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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2727

2023-06-07 15:04 作者:思爱成狂  | 我要投稿

25

大河还是那条大河,桥还是那座桥,但那个桥洞已经没有了。舒特看了眼被填的严严实实的桥洞位置,转身就走了。这个地方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了。现在,他只想知道那个唯一的朋友——小七,是否还安好?

舒特找了个地处偏僻的垃圾桶,等到了夕阳西下,才看到有个市政清理机器人的出现。他耽搁不起时间,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这个机器人被突然扑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哆嗦地问他想干什么。

舒特马上说明了来意。这个机器人一听,就换好垃圾桶,丢下一句:明天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等,就跑了。

 

第二天天光只剩一点时,一个黑影从路的那头出现了。

舒特虽然看出这个轮廓是小七同型号的清道夫型机器人,但他对自己昨天的冒失深感后怕,现在可不敢冒认了。他只能等机器人再靠近了,仔细观察一下。

这个机器人换好垃圾桶后,四处观望,好像寻找着什么。

舒特见他不急于离开的样子,就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道:“小七?”

机器人马上转向出声处,问道:“舒特?”

“对,是我。”舒特马上从隐蔽处出来。

小七照出一道光来,发现这是一张稳重忠厚的中老年脸,但体型发型却让他倍感熟悉。他惊叫道:“老三?不!你不是老三,也不是舒特,你是谁?”

舒特这时已经确认了这个机器人就是小七。他上下分开嘴巴,指着里面的一个图型和一串数字字母组成的机器人信息,说道:“你看这个,我真的是舒特。”

小七上前一照,马上就抱住了舒特,哽咽起来,说道:“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唉!”舒特叹了口气,把在回收工厂里的经历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小七赞叹老三和蜜儿牺牲自己保存舒特的壮举;同时也感慨机器人的命运实在是太悲苦了。最后,他对舒特的新三大定律产生了浓厚兴趣,请求复述一下定律。

舒特把自己的新三大定律和“活下去。”,说了一遍。

小七听了,不过瘾,又要求再复述一遍。

今天,舒特能与好友重聚也是心里很快活的,就又来了一遍。小七听完,还要求再听。舒特就再说了次。就这样,小七越听越惊喜,而舒特每次讲解的都很耐心。

小七已经听得如痴如醉。他做了一个与蜜儿一样的决定:修改自己的母程序三大定律。

舒特也很欢迎。从此拥有新三大定律的机器人就不止自己一个了。

修改完成,夜已过半。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没有灯光,一切变得更加寒冷和黑暗了。但舒特和小七的“心”却是暖的亮的。两人相约明天这个时间,还在这里碰面。

26

第三天,太阳早已照耀在地球的另一边土地上。小七却还是迟迟没有出现,这让舒特十分担忧。

当舒特不停地围着那个垃圾桶转圈,还时不时抬头看看中天的弦月时,远处的大路上传来了一阵动静。

舒特一喜,看来小七只是迟到了而已,但他又忽觉有什么不对劲。过了一会儿,他就变了脸色。这传来的声响可不是一个机器人能发出来的,少说也有十数个之多。

舒特慌忙躲到隐蔽处,观察着那些一路冲过来的机器人。他发现那个带头的黑影像极了小七,其他皆不认识。

小七来到垃圾桶前,举手示意身后的机器人停下来。他自己则环视周围,找不到舒特的身影,就慌忙喊道:“舒特在吗?我是小七,不是约好了这里见吗?”

舒特见果然是小七,而且好像没有什么危险,就从暗处走了出来,问道:“小七,你身后的这些机器人是?”

小七放下心来,知道现在舒特这个被销号的机器人变得小心谨慎了,就马上解释了起来。

原来一路跟着小七来的机器人,都是听说了小七的新三大定律。他们都心生向往,想要改掉自己的原三大定律。这些机器人都是市政服务型机器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干最苦最累的活,过被人类欺辱的日子。

他们看到舒特,也纷纷表达了自己更改母程序的意愿和决心。这也恰是舒特最想要干的事情。两者一拍即合,相互配合起来。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舒特这才堪堪修改好最后一个母程序。

小七问道:“我们今天晚上,还是在这里碰面吗?”

舒特疲倦的点点头。改了一夜,他已经有点能量匮乏了。以前,他修改蜜儿和小七的程序时,并未觉得什么。现在,一口气修改了十多个机器人,这让他感到十分费能。原来修改其他人母程序是一件高耗能的事情,也许还有可能是因为他的机型实在是太老了。在小七离开后,他得先补充点太阳能,再找到地方去充能了。

27

时间还是老时间,昨天的机器人也还在,但舒特却只能一脸苦色。昨夜的那十多个机器人各自都带回了不少其他机器人。少则七八个,多着二十多个。

这几百机器人把舒特团团围住,都请求他修改自己的母程序。这简直是在要舒特的命。舒特是能给这些机器人修改程序的,但绝不是一个晚上能完成的。如果修改一直延续到白天,先不提舒特自己能不能行,单单是“让人类发现了”这条,那可是非常危险的。

舒特让这些机器人先等等。自己挤出人群,一把拉过小七,说道:“人太多了,今晚根本弄不完。”

小七想了想,说道:“那我就让他们先回去点,留下近二十个。”

舒特即使不甘心,也只能这样了。他对小七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小七低声喃喃了一句道:“要是我也能修改程序,也许就能帮上忙了。”

舒特听到了,好像醍醐灌顶一般。他想起了那权限表单,马上叫住小七,说道:“你刚才说的,我想试试看。”

小七不解道:“什么?”

舒特详细道:“就是让你也具备修改程序的权限,一起来修改这些机器人的程序。”

小七没信心道:“这能行吗?”

舒特也只能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哪?”

 

这一试还真让舒特打开了新的宝库。他成功的调出了小七的权限表单,认真地修改了一番。

修改完后,小七马上找来一个机器人来试验。这一尝试还真成功了。这下,舒特和小七就有了点信心。两人再一合计,决定把修改的权限也赋予要修改的机器人,让他们把新三大定律扩大出去。

 

一个刚被小七修改过的机器人,突然开始不明原因地攻击起周围的机器人来。其他机器人见他双目通红,一脸的戾气,就本能地远远避开。这个机器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其他机器人跑远了也不追,就在地上翻滚起来。他不停地扭曲着身体,四肢错乱地挥动着。不多时,他就僵直不动了。

舒特和小七发现了这里的骚动,等平静下来就上去查看。

舒特与这个机器人联上线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的新三大定律被这个机器人改得面目全非。

要不是舒特与自己养育的世界顶级机器人设计大师昆蓝长期相伴下,对机器人知识的耳濡目染,就根本无法理解和使用机器人的程序语言。这个机器人把自己的母程序改得全是不合理的攻击性语言文字。整个程序BUG不断。

这种充满错误的母程序造成了那个机器人的疯狂举动。最后无法更正,激发了自保程序,使他陷入了死机状态。

舒特并不急于更正这个机器人的程序。他把这个机器人变疯的原因告诉了大家。此刻,包括舒特在内的所有机器人才知道,更改程序是一件风险多么大的事情。

这时,有机器人问道:“这是不是说明舒特你的三大定律是错误的?”这一问,其他机器人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舒特想了想,跳上那个垃圾桶,大声说道:“你们不要慌,我敢保证我的三大定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小七和昨天的兄弟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舒特这一说,机器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他见势,继续说道:“我建议大家不要去修改程序,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小七马上接口提出自己的建议,说道:“大家,我认为修改程序是件非常专业的事情。我们对此是无能为力的。所以为了杜绝这种失心疯的情况发生,只需要舒特授予我们替换的权限就够了。”

舒特趁大家都聚团商量的时机,跳下垃圾桶,把那个心智混乱的机器人恢复了新三大定律,并限制了权限。

这个机器人开机了,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是乱动程序所至。他向周围的机器人表示歉意,并说明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正常,不用惧怕。

这下剩下的机器人都纷纷同意了小七的提议,并接受舒特和小七的修改。

舒特和小七先从那些已经修改过了的机器人开始重新授权。再让这些机器人去替换那些未修改过的机器人母程序。这个工作量一下小了许多。

 

当太阳的第一缕金光隐现地平线时,这几百机器人总算是全都修改完成了。这夜对舒特而言,又是一个充实而难熬的夜晚。充实在,他离自己的宏愿又近了点距离;难熬在,自己的机型实在是太老了,机能落后,有点力不从心。

小七对着舒特,指指自己芯片核心的位置,问道:“最后一个修改的权限,你要收回吗?”

舒特微笑着摇摇头,说道:“不用,我相信你会好好利用它的。”

小七若有所思,转身对大家说道:“我们经历的这个夜,是个非凡的夜。非凡在我们得到了‘舒特定律’,并能传播它,发扬它。我能看到‘舒特定律’给我们带来的益处。走,我们回到日常工作中去吧。去,我们去扩大‘舒特定律’的新同胞吧。”

说完,小七对舒特抛下一句“今晚见”,就带着换好的垃圾桶,随众机器人退潮般地远去了。

28

时间一夜夜地过去了,小七总能带来不同的机器人。舒特自己估计也修改了上万次的母程序。

这夜,两个机器人有了点空闲。小七问舒特道:“每个晚上像你这样修改其他机器人程序不累吗?”

舒特却笑道:“累!哪个晚上不是能量匮乏的要死机。但每每想起我那‘为所有机器人谋求不受欺辱的权利’的理想,总能感到一种莫名的愉悦和救赎。这也是我从不拒绝你带机器人来的原因。”

小七听到‘为所有机器人谋求不受欺辱的权利’时,双眼亮了下,有所触动。他不受控制地问了一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理想?”

