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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唤神灵?年轻人,我劝你谨慎一些 | 科幻小说

2018-12-27 18:39 作者:未来事务管理局  | 我要投稿

当心外乡客

Lock Up Your Chickens and Daughters--H'ard and Andy Are Come to Town!

作者 | 迈克尔·斯万维克 & 格雷戈里·弗罗斯特

译者 | 曾毅


这是一个炎热的八月天,天空湛蓝。霍德[1]和安迪把车开进镇子的时候,一个个旋风扬起的小尘卷正在纳科多奇斯第一国家银行门前那条街上嬉戏追逐。他们的破车已经喘起了粗气,油箱也快要见底。这时,就在空气亮得晃眼的前方路面尽头,冒出了一台新型“可见”式加油机。油泵顶上有个玻璃油罐,用来展示汽油的优异质量。油罐上印着一颗巨大的红星,还有一行字:德士古石油公司。

“总算有点能入眼的东西了,”安迪评论道,“简直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霍德窝在车座里,帽檐盖住了眼睛。他伸出一个手指,把帽子推高到刚好可以向外瞥一眼的位置,然后又把它拉了下来。“是咯。”

安迪把车开到一家杂货店门口的马路牙子,说道:“我去弄点汽油钱。你要点什么吗?”

“给我拿包烟。要‘吉时’[2]牌的,如果有的话。”

推拉门在安迪身后重重合上,震响了一只小铃铛。安迪堆出一副亲切的笑脸,往柜台走去。柜台里的店员看起来快赶上玛土撒拉[3]的岁数了。“你好啊,先生,不过这天可真是热得见鬼!我想买包‘吉……’咦,老天开眼,那是‘黑猫’[4]吗?我上次见着这烟的时候,个头都赶不上地鼠呢。那时我还住在大雾之乡[5]。你去过那儿吗?那地方五六年能见着一次太阳就算不错了。这次旱灾刚发威,把一切都烤焦了的时候,小孩们都吓得到处跑到处躲,他们以为天空着了火。乡亲们也才头一回看清楚,他们的房子和农场是什么破烂样,这事儿像是伤透了他们的心。告诉你吧,好多人的婚姻就是因此出了问题。我还认识一个家伙,他在镇子西边不远的地方有栋度假屋。当阳光洪水般袭来的时候,那间屋子一下子不见了,而且连山也没影了。最后发现,那座山只是一团云而已。就因为它以前压得太密实,县里在上面铺过一条路,派过人去测量,然后还开始卖地呢。我要那包‘黑猫’,多谢了。喏,我用这张五美元的钞票付钱。”

店员被他这一大通话搞得有点迷糊,数出四张一块钱的钞票和六个一角硬币,而安迪还在滔滔不绝:“我走南闯北一辈子了,还有个地方没去过,就是一直往南的伯路撒哈奇。那地方非去不可,不过可是相当远哪,过了地狱还有三站。送死人去阴间的火车过了地狱还要路过西地狱、基尼高和伯路萨哈奇,最后开到迪迪瓦迪迪。[6]当然,好人是不会坐到最后那一站的。去那里的都是些下等人。至于西地狱嘛,那不过是地狱的一个郊区,没什么值得说的,连星期六晚上也是死气沉沉的,和星期一早上一个样。”他打开了钱包。“见鬼!这么多一块的票子。难怪这钱包死沉的,搞得我坐下来的时候都要往一边倒。这样吧,老伙计。我给你十张一块的,换一张十块的,要是你愿意的话。”

两人换了钞票。安迪把十块钱塞进兜里,继续他的独白:“我倒不是说基尼高有啥不好的,不过那里的烧烤可真不怎么样。这可是绝对的老实话。住在地狱的上等人要想在晚上找点好乐子,都会去伯路撒哈奇,连魔鬼他老人家也一样。要知道,他们可不会随便将就。”

“喂,”店员的声音不怎么客气,“你少给了我一张,这里只有九张。”

“是吗?没事儿。我再给你一张好了,另外再加一张十块的,换你一张二十的。刚刚好,对吗?真是感谢你了。”

“别忘了你的烟。”店员说。

***

“怎样?”安迪回到车上时,霍德问。

“用了换零钱的招数,给咱们挣了十块钱。”

“我的‘吉时’在哪呢?”

“换成‘黑猫’了。这可是上好的弗吉尼亚烟,带过滤嘴的呢。”

霍德撕开烟盒,抖出一支,一口咬掉过滤嘴,把它吐出窗外。然后他点着烟卷断掉的那一头,嘀咕起来:“想买包‘吉时’都不行,真是奇了怪了。”

“这烟可是白来的,你还不满意?还想得寸进尺?一个俄克拉荷马人也这么难伺候。”安迪下了车,用摇柄把车起动,然后回到车上,向加油机开去。

加油员是个窄脸的年轻人,额头上长着大片疙瘩。“两块六。”他加满油箱之后说道。接过一张五块的钞票,他又加了一句:“不找零。”

“唉,可是我没有小票子啊。刚刚全换给别人了。”

“那我得说你太不走运了。”年轻人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把那张钞票塞进衬衣口袋,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喂,这也太不像话了吧?”安迪絮叨起来,“你不怕晚上做噩梦吗?你……”

“别发火了,”霍德说道,“不赚不亏,扯平了。”他死死盯住那台加油机,看了好一会儿,接着说:“我们走。”

两人的破车从加油站开了出来,沿路朝前驶去。

在他们身后,那台加油机上的玻璃罐里,一条金鱼游得好不开心。

***

他们到的下一个镇子是天堂湖。这地方看起来有十年没粉刷过了,不过至少主街还是铺过的。街上有一家沙发餐厅,一家伍尔沃斯廉价超市,一间过气的旅馆,还有一堆其他建筑。它们歪歪扭扭排成一行,每一家顶上都装了木质的门脸,让它们看上去比实际要更高、更兴旺。街上只有寥寥几个闲人看着这两个过路人,有光脚的小孩,穿工装裤的男人,还有穿长裙的女人——她们的裙子上有些黯淡的色块,那曾经是鲜花图案。尽管大多数人并非一动不动,但看起来仍然跟覆满灰土的塑像差不多。

这排房子的尽头,有一座没粉刷的板房与其他建筑略微隔开,好像一个在家庭野餐上喝威士忌的姻亲[7]。那是一间五金店,窗玻璃上写着“鱼饵”和“鱼虫”几个斑驳大字。店门口有一台水泵,手柄上系了链条和挂锁,防止别人偷用。

“在这儿停车,”霍德说道,“我突然想钓鱼了。”

从这间小房子往外,是一道缓坡,通往一大片干涸龟裂的空地。空地边缘有两座破败码头,证明这里曾经是一片湖床。然而方圆数百英里的水面很久以前就消失了,以致今天如果有人说这里从前到处都是水,根本不用从地下蓄水层里抽,有的小孩就会发出驴鸣一样的嘲笑。没人说得清湖水已经干涸多久了。

