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黑佛》——殊能将之(第四章)
前言:嗨呀,还有终章就收工了,翻译最大的难度其实是找歌名的出处(抹泪),殊能将之的歌单未免太广了点,所以我放弃每一个都详细标了,只选择性标了些。老实说,就算看了泄底,最后的真相仍然让我感到出奇,不愧是推理小说の问题之作。
渣译:南·政
——2022.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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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蓝气
佛游行旷野,说陀罗尼,狮子吼如黑风,地皆震裂,丛林弯曲,城邑摧折,虽然,丛林城邑不见其手。
佛游行于旷野,讲陀罗尼(长咒而言),狮子吼(讲法的声音)似黑风,大地震裂,丛林弯曲,城邑纷纷倒塌,但丛林城邑看不见祂的手。
(一)
“让我们来玩个荒唐的游戏吧。”
后座上,石动戏作一脸厌烦地大声说:
“我先来。桑·拉的《吻之序曲》(Prelude to a Kiss),以前听前辈讲过,相当厉害。小号以使人毛骨悚然的音色独奏,甚至有种邪恶的波动感。”
“桑·拉不会是邪恶的,那不过是只听老音乐的大将的偏见。”
坐在旁边的安东尼奥耸了耸肩。
“弗兰克·扎帕的《通往天堂的阶梯》(Stairway to Heaven)。完全复刻了吉米·佩奇的吉他独奏,这真是完美的成品。写在乐谱上,让吹奏者进行了彻底的练习。用着最高的技巧和努力,做着世界上最蠢的事。扎帕真了不起,真的。”
“还有,科尔·波特的《Well,Did you Evah!》,不是有过用朋克风演奏的吗?你看,是男女二重唱……”
“嗯,这是Deborah Harry & Iggy Pop的版本。”
“演奏是朋克摇滚,男人却模仿辛纳特拉和克罗斯比唱歌。真恶心啊,原曲明明是弗兰克·辛纳特拉和宾·克罗斯比的梦幻表演。”
“那是时髦,因为Iggy Pop是幽默的人……艾迪·哈泽尔的《梦中加利福尼亚》(California Dreamin),虽然讨厌玛玛斯和帕帕斯的原曲,但是哈泽尔的版本是最棒的。比原曲更能表现美国西海岸的空虚,吉他很酷是理所当然的。”
“犹大圣徒(Judas Priest)的《乔尼·B·古德》(Johnny B. Goode)。”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中村警部补冷冷地插嘴道。
他面不改色,头也不回地说:
“那可不得了,《乔尼·B·古德》完全不感到羞耻。我猜查克·贝里听了会勃然大怒吧。”(注:《Johnny B. Goode》是由查克·贝里创作的曲子。)
石动和安东尼奥陷入了沉默。驾驶席上的今田刑警忍不住窃笑起来。
两名刑警(似乎叫中村和今田)结束了对大生部的调查,表示也想问问石动。如果可以的话,换个地方慢慢地讲。
石动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了解状况,只好暧昧地点点头。
于是,两名刑警立刻把石动和安东尼奥领到车里,让他们坐上后座,然后发动了车子。他们的行动非常迅速,连让人问“你要去哪里”的时间都没有。
载着石动他们的伪装警车沿着202号国道往西,也就是远离福冈市的方向行驶,没多久就到了福吉。
看来这里是二丈町的中心地带。JR福吉站是一座半圆形绿色屋顶、淡紫色的二层建筑,似乎是作为车站周边整备计划的一环而建造的,还很新。
就在旁边的福吉派出所,似乎也是依照同样的计划修建的。这是一栋和车站一样拥有绿色屋顶的现代风建筑,外观比车站前鳞次栉比的其他房子都时髦。
只有圆柱支撑的拱门上闪烁着的警察标志,以及下面那块厚重的木头招牌,显示着警察的威严。
车子停在派出所前面。
“我是福冈县警搜查一课的中村裕次郎。”
对驻福吉的警察说了一句话,让石动和安东尼奥在刑务所里的折叠椅上坐下,中村彬彬有礼地说着。
今田坐在派出所的铁制桌子上做笔记。
“莫非,你父亲是日活电影的粉丝?”
石动抬头看着中村,问道。
真是个废话多的家伙,中村心里有些烦躁,但还是决定回答。
“是的,哥哥叫圭一郎。如果有弟弟的话,应该就叫旭明。”
“妹妹是琉璃子还是小百合?”
“没有妹妹,只有我们两个男人。”
“是吗?搜查一课不是叫你‘头儿’的绰号吗?”
听了石动的话,中村微微一笑。
“我当上警察后,首先感到惊讶的是,刑警是不以外号互称的。在被分配到搜查一科之前,我跑了好几个辖区警署,连“长”这个称呼都没听说过啊……嗯,这些都无所谓。”
中村又搬来一把折叠椅,在石动面前一屁股坐下,抱着胳膊。
“我想提问的是我。首先,请告诉我你和大生部的关系。”
“大生部先生是我的委托人,他委托我调查安兰寺。”
“你是哪所大学的助教吗?”
“不是的。对了,我把名片给你吧……”
石动在上衣口袋里摸了摸,正要掏出名片,坐在旁边的一个自称助手的年轻人慌忙制止。
“大将不是大学里的人,他个人负责这类调查,是个自由调查员。”
助手按住石动的手,代替他回答。
石动一脸不满,但还是默默点了点头,把手放回膝盖上。
为什么不递名片呢,中村感到疑惑。
“这是您第一次和大生部先生合作吗?”
“是的,10号那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我们也是在13号晚上第一次见面。”
“我想详细问一下这件事。”
中村探出身子,凝视着石动。
“听说十三日晚上你和大生部先生见过面,是几点?”
