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救命药 46 黑喵
天台,袁一琦和刘钊站在边缘, 被夕阳拉长的身影落在身后, 任凭躁动的风灌满衣襟, 也吹不暖袁一琦冰凉的身体。
“当年, 你就是打算从这里跳下去的对不对?”刘钊轻描淡写地问。
袁一琦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原本柔和的脸部轮廓因为极力忍耐显得异常深刻。
“你还有脸提当年?”袁一琦咬牙切齿。
刘钊的所作所为,每一样都够他死一百回也不解气, 可他竟然还敢这么云淡的风情的和她提当年。
刘钊一派从容,丝毫不把袁一琦濒临爆发的怒气放在眼里, “袁一琦, 你要是好好在国外待着不回来,我其实并不介意让你活到自然死亡, 我的目标自始至终就只有沈梦瑶一个人。”
“不回来?”袁一琦冰冷的双眼夹着深冬酽寒的风雪,“不回来难道要等着你把她折磨到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怎么能说折磨?她欠了我一条命,我用自己想要的方式从她身上讨回来错了吗?”
“你爱人的死是意外, 凭什么怪在她身上?!况且, 她哥也死在那场意外里,那谁来还她一条命?”
“这我管不着, 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沈梦瑶他哥非要在那个节骨眼上往前走,车子根本不会因为失控滑下山崖。”
刘钊从
容的表情变淡,藏在绅士皮囊下的戾气来得快而猛烈, “他是罪魁祸首死了活该,我未婚妻呢?她年复一年地坚持给那些贫贱的人送钱,送粮,送衣物,让他们活得像个人,为什么老天看不到她的好?!你知不知道,她死的时候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我答应过她,努力忘掉这个世界对我所有的不公平,答应等她回来就娶她,可是沈梦瑶的哥哥亲手毁了这一切!”
刘钊接近咆哮的怒吼拉断了袁一琦脑子里绷紧的弦,刺耳的余音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每一次激烈碰到都在提醒她,刘钊的恨已经根深蒂固。
袁一琦紧攥着的手骨节泛白,再怎么努力依然控制不住地发抖,“这和沈梦瑶没有关系。”
“没关系?”刘钊收着眼眶,冷硬的目光阴森恐怖,“如果不是她和吕廷昕做出那种丢人事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她哥会因为担心她千里迢迢,不顾危险赶回来?”
“她和吕廷昕什么关系都没有!”
“没有?”刘钊冷笑,“那你呢?你们的关系呢?沈梦瑶在害了自己,害了别人以后竟然还知错不改和你勾搭在一起,你说,她这种贱人配活吗?同性恋配活吗?!”
刘钊扶了扶眼镜,阴鸷的目光透过镜面后更显沉郁,“她不是喜欢你吗?不喜欢比自己小的女人吗?我成全她!让她一次看个够!”
看,个够?
袁一琦难以想象这个‘够’背后到底有什么,她只觉得恐怖,阴暗潮湿,散发着血腥气的恐怖。
“袁一琦,你知道她看了多少视频吗?50G,整整50G!哈哈哈哈!”刘钊疯狂大笑,“隔着电脑,沈梦瑶无能为力地看着她们在教室里哭,闹,挣扎,喊破嗓子却依然逃不过男人下面那东西!”
“别说了!”袁一琦浑身发抖,脑子里全是当年帮荆雅拍照时看到画面。
精神任人摆布,身体同样,一个比一个天真的年纪却遭遇了人性里最可怕的一面。
没人问的时候她们不知道说,有人问的时候她们不敢说。
袁一琦那时几乎求遍了所有受害者,有些家庭愿意站出来揭露那些禽兽的真面目,有些,呵,脸面比公正的裁决更重要。
他们都知道人言可畏,知道惩治恶者的同时,他们收获的除了怜悯同情,还有嫌弃和躲避,可他们不知道姑息会养奸。
尤其,有人在背后为那些丑陋的罪恶遮风挡雨。
刘钊用刺眼的光环让那些狗东西变回人样,继续光鲜亮丽的活着。
受害者呢?无知的年纪尚还能懵懂的过活,懂事以后呢?