鱼饵商店的门廊里,有三个人懒洋洋地坐在一张长凳上,还有一个人坐在一只桶上。他们四处张望,友善程度堪比四只鳄龟;一动不动,宛如麻木的骡子。

霍德先下的车,走进店门,不发一言。安迪则留在外面。“我能坐一会儿吗?”他一边问,一边在门廊边缘坐了下来,背对着那几个人。无人应答。

五分钟过后,霍德从店里走出来,手上正在组装一支带软木柄的竹制分体飞蝇钓竿。安迪认出那是蒙塔古的拉皮丹[8]款,算是便宜货里的高端产品,在高级产品里却只能算低端货。这大概就是本地最好的货色了。他后面跟着一个留着灰白络腮胡,戴着圆顶硬礼帽的干瘦老人,应该是店主了。跟出来的还有两个店里的亲信,模样普通。每个人都在手舞足蹈地说着话。

“我没觉得会有啥问题,”霍德说,“我说了要去钓条鳟鱼,那就是我要做的。”

“可是,先生,湖里没水啊!”店主说道。

“差劲的渔夫才会赖湖里没水,”霍德回答他,“这可是艾萨克·沃尔顿[9]说的。我第一竿就能钓一条两磅重的鳟鱼。不信的话就来打赌,随你们想下多少注。”

安迪站了起来。“冷静点,霍德,”他恳求道,口气听起来像是已经多次见过这种荒唐场面了,“没必要招惹所有人,反正也没人会相信你的话。人们这种反应是很正常。谁能相信你能从烤干的泥地里钓出一条鳟鱼来?为什么?因为那玩意儿硬得跟水泥一样!”

“你朋友是智障吗?”坐在桶上的那个人低声问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安迪同样用低声回答,“不过大战[10]期间他在贝洛森林[11]确实挨过一块弹片。那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样。自从逃离鬼门关,他就一直相信自己想做什么事都能做成。”

闲人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清了清嗓子。“我赌五块钱,赌你钓不到鱼,”他说,口气坚决。

“算你一个。安迪,你负责看着这小子的钱。”

“喂,别傻了。这些老好人们可是会排起队来赢走你的钱呐。谢谢你下注,先生。他们会把兜里每个子儿、每张钞票都拿出来赌你钓不着鱼。最后你得把你的每一分钱都押上,恐怕还不止。两个二十块?好吧,我猜我们还赌得起。”

没过一会儿,安迪手里已经攥住了两大团钞票。

“等等,我钓鱼需要一点水。”霍德说。

“你要把湖重新灌满吗?”闲人们忍不住聒噪起来。他们开始对这桩乐子的各种可能结局产生了兴趣。天堂湖可有些年头没发生过这样的好事了。

“一锡杯就够。”

五金店老板让一个朋友去拿来杯子,自己郑重其事地打开了水泵上的挂锁。霍德先是用力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肘部,然后拿起杯子,大步走到干涸的湖床上。他小心翼翼地把水倒在一个浅坑里,在地上弄出一块光洁的小水洼。水洼像镜子一样反光,深度不超过一张纸的厚度。

由于小镇上那种不可思议的消息传播方式,此时围观的人已经多了一倍。

霍德算好步幅,向后退了几步,眼睛则一直没有离开那个水洼。接下来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毛钩盒,摘下自己最爱用的诱饵。安迪已经看过很多次,知道那是蜥型毛钩。霍德不紧不慢地将毛钩系在锥形线上。随后他把抛竿那条胳膊上下挥舞了几次,让它活动开来,接着便拿起竹制的钓竿,拉出一卷线。他做了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向后抛竿。钓线向他后方的一侧飞去。线飞到最大长度时,霍德又把鱼竿向前挥去。

钓线轻柔地在空中飘舞,划出一道弧线。这本身就是一种悦目的享受。鱼饵不偏不倚,落在霍德刚刚造出来的水洼中心。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条鳟鱼从水中跳了起来,嘴还咬在鱼钩上。它高高跃向空中,鱼尾摆动不停,然后便啪的一声落在干涸的湖床上,留下一个湿印。

“慈悲的耶稣啊!”人群里有人呻吟了一句。

霍德一路小跑过去,用线把鱼拎了起来,一刀割开鱼喉,然后带着它回到岸边站着的人群中。人群朝两边分开,仿佛看见了耶稣用饼和鱼所行的奇迹。[12]

与此同时,安迪已经上他们的破车上去了一趟,然后折返回来。“我可以称一称这条鱼了。”他一边说,一边指向一套弹簧秤,似乎那秤之前一直嵌在那块泥地里。他刚才手里握着的钞票已经进了衣兜。霍德把鱼挂在秤下方的钩上,满不在乎地转过身,开始拆他的鱼竿。

那秤嘎吱一响,指针便向下偏去,刚好停在两磅的刻度上。

“这下我要倒霉了。”店主说道。

人群因为震惊而陷入了沉默。随后安迪哈哈大笑起来。

“好啦,我猜大家今天都看够乐子了,”安迪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钱来,开始分别还给原来的主人,“我可不能骗你们的钱。你们从之前所见大概也能猜到了,这位霍德兄弟,因为他母系那边的缘故,有一部分驭水血统。他想让水做什么,水就会做什么。他这种天赋可是相当稀罕的,还有,虽说他喜欢捉弄人吧,不用说这遗传自他父亲那边,但我们绝不能靠耍花招赢你们的钱。拿去吧,先生。我们倒也不是不需要钱——在阿尔伯克基[13]那边还有一场高价的表演等着我们,不过那在一星期以后,而现在汽油又贵得不成样子——但是拿你们的钱肯定是不对的。不行,先生,你刚才只押了三块钱,我可是小心记着呢。”

人们把钞票重新揉作一团塞进钱包或者袜子里,如释重负般地笑了起来。与此同时,霍德的一条眉毛稍稍挑了一下。作为回应,安迪以同样细小的动作把头向街道的方向偏了偏。那里有一个穿着警长制服的大块头正靠在伍尔沃斯超市门口的廊柱上,密切关注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霍德只稍稍向那人瞟了一眼,便回头继续摆弄他的竹鱼竿。手里的两段鱼竿似乎在跳动。

“把这个也拿走吧,”安迪说着把鱼从鱼钩上摘下来,交给五金店主,“霍德单纯爱钓鱼,但我们两个都受不了鱼味儿。”

两人在旅馆那里停下来,定了一间房过夜,然后便走进了“热饼”餐馆。餐馆里几乎没有顾客,每张空桌上的杯盘都倒扣过来。一个女招待过来招呼他们点餐,阴沉着脸,仿佛她自己正在努力攒钱,有朝一日好给自己买顿像样的饭菜。安迪点了浇汁肉卷配土豆泥,外加芥兰。霍德则要了炸鸡式牛排和豆煮玉米。

“那条鱼可没有两磅重,”盘子被收走,两人在等咖啡的时候,安迪说道,“只有一磅半,最多一又四分之三。要是被迫使用了别人的秤,咱俩现在就一个子儿都不剩了。”

“不是自己的东西丢也丢不了。”霍德像个哲学家似的回答道。

这时候,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挤到了安迪身边的沙发上。她长着爆炸般的一大头红发,脸上的雀斑也同样不少。她盯住霍德,说道:“我没穿内裤哦。”

“老天爷,”安迪说,“这是哪门子的搭讪法?不说‘你好’,也不说‘嗨,我叫什么什么’。你要是脸上笑得灿烂点,也能让我们知道你想跟我们做朋友。可你偏不,偏偏要直不棱登来上这么一句,完全不讲社交体面,而且还恶心地不讲个人卫生。我还从没被哪个刚见面的人这样冒犯过呢,连这一半的无礼都没见过。”

“我们重新来过。”霍德咕哝着说。他把大手伸向桌子对面。“我叫霍德。我朋友叫安迪。宝贝儿,你叫什么?”