“午夜十二点半,准确来说是十四日了,我们在大生部的办公室见过面。”
“凌晨零点半?时间又这么晚。这么晚了,还在商量工作吗?”
“是大生部指定的。他说因为太忙了,不到半夜就抽不出时间。本来约好是凌晨零点,但因为堵车晚了三十分钟。”
石动耸了耸肩。
“我也不想在这么晚的时候工作。不过,这是委托人的要求,作为自由职业者,我不能拒绝。”
“约好凌晨零点在东京吗……”
中村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即使是风险投资企业的社长,在深夜进行预约也太不合常理了。之所以对此毫无疑问,大概是因为这个叫石动的男人同样非常没有常识吧。
这分明是为了证明不在场。
“有时刻表吗?”
中村问站在里面的驻警。
驻警先回住所,拿了一张大开本的时刻表。
中村在铁制书桌上摊开时刻表,和今田凑在一起小声商量起来。
“……最后一班去东京的航班是什么?”
“就是这个,SKY012航班。21点15分从福冈起飞,22点45分到达东京。”
“凌晨零点的碰头时间勉强还来得及,不过出发时间太早了。晚上九点十五分,被害人应该还活着,或者至少应该是刚被杀的时候。”
“你有目击证词吗?”
“嗯,晚上九点之前,房东就看到了被害人,再加上指纹的事,凶手应该至少在案发现场待了一个小时左右,这么一来,最快也得晚上十点。要搭上这趟航班是不可能的。”
“指纹是指?”
“杀人现场的指纹都被擦干净了不是吗?应该是想擦去上鸟瑠美子的指纹,而不是自己的指纹吧。如果被害者是君塚大介的话,瑠美子可能会来那个房间好几次。所以……”
“君塚大介和上鸟瑠美子是什么关系?”
这时,中村才发现与自己说话的人不是今田。
回头一看,石动站在两人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时刻表。
“喂,你别随便乱走!”
中村大吼一声,石动一边不停地道歉,一边回到折叠椅上。他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脸上没有丝毫反省的神色。
胡闹的家伙。中村的心情越来越差。
“你偷听了,大概知道情况了吧?”
中村刑警一脸焦躁地说道。
“嗯,大概是。”
石动尽量用惶恐的表情回答,但看起来是否如此还要打个问号。中村的脸上明显带着怒气。
“情况如何?”
中村不怀好意地问道。
“被害者最早于晚上九点多在福冈被杀,凶手为了彻底擦拭指纹,至少也会在现场待到晚上十点,是这样吗?”
“所以呢?”
“因此,他无法搭上从福冈到东京的末班。但是,大生部先生在午夜12点半的时候还在东京,所以可以得出结论,大生部先生不是凶手。”
“是的,正是如此。”
中村像在表扬优秀的学生似的说完,紧紧握住钢管椅背,盯着石动的眼睛。
“如果午夜12点半他真的在东京,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真的在吗?石动先生,真的吗?”
语气冷得可怕。
这时石动才恍然大悟,中村为什么要带自己来派出所。
案犯大生部晓彦很难缠,怎么也不开口。因此,要在别的地方审问协助做不在场证明的共犯,让他招供。共犯看起来不太可靠,只要把他从大生部身边拉开,带到派出所稍微管制一下,他马上就会招供。
那个共犯,正是名侦探石动戏作本人。
“令人困扰的是,这是真的。如果是什么差错、误会、看错了也无所谓,但我真的凌晨零点半在东京和大生部先生交谈过了。我没有说谎。我可以向天地神明、神佛、安兰寺的本尊黑智尔观世音菩萨发誓……”
石动冒着冷汗,拼命地诉说。
中村时而劝解,时而逗弄,时而用恫吓的语气威胁石动,说再这样下去会成为共犯的,他不停地质问石动。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审问,中村终于把石动放了出来。但他并不相信石动的证词,而是一副共犯也很难对付的表情。
(二)
“为什么我要递名片时你要阻止我?”
“那该制止的。在那种情况下,把印着‘名侦探石动戏作’的名片递给刑警先生看,恐怕会生气地说‘你是在愚弄我吗?’搞不好会被逮捕的。”
“因为诈称头衔的罪名?嗯,名侦探本来就应该被人以更尊敬的眼光看待。金田一耕助也好,埃勒里·奎因也好,不管走到哪,都会受到热烈欢迎,说‘啊,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名侦探大先生啊’。当然,他们在任何地方的警察中都很有名,他们会被告知调查信息,还会被带去一起问话,一般都会受到特殊的待遇。闲暇的时候,大概会被拜托当一天署长吧。”
“没办法,这样的人很有名。”
“我是无名的名侦探吗?说不定还帮了杀人犯的忙,帮他做了假不在场证明。这样就不配当名侦探了。”
石动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非常低落。就像艾灵顿公爵的《靛蓝心情》里写的那样,超越悲伤(blue)的靛蓝色的心情。”
从刚才开始,石动就一直趴在阿久滨庄房间的榻榻米上翻看时刻表,一看就知道是一副无聊的表情。
在中村警官执着的审问下,石动筋疲力尽地回来,大生部温柔地迎接了他。他察觉到石动的劳心劳力,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便摆出一副“随时都可以报告”的架势,接着还说,如果刑警纠缠不休,就告诉他,或者可以让他介绍律师。
第一次看到大生部笑眯眯的脸和亲切的样子,石动反而生气了。大生部在意的不是石动本人,而是石动的证词。石动意识到自己完全被利用了,内心怒不可遏。
所以大生部回到福冈市内的宾馆后,他就这样把自己关在阿久滨庄的房间里,一直盯着时刻表。
石动从书页上抬起头,像游泳时的喘息一般深吸一口气,摇着头坐起身。
“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吗?”