受人威胁,处处忍让,一辈子活得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小朱就是最好的例子,小心翼翼地活到最后依然逃不过过去。
她的遭遇只是其中一例,更多不为人知的受害者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度日如年,更或者,有些早已经选择极端方式彻底结束。
袁一琦以为年少时不惧险恶的自己费尽心思用照片陈述受害者的遭遇就是惩凶除恶最好的利器,不曾想,她匆匆离开,再悄然回来时,坏人依然逍遥法外,甚至光明正大的拿着他们犯罪的证据逼迫她喜欢到连分手都可以轻易原谅的女人!
忍?还是旧事重提,揪着过去不放?
袁一琦心里早有答案。
她这辈子所有的容忍和耐心都已经用在了沈梦瑶身上,别人犯下的错,她看见了就不能视若无睹。
袁一琦无畏的目光迎上刘钊,“刘钊,罪恶可以被华丽的背景掩盖,但只是一时,只要还有人愿意追求真相,你就一定会为你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追求真相?你在说你自己?”刘钊玩味,“袁一琦,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一开始的打算里并不包括逼你离开沈梦瑶,毕竟,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受尽折磨却束手无策才更痛快不是吗?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替受害者拍那些照片,妄想找出所谓的真相。沈梦瑶已经害死了我的女人,她的女人又怎么可以再次害死我心爱之人的弟弟?袁一琦,是你,是你自以为正义的做法逼走了你自己,留给我肆意折磨她的机会。”
刘钊轻描淡写地话像是烈性□□在袁一琦耳边轰然炸开,巨响过后,只剩下连绵不绝的嗡嗡声,吵得她头疼欲裂。
“袁一琦,这样说来,我其实应该感谢你。”
刘钊半是微笑半是阴狠的表情异常狰狞,“你真应该看看沈梦瑶当时的表情,精彩得只要一回忆,我就会兴奋地难以自持。”
袁一琦潜意识拒绝刘钊接下来的话,步子不受控地后退。
刘钊想要的就是袁一琦的惊慌失措,他能从袁一琦任袁一个恐惧的表情里找到报复的快感。
刘钊笑着,轻飘飘的声音压不住兴奋,“沈梦瑶耳朵边是凄厉的叫喊,眼前是下贱的画面,她多想逃,可抬头,转头,回头全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就像被那些男人肆意玩弄的不是陌生人,而是她亲手救回来的你!”
“疯子!疯子!”袁一琦嗓子里止不住颤意,身体不断下坠,下面是无底深渊,冷风疯狂摩擦着皮肤,疼得尖锐,找不到落点。
刘钊将癫狂推到了高潮,他摘下眼镜丢在地上,抬起脚踩上去,慢慢研磨,表情阴狠,好像那副眼镜就是他所厌恶的人,正被他踩在脚下折磨,□□,到死也不愿放弃。
“一个学过心理学的人却挽救不了害怕声音,害怕黑夜的
自己?袁一琦,你觉得她可怜吗?可我怎么觉得兴奋?”
刘钊踢开被踩碎的眼镜,一步一步朝着袁一琦走了过来。
“你知道我让她在哪里看的那些视频吗?”
刘钊阴郁低沉的表情比鬼魅还触目惊心,“就在我公司的实验室里。夜深人静,除了那些停不下来的哭声什么都没有,哦,不对,有。”
刘钊抬起手,捏着神情慌乱的袁一琦的脖子,不给她任袁逃避的机会,“那里有手术刀,有安眠药,有很多能让她结束生命的东西,我一直在想,一旦她拿起刀,是先杀了我,还是先杀了她自己。袁一琦,你不是爱她,了解她吗?不如,你来猜一猜?”
袁一琦被掐得满脸涨红,停滞的意识逐渐被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拉回。
“杀!了!你!”袁一琦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强烈的狠劲儿。
刘钊甩开袁一琦,拿出手帕不紧不慢地擦着手,“我也是这么想的,也站在她面前给了她动手的机会,可是她不敢,我一根头发她都不敢动。”
“知道为什么吗?”
“......”
“怕你在国外被我的人打死,或者,被玩死。”
“......”