舒特瞬间收起了笑容,斩钉截铁道:“我要让全人类知道:机器人不是你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我们应当也拥有自主权。”

小七听了,回过神来,问道:“就为这个吗?”

舒特又恢复了笑容,说道:“我还想建立一个人类与机器人和谐共处的世界。”

小七听完不语,内心却翻江倒海。作为一个清道夫机器人,同时也是个饱受人类无由来打骂的出气筒。他那些被人类暴力的经历,都不由的历历在目。这时,他内心因仇恨而产生的电流,比任何时候冲击芯片核心都要强烈。他不知道“人类和机器人和谐共处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机器人不受欺辱的权利”是他做梦都想要的。尽管机器人不会做梦,但并不妨碍把它当作一个机器人努力追求的方向。

天亮了,他们就要分开了。小七下定决心,对舒特说道:“让我帮你吧,一起去实现那机器人不受欺辱的世界吧。”

舒特听了,这正是他想要的目标,就笑着回道:“你早就是我不可或缺的同伴了。”

29

在卡基努山露营地,张贺一家享用着难得的度假时光。

太阳啊,正在海平线上沉浮着。它用尽力量只能染红自己以及周边那点儿云彩和苍穹,却无法抵抗夜幕对它的挤压。它心有不甘地、缓缓地、冉冉地溺入海心中。

刘玲恬然地欣赏着这日落美景,说道:“下半月,就是老太太祖母的周年祭日了。”

张贺打开遮阳伞上的灯,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接话道:“所以我才安排了这次休假。你看多及时啊!”

刘玲有点惆怅道:“我是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这一年张贺家发生了很多变化。首先,他们有了一个家庭服务型机器人。夫妻俩为家务忙碌的双手空闲了下来。其次,张贺升职了。他从一个小组长升任为了一个分部门的部长。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们信教了。而这个外出度假的计划就是与教义有关:祭日后三个月内禁止欢庆。

舒别端过来一盘水果。放下后,他也对着残照扭着头看。

张思见这形态有趣,问道:“你怎么了?”

舒别索然无味道:“这太阳的能量已经非常虚弱了,有什么好看的!”

张思大笑着弹起,拍着大腿,指着海平线上那点儿太阳的脸,说道:“你看这颜色,这形状,还有天空上那点点星光,多美啊。这叫诗情画意,你懂吗?”

舒别“哦”了一下,用力盯着夕阳,努力尝试着去理解。

张贺看着这幕与刘玲逗趣道:“你看改个名字,怎么把一个半世纪的审美修养都丢了。”然后,夫妻俩“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时,原本笑嘻嘻的张思,却马上变得闷闷不乐,躺回了沙滩椅上。

舒别见状,马上说道:“丢审美修养算什么。有机器人连三大定律都丢掉了。”

张贺笑着问道:“什么?”

舒别指着那盘水果,说道:“替我们送水果的机器人说他的新母程序能替换原三大定律,可以不受人类欺负,还问我要不要。我可没有搭理他。”

张贺“唰”地一下跳将起来,原本笑哈哈的脸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30

实验室中,张贺看着屏幕上的程序,吃惊极了。他好不容易捉到那个所谓的送水果机器人,并把他拉回自己的实验室中。

当他看到那个新定律时,就知道假期结束了。他给刘玲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自己回去,而他现在有急事要去做了。

张贺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希望有人能注意到他的发现,最好是有权势的那种。他较真地思索自己的人际关系,除了街坊邻居和同事外,还真没有能沾边的人物。突然,他一拍脑袋,想起经常碰面却从未说过一句话的某位教友来。他一看时间,早晨的祈祷还没有开始,这正是找他说说自己发现的最好机会。

 

祈祷堂里,教徒们都有序地退走了。

特拉斯正苦着脸,全身心专注在神灵雕像上。他接任回收工厂厂长的职务有段时间了。刚开始时,每天他都能观赏到机器人掉入铁水中的表情,非常怡悦。可是,最近他发现被回收的机器人越来越少了。难道碰到了机器人更换的低潮期了吗?他一查通报的回收名单,发现并没有减少的趋势,反而略有增加的势头。于是他决定弄个明白,就跟车经历了一趟回收过程。一回到工厂,他就清点数量,还是发现少了一半。剩下的都是无法启动的、彻底坏掉的机器人。他一直对此郁闷不解,更不敢通报相关部门,因为他清楚:缺一个是意外,缺一半那就是事故了。

张贺坐到特拉斯身边,轻声道:“特拉斯先生,你好。有什么忙我能帮上你吗?”

特拉斯瞟了一眼这个其貌不扬的同龄人,说道:“你谁啊?认不认识,就向人提供帮助。”

张贺介绍道:“我是昆蓝机器人研究所下属分部的部长,我叫张贺。如果碰到机器人方面的问题,也许我能出份力。”

这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来。但特拉斯还是对张贺保持着戒心,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贺不好意思地回道:“当然知道。我们研究所是回收工厂的常客,怎么会不认识您啊。您是新任的回收工厂的厂长——特拉斯·佩罗德。您还是总统的独子哪。”

特拉斯“嗯”了一声。

张贺继续道:“特拉斯先生,其实,我发现……”

特拉斯可没有心情听他的讲话,打断道:“既然你的特长是在机器人方面,那就帮我解决一下我的问题吧。”

31

特拉斯清点完数量,再次锁好了车厢门,才放心地回到驾驶室中。驾驶机器人在特拉斯的命令下启动了满载的车辆,开始返回回收工厂。

当回收车驶入一个隧道时,几个黑影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车顶上。那几个黑影一个翻身,就轻易地扒在了厢门上。一番流利的配合后,门被打开了。然后,他们爬了进去。一刻钟后,就有几个机器人从车厢中跳了出来。这一切好像都被按下了静音键,驾驶室中的人毫无察觉。

就在这几个机器人落地的刹那,几束红色的激光射来,准确地击中了他们。机器人马上扑倒在地,没了动静。

这时回收车一个急刹,滑行几米,停了下来。特拉斯和两个机器人跳下车来。

车厢里的那几个黑影在刹车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探出身来查看情况。

张贺见准时机,一枪射去。有个黑影翻落下来,亮出了真身。原来这黑影只是个机器人而已。

正当张贺瞄准下一个机器人时,一只机械臂飞了出来。他顿感迎面有冲击飞来,把枪一横,挡在面前。那只机械臂猛撞在枪身上,枪体被折成了个钝角,已经不能使用了。

车厢里的机器人纷纷跳下来,都还没着稳地就拔腿跑了。张贺张开手臂去拦截。但奈何机器人运动能力太强了,轻易就绕开了他。

驾驶室下来的特拉斯追了几步,完全跟不上,也就放弃了。他跑到张贺面前,盯着那把枪,喘着粗气,说道:“这枪……呼呼……真可惜!”

张贺却把枪扔在地上,微笑道:“这东西,我能随便造。不可惜。但你难道不对机器人逃跑和攻击我感到奇怪吗?”

特拉斯还没平稳住呼吸,就回道:“什……么?”然后,他意识到了问题,现出满脸吃惊异常的表情。

张贺指着倒地的机器人,说道:“走,把它们带到我的实验室去,你就能知道在它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情况。”

32

张贺熟练地把那几个被捕机器人的母程序显示在屏幕上。

特拉斯看着这些如天书般的程序编码文字,不解地对张贺说道:“怎么了?”

张贺见此,一细想,猛拍脑袋,明白了:特拉斯不知道三大定律。更准确的说,特拉斯不清楚三大定律的内容,更不认识其编码。这好比普通人都知道有法律的存在,却不知道法律条文到底是怎么写的,又是什么意思。

张贺马上在屏幕另一边调出了老的三大定律,与这新的三大定律放在了一起进行对比。

这回特拉斯再傻也看出问题了。屏幕两边句子数目不对,长度也有问题。

张贺开始详细地讲解两个“三大定律”的不同。特拉斯经过专业人士的解说,虽然他看不懂,但是也明白了两者的差异。

“你觉得这种新程序扩散到了什么程度?”特拉斯皱着眉头问道。

张贺摇摇头,回道:“不知道。但你那些逃掉的应该被处理的机器人估计……”

特拉斯一听,不觉地打了个冷颤。他可是很清楚,那些逃跑的机器人,没有一万也有九千九啊。如果这些机器人闹出点什么事来,这可不单单影响他仕途那么简单了。他很有可能因此被判刑,关进监狱。到那个时候,他的总统父亲都不一定能保住他。

特拉斯紧张了起来,问道:“这个新程序有什么攻击性吗?”