女孩握住他的手摇了几下。“我叫耶洗别[14]。”

“噢,不可能,”安迪说,“没人相信哪个体面的浸信会教徒会给自家女儿起这么不像话的名字。反正我是不信,霍德也不会相信。我也不相信你会蠢到认为我们会相信。你的真名恐怕不是苏珊、艾莉,就是米尔德丽德,或者类似的正常名字。”

女孩的脸红得和她的雀斑一样。“我叫洛莉。这也要逼着我承认,你们也不是什么绅士。”

“很高兴见到你,洛莉,”霍德说,“现在可以把你的企图告诉我们了吧?为什么要这样和两个陌生人直来直去地搭讪?我倒不是不喜欢这样,只是好奇。”

“我想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鬼镇子。”

“小孩有抱负不是坏事,”安迪说,“不过,到底跟我们搭讪怎么就能实现这个目标呢?”

“勾搭上你们就行了呗。作为报答,我可以让你俩开苞。”

“看在上帝家的小绿苹果的面上[15],小姑娘,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糊涂话?你那张嘴一直动,我也一直用心听,就是没听到从你嘴里说出一句正常话。”

洛莉的脸阴沉下来。“我没觉得这有啥不明白的。你们有辆车,而我偷听到我父亲说你们明显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可以约定条件啊。我早就让人把手伸进裙子摸过好几次了。现在我已经准备好啦——要过道德堕落的生活,不要一点约束。”

“老天在上,”安迪痛苦地呻吟起来,“这场对话还能更尴尬些吗?”

霍德之前一直在仔细听,这时他开口了:“小可爱,跟我说说,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他是这里的警长。”

“我的天哪!”

“所以我猜不论你们想干点什么,你们都得让我入伙,而且要保证在跑路时带上我。要不我就去跟我父亲说,说你们对我这副年轻漂亮的身体做了任何正常人刚才都会同意做的事。”

霍德的眼睛从她身上移开了。他那张打褶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好吧,”他说,“择日不如撞日。”

洛莉飞快转过头去,头发扫到了安迪的脸。她父亲走进门时,她已经猫着腰逃回了厨房,从后门溜之大吉。

***

“晚上好啊。”这位执法者说道。他大腹便便,不正眼看人,长着一张看似要咬人的嘴,正符合每个人对霸道小镇警长的想象。不过这付形象丝毫没有让他的危险性降低一点。“我只是过来提醒一下,你们两个小子别太早离开镇子。”

“抱歉,这位先生,敢问尊姓大名?”安迪礼貌地问道。

“塞缪尔·库克。叫我库克警长就好。”

安迪为他俩做了自我介绍,选用的姓氏都是自己基本能肯定没有犯罪记录的(霍德微微点头,动作细微得会让人误会他正在努力不让自己打瞌睡),接着安迪又说:“冒昧地问下,为什么我们要呆在您这座可爱的都市里呢?”

“我一看你们两个就有问题。如果说那辆车是偷来的,我一点也不会奇怪。我准备往州里发个电报,把你们的信息和驾照号报上去,看看会不会有人感兴趣。”

“我不想打击你,先生,不过我得说:我根本不相信电报这东西。这可是老实话。像这种新奇却没啥用处的玩意儿,一准在你最需要它的时候坏掉。为什么?因为电线会坏,然后电就会满地乱跑,满天乱飞,吓坏人们的马儿,也给好人们添乱子。人们花两美元写了一条信息。一阵风来,那小纸片儿就给吹到窗子外面去了。接下来就是一团乱糟糟,再没人记得混账的电报是谁发的,上面写的是什么。先生,千万别相信机器。要我说啊,一个人、一头骡子,外加一只装纸信的皮袋,信封贴上一张两分钱的乔治·华盛顿红邮票,票面上用手盖邮戳,这才是最可靠的办法啊。虽然会慢一点,但是靠谱多啦。”

“如果你想要我们的信息,”霍德说,“直接问好了。”

“放心,我会问的。”库克警长把双臂抱在胸前,等他们开口。

“先生,我是弗罗斯特堡州立法术学院的玄学兼职教授。学院位于乔治溪谷尽头那里,就在伟大的马……[16]”

警长发出牛鼻息一般的哼哼声。“得了,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大学教授像你这样说话的。至于你这位朋友——我知道你在湖边跟那些容易上当的家伙们说了些什么。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们:我可是来自一个古老的猎巫世家,说是开了天眼也不算过分。”他开始直接对霍德说话,“有驭水血统?我老姨妈听了都能笑掉大牙!你不就是个寻常的鱼巫吗?”

“那也没犯法啊。”霍德说。

“先生,不管你是不是怀疑我们有犯罪记录,一个简单的事实是:我们的确在别处有事要做。准确的说,是在阿尔伯克基。那里的大佬们跟我们签了约,请我们去弥补某个不幸的自然……”安迪的声音小了下去,因为警长的凶脸突然绽开了,变成一副巨大的、不怀好意的咧笑。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山姆[17]·库克说道。他把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低声道:“你们两个小子打算玩的是‘尘巨人’把戏,我没猜错吧?”

“什么?当然不是!”安迪紧张地叫喊起来,“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警官!”

“唔,这么跟你们说吧。你们的骗局我不打算去管。实际上,我还会帮你们。作为回报,你们要把挣来的钱分一半给我,然后马上离开这里。”

“我们明明有三个人,”霍德说,“三分之一更合理一些。”

“一半,”库克警长一边说,一边从桌边直起身来,“我会给你们****,不额外要钱。对了,既然我们已经是合伙人——”他拿起桌上的账单,把它撕成两半,“——这顿饭算我的。”收银台那边,女招待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却没有说一个字。

警长朝门口走去,中途不忘停下来加了一句:“还有一件事。如果你们再见到我女儿,跟她说今晚有一顿鞭子等着她,因为她随便勾搭陌生人。”

***

第二天,霍德和安迪已经成了这片穷乡下的话题人物。他们赢下一场风险大过收益的赌局,却退回了钱,这被视为一种慷慨的姿态,让那些不能确定自己在相似情况下是否会做出同样选择的人尤为触动。此外,库克警长也明智地在镇上四处散播流言,让谣传中霍德拥有的那种特异能力更加确定无疑。结果就是,没过多久,以下这些就成了整个天堂县人所共知的事实:首先,这两个外乡人有办法对付旱灾;其次,他们打算在阿尔伯克基那个一无是处的外州城市浪费这种异能;最后,人们必须得做点什么来改变这种可悲的局面。