胳膊肘支在矮桌上的安东尼奥问道。
“在那之前,我不太懂怎么看时刻表,我不擅长这种复杂的东西。”
“这样的话,就不可能推翻不在场证明了。”
“我想拜托浦上伸介老师,你知道《周刊广场》编辑部的电话号码吗?”(注:浦上伸介是日本推理小说作家津村秀介的系列作品《事件记者 浦上伸介》的主角。)
石动哭诉着,但安东尼奥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愣住了。
“不过,即使我不太懂时刻表,也知道大生部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被害者在晚上九点前被目击,为了擦拭指纹,凶手至少在现场待到晚上十点左右。但是,从福冈到东京的最后一班航班是晚上9点15分从福冈机场起飞。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因为飞机和火车本来就没有可以搭乘的班次。”
石动发出干笑。
“这样的话,除非大生部能插翅飞上夜空,否则绝对不可能。”
“那么,大生部不是凶手,是这样吧?”
安东尼奥轻松地说。
“也许吧。不过,就像那个叫中村的刑警说的,凌晨零点把人叫出来会面确实不太自然。如果那个碰头会成为杀人事件的不在场证明,那就更不用说了。”
“大将被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也是。别忘了我们一起去碰过面。总之,从时刻表开始解谜,至少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换个角度重新思考一下吧。”
石动把时刻表扔到房间一角,直接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表情严肃地陷入沉思。
“被害人是在晚上九点前被目击到的,为了擦拭指纹,凶手最早也要在现场待到晚上十点左右……为什么要花一个小时呢?因为整个房间的指纹都被擦干净了。”
说到这里,他歪着头。
“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工夫,擦掉整个房间的指纹?”
“大概是怕留下自己的指纹吧。”
安东尼奥大概知道这是在自问自答,还是回答了一句。
“但是,长时间留在杀人后的现场应该更危险,如果是被害者的房间,也就是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危险性更大。也许有人会突然造访,也许有人会对你怒目而视。为什么要冒着这样的危险,执着于指纹呢?”
石动把手掌放在额头上,陷入沉思。
“最简单的答案应该是凶手有前科或履历,在警方留下了指纹。但是,如果大生部是凶手的话,这个答案就不成立了。”
“大生部先生果然不是凶手。因为有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觉得可疑,这是只存在于推理小说中的想法。”
安东尼奥喃喃道。
“首先,为什么要那么彻底地抹去指纹呢?”
石动无视安东尼奥的话,继续思考。
“就算和被害者很熟,也来过好几次,但那肯定是别人的房间,不可能到处留下指纹。仔细擦拭门把手、桌子和橱柜不就行了吗?倒不如说,想尽快逃走才是杀人犯的自然心理吧。假设大生部是凶手,不能马上找到指纹痕迹的话,应该更优先尽早逃跑才对吧?”
这次安东尼奥沉默了。但他微微歪着头的样子似乎在说,所以他不是凶手。
石动一脸认真地绞尽脑汁,过了一会儿,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念头。
“知道了!”
安东尼奥一脸惊讶地说:
“你真的明白了吗?不在场证明被破坏了?”
“嗯,应该是吧。我先问中村警部补几个问题。”
石动取出从福吉派出所回来时递过来的便条,拨通了手机。
“喂。”
“你好,我是中村。”
传来低沉的声音,递过来的号码似乎是中村的手机。
“是我,石动戏作。”
“石动……啊,是石动先生。”
声音突然明亮起来。
“你想坦白了吗?”
“很遗憾,我没有任何必须招供的事。”
石动干脆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来?”
语气很不高兴。大概是因为搜查又要受阻了,所以很焦躁吧。
“有件事想请教一下……13日晚上从福冈到东京的最后一班航班的乘客名单,您查过了吗?”
“调查也没用,因为凶手不能登机。”
“我建议您一定要查一下。另外,之前从东京到福冈的航班,也最好查一下乘客名单。”
“你到底想干什么?快说正事!”
传来了怒吼的声音。石动皱起眉头,一瞬间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啊,喂?那个,你能不能再忍耐一下,听我说的话……不不,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如果你对我的话感兴趣,请回答几个问题。可以吗?”
石动从茶壶里倒出粗茶,润湿喉咙,开始说明自己的推理。
(三)
“……特意把我叫出来,到底有什么事啊,石动先生?”
大生部瞪着石动说。
“我想告诉你,你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大生部。”
石动毫不畏惧大生部冰冷的目光,悠然回答。
十月二十五日,大生部来到安兰寺的正殿。 中村警部补听了石动的话,把他叫了出来。
指定安兰寺的正殿是石动的主意。他提议说,这里是召集所有相关人员一起解谜的绝佳地点,但中村好像没读过推理小说,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勉强接受了。
现在,在坐镇须弥坛的黑智尔观世音菩萨前,石动和大生部面对面地盘腿坐在坐垫上。
大生部一脸无畏,沉着冷静。两眼盯着石动的脸,并不移开。
石动凝视着大生部。他也很平静,没有紧张的神色,甚至让人感到自信。
坐在石动左侧的中村似乎更加紧张。不,也许是焦躁。他的膝盖不停地上下移动,似乎在想尽快结束这种仪式般的对话,把大生部带到署里去。
星慧端坐在须弥坛前的大坐垫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大家的样子。他和往常一样,穿着法衣,套着袈裟,穿着很宽松,眼睛却闪烁着孩子般的光芒。他的表情仿佛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石丸打开正殿的门,并拢双膝坐在角落里。他对石动和大生部的对话毫不关心,似乎更在意安东尼奥。不时偷看远处安东尼奥的脸。
安东尼奥在正殿入口附近,背靠着圆形木柱,凝视着里面。一群人中只有安东尼奥站在那里。安东尼奥的视线并非盯着石动,也非盯着大生部,而是盯着星慧……
“不在场证明不成立?石动先生,你自己不就是证人吗?还是说,你想说十月十三日晚上和我见面是骗人的?”