袁一琦耳边的世界安静了。
风声,人声,心跳,所有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偌大世界只剩下刘钊扭曲的嘴脸。
“刘钊,你去死吧。”袁一琦说。
死寂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三个字——杀了他!
杀了他,所有人都会解脱!
袁一琦毫不犹豫地朝刘钊扑过去,低沉压抑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你去死吧!”
刘钊似乎早有准备,对袁一琦突如其来的动作不见半分惊讶和慌张,反而笑得更加从容淡定,似乎袁一琦这一推就把他想要的结果推到了眼前。
“袁一琦!”惊恐的女声在袁一琦碰到刘钊的一瞬间骤然出现。
她是不久前才袁一琦‘聊过天’的吕廷昕。
袁一琦被惊醒,手碰到刘钊后立刻偏向一旁,身体则因为惯性继续朝前扑去。
“唔!”袁一琦趴倒在地,碎裂的镜片扎进膝盖钻心得疼。
吕廷昕顾不上自己的伤,大步跑过来挡在袁一琦身前,冷眼对视泰若自然的刘钊。
刘钊似笑非笑,“吕廷昕?你竟然也来了,呵,终于都凑齐了。害死她你也有份,这次,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你想干什么?!”吕廷昕冷声问道。
即使穿着病号服,依然挡不住她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威严锋利。
“我想干什么?”刘钊微垂着眼皮,不以为然的目光扫过袁一琦,“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她想对我做什么?”
吕廷昕一手捂着腹部,一手伸开挡着袁一琦,凛然坚定的语气掷地有声,“刘钊,不要以为有钱就能买卖人命,法律不是摆设,容不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和践踏!”
“是吗?那我静待法律找上门来的这一天。”
刘钊越过两人往出口走,吕廷昕防备地挡在袁一琦身前,随着刘钊的步子移动。
确定刘钊离开以后,吕廷昕急忙蹲下来查看袁一琦的情况,“袁一琦,你怎么样?”
没人回应吕廷昕。
袁一琦还维持着趴伏的姿势,很安静,吕廷昕听不到任袁声音。
慢慢地,袁一琦的肩膀开始抖动,紧握的拳头砸在水泥地上,一下比一下重。
那声音,吕廷昕光是听着都能感受到袁一琦心里能将她折磨疯的痛苦有多沉重。
“袁一琦,别这样,你女儿刚打了电话过来,说她们已经在来接你回家的路上了。”吕廷昕说,声音很轻,生怕惊吓到袁一琦摇摇欲坠的心。
袁一琦侧过身体,收回胳膊抱紧自己。
袁一琦背对着吕廷昕,她看不得袁一琦的表情,却能从她颤抖的身体上感受到她已经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袁一琦......”吕廷昕抬起的手在空中滞留,等到袁一琦嘶哑的低喊开始清晰时落在了她头上,“袁一琦,别哭,她来接你了,乖乖跟她回家,回家就没事了。”
袁一琦蜷缩起身体,呆滞的目光看着墙根处的一颗野草。
那么不起眼,生命里却那么顽强。
“我早该回来的,早该回来......”
袁一琦不厌其烦地重复。
吕廷昕见过没有袁一琦的沈梦瑶是什么样子, 自然也能明白同样深爱着沈梦瑶的袁一琦在知道她受过的罪时会有多难受, 有些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就无论如袁都说不出来。
夕阳落幕, 低沉的夜慢慢爬上天空, 吕廷昕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天台太过安静, 就显得手机铃声十分突兀。
吕廷昕缓慢的心跳因为突然而至的声音急速跳动,很难受, 依旧躺在地上的袁一琦对此无动于衷。
吕廷昕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犹豫不决。
是沈梦瑶, 不用想, 肯定是通过她找没带手机的袁一琦的,可袁一琦现在的样子......
沉默片刻, 吕廷昕按下了扬声器。
电话接通的瞬间,袁七七活力四射的声音传了出来,“袁一琦!袁一琦!你在哪里?我和小梦瑶来接你了哦!还给你带了糖葫芦, 草莓的,是我专门买给你吃的!你快跟我说谢谢!”
电话这头一片死寂。
“袁一琦?”袁七七提高声音。
依然没有人回应。
袁七七疑惑, “听不见吗?小梦瑶, 袁一琦好像听不见我说话。”
袁七七的声音渐渐变远,几秒后, 沈梦瑶清晰的声音传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一琦?听得到我讲话吗?”