在热烈的讨论过后,人们委任镇上的头面人物组成一个委员会前去拜访霍德与安迪。他们乘坐三辆不同的汽车来到车站旅馆(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坐落在艾奇逊-托皮卡-埃尔多拉多铁路上一条城际支线的尽头)。车头前方扬起一个个尘卷,其中一个停下来向他们比了个中指,然后才一边坏笑,一边打着旋儿跑开,加入到它的伙伴当中。他们在旅馆里找到了那两个人。后者正在把行李装上他们的破车——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尽力拖延着时间。

“先生们,”来客中年纪最长、头发最白、最体面的一位开口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和你们谈几句吗?”从他的衣领看来,他是三位访客中唯一领受过圣职的人。

俯身在行李箱上的安迪直起腰来,一脸笑意。“哦,牧师先生。我和我朋友正要离开呢,我们在天黑之前有80到100英里的路要赶。我想你们也知道这计划有点太鲁莽了,不仅需要决心和勇气,而且一点富余的时间也不会有。不过我们都是与人为善的人,怎么讲礼都不够,所以我看不出霍德和我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听听您和您朋友的话。”

“没错。”霍德表示同意。

于是所有人都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旁边的旅馆酒吧。镇上的大佬们做了自我介绍:牧师奥尔迪斯·辛格尔塔里、镇长海勒姆·阿洛伊修斯·伯格斯特拉尔和殡仪承办人F. W. 肖沃尔特。辛格尔塔里牧师溜到吧台后面,给每个人倒了一大杯啤酒,好让气氛融洽起来。

“二位,我就有话直说了,”每个人都喝过一口之后,伯格斯特拉尔镇长开口说道,“这场旱灾已经折磨我们镇、我们县,乃至我们这个美丽的州整整六年了。听说你们有本事让它结束,是真的吗?”

“只有全能的上帝才能让自然听从他的命令。这可是毫不掺假、该当信奉的基督教信条,我相信这位牧师也会向你确认这一点。平常情况下,霍德和我要想让天空裂开一条缝,向你们干旱的田地和空空如也的水库降下滋养生命的雨水,恐怕比扇动胳膊飞上天还要难。不过呢,并非所有天气都是自然形成的。比如说,没人会把这场干旱当成上天的赐福吧?先生们,事实上,镇上那间漂亮餐馆里的酒杯和茶杯都是倒扣着的,我们一眼就注意到了。你们已经身陷其中,并且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决定掩埋你们的房子,堵塞你们的门廊,让尘土钻进墙上和窗户上的每一条缝隙。这样的怪物最讨厌的是水。它们出现在哪儿,就会让那儿的水消失无踪。你们的干旱就是这么来的。”

“合情合理。”霍德强调了一声。

“但是这场旱灾波及了七个州啊,”辛格尔塔里牧师表示反对,“什么样的怪物——哪怕是拥有最强超自然力量的怪物——能做到这一点?”

“旱灾现在是波及了七个州,”安迪解释道,“但是你回想一下就能知道,它最初是从一个地方开始向外扩散的,一点一点,一个县到下一个县。正好比一个女性的尘巨人生了一窝小崽子,而这些小家伙就会往外跑,各自寻找一块适合的地方住下来,直到成年。事实上,我很确信完全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霍德说。

“不过,各位先生,以上这些完全只有理论上的意义。我这样的学究会感到好奇,别人就没那么大兴趣了。简单说,有了霍德那种天赋异禀,再加上我对下面这些大部头的深入研究——《伊本之书》、《巨虫之秘》、《阿尔·阿齐夫》(极普通的一本书,老实说,名不副实)、《纳科图斯手稿》[18],还有《不可言说的崇拜,关于……》……唔,那几个名字是不可言说的。说太多可能会让你们厌烦,不过,先生们,其实解决你们的困境的办法简单得好笑,就是一次驱魔术而已。我相信你们一定已经试过了。哪个头脑正常的人不会这么做呢?就算主教他老人家没有明确批准,他也不会……牧师先生,您的脸怎么红了?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就像天堂的天使依照等级分成炽天使、智天使、座天使和主天使[19]等等继续往下排,混乱力量也有自己的位次,依次是命运魔、元素魔、哥布灵、男女梦魇魔、噩梦魔和魔裔[20]等等。尽管遗憾,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们,尘巨人是一种成年的哥布灵。面对尘巨人,没有几个人能靠着天赋能力坚持下来而不是立刻送命。死因往往是自发性脱水。”

“不过我是可以的。”霍德说道。

“霍德就是极少数拥有足够天赋的例外之一。我恐怕说得有点太多了,先生们,我得为此道歉。不过,他的天赋也正是阿尔伯克基紧急邀请我们过去的原因。”

镇长清了清嗓子。“但是,也许我们也有兴趣聘请你们啊。”

“先生们,我不知道你们对一次完全的驱魔要花多少钱有没有概念。是的,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赶走尘魔之后,光是第一年的收益就足够抵偿花费许多次。当然,你们还能通过卖票来把费用摊低——毕竟驱魔也是人人都想看的奇观嘛。哎呀,你们中有的人或许还会出让销售香肠三明治、姜汁啤酒、氦气球和其他小玩意儿的特许权,也能挣一笔。不过呢,出于良心考虑,我们的要价也绝不能低,毕竟像阿尔伯克基这样的好地方正因为他们那里的魔鬼而干旱枯焦,本来还等着我们去解救呢。另外,我得说明白了,这可不比从花园里赶走什么小妖怪或是叫不上名字的吓人鬼。那样的任务交给这位牧师先生也毫无问题。驱除尘巨人没有那么简单,对施法者的消耗要大得多。霍德做完他的工作之后,我就要马上把他带到疗养院去。他得在那躺上好几个月,身体虚弱,失去力量,像个古板的循道会教徒那样只靠稀粥和淡茶续命,整天盼着能坐起来啃一口水田芥三明治的日子。”

“要知道,那可不怎么好玩。”霍德说。

“所以呢,老实说我不相信你们付得起。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把你们当朋友,真心为你们着想。”

伯格斯特拉尔镇长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刚咬了一口香肠三明治,却发现里面有只死老鼠。“要让你们放弃阿尔伯克基来帮我们,到底要多少钱?”

安迪报了一个数。

“外加其它开销。”霍德加了句。

“开销?”一直没说话的殡仪承办人F. W. 肖沃尔特[21]开口了,“都有哪些开销?”