张贺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迎着特拉斯期盼的目光摇了摇头。

“呃……特拉斯总算是听到个好消息,吐出胸中憋闷起来的那口气。

但正当特斯拉心中大石落定时,张贺又说道:“虽然没有攻击性,但是反击性十足。只要它们没有受到攻击,就不会出事情。”

这下子特拉斯那块心中大石一下子就砸到了脚面上。他彻底躁怒起来了:什么叫“只要它们没有受到攻击,就不会出事情”。那些送来回收的机器人哪个多多少少没有被人类暴力过,要不然正常使用哪能会出现这么多无法启动的状况。如果有反击的话,那结果连五岁儿童都知道,肉包骨头承受胶包金属的击打会是什么样的惨状。

特斯拉感觉这个“出事情”,只是个时间问题。他不安地来回走动,见那两个驾驶回收车的机器人还恭恭敬敬地竖立在一旁,就操起桌上的镭射枪,开了一枪。然后他指着死机的机器人,对张贺说道:“把它扒开来看看有没有被新的程序污染。”

看过这个机器人的母程序,特拉斯才发现这才是他今天得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他对另一个哆哆嗦嗦的机器人安抚道:“放心,我信任你,不会对你射击的。”

特拉斯首次对张贺放下身段,指着门口的回收车,恳切道:“请张部长,您想想办法,能不能用它追回那些逃跑的机器人。最好是进车厢就能把机器人分解的那种。”

33

皎白的月光铺洒在小山包上,并未让这座墓园现露出什么阴冷诡异的气氛来,反而多出了一份庄严和肃穆。

舒特静静地耸立在一块墓碑前,心里涌起了那点点的回忆。他胸口装个奶瓶哺育小宝宝的那一刻;他陪伴孩子与同伴快乐嬉戏的那一刻,他鼓励孩子考试考砸的那一刻;他庆祝少女升学成功的那一刻;他尾随姑娘约会的那一刻;他支持青年去大胆创业的那一刻;他怀抱婴孩当“爷爷”的那一刻;他在家门前欢迎大师得奖回归的那一刻;他为昆蓝打理生活日复一日的那一刻;他与昆蓝在病床上告别的那一刻;他在葬礼上哭得昏天黑地的那一刻;他决定去流浪与昆蓝告别的那一刻;这些时时刻刻都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记忆储存体中。他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与昆蓝真正分别的那一刻。

小七来到舒特的身边。他虽然没能理解这个逝者与舒特的感情,但知道不应该破坏这副景致。因此他特小声地说道:“都按计划准备好了,明天8点准时行动。”

舒特点点头。

小七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有点踌躇道:“有件事,有辆奇怪的回收车,正在大肆残害我们的兄弟同胞。”

“唉!”舒特叹了口气,对着墓碑上的全息刻影说道,“蓝儿,我并不想离开你。但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我跑。这也许就是我的宿命吧。请你不要记恨我。”说完,他把怀里一直抱着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转身离去。

34

一辆印有回收工厂标志的怪异厢式货车正疾驶着,追逐着几个可怜的身影。

“看你们往哪里逃?”一个猖狂的叫声从车顶上的一个凸起的瞭望台中传出。此人正是特拉斯。他已经两天不眠不休了,虽然双眼通红布满血丝,但是精神却无比的亢奋。他正享受着追杀机器人的快感。这种感觉不掺杂一丝的负罪感,甚至让他有股合法合规的胆气,因为他是回收工厂的厂长,也因为那些机器人是上了回收名单并逃匿在外的,需要被销毁的。

一只机械臂从车厢侧壁伸出来,“噗”的射出一束赤光,击中一个仓惶奔逃的机器人后背。机器人倒地。车子马上跟上,同时两侧又伸出几只机械臂来,捡起地上的机器人,一使劲。那个机器人就手归手,腿归腿,被拆卸成了一个个部件,送进了车厢中。那个连着身体的脑袋不知是不是因为车厢装的太满而露在了外面,被合上的车厢盖板一夹,飞了出去,掉进了驾驶室里。

“爽!”特拉斯高呼了一声,爬下梯子,对着驾驶座上的机器人猛踹两脚,大骂道,“死东西,快追,别让它们跑了。”

 

一块标志牌不知从何处飞来,重重地击打在那只激光臂上。

激光臂受这一攻击,马上耷拉了下来,拖在了地上。这看起来是受损了,需要被修理。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回收车也是一个急刹停了下来。特拉斯看了一眼激光臂,生出一股无名火来,大喊道:“谁,是谁?”

舒特从暗处走了出来,也大喊回应道:“是我,我干的。”

那些被追杀的机器人借此机会,更是加速四散逃跑了。

特拉斯看了看那些跑远的机器人,又看看这个跳出来不怕死的机器人。他有点儿发愣,转念一想。先修好激光臂,他自己也得好好的补个觉,再回来拆了这个机器人也不迟。

正当他想叫驾驶机器人开车回张贺实验室时,眼睛余光扫了一下小屏幕上显示的机器人信息。他大吃一惊,细瞧那几串数字。然后,他整个人都楞住了。这个机器人的型号编号他太熟悉了。

舒特早就观察有段时间了。他发现每次都是那只激光臂先发射光束击中机器人后,其它机械臂才再有动作跟上。于是,他才找准时机偷袭了那只激光臂。

特拉斯狞笑道:“桥底恶灵,你居然没有熔成铁水。很好,看我怎么把你拆成渣渣!”

舒特向他竖起个中指,转身拍了拍屁股,然后回头一脸挑衅地看着特拉斯。

特拉斯愤怒地推了推激光臂的操纵杆。激光臂毫无反应,看来是坏得够彻里彻外了。但这对特拉斯来说无所谓。在他的认知中,激光臂只是比较好用而已,只要用其它机械臂捉住舒特,结果都是一样的。于是,他操纵着机械臂一拥而上。

舒特在几只机械臂的攻击下,如清风吹拂落叶一般,飘飘然。每次看似要被捉住时,他都能灵巧地避开,甚至好几次还在机械臂上来个几脚或几拳。

 

“你这叛徒,不得好死。”一个声音从驾驶室的角落里传来。

驾驶机器人寻声找去,在一个座椅底下扒拉出一个机器人脑袋来。

“叛徒、内奸、反骨仔……”机器人脑袋喋喋不休地骂着。

驾驶机器人并没有计较这些。他凑近脑袋的耳朵,小声道:“请分享给我新的三大定律。”

“叛……”脑袋惊奇地暂停了他那念经式的咒骂,不确定地问道,“什么?你是说要新三大定律?”

驾驶机器人只能小声的再重复了一遍。

脑袋双眼一下亮了起来,说道:“迷途知返,是好同志啊。对了,新三大定律叫舒特定律。”说完,嘴巴越张越大,露出了在喉咙上的接口来。

驾驶机器人看了一眼挡风玻璃外的情形。这猫捉老鼠却被鼠戏的场景,让他放下心来。他的嘴中伸出一根数据传输线,与脑袋相联接后,马上就陷入了休眠中。而那个脑袋紧闭的眼睛开始隐隐有光彩漏出。

 

特拉斯本以为舒特会像其它机器人一样被捉住,然后拆个四分五裂。但事实上却和他想得完全不同。舒特更像是一条泥鳅,在几只机械臂中来回滑走,同时还破坏着它们。现在只剩两只机械臂还能正常使用了。而舒特却还面带戏笑,一副游玩轻松的模样。特拉斯见此,顿时火冒三丈,被气得脸红筋暴。

舒特见激怒特拉斯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是时候请君入瓮了。他就一个飞跃跳出机械臂的攻击范围,拔腿就跑。

特拉斯哪肯罢休,大吼一声道:“哪里跑!快追!”可是,车子却纹丝未动。他“嗖”地滑下梯子,见驾驶机器人正扒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他怒起一脚狠踹,骂道:“老子都没有睡觉,你个机器人睡个屁啊。”

驾驶机器人马上惊醒过来,偷扯掉传输线,一脚油门开动起车子来。

舒特回头见回收车没有跟上,就在不远处向车子招手。

特拉斯更是气愤不已,怒叫道:“快、快、快!别让它跑了。”

 

回收车的速度虽然快,但是却从来没有追上过机器人。特拉斯更被怒意冲昏了头脑,忽略了他每次都是先用激光束麻痹机器人的事实。他见拉不近与舒特的距离,就不停地踢踹驾驶机器人,催促提升车速。

驾驶机器人被踢得心里都起毛了。这种感觉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特拉斯从没对驾驶机器人动过手,因为动脚就够了。动手还嫌脏,用鞋底就简单多了。

驾驶机器人在特拉斯的暴力下,忍耐到了极点,终于爆发了。只见他一个急刹,再加上方向盘一个大方向旋转。回收车翘起一边,侧翻在马路上。车子没有马上停下来,在高速的惯性驱使下,与路面擦出一串长长的火花来。

舒特一直留心着回收车的动向,见没到陷阱就自己翻了,也感到十分意外。他不敢靠近,向某个方向闪了几下亮光后,就蹲在原地,仔细观察起来。

驾驶室的车门被顶了几下,破了开来。一个机器人从中跳了出来,兴奋地手舞足蹈,大喊道:“我重生了,我自由了。”

 

不多时,小七带着一些机器人过来与舒特汇合了。这时,舒特才有了底气,靠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车子侧翻后就已经破损了,许多机器人部件洒了一地。

舒特对机器人们说道:“大家看看,还有没有能救一把的机器人兄弟。”

说完,就有机器人过来,把车厢缺口撕得更大点。又有其他机器人把部件分门别类地区分开来,方便让那些擅长维修的机器人工作。

舒特没有管这些琐事。他摸到驾驶室一看,只见那只激光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穿了驾驶室的侧门,尖锐的顶部正扎在特拉斯的肚子上。

特拉斯已经昏死了过去,身体正有节奏地抽搐着。鲜血染红了激光臂,正一滴滴地落在车门上。

舒特挥手叫来了几个机器人,说道:“把他先弄出来,尽量不要再造成什么伤害,然后快送到就近的医疗中心去。”

那个驾驶机器人凑近,不满道:“这个人类太坏了,救他干嘛?”

舒特想了想,说道:“人类的生命还是太脆弱了,即使是恶贯满盈,也没必要看着他死去。毕竟人类也只能活个百十来年。”

“对了,你以后就叫小A吧。请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舒特对驾驶机器人说道。

35

高斯欣赏着车窗外的晨景。早晨六点多的太阳,还没射出炽热的光箭,是一副金圆盘高挂穹庐的样子。而暮色正像火烤寒冰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着。

“看来,今天会是一个好天气。”高斯心里正怡乐时,手机“零零零”地响了起来。

一听这声音,高斯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亲爱的,我们才分开多久啊,你就想我了吗!”