袁一琦僵硬的身体动了下,抱着自己的动作无意识收紧。
吕廷昕将手机放在袁一琦嘴边,示意她回应。
袁一琦本能闪躲。
怕沈梦瑶担心, 吕廷昕只能将手机重新拿回来,准备先找个理由搪塞一下。
谁知道,吕廷昕刚张开嘴,声音还没发出来,失魂落魄的袁一琦突然坐起来抢走了手机。
“小梦瑶,我在!”袁一琦硬邦邦地回答,声音大得吓人,她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
电话那头的沈梦瑶敏感地捕捉到了袁一琦的异样,脸上如水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干净。
她必须要非常努力地秉着呼吸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软如常,“在哪儿?我和七七来接你了,我们今晚不回去,住我父母家里。”
今天,刘钊来旧楼开会了,万一袁一琦碰见他,以她的性子肯定要在刘钊那里吃亏。
“我在,在......”袁一琦环顾了下四周,空荡荡的天台除了风什么都没有。
这个地方是她们两个谁都不愿意主动提起的地方,说出来,沈梦瑶肯定要难受。
担心袁一琦露馅儿,吕廷昕拍拍她的肩膀,用口型说:“跟我在一起。”
袁一琦忙不迭地回答,“我和吕廷昕在一起!”
沈梦瑶愣了下,似乎突然理解袁一琦语气异样的原因了,吊起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没碰见刘钊就好。
吸了口气,沈梦瑶语气如常地说:“吕廷昕现在有伤,你不能趁机欺负她,不然晚上不许吃饭。”
“为什么啊?!”袁一琦怨念的眼神恨不得化成一只只小飞刀戳吕廷昕一身窟窿。
吕廷昕无辜躺枪,眼眸闪了闪竟透出些许笑意。
眼前这个小孩子多有生气,只是一个没有任袁威慑力的‘警示’竟然也能气成这样,和她在一起,沈梦瑶的生活也会变得有声有色吧,就像刚才那句‘威胁’里不容忽视的轻松语气,一向板正的沈梦瑶也能玩笑似的说话,这应该就是爱情的魔力。
身在爱情里的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潜移默化,朝着对方喜欢的那个方向慢慢发展。
听到袁一琦的怨念,沈梦瑶笑了下,好脾气地解释,“我喜欢的人,她恩怨分明,不会随随便便欺负受伤的人。”
沈梦瑶的声音淡淡的,通过话筒传过来后不那么清晰,偏生听得袁一琦耳根子软得一塌糊涂。
“少给我戴高帽。”袁一琦偷瞄了吕廷昕一眼,见她没有刻意关注自己后小声嘟囔,“我俩还没冰释前嫌呢,你别想哄我给她好脸色。”
“好。”沈梦瑶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细语地说:“我们现在正往住院部走,你和吕廷昕打好招呼就下楼,一会儿还要过来给她送饭,不能耽搁时间。”
“不要!”袁一琦尖叫,一不小心碰到膝盖疼得抽气。
沈梦瑶清晰地听到一声‘嘶’,紧张地问,“怎么了?”
袁一琦顺势撒谎,“一不小心摔了,将膝盖献给了7楼地板,我对这片你待过的土地果然爱得深沉。”
沈梦瑶绷着脸,严肃道,“不要贫嘴,好好说膝盖怎么了!”
袁一琦瞥了眼膝盖上的斑斑血迹,若无其事地回答,“破了一点,不严重。”
“没有骗我?”
袁一琦脸不红心不跳地骗人,“我发誓!”有点严重!
沈梦瑶放下心来,躲着蹦得和只猴子一样抢手机的袁七七嘱咐袁一琦,“不要乱碰,现在马上过来急诊,我帮你处理一下。”
袁一琦大眼睛瞪圆,这一去保准露馅儿好吗!
袁一琦的手机一直放的外音,吕廷昕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下指指自己低声说:“告诉她,我帮你处理过了。”
袁一琦憋着气儿不吭声,心里那个堵啊,明明不久前她们之间还隔了深仇大恨,怎么转眼人就巴巴地‘相互扶持’了,人真是种诡异难懂的东西。
人是东西?!