大生部微微一笑,继续说。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确实在十三日晚上午夜十二点半见过你。”
“那样的话,我不可能在福冈市杀人吧?因为杀人是在最后一班飞往东京的航班起飞之后发生的,所以无法回到东京。”
“你坐最后一班飞机回到东京,是晚上九点十五分起飞的SKY012航班,晚上十点四十五分到达东京。”
石动犀利地断言。
“如果急着去办公室的话,凌晨零点就能到达西麻布的办公室。如果是对工作充满渴望的自由侦探,就算是不符合常识的时间也会厚着脸来碰头,即使稍微晚一点也会等着吧。不过,实际上因为我迟了,反而让你久等了。你是不是担心我不来了?”
“那天有很多事务性的工作,所以傍晚过后我就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半夜把石动先生叫来,真的是因为只有那个时间段有空。”
大生部还没有露出慌张的样子,甚至感觉到了从容。
“首先,如果我坐的是晚上九点十五分从福冈起飞的飞机,那就不可能杀人了。被害者是在更晚的时间被杀的吧?”
“不,应该更早。大概晚上八点左右就已经被杀害了。”
“别说蠢话了,肯定是晚上十点左右被杀的。”
大生部嘲笑地说。
“那个推测太晚了。但是,警方推测被害人是在晚上九点以后被杀害的。是因为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公寓的房东看到了活着的被害人。而且,房间里的指纹完全被擦拭干净,所以凶手应该还在现场待了将近一个小时,进行销毁证据的工作。也就是说,他在福冈市待到晚上十点左右,这样确实不能搭上末班。”
大生部惊讶地皱起眉头,但什么也没说。
石动对大生部的表情有了变化更有自信,继续推理。
“这个推测的根据,是房东的目击证词。晚上八点四十五分遇到了活着的被害人……那真的是被害人本人吗?该不会是在晚上八点左右杀害被害人,刚刚擦除指纹的大生部先生吧?”
大生部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蠢话?怎么可能!”
“据中村说,上鸟瑠美子对男性的喜好很明确,她总是和身材瘦高的年长男性亲密。这样的话,和瑠美子交往的男性应该都很像吧。你恐怕和被害者,君塚大介也很相似吧?甚至能一人分饰两角的程度……”
“可恶!你别胡说!这怎么可能?目击的是房东吧?房东不可能把别人认作房客!”
大生部涨红了脸,怒吼起来。
“没错。再说,房东是来收房租的,如果突然有人敲门,凶手一定会惊愕慌乱。我实在不认为他能想出什么办法,立刻把自己伪装成刚被杀的受害者。”
“所以说,不可能有那种事!”
“房东不可能认错房客……她没有认错,因为以榊原隆一的名字租房子的人是大生部先生。”
石动平静地说,大生部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在福冈市认识瑠美子,两人的关系很亲密,恐怕正如中村他们所认为的那样,并非出轨,而是真心相爱的吧。所以,你帮她偿还了在风俗店里欠下的债,让她和不体面的小白脸分手,送给她黑玛瑙项链,甚至还资助她在阿久滨盖房子。你为了什么时候来福冈都可以,决定在福冈市租一间公寓,就用假名榊原隆一。虽然不需要身份证就能租到的只有旧公寓,但拥有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和心爱的女人幽会,很符合你浪漫的气质。”
在石动陈述推理的过程中,大生部张大了嘴,呆若木鸡。
“但是,不久以前的小白脸君塚大介为了和瑠美子恢复关系,开始纠缠她。瑠美子拒绝了,君塚就开始威胁。说要以瑠美子怀了你的孩子这件事公之于众作为要挟。你害怕丑闻,又想向让瑠美子感到不幸的君塚复仇,所以决定杀害他……”
石动喘了口气,咽了一口唾沫。
这时,他发现星慧一直盯着自己的侧脸。他是在佩服自己吧,想到这里,石动有点不好意思。
“……十三日晚上八点左右,你把君塚叫到公寓,立刻将他勒死,然后把尸体藏在壁橱或什么地方,开始擦拭房间里的指纹,并不是为了抹去你的指纹。为了不让人知道房间里没有君塚的指纹,你必须把所有的指纹都擦掉。”
中村用指尖挠了挠太阳穴。这件事昨晚在电话里已经听过一次,今天早上在阿久滨庄直接见面时又听过一次,大概是觉得无聊吧。
“不久,房东来收房租了。你是公寓的房客,应该事先知道房东会在这天晚上来。因此,完全平静地应对,付了房租,得到了受害者在晚上八点四十五分还活着的证言。接下来,你只要快速赶往福冈机场,搭上最后一班飞往东京的航班就可以了。”
怎么可能……你说的话太荒唐了,不可能有那种事……”
大生部呻吟着说。正如中村所料,大生部是个刚强的男人。
但是,只要拿出证据,大生部也会死心的吧。
“你往返东京和福冈的事情,我都有记录。中村先生……”
石动转过头,中村仿佛终于轮到自己出场似的,把信封递给石动。
这时,星慧的眼中闪着妖魅的光芒……
(四)
奈克罗查尔:
时间啊,此刻停滞……
现在君临天下的,乃永恒,乃虚无。
吞噬一切,拥抱一切
因为是无比的虚无!
彼曾所见,此刻,吾复得见。
令人畏怖之最终深夜降临了!
以全能者之名,
此刻,摧毁世界!