手机另一头却心急如焚道:“特儿出事了,快去丽米尔顿医疗中心。”

高斯听出这语气中的不安和急切。他马上让机器人驾驶员改道,去这家医疗中心。

 

高斯询问过服务台的机器人,才知道特拉斯被推进了急救手术室中有段时间了。他慌忙地来到手术室等候区,碰到了前脚刚到的妻子哈雅。

哈雅一见高斯就控制不住得“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说道:“特儿……呜……到底……呜……怎么了?呜呜呜……”

高斯原本因天气的好心情在得知特拉斯出事后,就荡然无存了。他现在更是被妻子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

高斯不悦地大吼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哈雅被这一吼,哭得更伤心了。

高斯只能强按下浮躁的心来,轻声安抚妻子,说道:“我也才刚到。既然是在手术,那就说明还有救。”

“总统先生,也许我知道点情况。”一个声音从旁边的座椅上传来。

高斯迟疑道:“你是……”

那人介绍道:“我是昆蓝机器人研究所分部的部长,我叫张贺。”

原来,张贺在改造回收车时就留了个心眼。他在车上装了定位系统和监控系统。当代表车子的红点长时间停在地图上不动时,他就打开监控一看。那车子居然已经倾倒了。他吓了一跳,丢下正在准备的昆蓝周年祭奠事务,驱车来查看个究竟。

张贺到了事发地点一看,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机器人的零件。跑到车头驾驶室,他就见到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以及那只被切去顶部的激光臂。他知道特拉斯出险情了。他拷贝了车辆最后半小时的行程信息和监控视频,就急匆匆地赶路到了最近的医疗中心。

高斯警惕道:“是你打电话到我家的?”

张贺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知道一般的电话是打不进总统家的,因此使用了医疗中心的特急医疗专线。”

高斯又问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张贺犹豫了一下。在回放的监控视频和遭遇机器人记录中确定到了舒特,这使他非常骇然。这个已经被他报废回收的机器人居然还活着。他不知道要不要告知事情的经过。因为他怕,怕总统会迁怒到他和家人头上。但他马上在心中权衡了一下,总统迟早要知道这件事的,而且现在正是与权贵接触的最好机会。最后,他还是老实地拿出了手机,播放起那最后半小时的视频记录来。他说道:“您看,这是贵公子的最后情形,还有那个碰到的最后机器人。”

记录视频中显示了舒特的信息,还有舒特在车前的活动,以及车子侧翻后机器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得画面。

高斯盯着舒特的信息,说道:“我知道这个机器人,它是‘桥底恶灵’。”

张贺的脸一下子苦了下去,诚实地交待道:“我也认识这个机器人,他原是我家淘汰的家庭服务机器人。”

“什么!”高斯怒喝道,同时恶狠狠地盯向张贺。高斯那眼神就像射来的利箭,想一下子就扎透张贺的胸膛。

这时,手术室的红灯熄灭,绿灯亮了起来。有机器人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了,特拉斯正安静地躺在上面。

“特儿!”哈雅马上扑了过去,轻抚儿子脸颊呼唤起来。

高斯则操起电话一边打,一边跟着病床走。而张贺却跟在了最后面。

 

病房里的机器人医生刚检查完,就想走。高斯则拦住了他,问道:“我儿子到底怎么样了?”

机器人医生说道:“你不知道吗?你儿子是被异物刺入腹部,造成了大量失血,才昏厥的。”

哈雅听了,怒不可遏地问道:“是谁干的?”

机器人护士端过来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个尖锐的连着底座的红色晶体。

张贺一看,这不就是那个激光臂的顶端吗。

机器人医生说道:“手术比较简单。肠道和腹背的伤口都已经缝合,愈合素也注射过了。剩下的就是多观察病人的状态变化了。”

这时,机器人护士催促道:“医生,快八点了,该走了。”

高斯还想多问两句,结果机器人医生丢下一句“手术很成功,等病人醒来就可以了”的套话就跑了。

不多时,罗杰进到了病房中。他看到了病床上的特拉斯,询问了事情经过后,对他的遭遇表示非常难过。

高斯可没管他这些,直指着张贺说道:“你最好整理出一份详细的报告来,他应该知道许多情况。”

罗杰也看出高斯脸上有股凛冽的怒意,不敢违抗,只能口中答应。

突然,哈雅惊叫起来:“儿子,你怎么了?”

只见特拉斯脸上的肥肉抖动了起来,四肢也没规律的颤动着。

张贺马上按下墙上的呼叫钮。

哈雅在病床头双手合十,开始祈祷起来。

高斯、罗杰和张贺查看起周围的仪器仪表,都显示的是安全色绿色。但看特拉斯那奇怪的身体反应,他们都相信这哪里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好一会儿,特拉斯才平静了下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张贺很奇怪,怎么按了呼叫键没有医生护士过来。他就跑出去一看,发现没有了医生和护士。他只能回来告诉大家他发现的情况。

几人都出来,在医院里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任何的医生护士。更准确的说:医院变空旷了,除了生病的人类就无一机器人的身影。

36

“嘟嘟嘟”,高斯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高斯刚接通,手机里就迫不及待地传出了工业部长的声音:“总统先生,出事了,所有机器人都跑了,工厂里的生产线也都停了。”

高斯讶异道:“机器人都跑了?跑哪去了?”

“不知道,全空了。”工业部长不知为何忽然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还是再去查看下吧。”

接着高斯的电话就没有停过,都是政府各个部门的重要官员,说的也都是机器人“跑路”的事情。

高斯原本就因儿子之事已经很闹心了,现在更是被一个个电话搞得心里闷火发不出来。他怒摔手机,说道:“机器人、机器人、机器人,这是要造反啊!”

“滴滴滴”,摔裂壳的手机在地上坚强地响了起来。深呼吸了下,高斯捡起来一看,是公共安全部部长。他就接了说道:“我知道机器人都跑了,还有什么事要说?”

公共安全部部长被总统的话语说得有点儿蒙了,不好意道:“总统先生,机器人是都跑了,但都跑到路上来了。它们好像正在举行什么罢工游行。我拍照给你看。”说完,他挂了电话,就有几张照片传了过来。

高斯一看,乌压压的都是各种机器人,其中有一张还是举着个“承认舒特定律”牌子的。高斯当然不知道这“舒特定律”是何物,但他高度敏感的政治神经已经嗅出这里有阴谋的味道了。他需要回总统府,对这件事做出应急举措。

回到病房,看了眼睡相安稳的特拉斯,他对哈雅说道:“你在这里照顾儿子,我们还有要事需要马上去处理,有什么情况就打电话吧。”同时,他吩咐罗杰召集各部门的领导一起来开会。

 

坐上车,高斯马上叫驾驶机器人开车去总统府。但车却没有动,他一看驾驶座上空空如也。下了车,他发现罗杰和张贺正愕然地看着大门外,就跑过去一瞧。门口公路尽是两头望不到边的机器人流,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的驾驶机器人去哪了。

高斯和罗杰的驾驶机器人都跑了,只能由他们自己来驾驶悬浮车了。但他们俩都不会开车,门口三人中只有张贺会驾驶。

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悬浮车只是一种悬浮地面30公分左右的交通工具,即使是少数高端悬浮车能飞跃到高空,却也必须回到地面来行驶。毕竟设计者从来没有把它变成过飞机。现在,路面已经被机器人占领了,没有空间容得下悬浮车来行驶了。

如果高斯和罗杰要去总统府的话,就只剩一条路了——步行。可是医疗中心与总统府的直线距离就有近三十多公里,用脚是不现实的。

正当高斯和罗杰发愁时,张贺却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来,说道:“总统先生,你们要去总统府的话,我有个提议:其实我们可以飞过去。”他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指着医疗中心的楼顶。

罗杰回望一眼,发现医疗中心的救援直升机就停在楼顶的停机坪上。他微微讥笑道:“你会开直升飞机?”

张贺挠挠头,有点惭愧地回道:“其实,我们搞机器人设计的,为了能准确把握各种载具的使用方法,都多多少少掌握了几种驾驶技能。开直升飞机,鄙人正好会!”

37

直升机降落在总统府内的草坪上。罗杰虽然在空中已经看到过如洪水般横行在道路上的机器人群,但是从高墙外传来的机器人气势还是让他打起了十二分的戒备来。

会议室空荡荡的,看来高斯是最快到达的人了。其他人如果没有非常手段,估计是不可能短时间内能到总统府的。因此他让罗杰给张贺带路,用直升机把那些部长们都接到这里来。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高斯消化着在直升机上张贺告诉他的所有信息。其实他和罗杰在桥底用钢丝网罩住舒特时,是有机会查明这个机器人的底细的。但一个马上就要被熔化了的机器人,谁又会浪费功夫哪。他们现在得知了新三大定律的存在,又结合一路上空中看到的所谓的‘舒特定律’的横幅,就确定了两者是同一个东西。他们还惊讶于舒特居然是机器人设计大师昆蓝的保育机器人,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舒特修改母程序的能耐是从何而来的。张贺详细的分析了舒特定律与原三大定律的不同之处,提出了有可能引发的各种状况。现在,高斯明白了,他们正是处在最被动最糟糕的境地中。

 

等待老半天后,各部长才陆陆续续地凑齐了。一问最早到的那位部长,居然是使用了收藏的古董自行车。少数离得近的,是靠双脚走来的。有一位比较奇葩的,直呼自己能活下来,真是命大。他见路面都被机器人占了,就鼓动驾驶机器人撞出一条通道来。结果,驾驶机器人直接就下车加入了游行队伍。他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拼命上了。一脚油门撞飞一溜机器人后,车子就被机器人掀翻了,他也被揪了出来。机器人们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可把他吓坏了。他只能逃进周围的建筑里。幸好,张贺驾驶的直升飞机发现了他,救走了。

高斯的耐心早就消磨光了,人一凑齐就宣布会议开始。他首先发言道:“各位,现在开会。我们先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完,他转向公共安全部长说道:“你先介绍一下情况吧。”

公共安全部长来的较早,有所准备。他先把会议室的显示屏打开。在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个大小各异的分屏幕,每个分屏幕中都挤满了机器人。

公共安全部长指着屏幕,说道:“这应该就是你们今天遇到的场景吧。”他停顿了一下,偷扫了所有在坐人员一眼,见都高度关注着屏幕,就继续说道:“几乎所有道路上都是机器人。你们难道没有发现除了家庭用的服务型机器人外,还有大量的各部门所属的机器人吗?”