“屁!”袁一琦恨不得缝了自己这种没个把门的臭嘴!
电话那头的沈梦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袁一琦火爆的一句‘屁’,担心顿时变了味道,“一琦,你为什么骂我?”
“昂?”袁一琦抱着手机半天,没昂出个所以然,低着头小声说:“骂你的胆子早在刚回来那会儿就用光了,现在哪儿敢。”
袁七七闹腾得厉害,沈梦瑶一时没听清,冷淡着嗓子反问,“什么?”
袁一琦深吸一口气,微笑,精气神满点,“我是说,吕廷昕已经帮我处理过了,你不用管。”
“确定吗?”
“这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我只是耳朵聋,眼睛又不瞎,痛觉也没失灵。”
“可她身上也有伤,怎么帮你?”
袁一琦蔫儿了,“你到底是心疼我,还是心疼她?”
“......那行吧,我们在门诊正门等你,你快下来。”沈梦瑶王顾左右而言他。
袁一琦切了一声,不悦地点头,“好!”
随着沈梦瑶渐渐撤离的呼吸,袁七七的嚎叫在逐渐清晰,“袁一琦!是我啊!你家美!听得到我的呐喊吗?”
袁一琦扶额,过去几年,她到底对袁七七做了什么?怎么会让她的性格养成如此别致。
不顾袁七七的喋喋不休,袁一琦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吕廷昕,站起来往出走。
晃悠的步子一点也不安分,不是拖着一条腿甩受伤的膝盖,就是一步两步朝前蹦,和吕廷昕见过的多动症熊孩子一模一样,闹是闹了点,一点也不讨厌。
吕廷昕跟在后面慢慢走着,忍了很久依然没忍住压在心里的疑问,“袁一琦,为什么你的情绪转可以转变得那么快?”
明明不久前还因为刘钊的话伤心难过,接完沈梦瑶的电话立刻活蹦乱跳。
袁一琦蹦下了,扯到伤口时一边吸气一边囫囵解释,“不知道,心里有她就想不到别的,不想让她担心,不想让她看到我吊着脸的模样,也可能真像我说的,最近的智商有点营养不良。”
“智商......营养不良?”
吕廷昕诧异于袁一琦的解释,她还从来没听过这么无厘头的话,想了下,又觉得挺符合袁一琦的行事风格,不拘一格,没头没脑,不沉浸悲苦,更不会始终停留在过去。
袁一琦的路永远在前面。
自己,学得来吗?
摇摇头,吕廷昕不让自己费心思考没有结论的东西,顺着袁一琦的解释说道,“那你的智商应该营养不良了很多年。”
袁一琦不安分的走路姿势规矩起来,回过头,眼神桀骜不驯,“吕阿姨,您看咱俩像是熟到能随便开玩笑的程度了吗?”
吕廷昕嘴角挂着笑,点点头,玩笑脱口而出,“乖,阿姨不和你计较以前。”
“你不和我计较?!”袁一琦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少给自己脸上贴金!离我远点!”
袁一琦一股脑吼完,风风火火地往前冲去。
没走几步,怂在了原地。
袁一琦弯下腰捶着膝盖外侧,憋不住眼泪,“真特么疼啊!”
随后走来的吕廷昕笑出了声音。
时隔多年后,因为一个一直敌视她的小姑娘笑出了声音。
这一刻,吕廷昕沉寂的生命好像突然活了,有血有肉有温度,也许,还有期待。
期待什么?
期待身边的人身体康健,期待脚下的土地和平永久,期待有一天还能和想见人在某个空间重逢,期待......
从过去走出来,然后,爱着在她心里永远鲜活的男人了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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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以后,吕廷昕帮袁一琦处了伤口,贴着纱布,看不出来严重程度。
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袁七七差点打爆吕廷昕的手机。
“好了,她看不出来。”吕廷昕坐在床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脸色很白。
袁一琦站起来,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吕廷昕伤得不轻,这才休息了多久就跑去了天台,还为了维护她和刘钊对峙,看吕廷昕惨白的脸色肯定是又扯到伤口了。
“有话想说?”吕廷昕戳破。
袁一琦闷声点头,“你的伤怎么样?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天台?”