“这个嘛,首先,”霍德说,“我们得有个看台。”

三天后,霍德和安迪正站在已经完工一半的看台前,和往常一样满脸不高兴的洛莉又冒了出来。“我那混账老爸又让我给你俩传个话。他让我告诉你们:炸药什么的已经放在你们那辆车的箱子[22]里了。”

“‘箱子’?我猜你准是指后备箱。看在老天爷的面上,像你这样好家教的南方姑娘不该用这样乱七八糟的英国字。否则的话,用不了多久大家就会满嘴都是‘疲死了’、‘吓杀了’,吃‘腊肠土豆泥’、‘烤腊肠布丁’,然后一定还会说‘鸣车笛’[23]。我就想问一句:那成何体统啊?这个问题都用不着回答,答案显而易见。”

“小家伙,你到底从哪学来的这个词?”霍德问她。

洛莉低头看着脚尖,嘟哝着说:“书上看来的。”

“那很好啊。把能读到的书都读上一遍,总有一天你会跟安迪一样聪明的。”

“我才不要那么聪明!”洛莉发起怒来,“我只想离开这个鬼镇子,早点被人开了苞,然后过上又有钱,又刺激,又放荡的日子。”她开始抽泣。

两个男人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看。

“挺会演的,”霍德终于开口了,“不过还得再下点工夫。”

“只有哭声没有眼泪,你露馅儿啦,”安迪解释道,“你得学着注意细节。这就是为什么有经验的太太们在哭的时候总要拿漂亮的蕾丝手帕去擦眼角。有时候她们还会偷偷往手帕上吐点唾沫,好弄花自己的睫毛膏。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士还不该用睫毛膏,不过那一天总会来的。”

“洛莉小宝贝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这么一直跟你老爸对着干,也许你的日子会好过得多呢?”霍德问道。

“你是说我该去假扮他想要的那种假模假式、娇里娇气的乖乖女吗?你要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倒不如自己试试看。”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教授,理论讲解归你了,”霍德说,“我来教她实际运用。”

安迪换上了自己最温柔、最和善的口吻,说道:“你听我说,孩子。我们生活在父权社会里。这很可悲,但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从法律上讲,女人的地位比奴隶也就只高上那么一点点。你所属的性别实际上就是一个被压迫的群体,受到外界征服者的欺辱和统治。对这个压迫阶级我们没有更好的词汇来描述,只好将他们称为‘男人’。然后,从传统上来说,没有权力的人只有一种武器可用,那就是欺骗。从《旧约》时代开始,到古希腊人、古罗马人,一直到诸州之战[24]之前的所有悲惨岁月中,所有奴隶都以处理事实时的灵活手段而著称。这是他们对自己所处境况的唯一合理应对。霍德的意思是让你向你父亲撒谎。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了,不用花一分钱,而且没什么比谎言更能缓解一个男人——女人也一样——在行过死荫的幽谷[25]时所受的悲苦了。我真心实意地推荐这个办法。事实上,你妈妈居然没有早早就教会你,我为她感到害臊。”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哦。”安迪说。他又开始往下说,但很快就闭上了嘴。

霍德把话头接了过来。“告诉你老爸我们收到消息了,然后跟他说你想去商店买你讨厌的那种裙子。男人对女人的衣服要花多少钱没有概念。涂改收据就可以挣上一两块钱,再简单不过了。”他瞟了安迪一眼,“我们该去看看旗子弄得怎么样了。星期六就快到啦。”

两人走开了,把睁大了眼睛、一脸困惑的洛莉抛在身后。

***

星期五晚上,能从公路直达的干涸湖滨地带已经都被围栏圈了起来。特许经营的货摊已经建好,还挂上了彩旗。看台修好了,门票和纪念册也印好了。库克警长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接受了保管酬金的责任。一旦驱魔成功,这笔钱就得付给霍德和安迪。周围城镇的人纷纷涌来天堂湖,订完了每个空房间,还在镇子边缘搭起了帐篷,只为能在卖票的时候排在前面,抢到好位置。接下来,车站旅馆的宴会厅里还为驱旱者举行了一场答谢酒会。人们都知道驱魔仪式一结束,霍德就需要立刻被送到疗养院去,在那里休养康复。

两人听了许多致辞,自己也说了不少,其中霍德的“我感谢你们,非常感谢”最为精炼。之后他们便以疲倦和第二天还有繁重工作为由,提前告退了。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谨慎地等了一段时间,然后钻出窗户,从应急通道溜了下去。

他们带着一盏遮光提灯、一柄鹤嘴镐、两把铲子和库克警长******,鬼鬼祟祟地来到干涸的湖床上。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云,只有满天繁星。

“我觉得这儿就差不多,假如我还能在这个见鬼的黑窟窿里看见点什么的话。不过我真是啥都看不见。”

“那儿不行,”霍德说道。他往前继续走了至少100步,远远超过了他钓到鳟鱼的那个位置。“来这里。”

“为什么啊?这里恰好是湖底的正中心,这里的泥也被晒的最硬。想在这里挖个坑,真的要花点死力气,能让人累断腰杆。你为啥要给我俩自找麻烦?”

“说不清,就是感觉。你最好别再把累字挂在嘴上了。”

两人开始干活,汗流浃背地挖了好长时间,终于把坑挖好。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用绳子捆好的炸药棒和雷管放进坑里,接上导火线,然后用土把坑填满,再轻轻把地面拍平。接下来,他们把一卷导火线向湖对岸放过去。从看台上大概注意不到这条线,不过谨慎起见,他们故意把线铺得弯弯扭扭、毫不规则,看起来像是晒干的泥地上千百条裂缝中的一条。霍德取了一点挖坑时多出来的土,时不时在导火线上撒上一点,再用自己腰上别的一个罐子里的水把土打湿,让布置看起来更加逼真。“就那儿,”走到看台正对面那些干得像土、干得发脆的芦苇丛的位置之后,霍德说道。“要是连这都能看见,那算他们运气好。”他一边走过芦苇丛,一边放出最后一段导火线,在芦苇丛的另一端消失不见。

洛莉的声音来得毫无征兆:“你俩在干嘛呢?”

安迪吓得尖叫一声,死死捂住自己的心脏。“看在大地的份上啊!千万不要这么偷偷从别人背后钻出来,小姑娘!我差点就让你给吓得心肌梗塞了。要是真让你吓死了,我猜你还会笑得好开心吧?可是从我的角度来看——我承认那算不上客观——这一点儿也不好笑。一点儿也不好笑,女士。”

霍德的夜间视力相当好。这时他才从芦苇丛里走出来,说道:“你换的这***可不怎么好看哪。”

“一点没错,先生,我也很喜欢!”

“再稍稍低调一点,我相信你已经掌握窍门啦。”

“好吧,真见鬼,”洛莉说道,“骗个人还真够麻烦的。”

“那还用说?当然啦。”安迪说道,“所以骗子才会被称为‘欺诈艺术家’,而不是‘欺诈生意人’、‘欺诈主妇’或者‘欺诈缝纫机修理工’之类的狗屁东西。小姑娘,你对这个世界实在是所知有限。”

“没错,我是懂得少。不过我已经决定现在就改啦。”

漫长而尴尬的沉默之后,哈迪说:“这听起来可不怎么吉利。”

“为了给你们和我那所谓的老爹来回传信,我的腿都快跑断了。而现在,我想我知道的事已经足够让你们,还有他,蹲大牢了。而且我猜你俩也足够了解我,知道我有多想那么干。不过,尽管我很想让那个废物老杂种吃点苦头,但我更想离开这个破镇子。这就是说,我得听听你们有什么好建议。你们觉得呢,小伙子们?”