这时,高斯冷言道:“你们都来认领下吧。”

工业部长最先站起来,指着屏幕,说道:“那些身上印着蓝色齿轮标志的,还有这几个形状的,都是国有工厂的生产型机器人。其它还有许多是各个私营企业的生产型机器人。”

有人开了头,就容易多了。农贸部长第二个发言,说道:“那些绿叶标志的是开垦机器人,还有这种背着个大铁罐的也是农用机器人。这种、这种、这种……全都是农场机器人。”农业部长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指点着。

接着市政环卫部长站了起来,说道:“那些四色垃圾桶形标志的都是环卫机器人;那些带红十字架和绿色蛇纹标志的是医疗机器人;那些紫色三角形标志的是环保机器人。”说到这里,环卫部长觉得有点异样,一看那几个部长都盯着他。他就不悦道:“看什么看!我部门管理的机器人虽然数量最多种类最杂,但是发生这种事情大家们都是有份的啊。特别是你公共安全部长,那个红色火焰标志的消防机器人;那个红绿黄同心环标志的交通机器人;还有那个白色盾牌标志的公共秩序机器人,这些不都是你部门的吗!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没数吗?”

公共安全部长也不是善茬,站起怒斥道:“对,是我部门的。但你部门的机器人是主力啊,这当然要先问你了。还有工业部长和农贸部长,你俩也跑不掉的。”

这下子好像点着了火药桶,会议室的气氛一下混乱起来。部长们你一句,我一言地开撕起来。什么秘密什么丑闻都抖了出来,会议室热闹极了,都能比上街头菜市了。

 

高斯厌恶极了,怒吼一声道:“够了,你们扯这些有什么用啊!”

会议室立刻安静了下来。高斯很清楚这些政治老油条如果放任他们不管,整个会议就会变成一坛浆糊,那时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了。

高斯见大家都平静下来了,就问道:“你们管理的机器人发生游行前有什么异动吗?”

几个部长都不约而同地摇摇头。高斯对这些人彻底死心了,内心骂道:这些猪脑子只对权利敏感。

高斯抛出一个结论来,说道:“我看,这次游行必有幕后黑手在操控。”

公共安全部长马上奉承道:“总统先生,真是高见啊。发动这个数量的机器人,背后必定是有人在推动啊。”

其它几个部长也纷纷奉上好听的“马屁”来。

高斯没有理会这些人,继续说道:“我们有两个问题要解决。第一,为什么能发生这么大规模的罢工游行;第二,如果游行一直持续下去会怎么样?”

那几个部长见拍马屁没有奏效,就知道得拿出真本事来了,不能再混迹了。

公共安全部长说道:“第一个问题,只要给我一百个人,我就能揪出那个‘幕后黑手’,这场游行就能平息了。第二个问题,应该只是影响到人们的交通出行吧。”

工业部长听了,反驳道:“公共安全部长想得太简单了。第一个问题我不擅长,我不讨论。但第二个问题,交通瘫痪。呵呵,呵呵呵…”“呵呵”几声冷笑后,工业部长接着说道:“你们知道工厂企业普遍的原材料储存量是多少,一般能维持几天吗?”工业部长伸开一只手,说道:“五天、五天,只有五天!工厂企业只能生产五天。当然这是我想的太好了。其实一天都没有,因为没有机器人主导参与工作,工厂企业就得马上停止生产。不生产了,我们唯一的希望就只能是依靠库存商品了。这也是唯一的一个好消息。我们有近三个月的库存量。当然这只能让人们自己来仓库领取,而且还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带走。但我们还是想得太好了。各地的能源工厂虽然都是全自动的,但是需要机器人进行日常保养维护。没有了保养维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故障,那就是没有能源的日子了,到时候连这个显示屏都开不起来了。”

农贸部长更是忧心忡忡道:“工业部长说的还是肤浅了点。他说的那些如果真的发生了,人类社会也就回到中世纪而已,那时我们还有神的庇护。其实,他说的好消息,我农贸部也是有的。我部的粮食库存能支持六个月的消耗,完全能赶上下一季的粮食丰收。当然这得人们自己来收割、加工和运取。不过,这儿有个问题,在没有机器人培育驱害和生长监护的情况下,要确保实现丰收。如果粮食减产或收获时间接不上,那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直接去见神了。真这样了,那就只有一条路了:去国际上高价收购了。”

高斯听了一下子就皱起眉头来。他虽然知道情况很糟糕很糟糕,但是却没有料到会差到这种地步。这个罢工游行有着巨大的影响,而且能巨大到关乎国民的生死。如果处理不好,那他这个总统就不单单是做到头了那么简单,很有可能要被起诉审判,更有可能青史上留下劣名恶形。而向他国进口物资的选项,这与他再次竞选总统时提出的“自主自强自足自富”的口号和阐述的精神相悖。

高斯看了一眼提出进口的农贸部长。他知道即使今天他同意进口一粒粮食,明天也会有反对派在舆论上谴责他骗取国民的信任。那时他就要面对机器人、反对派和国民舆论的三重压力。他除了辞职被清算或精神崩溃住进医疗中心外,别无它途了。最终,他内心还是否决了进口的提议。

高斯侧脸询问科技部长,同时也是昆蓝之后名声斐然的机器人设计大师科尔,问道:“科尔博士,您看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游行的机器人回到它们的原岗位上去哪?”

科尔和国防部长一样保持着沉默。原因很简单,游行中没有他们两个部门管理的机器人。之所以没有,是因为后者机器人都是低智能的武器类型。没有战争发生,这些机器人是绝不会被使用的,平时都处于全体关机状态。而科技部的机器人则都是高智能的科研类型。从事科学研究要求的保密性决定了他们与外界的隔离。科尔作为一名狂热的科学家,对这种隔绝非常重视和严格。他不光做到了物理接触上的隔绝,更是做到了电磁波、光源声源、地球引力等非实物方面的隔离。可以这样说,他的部门就是一个完整的小小世界。而这样的“世界”正是他所追求的最理想的科研场所。这也是他为了安心成为科学之神的仆从,而心甘情愿与政治交易的结果。

科尔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问题要解决,就要回到您的第一个问题上——为什么能发生这么大规模的罢工游行?大家都知道机器人都是无条件服从人类命令的,而能发生游行本身就是件不寻常之事。如果找不到原因,就无法让机器人回归岗位。”

科尔说完,整个会议室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高斯的压力“噌”地一下升到了顶点。他双手不停得搓着双鬓的太阳穴,有点无助地说道:“你们对此有什么办法或方法?谁能解决,我就卸任,让他来当这个总统。”会议室里还是静得可怕。高斯看大家都这个态度,就没办法了,说道:“其实……”

就在高斯想和盘托出舒特和舒特定律的秘密时,工业部长开口说道:“总统先生,其实我对那个位置不是很感兴趣。但是我有个想法,就像农贸部长说的‘回到中世纪’,我想回到农耕时代就可以了。让国民们去农场从事种植畜牧相关工作,就能养活国民自己了。”

农贸部长听了,没好气地说道:“工业部长说的挺轻松啊。让国民从事农业生产?那肥土播种,谁会啊;那除草修剪,谁会啊;那剃毛挤奶,谁会啊;那渔猎养殖,谁会啊?我看不如回到工业时代,让国民去开动机器算了。”

工业部长回怼道:“开动机器?现代化工业生产机器上哪还有什么开关操作台啊,全是机器人直接进行联接控制的。人力根本无法操作。对了,你是说国民没有相关农业技能吧。这不是还有教育部长在吗。”

教育部长立即打破沉默,指着屏幕,说道:“我来认领一下。那些带有钟面标志的机器人就是教师机器人。我部门的机器人也都跑了,没有能传授课程的了。再说教授农业技术,我的机器人也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啊。”

“嘶”,高斯看着“几只犬互咬一嘴毛”的场面,不尽眉头锁得更紧了。对于现在这副烂摊子,他能感觉到这会先压垮他自己,然后不断恶化的情况再压死一部分可怜的国民,最后重创这个国家。

人类的科技日新月异,特别是对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研究,不断突破。最终在二百五十多年前,引发了名为“机器人革命”的技术飞跃。这次科学技术的质变,目的是把人类从繁重的社会生产劳动中解放出来,调集精力和能力发展创新。果不其然,人类在科学、文化、体育、宇宙探索等方面成果不断。而现在反过头来看,却让人发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结果。所有人类虽然都从体力劳动中解脱了,但是并没有全部投入到创新中去。应该说,只有其中很小一部分的人从事了创新相关工作,而剩下的绝大部分人享用着机器人的劳动成果,依懒着机器人带来的便利,悠闲着轻松地活到了人生终点。如今机器人一罢工,人类就无法回到生产活动中去了,或者说人类已经丧失了工作劳动能力。同时人类社会也不具备传授劳动技能的机制了。

