见面那样，你的眼里倒映出广阔的天空和落日的光点。 你站在晚风中张开双臂，不知要拥抱什么。 “那么，”你笑着说“我作为桑塔纳斯的部下的使命，到此结束。 “至于为什么，因为我也是千万分之一啊。” 天空的颜色愈来愈浓，显得你愈来愈透明。我几乎看不到你的身影，可我的视线中仍然浮现着你的轮廓。 你站在地平线处的夕阳里，笑容变成迎面捊来的晚风，吹向了城市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