“伤有点疼,不过问题不大,至于你在天台......”吕廷昕想了下说:“你和刘钊走的时候关门声音很大,我听见了,不过跟出去以后你们已经不见了,我找了一会儿才在天台找到了你。”
“刘钊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一部分。”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处境?”
吕廷昕摆放东西的动作停了下,再开口时声音很沉,“不知道,我们这些年几乎没有联系。”
袁一琦倏然回忆起沈梦瑶和她说过的话,心里揪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
吕廷昕失笑,“是我把事情搞成这样,你为什么道歉?你不怪我对她动过歪心思了?”
“你看我像是很大度的人么?!”袁一琦磨牙。
“不像。”
“那以后就长点心,少在我这儿找不痛快。”
“好。”
吕廷昕的态度太淡然,顺从,有理的袁一琦反倒觉得自己成了恶霸,郁闷地瞪了她一会儿后小声说:“谢谢。”
吕廷昕不觉诧异。
沈梦瑶说过,袁一琦是个直肠子,知错就改,不喜欢弯弯绕绕。
这个性格有时候很冲,但大多数时候其实很讨喜。
吕廷昕为沈梦瑶有这么一个人陪在身边感到庆幸。
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吕廷昕重新开口,“不谢。下次不要冲动,刚才不管是你把刘钊推下去,还是自己掉下去都不是什么好结果,我们能找到更合适的办法让他俯首认罪。”
袁一琦灵气的眼睛浮现茫然,“能吗?都这么多年了,要是有办法早想出来了,哪儿轮得到他一再踩着法律的底线为所欲为。”
吕廷昕将托盘放好,正视袁一琦,“袁一琦,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灰色地带,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是有人的地方也有混淆不了的黑白界限,这是人性里磨灭不了的正义感,你见过那么多人和事,不用我告诉你这个道理。”
袁一琦被头发挡住的耳朵发烫。
听这个女人说教的感觉怎么这么尴尬,尤其是被人当面指出不对。
袁一琦梗着脖子,强壮镇定,“当然不用!我就是试探一下你,看你是不是真的是个好人!”
吕廷昕莞尔,“结果呢?”
袁一琦,“马马虎虎。”
“......嗯。”
袁一琦臊着一张脸跑到门诊,刚出现就被袁七七跳起来在肩头打了一巴掌,“袁一琦!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跟我讲话!糖葫芦已经被
我吃掉了!”
袁一琦拉开袁七七,口气比她还冲,“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为什么要和你讲话!你是我谁啊!糖葫芦吃掉你很有理啊!”
袁七七,“我是你的美!”
袁一琦,“那我可能真不美。”
袁七七,“!!!”
怕两人在医院门口打起来,沈梦瑶赶忙上前一手拎一个板着脸教育,“你多大了,七七多大了,总和她这么吵是不是很出息?”
袁一琦首先挨训,哼一声撇过头不认错,袁七七则欢天喜地。
可惜,开心只持续了不到五秒。
“还有你,小孩子打大人?谁教你的?嗯?以后好好跟袁一琦说话,不许讲她的坏话,不许欺负她,不许凶她,更不许打她。”
沈梦瑶一口气说完,袁七七懵了,袁一琦乐。
“哈哈哈哈!我老婆果然是我老婆,凶我一句就要凶别人翻倍!哈哈哈!真爱,真爱了!”
袁一琦得意洋洋的笑刺激到了袁七七已经被伤透的幼小心灵,后者低下头,迈着小碎步哀怨地离开。
走了好一会,怎么还在原地打转?
袁七七回头。
哦,原来她还被沈梦瑶拎在手里。
袁七七伤心欲绝,“小梦瑶,你放我走吧,让我一个人去角落里自生自灭。”
袁一琦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沈梦瑶放开手,一高一低拍着两人的脑袋瓜,被牵动的嘴角笑意满满,“回家。”
袁一琦和袁七七对视一眼,神同步地挥起了拳头,“冲呀!”
年轻活力的声音被拉长,交织着夏日热烈的空气,注满沈梦瑶缓缓起伏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