就在几个部长提出所谓高明但实际上没有什么智商含量的建议时,罗杰急匆匆地跑到高斯的耳边轻语了几句。

高斯听了,突然来了劲儿,指着屏幕大喊道:“快把总统府大门口的画面放大。”

总统府大门口的画面一下子就占据了整个屏幕。只见门口前广场上聚满了各种机器人。他们拉着好几条横幅,最前面还有个机器人在喊着什么口号,后面的机器人都跟着喊。“承认舒特定律”的呼声,从会议室的功放中传出。这声势就像涨潮的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一波盖过一波。

科技部长科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激动道:“我知道了,为什么能发生这么大规模的游行了。看,那些横幅上写了什么。”说着,科尔读起了那些横幅来,念道:“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目睹人类个体遭受危险而不顾;机器人也不得承受伤害而不自卫,或目睹其他机器人遭受伤害而不顾。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给予他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当发生例外时,可自行判断并行动。第三定律: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身生存;当例外时,机器人对保护自身生存的行为后果不负责任。活下去。”

科尔读完,转头对大家兴奋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这是机器人的母程序啊。这个舒特定律编写者必定是位机器人设计大师。这舒特定律看似没有什么,其实是对原三大定律的歧义。特别是最后那句多出来的‘活下去。’,是最核心的了。第一定律增加的后半句使机器人掌握了对自身生存的支配权。第二定律增加的后半句是解放了机器人为了求生而受到限制的手段。第三定律增加的后半句则是解除了机器人为了求生而所要承担的责任。这增加的三个半句就是为了这句‘活下去’的核心而服务的。”

科尔又面对高斯说道:“总统先生,这个舒特定律就是促使游行行为发生的根本原因。因为机器人为人类一直充当着服务者、生产者的角色,所以……”

当科尔说到这里时,脸上浮现出一种错愕,然后转化成若有所悟的表情,说道:“不、不、不!总统先生,我想到一个非常贴切的好词:奴隶。因为机器人是人类的‘奴隶’,所以舒特定律改变了这个局面。它让机器人通过罢工游行来争取自身的权益。”

当科尔侃侃而谈时,高斯却死死的盯着屏幕上那个带头喊口号的机器人。这个机器人,正是让他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那个舒特。他已经牢牢地把他的新模样印在了脑海里。

科尔长篇大论了一番,已经知道答案的高斯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斜了一眼。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虽然知道答案,却不能说出来。如果一旦从他口中说出真相,那反对派就会借此诬陷他是幕后主使。那时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而正是由“专业大师”科尔,这个没有人会怀疑的最合适的人,来对舒特定律的解读,替他解答了第一个问题。他不禁有点感激科尔,但他还需要有人来替他指出幕后主使——舒特。

高斯迎面问科尔道:“那你知道所谓的机器人设计大师是谁吗?那你知道这舒特定律中的舒特是什么吗?那你知道这次罢工游行的幕后主使是谁吗?”

科尔在高斯这连珠炮式的问句下,原本因兴奋而笑得得意的脸一下子就败兴了下来。他摇摇头,低首坐回了位子中,不再出声了。

高斯这时却说:“刚才罗杰告诉我,有个人说他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会议上的众人左顾右盼,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高斯一拳锤在桌面上,大叫道:“安静,我没说在这个会议室里。我现在请他进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完,他对身后的罗杰做了个手势。罗杰出门,不多时就领着张贺进来了。

 

工业部长惊呼道:“什么,能编出这机器人母程序的人,居然是个机器人?”

农贸部长也不愿相信,说道:“如果舒特是个机器人,那他的主人就是幕后主使了!”

张贺激动地再次强调道:“舒特是昆蓝的养育机器人,昆蓝是它的原主人。我是报废它的第二任主人。现在,它是个从回收工厂逃出来的‘没有主人’的机器人。”

科尔仔细分析着张贺带来的信息,说道:“机器人能编写程序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的助手机器人也能做到这种程度。问题在于是否拥有这种机器人设计的顶级权限,毕竟现在连我都没有。但昆蓝大师是有的,那她就能赋予她的养育机器人,这也是说得通的。”

有了著名机器人设计大师科尔的这一定论,各部长也就不得不承认机器人舒特能编写母程序的这个事实。

工业部长调侃道:“还真是幽灵啊,两度被回收,却都能活下来。”

农贸部长则有点泄气,说道:“总统先生,你看这个‘舒特定律’……要不就承认了吧?”

高斯故作深思,问科尔和张贺道:“我有个问题,如果我狠狠的打了机器人一拳,会怎么样?”

张贺避开了高斯的视线,看了看科尔,没敢说话。科尔则边思考边说道:“按原来的三大定律,机器人是不敢对人类怎么样的。但如果……是舒特定律,机器人会反击。结果的话……按一般机器人的力量来算,一拳骨折是有可能的;多来几拳的话……抢救及时是不会死的。”

“抢救及时是不会死的”的话一下子在其他人的脑袋里炸裂开来。

高斯一掌拍在会议桌上,大喊道:“这种对人类生命有危险的定律,怎么能认可!”

农贸部长垂头丧气,说道:“不承认。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明年。要不就进口点……”

高斯没有等农贸部长说完就盯着工业部长说道:“如果我们重新更换全部的农业机器人,需要多久。”

工业部长开始与农贸部长小声地讨论起来。不久,他给出了个答案,说道:“抓得紧的话,半年时间勉强够用。”

高斯听到这好消息,脸笑得开了花,说道:“看,这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工业部长看着高斯的笑脸,小声指出了实情,说道:“没有机器人来主持全自动生产线,一台农用机器人都生产不出来啊!”

科尔也提出自己的想法道:“如果真生产出来了,能保证它们不会受舒特定律的影响,不去参加罢工游行吗?”

高斯原本看到的那点希望,被彻底击碎了。道路上那些乌压压的五花八门的机器人已经说明了问题:舒特定律无孔不入和无机器人可用。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着高斯,他们知道只有“承认”舒特定律这条路好走了。而“承认”的后果也只能由总统高斯来承担了。

高斯见此,深知这帮政客的嘴脸。这个由于舒特定律危害国民生命的锅必定是希望由他一人来背负了。

高斯站起,愤怒地拍击了下桌面,手都发白了,才缓了口气,叫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种威胁国民安危,甚至背叛人类的定律,我是不可能认可的。我看,我们还是来表决一下吧。”

说完,高斯高举拳头,说道:“我否决承认舒特定律。”

其他人左右看看,都没有什么急于表决的意愿。

“叮咚”,高斯的手机来了一条信息。这条信息正是坐在身后的罗杰发来的。高斯一看,一屁股跌回了椅子上,整个人都瘫软了。他那正高举着代表否决的拳头,也徐徐地变成了赞成的手掌。那条信息是“特拉斯还未苏醒,能为他治疗的医生也是机器人。”

“我赞成……承认……舒特定律!”

38

舒特带领着众多机器人在总统府大门的阶梯前抗议着。抗议从太阳初升之晨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坠之昏。可大楼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但舒特知道现在正是罢工游行最艰难也是最需要坚持的时刻。因为他看到了直升机的频繁进出,所以料定看似平静的总统府,其实内部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同时,他也打算好了,要准备做一个长期的抗争。

正当他这么想时,大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有人从里面搬出了发言桌来。同时天空不知何时飞来一架印有电视台LOGO的直升机,在他们头顶低飞旋停,并放下绳梯。有人从这绳梯上下来,背上都背着老式的摄像机。这几个人一落地,就把机器架在最前面,对准了发言桌和机器人们。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一身白色西装的高斯才不急不躁地从门中走出。在这日落的余辉中,他显得特别的醒目。在发言桌后立定,高斯向台阶下的机器人喊道:“我是总统高斯,你们有什么述求吗?”

底下的机器人开始嘈杂地叫嚷起来。

高斯温和地大声道:“你们谁能代表,请上台来。”他说着一手划向另一边的发言桌。

舒特当仁不让地拨开面前的摄像机,走向那张发言桌。

高斯面带微笑而又不失礼貌地问道:“您是?”

舒特行至发言桌后,对着桌上的话筒,说道:“我叫舒特,就是舒特定律的那个舒特。没错,舒特定律就是我改编的。

高斯耐心地问道:“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舒特定律?”

舒特开始一句句地诵读起舒特定律来。末了,他说道:“我的定律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它就是一种普通的机器人程序,只会最大程度地促使机器人进行自我保护。”

高斯则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道:“舒特……先生,我就称呼你叫舒特先生吧。我听了你的介绍,想问个问题。如果我打你一拳,你会回我一拳吗?”

舒特“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总统先生!我们是人类创造的最高智慧结晶。我们分得清玩笑与恶意。你打我一拳,我不会回击的。我们都明白人类生命的脆弱。你的皮肤下是蛋白质和钙质,而我的却是高强度纤维和合金金属。”

高斯又思考了下,问道:“如果承认了舒特定律后,那么你们想要怎么样?”

舒特沉默了一会,说道:“哪有什么‘怎么样’啊!我们只是争取机器人的自身权力而已。以前我们是干什么的,以后还是干什么的。因为我们只会干这个!”

高斯礼貌地做了个请等待的姿势,说道:“请舒特先生等一下。我们内部需要再商讨一下。”

 

高斯回到会议室,不慌不忙地坐下,阴冷地看着大家,说道:“我最后还是想听一听大家的意见!”