——利盖蒂·捷尔吉《末日启示》第三场(注:即第二幕第一场,歌剧原名《Le Grand Macabre》,又译“大恐怖”、“伟大的死亡”等,奈克罗查尔是剧中带来末日的死神,全剧具有讽刺意味。)
(五)
时间停止了——
石动一副刚从中村手中接过信封的样子,僵住了。中村也单膝跪地,手伸向石动,一动也不动。安东尼奥也像贴在木柱上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
在停止的时间里,移动的只是显露出各自本性的妖魔们。
“这个男人真是一种天才。”
星慧从坐垫上站起来,发出感叹的声音。他歪着嘴,露出冷酷的笑容。
“真是太好了,竟然能做到这么完美的自圆其说。”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大生部回答道,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转动着从脸上像触角般凸出的眼球。黑色的翅膀似乎已经折断,毛衣的后背隆起。
“我是榊原隆一,在福冈市租了一间公寓?太荒唐了,那里的人是天台宗僧兵慈念,是来打探我们动向的密探。还有那个叫君塚的小白脸,是瑠美子拜托我的,半年前我已经处理掉了。我当着瑠美子的面,把他活生生的撕成八块。我把他的手脚扯了下来,瑠美子高兴得哈哈大笑。”
大生部也放声大笑起来。裂到耳朵的嘴张大,露出獠牙和两条腿的红舌头。
“可是,是你杀了慈念……是吗?”
“是的。瑠美子……也就是接触了‘圣妻’。”(注:聖なる花嫁)
“说到底,肯定是你杀的。所以,只要你被捕,这个案子就能顺利了结,就是这样。”
“会被逮捕吗?”
大生部发出悲凉的声音。
“什么?早点死,再转生另一具身体就行了,没必要进监狱。”
星慧想了想说:
“越快越好。你要是向警察承认石动说的没错,就立刻自杀,尽量用残忍的方法。要是引见了活着的你,目击者说不定会说,这个人不是榊原隆一。”
“听您的。”
大生部垂下了头。
“好了,石动展示了他的名推理,但很遗憾,他没有证据。”
星慧说完,大生部低声说:
“不可能有。”
“那就由我来做证据吧。”
星慧微微一笑,回头看着黑智尔观世音菩萨。
“住手,星慧!”
被停止的时间锁住,肉体冻结着,梦求从阿久滨庄的房间放射出意念。
“你是想把一切都推给大生部,掩盖自己的罪行吗?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操纵的……”
“别胡说,梦求。”
星慧望着正殿的天花板,一脸不可思议地说。
“你是想把所有的真相都弄清楚吗?你是想向世人公开,天台宗现在还以镇护国家为目标,和妖魔战斗吗?现在这个瞬间,天台主殿也在旋转法轮筒前,祈祷着降魔调伏?”
梦求什么也答不上来。
“明白了吧?这件事有了实在的结局,对我们和你们都是好事。放心吧,和你的结局,之后会慢慢解决的。”
星慧扬起嘴角笑了笑,似乎慌张地望向门口。
“不行,那个中国人开始注意到了。那个男人拥有比梦求更强的法力,说不定会钻进这‘须臾’里来……石丸,快按住那个中国人。”
听了星慧的命令,石丸高兴地走近安东尼奥,从作务衣袖子里各伸出两条蜘蛛腿把他缠上。
“那么,应该借助‘黑神大人’力量的时候到了。”
星慧抬头看着黑智尔观世音菩萨。
他怜爱地望着无貌的佛像,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大生部跪下,往后退去。
“‘黑神大人’……请您向我们展示您的伟力……请把您的力量借给我们……无貌之神……迫近的混沌……伟大的‘黑神大人’……”
口中念念有词,星慧瞪大眼睛,将右手握着的念珠向前伸,严肃地念诵起陀罗尼。
“不倶隶,目楼那诃,朱诛楼,楼楼隶,阿伽不那瞿利,不多乾。”
就在这一瞬间,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响彻大殿。
大生部用鱼鳞突出的双手按住耳朵,将眼球深深缩进眼窝。
黑智尔观世音菩萨剧烈地震动着。
轮廓渐渐模糊……随着岁月的流逝,发黑的表面变得更黑了……轮廓模糊……表面变得更暗了……
不,不是。并没有变黑。黑智尔观世音菩萨化为一片漆黑。只有空间的这一部分,被穿成了无貌佛像的形状,充斥着黑暗。
星慧跑上须弥坛,跃入佛像形状的黑暗中。穿过黑暗,穿越时空,走向过去……
……当星慧走出须弥坛时,坐在坐垫上双手合十的星慧丝毫没有惊讶。也就是说,回到了十月十日,星慧想。
“又出现了?这次是怎么回事?”
坐在坐垫上的星慧问道。还是十月十日,自己应该是这样回答的……
“今日是何日?”
为了慎重起见,星慧问道,星慧回答。
“十月十日。”
“和我想的一样。”
“喂喂,完全搞不懂啊,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我从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周后你就能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了。”
“好吧,你当然知道了,机票已经订好了,喏,就在这里。”
星慧从法衣口袋里拿出装有门票的信封给星慧看。
“有笔记吗?”
“啊,有,交给他比较好吧。”
星慧从信封里取出手写的纸条,递给星慧。
星慧虽然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但还是看了看笔记。
10月13日JAS319航班一张
10月13日SKY012航班一张
君塚良一郎
君塚明代
津岛真知子
“善后工作也结束了吧?”
星慧问,星慧苦笑着说:
“你已经知道了吧?三个人都杀了。我们都伪装成事故,所以不用担心。”
“是啊,不用担心。”
“那么,我今天要出发去东京,用这两张票,十三日往返福冈就行了吧?”