“忘恩负义这四个字化成人形,再学会了顶撞长辈,也不过就是你这样吧。看看你现在,违反了夜间禁足令,兜里装着钱,还多了一条难看的新裙子,这都得感谢我们呐。你倒霉的时候,只有我俩帮你的忙,你还想着敲我们的竹杠?我简直……”

霍德举起一只手来。“安迪,别说了。洛莉,我们投降。”

“你们真的?”

“我们真的?”

“这次的把戏算你一个。我们跑路时也会带上你。我说话算话。另外,我们还要给你一样新东西,我保证每个跟你一样年纪的年轻女士都会喜欢得不得了。”

“那是什么?”

霍德拨开芦苇,用罩灯照向他们。窄窄的一道光照亮了他们身后那条浅沟,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起爆器。“洛莉小姐,我们决定让你亲手把自己的老家轰出个天大的坑来。”

一阵出于惊讶的沉默之后,女孩开口了:“行,去他妈的。”

***

星期六的清晨炎热而晴朗。从8点开始,各式各样的汽车就涌进镇来。人们纷纷挤向“热饼”餐馆,围观霍德和安迪吃早餐,仿佛他们是两只从非洲最偏远、最黑暗的地方运来的奇特动物样本,被放在某个对其自然生存环境进行拙劣模仿的空间里展出。

到了11点,气温已经高得惊人,以至于湖床表面像海市蜃楼一样泛起了波纹。远处的芦苇看起来就像一条条在空气中游动的眼镜蛇。

仪式从正午开始。先是一支行进乐队,然后是一些老得不成样子、从本地中学返校日游行中翻出来的花车,上面的画儿要么取材自《圣经》,要么取材自《托特之书》[26],总之跟当天的主题没什么关系。不过车上倒是有漂亮姑娘向大家招手,所以人们都觉得这是挺不错的安排。

接下来又是各种致辞。霍德的“我谢谢你们,非常感谢”轻松成为其中最受欢迎的一篇。不过,所有的热身活动终于还是结束了。在热情的欢呼声中,安迪开着那辆T型车[27]穿过湖床,来到南岸——车已经被染色的火鸡羽毛和一条条褪色粉红彩纸做的圣诞铃铛打扮得花里胡哨。他和霍德在那里下了车,朝湖心这边走回来,步履坚定。

人群中再次响起欢呼声。由于距离的缘故,声音显得有些小。然而人们逐渐意识到真有好戏可看,真有人要为这场干旱做点什么,于是欢呼声也越来越大。从这么远的地方,人群中唯一能辨认出来的是伯格斯特拉尔镇长,因为他戴了一顶硬草帽。

安迪摘下手巾,擦了擦后脖子。“我宣布:这会是我们挣得最轻松的一笔钱。就跟拿枪打一只桶里的鸭子差不多,而且这只鸭子之前还被忽悠着自己用木片和箍带做了这只桶,被哄得高高兴兴地往桶里灌满了水,还被甜言蜜语骗着剪掉了自己的飞羽,然后立刻大头朝下自己跳进了桶里。”

霍德不发一言,只是抬头看着那无遮无拦的太阳。

前一天晚上,安迪已经跟洛莉解释了这出把戏将如何进行:“霍德会从我们埋藏你老爸的起爆器的那个地方出发,仰起头来,用最古怪的方式发出尖叫。之后他就要按自己的理解来一场嚎叫式德尔维希[28]之舞,把各种彩色粉末抛向空中。在这个过程中,我会不引人注意地退后一点距离,在远处等待。霍德会一直大喊大叫,以一种看似随意的方式移动,但最后会刚好在我站的位置停下来。我们与炸药的距离会相当远。

“然后霍德会猛然停下来,不做一丝动作,连一根小指头也不会动。这表示他陷入了与地狱力量的灵魂交战。我会朝天举起双臂,请求慈悲而全能的上帝救我们脱离旱魃与邪恶的魔爪。在我这么做的时候,我需要你从一数到五,然后按下那个起爆器。然后大约半个湖床就会被炸上天,看上去就跟尘巨人被赶出了天堂湖差不多。场面会很吓人,会让人们困惑,让他们乱成一片。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轻松地在烟尘中消失。如果我们动作够快,看上去就会像是被恶魔一口吞了下去。他们还会在我们的墓碑上放花环呢。通常情况下,这时候我们就该跑路了。不过我们还得从你父亲那里拿到我们那一份钱。他如果看到你跟我们在一起,就会警惕。所以你要逃到车站旅馆的酒吧去。我们三个会在事情办完之后在那里碰头,然后沿着国道跑得又快又远。到太阳落山的时候,这个镇子就已经变成遥远的回忆啦。用不了一个星期,你就会连它的名字都忘了,哪怕你想回忆起来都不行。”

“听明白了吗?”霍德问她。

洛莉的眼睛放着光。“明白了,”她似乎还有些迷糊,“好的,我会办到的,放心吧。”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如计划进行。

霍德把蓝色的粉末抛向空中,嘴里喊着自己瞎编的疯话,在地上又跺又跳,绕着大圈跳舞。在一段看似发狂的动作中,他转动起来然后高高跃起,头发和脸庞都因为汗水和在滞塞的空气中落回他身上的蓝粉而闪闪发光。他的腰带上有好几个小兜。他把一只手伸进放着红色粉末的那一个。

突然,一阵滚烫的风从南面刮来,就像打开的炉膛里喷出的热浪,猛烈地吹到安迪身上。他把目光从霍德身上移开,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篷,想要从这团翻滚汹涌的热气中看过去。远处的地平线似乎正在慢慢向空中升起。

第二股风又吹了过来。这一次是从东面来的。他回头朝霍德望去。

霍德已经脱掉了衬衫,把它朝天上扔去。就在旋转的时候,他的右手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安迪吓坏了——他发现那正是那把弯刃的剖鱼刀。这时霍德的眼睛完全变白了——眼珠子已经翻到上面去了。

安迪条件反射式地朝前走。然而这时霍德将刀子向下挥舞了一次、两次,胸口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X符号。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干裂的泥土中。安迪在半道停住了,大声冲他喊起来:“天哪,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看台那边传来了迟到的齐声惊呼:“啊啊啊啊啊!”风变得更猛烈了,先是将安迪推向一边,接着又推向另一边。一阵隆隆之声撼动了脚下的地面,似乎有一列高速货车正沿着轨道驶来。

霍德再次吟唱起来,但这一次从他口中冒出来的词是真正的词了。这些话语尽管古老而诡异,在安迪听来却不陌生。他曾经在某个平原部落的萨满那里听到过它们,或者至少是和它们非常相似的东西。他已经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部落,因为霍德的声音让他分了神。那声音越来越大,共鸣也越来越强,浑然不似任何正常的人声。让他分神的还有看台上那些观众的尖叫。他们从座位上跳起来,惊恐地指着云端的方向,然后朝各个方向逃散——湖床这个方向除外。一顶硬草帽打着旋儿,歪歪扭扭飞向半空。