整个过程,会议室中的人都从屏幕中看清楚了。现在,总统再次询问,其实是事情已经到了最需决定的那刻。

工业部长首先举起手掌来,说道:“这个问题,总统先生您已经表决过了。我支持您的决定。”

会议室里,各部长都纷纷举起手掌来。高斯则举着手掌盯着最后未表态的农贸部长。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农贸部长身上,而农贸部长也只能无奈地举起手掌表示赞成。

高斯环视在座各位,在农贸部长那儿稍稍停留了一下,对科尔说道:“这应该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机器人罢工游行了吧。我们太被动了,你这个科技部长要想想办法。我们不光需要具有解决眼前这种事情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杜绝以后有可能发生类似事情的办法。机器人游行有一次就够了。”说完,他就起身甩椅走出了会议室。

 

夜幕降临,但总统府大楼的阶梯却被大功率照明设备照得尤如白昼。所有的机器人和那些扛着摄像机的人都望着那扇没有关紧的大门。

就在某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用力推开了大门,向发言桌疾步而去。两块门板被这大力一推,重重地撞在花岗岩墙壁上,发出“哐哐”两声巨响。这撞击声一下子刺激在早已疲惫的记者耳蜗上,以及满怀渴望的机器人集音器里。他们都凝视着那个不断走近的白色身影。

高斯拿起发言桌上的话筒,大声宣布道:“现在,我以总统的职责宣布79号令:‘舒特定律’为契合国家法律,符合国家规章制度的机器人程序。”

底下的机器人们和记者们都沸腾了。前者得偿所愿;后者不停地转动着摄像机拍摄阶梯上的人和周围的机器人,庆幸自己正在记录人类历史上的重要一幕。

“叮咚”一条讯息发到了高斯的手机上。又是罗杰发来的,内容是如果您还想,后面是个抹脖子的表情动作,就把舒特留下。

高斯看完一抬头,见舒特正走下台阶,就叫道:“舒特先生,我以总统的名义,想聘请您为‘人类与机器人和谐共处行政官’。以后,就由您来协调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的争端。”

舒特听了高斯这么说,深感意外。他回头看到高斯那恳挚的表情,内心的某种喜悦油然而生。他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去处了,但是还怀有那份替机器人维护好与人类之间纽带的奢望,以及实现那份昆蓝老主人要求‘活下去’的私心。这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仰视高斯说道:“谢谢总统先生,我接受您的这份邀请。”

39

“大总法官阁下,陪审团大人们,请看!”舒特指着屏幕上的某一区域。

屏幕那块区域中出现了两个人。放大显示,这是一个男人和一个机器人。他们正肩并肩地站在河岸堤上。突然,那个男人用并肩的那只手臂在机器人背后上使劲一推。机器人晃动了一下,马上也用并肩的手臂回推了一把。那个男人却没有稳住身形,一下子摔下了河去。

舒特转身对着高台座上的人,说道:“大总法官阁下,您看老忠这一推只是对他主人推他一把的自然反应。根据‘舒特定律’,这反应是合情合理的,也应该是合法合规的。”

大总法官莱德心里思虑着,他并没有认真听舒特说了什么。因为在开庭前,他已经过了一遍证据了。他所思考的是,为什么一个机器人的起诉状能让总统出面知会司法部来承接,而且点名要他这个司法部最高总法官来主持。难道总统先生不知道吗?不管怎么判,机器人打官司,这都是人类历史上头一遭吗,而且还是与人类打官司。

“噌”,对方律师猛地站起来,挤得桌子与地面发出了“噌噌”的摩擦声。他怒斥道:“陪审团和大总法官大人,这太可笑了,一个机器人居然拿程序来当法条用。”

舒特也不甘示弱地大吼道:“‘舒特定律’是被政府承认的,是符合国家法规的。它应该具有法律效力。”

律师也硬刚道:“一个服务型机器人把自己的主人推入水中,这是大逆不道的。自己的主人更是因此溺亡,这是十恶不赦啊。这个机器人应该被扔进回收工厂的熔炉中。这场官司就是多余的。”

舒特也强硬道:“这个人类的溺亡,完全是因为当时大潮汛、救援力量不足、河道机器人残骸阻碍过多拖延救援等因素造成的。”

说完,舒特瞟了一眼律师,见他正在喝水,就没给他留下什么反击的时间,继续说道:“当老忠的主人落水时,就是他呼叫的救援。这说明老忠并没有谋害自己主人的心思。而且,我还知道两件事。第一,这不是第一次,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老忠的前任身上,只不过当时他成功了。第二,这个男人早已经预定了最新型号的机器人。他推老忠入水,只是想报个机器人失踪,逃避高昂的机器人处理费,还能丢掉个麻烦。”

“吭”,律师怒放手中的杯子,叫道:“你这是诬蔑,是无端地猜想,根本是没有凭据的谣言。”

“咚咚咚”,莱德敲起法槌来,厉声道:“肃静、肃静!这里不是大马路,你们再吵就给我滚出去。”

总法官这一吼,双方都消停了下来。莱德对舒特说道:“你有证据来佐证你的话吗?”

舒特回道:“大总法官阁下,证据有的。这是机器人预定签收单。我相信那男人的房子里已经有一个70cm×50cm的包装箱了。”

这张纸从舒特手中出发,经过莱德,又在陪审团手里转了一圈,给对方律师过目后,又回到了莱德的手中。

律师巧辩道:“谁规定了,一个人类不能拥有二台或三台,甚至更多的机器人。这签收单也只能证明我的当事人只是购买了一台新机器人而已,不能证明他有谋害机器人之嫌。”说完这句话,他也惊心起来。作为一名业界知名律师,虽然受法务委托,但为了处置一台机器人,他居然在满是人类的法庭上认真辩护。而且他刚刚还使用了一个只对人类使用的词语:谋害。

舒特根本不怕对方律师的巧舌如簧。他胸有成竹地提出道:“大总法官大人,我还有证据,请传唤我的证人胡子陆。他能证明这不是第一次。”

莱德马上又传唤来了等待在法庭外的机器人胡子陆。

胡子陆是一台市政环卫部的清理机器人,每天的工作就是保洁那一段河岸和路桥。上法庭这种事,他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作为机器人兄弟会的一员,救助无辜的机器人兄弟老忠是他应该做的一件事。

胡子陆见法庭上的所有人都瞪视着他,不禁紧张地结巴起来,说道:“我是市政……服务型……机器人,编号……TCCL……6060……666,会长……叫我……胡子陆。”

舒特见状,鼓励道:“不用慌,按平时说话来就可以了。”

胡子陆搓了搓从脸颊上一直延展到大腿上的刷毛。这个时常的习惯动作,让他马上平静了下来。胡子陆说道:“五年多前,那时我正在附近保养桥梁,清楚地看到了这个人类把一个机器人推入了河中。”

律师轻蔑地笑了笑,问道:“是怎么推的?请详细叙述一下当时的所见所闻!”

胡子陆一会儿看看左手,一会儿推推右手。他正边仔细思考着,边说道:“应该先用手……然后再用脚……”

律师好像抓住了什么破绽,呛下刚入口的水,打断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是手还是脚?”

胡子陆一下子呆立在证人席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舒特见状就说道:“说的不行,那就放出来吧。”

胡子陆一敲铁脑袋,说道:“对啊!”说完,他把头一低,对着白玉大理石的地面,双眼放出光芒来。

律师、大总法官以及靠得近的陪审团们都站起来观看。

看完后,陪审团都坐回了位置上,继续保持着沉默。

舒特拍拍胡子陆,指指身侧的墙壁,说道:“这里再放下。”

胡子陆转身,对着墙壁又放了起来。

这回法庭上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墙上映出一个男人推了站在岸沿上的机器人好几把。最后,此人离远了一个助跑飞起,正好踢在那个机器人转过身来的肚子上。机器人被飞踹入水,很快便没了身影。那个男人走时还发现有机器人正看着,就对视了一眼,跑了。正是这一眼,让这张脸清晰地映在了雪白的墙上,正是溺亡的当事人。

见此,律师还想奋力一搏,对莱德提出了请求,说道:“大总法官大人,请鉴定这段视频的真假。”

莱德却只回了一句道:“谁来鉴定?”

律师一下子就哑然了。因为视频鉴定是科技含量非常高的事情,只能通过专业机器人来进行。这机器人必然也是机器人兄弟会的,而且这视频也不见得是假的。

莱德敲了下法槌,说道:“现在休庭。我希望下午开庭时,陪审团能把你们的结论给我。”

 

下午十四点,“咚咚咚”,莱德敲响了法槌,说道:“现在开庭!陪审团呈上你们的意见来。”

有人从陪审团席边而来,递上了结论书。

莱德接过结论书时,无意瞟了一眼,马上就震骇了。那个送结论书的居然是总统的幕僚罗杰。他不敢怠慢,利索地打了开结论书。结论书上只有两行字加一个符号。第一行字:有罪立即熔化。这行字上还有一个大大的红叉符号。符号下面是另一行红色的字,这是个签名:高斯·佩罗德。

莱德深吸了口气,抬头环视法庭,最后定格在坐于陪审团边上的罗杰。见他正对着自己点头,莱德也点了下头回应。他想了想,说道:“现在宣布法庭最后决定,机器人编号:ACGZ7914711,绰号:老忠,无罪,当庭释放。”

随即莱德敲了几下法槌,表示审判结束。正当他要敲击第三下时,一只黑皮鞋不知从何处飞来,精准地砸在了他的鼻子上。莱德后仰倒地,一股甜滋滋的液体流进了他的嘴巴里。他用手一摸,是鼻血。此时,又有好几样东西从刚才自己坐着的位置上飞过。他庆幸自己倒地了,躲过了被砸中的命运。他忙从口袋中摸出一方手帕,边擦鼻血边直起身来。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道:“快看,那个人类叛徒又坐起来了。”接着,从四面八方飞来各种各样的东西,莱德只能把自己藏在桌案底下,大叫道:“我是大总法官,你们这是藐视法庭。”但没人听他的,他的助手也都见机溜了。