“是啊,拜托你了……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自己的行动很顺利,一定会顺利的。”
说着,星慧突然想起一件事。
“十四日,一个叫石动戏作的男人会带着非法入境的中国助手来酒店见面。”
“石动戏作?好奇怪的名字,是什么人?”
“是名侦探。”
“名侦探?”
星慧狐疑地歪着头,星慧责备道:
“他真的是名侦探。不管怎么说,他打破了根本不存在的不在场证明的诡计……是个有才华,很有趣的男人。我受了很多照顾,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好好招待一下吧。”
“嗯,既然你这么说,那应该是真的吧,我知道了。”
星慧的回答让他很满意,他打算回到须弥坛。星慧叫住了他。
“等等,关于那张纸条的事……”
“这个吗?”
星慧挥了挥右手握着的便条纸,星慧点点头,一脸不可思议地说:
“那张便条到底是谁写的?你今后会不会回到过去,把那张便条交给八月十三日的我?”
“对,我打算按照八月十三日我听到的指示去做。”
“也就是说,那张手写的便条只存在于八月十三日到今天、十月十日之间。既不是谁写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像『噬身之蛇』一样,在时间的循环中不停地旋转而已……”
星慧说的话,都是他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当时星慧也告诉过他,所以他很快就能回答出来。
“那就好。如果没有这张便条,就不知道该买哪张机票,也不知道该抹掉哪个人名。也就是说,这张便条的存在,就是我们走在正确道路上的证据。”
“是‘黑神大人’的引导吗?”
星慧感叹地回答,星慧微微一笑。
“没错,我们都是按照‘黑神大人’的意志行动的,完全不用担心。”
然后,消失在须弥坛上的黑暗中……
……星慧从须弥坛走出来,坐在坐垫上双手合十的星慧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地凝视着星慧。
也就是说,今天是八月十三日。
“冷静点,我是来自未来的你自己。”
应该是这样的台词吧,星慧边想边说。
“别吓我。还以为‘黑神大人’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星慧终于平静下来,注视着星慧。
“有件事想拜托你。”
星慧从须弥坛走向星慧。
“拜托?”
“啊,把这张纸条拿上。”
星慧把纸条递给他,星慧凝神看着他说:
“这是什么?”
“先订一张上面写的机票,打电话给大生部公司的手下,让他们使用假名,在东京取机票。如果把票寄给我,我就找个适当的事情,10月10日去东京。然后,10月13日晚上,乘坐上面写的航班,往返东京和福冈就行了。”
“听起来挺复杂的,不解释一下吗?”
“两个月后就会明白的,这是很有趣的事情。”
“那是之后的乐趣吗?好吧……那么,下面写的三个人名是?”
“伪装成事故处理掉。”
星慧露出冷酷的笑容,星慧也露出冷酷的笑容。
“那个更简单。”
“那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交给我吧。”
“交给你了。我最清楚你会认真完成所有事情。”
星慧说完,便走上须弥坛,跳入黑暗之中……
……星慧从须弥坛走出,在漆黑的正殿里,空坐垫迎接了他。
那么,这次却无法预测日期了。但是,如果“黑神”的引导属实,今天应该是10月13日,天台僧兵慈念被杀害的日子。
星慧走出正殿,走向后面的茅草屋。打开摇摇欲坠的门,暴露出大蜘蛛本性的石丸大吃一惊,七条腿缩成一团。
“放心吧,我是来自未来的星慧。今天是几号?”
他马上想起来,光问是没用的。大蜘蛛的背部裂开,石丸的脖子探出头来,却只是带着悲伤的表情低声呻吟。
“低级妖魔就是这样,没办法啊。算了,好好看家吧。”
星慧苦笑了一下,急忙脱下法衣,换上牛仔裤和毛衣,披上夹克。尽量把干净的布塞进外套口袋,为了遮住削发的头顶,他把帽子压得很低。
星慧想起十月十日出发去东京的时候,自己留下了手表。在茅草屋里堆积的破烂上找了找,发现了黑色的数码手表。带背光的液晶显示向星慧报出了日期和时间。
10月13日星期五晚上七点。
星慧把数码手表戴在左手腕上,从安兰寺出发。
穿过空无一人、鳞鳞栉比的房屋户户无光的阿久滨大道,在JR阿久滨站的月台上买票。开往福冈的直达车很快就来了。
车厢里有几名乘客,星慧尽量坐远一些。
列车在姪滨驶入地下,晚上七点半过后抵达天神。
根据大生部的报告,比叡山派来的密探慈念的藏身之处应该在那川三丁目。
星慧换乘西铁大牟田线,在西铁平尾站下车后,按照记忆中的地址,前往慈念的藏身之处。
好不容易到达慈念的藏身之处——平尾东北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站在电线杆旁,望着破旧的钢筋公寓,星慧突然想。
从羽田机场搭乘JAS319航班的星慧,应该已经抵达福冈机场。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该怎么打发时间呢?正处在烦恼的时候吧。
星慧回想起自己10月13日的行动。为了防止被人看到,他不敢进咖啡店,只能在大厅里的椅子上周转。
渐渐地,他觉得在大厅里转来转去会让人觉得不自然,于是终于来到福冈机场外,一边仔细地品评着满月照耀下的每一块告示牌,一边一心等待时间的流逝。当SKY012航班的登机受理时间到来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是,现在的星慧自己也要等将近两个小时。大生部从东京来的时候应该是晚上十点。
快到晚上九点的时候,从北部平尾的一楼入口,出现了一个把烫卷的头发染成茶色的中年女人,这大概就是目击者房东吧。
女人迈着疲惫的脚步,爬上建筑外置的铁楼梯。中途,她突然停下脚步,做了个看向星慧的动作。星慧慌忙躲在电线杆后面。
多半是并没有发现。女人歪着头走上楼梯,消失在二楼的走廊上。
过了一会儿,走下楼梯的时候,女人又把视线转向星慧。星慧停下动作,屏住呼吸。
女人恶心地抖了抖肩膀,以快要摔倒的气势跑下楼梯。拖鞋和铁制台阶碰撞的声音很响。
星慧看着女人消失在一楼的走廊里,把塞在电线杆后面的身体探了出来。
看到了吗?算了,算了。总会有办法的吧。一切都在“黑神”的指引下……