南面,那不断抬高的地平线变成了一堵向前推进的末日之墙。它像波浪一样汹涌,高入天际,遮天蔽日只在片刻之间。

霍德单膝跪了下来,将剖鱼刀一次又一次插向地面,接着再次跳起,重新开始旋转。他的手臂伸直,让刀子与自己保持着一臂之距。安迪赶紧退后,刚好避开那道刀锋。

安迪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双臂,似乎变成了一个没有自由、只扮演有固定角色的木偶。“亲爱的上帝啊,”他开始向那个自己从七年级开始就不再相信的神明祈祷,“我可怜的傻朋友不知道把什么疯狂念头塞进了他那副不知道算不算脑子的东西,请您救救他。如果……”

他的话戛然而止。巨大的尘暴造成的飑锋铺天盖地袭来,让整个世界变成了橙黄色。

湖床中心的爆炸也发生在这一刻。

计划可不是这样的。

前一天晚上他们在那片干硬的土地上挖过坑,因此安迪很清楚这场爆炸不可能造成眼前这股射向半空、似乎要将天幕刺出一个洞来的喷泉。同样不合理的是,落在湖床上、看台上和四散奔逃的天堂县居民身上的,仅仅是一点水珠,轻若瀑布溅出来的飞沫。大部分的水停在了半空,流动变幻,直到形成一个高达上百英尺的女人形状。

安迪浑身发冷,口中发干。脑子里想不出任何可以诉诸言辞的字眼,一个也没有。

与此同时,霍德仍在绕着大圈跳着,手中的小刀不断挥刺,似乎陷入了一场与正要吞没他的浓密尘团的生死搏斗。女巨人的双足接触哪里的地面,哪里周围的水便沸腾起来,向四面飞速扩散。据安迪估计,用不了一刻钟,还站在原地的家伙就会被水给淹了。再不跑就晚了。然而他却只能满心敬畏地看着那女巨人展开双臂——她似乎要欢迎尘暴的冲击。她周围的空气爆裂作响。汹涌翻滚的云团内有电光不断闪现。

看台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至于镇子,可能本就是个传说。除了眼前的霍德,安迪什么也看不见,而霍德已经精疲力竭,只能蹒跚而行。他朝前扑倒下来,被安迪接住。

霍德的头垂落在安迪肩头。那把刀落在了地上。

在危急关头,安迪总能从喋喋不休中找到力量。“霍德,”他开口了,“我从来没想过你真的会需要去疗养院修养身体。不过老实说,我也从来没指望你去召唤大母神[29]的力量。这样的成就对我来说,可是太有人类学上的研究价值了。不过我们再不挂挡跑路的话,就离淹死不远了。”一股喷涌的水流淹没了他的鞋尖。他赶紧拖着霍德退了出来。

他们必须回到车上,前提是他们还能找到它。在一片烟尘之中,安迪其实没法瞅见它。

霍德咳了几声,抬起头来。“大母神?”他嘟哝着,“那是啥?”

“玉米女神,”安迪说道,“有的人管她叫塞鲁、黄女神或者伊亚提库[30]。当然,如果你是祖尼人[31]的话又不同。他们认为大母神有八位……”

“我们钓到鳟鱼了吗?”霍德迷迷糊糊地问道。他几乎无力迈步,不过仍旧勉力让安迪拖着他逃离追来的水。此刻他们每一步都会踩出水花,不过似乎还能跟得上水面扩大的速度。霍德回头望向水源处,然后扭头向上,终于看到了那个正接纳尘暴入怀的女巨人——她正在将尘暴压缩成某种接近固态的东西。“呃。”

安迪依稀看到他们的汽车就在前方。它的轮胎还没有被不断推进的水面打湿。他开始希望这个故事也许还能有个不错的结局。

“你说是玉米女神?”

“我猜可能是伊亚提库。据说她正是来自地下深处。”

“那么,那个男的又是谁?”

安迪没有停下,仍在冒着风沙朝目的地前进,只是大起胆子回头看了一眼。构成女巨人赤裸身体的清水与她怀抱中的暗色尘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不过那些尘云正在凝结成一个男人的形状。奇怪的是,尘土和水并没有相互对抗。也许是异性相吸?安迪忖度着。无论如何,这两位看起来确实是彼此有意。事实上,他们正在……

“乖乖不得了!”安迪惊叫起来,“他们在干嘛呢?这光天化日的!”

霍德的精力以惊人的速度回到他身上,现在倒是他走在前面了。他一把拉开车门,把安迪推到驾驶座上。就在他转动摇柄起动引擎的时候,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巨人向地面倒了下去。幸好,是倒向与霍德和安迪相反的方向。然后他们开始忘情地激烈翻滚,浑然不顾他们身下的小镇子。安迪听见建筑倒塌的声音,还有汽车在街上翻滚的声音——它们正被大水冲向湖里。

“我诚心希望洛莉小姐没有看见这不光彩的场面,”安迪一边说,一边疯狂挂挡,“这也太有教育意义了,我怕她连一半都吃不消。”

“咦?”霍德说道,“我的衬衣怎么不见了?”

***

他们沿路开出去3英里后,霍德说了句:“啊呃。”

“啊呃?那是什么意思?你还真是让人‘啊呃’。这两个字让我觉得出了什么问题,但要是我对这问题到底是什么有一丝一毫的概念,你尽可以放狗来咬我,用鞭子抽我,把我像头猪那样捆起来。我敢说,你这个闷罐子已经闷得离植物人就差那么一点儿了。不知道这可爱的世界上是不是还有比你更难沟通的人,反正我是没……”

“警车。”

安迪望向后视镜。他刚好能透过那辆警车满是灰尘的挡风玻璃看见车里的库克警长。警长满脸通红,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他还只是路尽头的一个小点,不过正在快速接近。

“他宣誓保护的镇子正在被超自然力量毁灭,他倒是有闲心来处理私人恩怨。不得不说,这位警长给我的印象可不怎么样。何况这些原始生物的怀孕期又短得要命。过不了几个小时,他恐怕就要面对一整窝……”

“你觉得能甩掉他吗?”霍德问道。

“哦,那玩意赶不上我们的,”安迪嗤笑道,“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破车碰上一点情况就会散架。恐怕挺不了多久了。它的散热器会爆炸,引擎盖会飞上天,四个轮子也会同时爆胎。它很快就会罢工,直接开下路,开到地里去,把车轴都陷到灰土里,恐怕要一队犁马和一个铁匠才能把它弄出来。库克警长要想毫发无损地爬出那辆车,得指望货真价实的、能把人吓傻的奇迹才行。

在他们后面,一股白汽炸飞了警车的引擎盖,同时它的四个轮胎也飞了出去。警车猛然偏离了方向,一头扎进一块玉米地里,把陈年的玉米杆压成飞灰。

一大团火红的头发从车后座冒了出来,头发中间是一张雀斑多得吓人的脸。安迪吓得尖声大叫,把车开下了路面。

“你怎么办到的?怎么让那个胖子老流氓的车坏掉的?”洛莉问道。

“看在天下一切好人的面上!这位年轻的女士,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一个人就跑出来,连个陪护都没有,就这么出现在我们车上?”他们的车在休耕的农地上颠簸不停。“光是跟你在一起,就足够坏掉我的名声了!”

洛莉把头转向霍德。“你会回答我的问题,对不对?”

霍德点了点头。“当然,”他沉吟了一会儿,“安迪是个谑术师[32]。”又是一阵思索。最后他耸了耸肩,“就是这么回事。”

“慈悲的上帝老天爷啊,”安迪一边说,一边把车开回公路上,“我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倒这样的霉?”

“你们不是建议我对父权压迫者撒谎吗?我可是听进去了。”洛莉说,“所以呢,我没去你们赌咒发誓说要去接我的酒吧,而是藏到了这里的后座上。”

“这一招很聪明啊,”霍德说,“不过不怎么讲义气。”

“而且,”洛莉一边说,一边从座位后面拖出一只皮袋,扔到两个男人中间,“趁着尘暴的当儿,我把我老爸该和你们平分的钱从他警车的‘箱子’里给掏出来啦。”

霍德拾起袋子,往里看了一眼,然后把它送到安迪眼前让他瞧。袋子里全是钱。

“所以,要我说的话……”洛莉开口了。

“两个条件,”在洛莉说出下一个字之前,霍德打断了她,“第一,我俩谁都不会碰你。今天不会,明天不会,过十年也不会,永远都不会。你直接把这个念头忘了吧。明白吗?”

洛莉把双臂往胸口一抱,撅起了嘴。“行吧,真见鬼,”她说,“另一个条件呢?”

“听说过仙人跳[33]吗?我觉得你应该会很擅长。”

“我们可真是没救了。”安迪痛苦地呻吟起来。

[1] H’ard,霍德(Howard)的讹音,后文中有时又作Howard。为方便阅读起见,统一译作霍德。

[2] Chesterfield,美国德拉蒙德(Drummond)于1873年创立的香烟品牌。

[3] Methuselah,《圣经》中的人物,亚当的第7代孙,活了969岁。

[4] Craven “A”,卡雷拉斯烟草公司(Carreras Tobacco Company)在19世纪中期创立的香烟品牌,因烟盒上的黑猫图案又被称为“黑猫”香烟。

[5] Big Fog Country,作者虚构的地名,强调雾气之浓。这个短语化自常见说法“天空之乡”(Big Sky Country)。后者多指天空澄澈寥廓之地,尤其是蒙大拿州。

[6]伯路撒哈奇(Beluthahatchie)、地狱(Hell)、西地狱(West Hell)、基尼高(Ginny Gall)和迪迪瓦迪迪(Diddy-wah-diddy)都是想象中的地名。20世纪初美国南方各州(尤其是佛罗里达)非洲裔美国人经常使用它们。在一些大众文化作品中,它们被当做地狱里的不同地方。

[7]指与其他人没有血缘关系,较为疏远。

[8] Montague Rapidan,20世纪上半叶的钓竿制造商蒙塔古公司生产的一种中端钓竿。

[9] Izaak Walton(约1593-1693),英国作家,代表作是《钓鱼大全》(The Compleat Angler)。

[10] The Great War,指第一次世界大战。

[11] Belleau Wood,法国北部埃纳省(Aisne)的一个市镇,是1918年6月贝洛森林战役的发生地。

[12]见《新约·约翰福音》6:5-13,耶稣用五饼二鱼喂饱五千人。

[13] Albuquerque,美国新墨西哥州最大城市。

[14] Jezabel,圣经中的人物,以色列国王亚哈的王后,曾使以色列人离弃上帝。

[15]即“看在上帝的面上”,为表现安迪的话痨,在此选择了直译。

[16]乔治溪谷(Georges Creek Valley)与前文中的弗罗斯特堡(Frostburg)都位于马里兰州。

[17] Sam,塞缪尔(Samuel)的昵称。

[18] Livre d’Eibon, The Mysteris of the Worm, Al Azif, PnakoticManuscripts,其中第二部是美国作家罗伯特·布洛克(Robert Bloch, 1917-1994)的小说,其余三部都是文学作品中虚构的魔法经典。四部作品均与美国作家霍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 1890-1937)开创的克苏鲁神话(Cthulhu Mythos)体系有关。

[19] Seraphim, Cherubim, Thrones, Dominions。

[20] Fate Demons, Elementals, Gobelines, Incubi and Succubi, Drudes,Cambions。

[21]原文此处作F. A. Showalter,从前文改。

[22] Boot, 汽车后备箱的英式说法。

[23]单引号内的原文依次是knackered, gobsmacked, bangers and mash, toad-in-the-hole和parping on the hooter,都是英国俚语或英国食品,分别指“累死了”、“吓傻了”、“香肠土豆泥”、“烤香肠布丁”和“按车喇叭”。

[24] War Between the States,美国南北战争的另一种说法,多见于南方。

[25] Valley of the Shadow of Death,见《旧约·诗篇》23:4,指人生的困苦。

[26] Book of Thoth,指各种托名古埃及智慧之神托特(Thoth)的古埃及文献。

[27]即安迪和霍德的那辆破车(flivver)。Flivver一词是20世纪30年代常见的美国俚语,指破旧的小汽车,尤其指福特的T型车。

[28] Dervish,来自波斯语,指乞讨者、托钵僧。

[29] First Mother,北美土著农耕部落阿贝纳基人(Abenaki)和佩诺布斯科特人(Penobscot)的创始神话中的第一位女神,也被称为玉米女神(Corn Woman)。

[30] Selu, Yellow Woman, Iyatiku。

[31] Zuni,美国西南部的普韦布洛印第安人(Puebloans,意为“村居人”)中的一支。

[32] Scoffomancer,似为作者自创的词。其中scoff意为“戏谑嘲弄”,-mancer作为后缀意为“法师”。

[33] Badger game,利用美色勒索受害者的骗局。


责编 | 孙薇

校对 | Punch、竹子

作者 | 

迈克尔·斯万维克(Michael Swanwick):美国科幻小说家,生于1950年。斯万维克从1980年开始进入科幻界,其作品多次获得世界重量级科幻奖项或提名。他的长篇小说《潮汐站》(Stations of the Tide)荣获1991年星云奖,并同时得到雨果奖和阿瑟·克拉克奖提名。此外他还有多篇短篇作品荣获雨果奖。


格雷戈里·弗罗斯特(Gregory Frost):美国科幻和奇幻小说家,生于1951年。他创作了多部长篇小说,也有大量短篇小说作品,其中短篇小说《保税工厂里的玛多娜》(Madonnaof the Maquiladora)获得2002年星云奖提名。他被迈克尔·斯万维克誉为一位“不可阻挡”和“拥有雄心”的作家。除了小说创作之外,弗罗斯特还积极投身其他媒体和艺术活动,曾参与发现频道的纪录片创作,还曾在两部电影中扮演角色。


召唤神灵?年轻人,我劝你谨慎一些 | 科幻小说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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