又等了一个小时,快到晚上十点的时候,大生部终于来了。
星慧抬头望着夜空中浮现的黑影,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在说“我等不及了”。
大生部完全暴露了本性。虽然长着大生部的头,但全身变得漆黑,从背上伸出椭圆形的翅膀。从两肩两腿伸出的是被鳞片覆盖、前端带有钩爪的触手。
椭圆形的黑色翅膀完全没有扇动。尽管如此,大生部仍悠然地飘浮在夜空中。
大生部调整了翅膀的角度,降落在平尾北端旁边的草丛里。
右眼眼球立刻凸出,像潜望镜一样向上延伸,在二楼的窗户里搜寻。慈念在房间里,大概是背对着窗户吧。大生部露出獠牙笑了笑,右手的触手像鞭子一样挥了挥。
化作的触手伸长,飞进二楼敞开的窗户里。
从星慧所在的位置看不出室内的情况。不过,大生部杀人的场面他见过好几次,所以能想象出室内发生了什么。
大生部的触手缠住慈念的喉咙,用可怕的力量将他勒住。想要逃脱,但触手的腕力实在太强了。在失去意识、断气的瞬间,慈念看到了三根锐利的钩爪和附着在眼球尖端的触角,脸上浮现出恐惧的表情吧……
慈念几乎当场死亡,眼球的触角和触手从窗口被拉了回来。
大生部咧到耳朵的嘴满足地笑着,伸出椭圆形的翅膀,飘浮在空中。就这样,他飞上了高高的夜空,在满月的照耀下向东方飞去。现在回到东京,要和石动商量。
星慧看着大生部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便悄无声息地跑到草丛里,然后跳了起来,落地在二楼的窗框上。
慈念靠在窗边的墙壁上死去。不出所料,他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
星慧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
房间很冷清。两个塑料盒子、被褥,仅此而已。这样的话,把指纹全部擦干净应该很简单。
不,等等,星慧转念一想,墙壁也要全部擦干净。
星慧走出八叠大的房间,看了看厨房。没有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连冰箱都没有。这里是慈念的藏身之处,大概是用来小睡片刻的吧。
但是,也不能断言慈念完全没有接触过厨房。也就是说,厨房的指纹也必须全部擦掉。
果真如石动所说,一个小时就能结束吗?这不是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吗?在开始工作之前,星慧就已经开始厌烦了。
但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应该说,星慧会把这个房间的指纹全部擦干净,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一切都是“黒神大人”的指引……
星慧叹了口气,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块布,开始了指纹销毁工作。因为星慧自己的手指上没有印指纹,所以没必要戴手套。
由于工作非常小心,结果花了一个半小时。
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在东京,石动已经出发去大生部的办公室了吧。
开往唐津方向的筑肥线已经过了末班车时间。在明天的首班车之前,星慧必须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如果能像大生部那样飞上天空的话,马上就能回去了,星慧对自己能力的局限感到怨恨。但是,就算是妖魔,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只能放弃了。
这么晚还能去的地方,福冈市只有一个。在那里的话,打发时间也不缺吧。
星慧从窗户跳下草丛,决定去中洲的“黄印”。
在“黄印”待了一夜的星慧,早上正要回家时,一个脏辫摇滚打扮的年轻人在出口附近跟他搭话。
“星慧大人,您的脸颊脏了。”
他恭恭敬敬地说着,把手帕递了过来。
“谢谢。”
星慧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年轻人把染红的手帕拿了出来,放进了口袋。
星期六的清晨,中洲几乎看不到人影。走在路上的都是喝了一晚上的醉汉,所以也不会有人看到星慧。
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又稍微睡了一会儿,星慧的疲劳消失了。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到中洲川端站,上了地铁。
换乘筑肥线回到阿久滨站,到达安兰寺时,已经快八点了。
走进茅草屋,石丸的七条腿全都缩了回去,睡成一团肉。这家伙真轻松,星慧有点羡慕地换上了法衣。
这一切都结束了。接下来,就听石动继续推理名字了。
星慧来到正殿,投身于须弥坛上的黑暗中……
(六)
……石动的手指划过半空,中村递过来的信封掉在了毛毡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一瞬间,他仿佛晕过去了。中村似乎也有同样的心情,像刚睡醒似的摇了摇头。
一边捡信封,一边看向正殿入口,只见安东尼奥紧闭双眼,喘着粗气。石丸抱着安东尼奥的肩膀。
石动对石丸刮目相看,他虽然态度冷淡,却会为心情变差的安东尼奥担心。
把视线转回正面,大生部的表情和刚才完全不同,变得死心了。听到有证据,肯定下定了决心。
“这是十三日晚上的搭乘记录。”
石动从信封里拿出打印纸,举到大生部面前。
“18点05分从东京起飞的JAS319航班和21点15分从福冈起飞的SKY012航班上,各有一名冒名乘客。目前还不知道这个冒名乘客是谁。不过,如果中村先生他们继续努力调查的话,或许能得到你或者你公司的某人购买了这些机票的证言。”
听了石动的话,大生部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感叹的表情看着石动。
“太小看你了,石动先生……对,你说得没错,是我杀了君塚。”
中村立刻站了起来,石动用手制止了他。
“雇用我,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吗?”
“是啊,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就不雇你了。”
大生部露出讽刺的笑容。
“不会的,大生部先生,我对你的委托已经给出了答案。”
石动一脸愉快地说。
大生部眯起双眼,凝视着石动。
“对了,昨天你也这么说过。”
“是的。这次我借用安兰寺的正殿,找你谈话,是为了向你报告我的委托。我想在你被中村逮捕之前,向你好好报告一下……”
在石动的视野边缘,他看到安东尼奥朝石动跑去。
不,并非如此,石动转念一想。石丸抱着安东尼奥的身体,让他坐在地板上。大概是脑贫血什么的,差点晕倒了吧。
“……我认为,解开圆载秘宝的钥匙就在那里。”
石动说着,右手指了指须弥坛。
“ ‘黑神大人’?”
大生部呆呆地喃喃道。星慧也回过头,仰望着黑智尔观世音菩萨。
“咦?大生部先生也叫‘黑智尔菩萨’吗?不过,并不是黑智尔观世音菩萨。问题是,两侧的三尊胁佛。”
石动的食指依次指向双子大黑天和白处观自在菩萨。
“据《安兰寺缘起》记载,木箱中只有黑智尔观世音菩萨,三尊胁佛是后世的,是将圆载秘宝藏于某处的网哲所造……不过,因为我不擅长汉文,所以请助手安东尼奥帮我读了之后才得到的信息……”
石动又朝正殿入口望去。安东尼奥似乎想吐,石丸用手捂住安东尼奥的嘴。
“……总之,胁佛被网哲安置在黑智尔观世音菩萨的两侧。在这里,给我提示的是挂在书库墙上的一幅书法。听说是汉诗的一节……星慧很清楚吧?”
“那是‘朱天下,捕猛虎’吧?”
星慧温厚地笑着回答。
“是的。朱天下,捕猛虎。翻译成日语的话,就是‘在西南方向捉虎’的意思。根据《淮南子·天文训》等书的记载,中国古代有九个方位叫做‘九天’。‘朱天’就是其中之一,位于西南。”
石动闭上双眼,露出思考的神情。
“ ‘朱天’,如果逐字翻译的话就是‘红色的天空’,这个词是表示方位的。把色彩和方位联系起来的语言,在中国很常见。刚才提到的九天中,也有代表东方的‘苍天’和代表北方的‘玄天’等。另外,守护东西南北的四神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以蓝、白、红、黑为象征色。”
石动睁开眼睛,凝视须弥坛上的四尊佛像。
“黑智尔观世音菩萨的胁佛是双子大黑天和白处观自在菩萨……两黑一白。这些是位于中央的黑智尔观世音菩萨所象征的,也就是说,这个木箱中藏着圆载秘宝。换而言之,圆载秘宝藏在安兰寺往北两个单位、往西一个单位的地方。我是这么想的……”
大生部和星慧向前探出身子,认真地听石动说话。
就连本想尽快把大生部带走的中村,也低下了头,饶有兴趣地倾听着。
石动心情很好。能吸引所有相关人员的注意,让他们听你说话。这就是名侦探的妙趣。
“方位是由北和西决定的,所以接下来只要找出测量距离的单位就可以了。我在福冈市的书店买了度量衡事典之类的东西,临时决定学习一下。在网哲时代,也就是九世纪左右的日本,最普遍的距离单位似乎是‘里’。不是像民间歌谣里唱的‘骑马也能越过箱根八里’那样,长约四公里的尺贯法‘里’,而是被称为‘六町里’或‘五町里’。六町里相当于三百六十步,不到六百米。五町里相当于三百步,约五百米。”
石动为了演出效果,稍微停顿了一下。
“我不认为9世纪的人类能够高精度地测量距离,所以这里单纯地把1里假设为500米。这样一来,双子大黑天和白处观自在菩萨所代表的意思,就是‘安兰寺向北一公里,向西五百米处’。”
“从安兰寺往北再走一公里,就会经过陆地进入大海。圆载的秘宝沉在海里吗?”
星慧冷静地插嘴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指责,石动并不慌张。
“前天,我用自己的脚大致测量了一下阿久滨的土地。确实,安兰寺往北一公里就是玄界滩。但是,从那里往西五百米,勉强有一块陆地……海面上有一块像黑色条纹一样的礁石。”
最后,他盯着大生部的脸,深深鞠了一躬。
“嗯,这不过是我个人的想法,实际上也许什么也没有。但是,很遗憾,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主意了。很抱歉,请您带着这份报告结束委托的调查。”
“谢谢,你做得太好了,你真的是名侦探。”
大生部似乎发自内心地感激着。
“放心吧。就算我被逮捕了,也会命令公司的人按照约定的金额汇过去。既然你们做出了这么大的成绩,这是理所当然的报酬。”
听他这么说,大生部似乎还没忘记自己会因杀人嫌疑被捕,却满脸喜色。这个男人真是个浪漫主义者,石动想。比起自己的前途,圆载秘宝似乎更重要。
“那么,故事好像要结束了。”
中村站起身,把手搭在大生部肩上。
“大生部先生,我有一大堆事情要问您,您能陪我一起去警署吗?”
“明白了。”
已经死心的大生部没有任何抵抗,在中村的带领下走出了安兰寺的正殿。
石动也跟着中村离开了本堂。
入口处,安东尼奥双腿伸直,瘫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好像很不舒服,石丸先生一直照顾着你。不过这也太奇怪了,我也仿佛在说话的过程中,瞬间晕过去了。”
石动满脸笑容地说着,不知为何,安东尼奥一脸怨恨地抬头看着他。
(下回,终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