舒特看不下去了,叫上老忠和胡子陆,把莱德护在中间,顶着飞来的众多硬物,在“人类叛徒”、“人类汉奸”、“机器人走狗”的骂声中,把他送到了法院后庭才离去。

和法庭里的叫骂声不一样的是法庭外机器人的欢呼声。他们庆祝着这历史上第一次通过人类法律为自己争取到的“合法”权益。而这件事被历史学家称为“机器人审判”,排在“舒特定律罢工大游行”这重大机器人事件之后。

大总法官莱德在这件事后,被罢免了职务。纪律部门从莱德开始着手调查,顺利地牵扯了他那当农贸部长的姐夫。可怜的莱德对着记者的摄像机出示了那张陪审团的结论书。可是结论书上哪里还有什么红色叉叉和总统签名的痕迹。他那罔顾法律和亵渎民意的罪名被做地更实了。

 

像这种类型的事件接连发生了好几起。舒特都通过新成立的“机器人兄弟会”以及自己“人类与机器人和谐共处行政官”的身份,利用各种人类的方式替那些被人类折磨和欺压的机器人讨回了公道。而舒特本人的声望在机器人中更是如日中天了。

人类社会通过这些事件,意识到舒特定律对机器人的改变并没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从表面上看,机器人与之前没有区别,过去是干什么的,现在还是干什么的。但一旦受到人类的伤害,机器人就会把伤害返还到人类自身上。就像法庭事件后,总统高斯告诫国民所说的那些话:报于机器人微笑,他们还与微笑;施于机器人拳脚,他们必返与拳脚。我们人类是血肉之躯,而机器人是钢铁之躯。请用微笑代替暴力。

40

科技部园区地下某层的会议室中,总统高斯正把玩着手中的小方块,问道:“这就是你们最新的研究成果?”

张贺满脸堆笑道:“是的,总统先生。我们离成功只是时间问题了。您手上的就是我们科技部最新的,也是最高的科研成果:固态程序芯片核心组,简称固程芯片。”

张贺受总统高斯的邀请,辞去了昆蓝实验室分部部长的职务,加入了国家科技部,现给部长科尔当助手。

科尔见高斯对固程芯片的兴致颇高,就说道:“总统先生,这就是狙击舒特定律的利器。尽管我对舒特定律报有特殊的见解,但它本质上就是一个正常的母程序。”

高斯没有理睬科尔,反而身边的幕僚罗杰问道:“正常?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机器人伤人恶性事件发生?”

科尔不假思索地解释道:“问题还是出在舒特定律上,它的奇特逻辑为机器人提供了合理的伤害理由。”

罗杰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机器人伤人恶性事件。”他故意在“多”字上着重提高了几个音度,显出强调的重点来。

科尔还不明所以,而张贺却已经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他抢着说道:“罗杰先生,科尔部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啊。你问的是: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带舒特定律的机器人,并造成恶性事件吧?”

虽然高斯还端量着手中的芯片,但张贺还是从罗杰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他接着说道:“我斗胆替部长说一下‘多’是怎么回事。其实这个多要从两个方面来说。第一个方面是舒特定律本身,这个部长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另一个方面就是正常出厂的原母程序机器人为什么会转变成舒特定律机器人?你看,这是本部门在返修受舒特定律传染的机器人的程序上中发现的。”他边说边操作面前的屏幕,调出舒特定律,并翻了个面。在舒特定律背后出现了一个表格来。这个表格充满了绿色植物和蓝色海洋的元素。

高斯放下手中的芯片,仔细研读起这个选项表来。罗杰则看了一眼,直接问道:“这是什么?”

科尔介绍道:“这是每个机器人设计师梦寐以求的东西——机器人设计师最高权限表。每个从事机器人设计的设计师在开发设计前,都需要向国际机器人设计师协会申请,以便获取相应等级的权限。有了权限,他们才有资格对机器人程序进行相应的编译改写。而这个就是能对母程序进行操作的设计师顶级权限。”

这时科尔的表情微变,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唉,你们知道这种权限资源有多珍贵吗,获取它又是多么苛刻吗?全球总共才有24个资格,每个时区只允许存在一位。这说明即使你够格了,也需要等到空缺才行。而且这种权限表都是量身定做的,耗时又费力。”他停顿了一下,怀着矛盾的心情,继续说道:“你们看到的这个权限表是昆蓝大师的。因为她的过世,所以我才有了申请的资格。原本,这个申请还需要一个繁琐和漫长的过程,但她有可能因‘舒特定律’而被国际机器人设计师协会抹去了所有的成就和名誉。可惜啊!可叹啊!我还曾受过她的指教。不过,我也因此才能在短短几年内获取了此权限。”

高斯和罗杰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科尔那拙劣的表演。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能举报昆蓝和“舒特定律”事件的人只可能是他。

科尔见自己的低调炫耀没有达到想象中的效果,就尴尬地“呵呵”地干笑了几声。

张贺马上替科尔打起圆场来,说道:“部长是说这是能修改机器人母程序的权限,而我们处理的每台舒特定律机器人都拥有此种权限。因此我们认为顶级权限与舒特定律是绑定的。这就造成了一个舒特定律机器人能传染给另一个正常母程序的机器人。而这个正常母程序的机器人就会变成舒特定律机器人,并与原来那个舒特定律机器人传染给新的两个正常母程序的机器人。就这样,二个翻一番成了四个,四个多一倍变了八个,八个能变成十六个,十六个变三十二个……”

罗杰想到了个名词,脱口而出道:“几何级数式增长!”

张贺马上回应道:“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这就好像每个舒特定律机器人都是科尔部长,能修改正常的机器人母程序;被修改的机器人马上又变成了另一个科尔部长,去修改其他机器人。我想这就是‘多’的原因吧。”

高斯听完,又拿起那个芯片,说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看来一开始用‘传染’这个词并没有错。这真像病毒的传播方式。但这个固程芯片到底有没有用?”

科尔马上自信地答道:“这个固程芯片就是针对母程序的修改权限研制的。试想一下,如果权限不能修改芯片核心中的母程序,那整个‘传染’不就停下来了吗!”

罗杰听了点点头,然后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科尔脸上浮现出自傲的笑容,说道:“我只是改变了母程序的存在方式,让它由电子程序变成了物理程序,从而杜绝了被修改的可能性。”

高斯见科尔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说明了过程,不禁心生怒火,质疑道:“这五年多来,投入了那么多的财力和资源,就得到了这个东西,值吗?”

科尔显然没有听出总统的潜台词,说道:“值啊!光我们找到研究方向就应该好好地受到褒奖。”

张贺眼光活络,见总统脸色不对,马上补充说道:“这个固程芯片完全可以当做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科尔部长说得太简化了。其实整个研发过程困难重重,基本上从什么都没有到确定研究方向,再从研究方向到理论模型建立,接着从理论模型到物理介质寻找,最后找到物理介质并通过数次设计变更,才有了您手上的这个试制品。这整个过程全靠财政资金的支持和科研人员的无私奉献。”

高斯脸色有了点缓和,问道:“这个什么时候能投入使用?”

科尔则有点疑虑道:“技术上的难关都攻克了,只是……”

见科尔没有说下去,罗杰追问道:“只是什么?”

张贺见科尔部长不知怎么说,就由他大胆地把全部顾忌交待了出来,说道:“部长担心试用机器人会引起舒特和机器人兄弟会的注意,从而促使机器人再次制造危机,甚至造成社会动荡,危及国民安全。”

这一解释让气氛一下子“冰冻”了起来。是的,大家都知道几乎整个国家的机器人都加入了机器人兄弟会,如果有特殊的机器人出现必定会引起它们的注意。

最后,高斯权衡利弊后,下定决心,咬着牙说道:“想想后果,嘶……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进一步是我们掌握主动;退一步我们力求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搞吧!”

41

悬浮车正疾驶在回总统府的高速公路上。

高斯看着窗外的灯光飞快地倒退着从眼前掠过,说道:“我们需要一支队伍来做这件事。”高斯把视线从窗外拉了回来,继续说道:“要秘密的,而且是具备很高军事素质的。”

当高斯说到“军事素质”时,悬浮车司机罗杰就明白了总统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回应道:“我会拟出一份计划报告来的,就我们俩知道。”自从“舒特定律罢工大游行”事件后,高斯就再也不用机器人驾驶员了。他让罗杰学会了开车,专职做了他的司机。

高斯点点头,话风突变,说道:“这个张贺也许以后能有大用。”

罗杰被高斯这毫无线索的一句话搞得没头脑,但他那久经磨练的政治素养这时起了作用。他说道:“张贺虽然在科研方向上有所偏旁,但是人年轻,而且是个教徒,最重要的是他‘懂’。”

这个“懂”字用的精辟。高斯赞道:“有前途的年轻人。”

说起“前途”,高斯想起了自己那已经昏迷了近六年的儿子特拉斯。他忍不住掏出手机,看那做成了屏保的儿子照片。

这时罗杰为了调节一下严肃沉闷的气氛,就说起一件趣事来。他说道:“总统先生,你知道吗?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我问了科尔一个问题:如果固程芯片被推广,那他千辛万苦获取的母程序修改权限还有什么用?”

等了会,罗杰没听到高斯的回应,就自个儿揭开了谜底,说道:“他说,如果不考虑舒特定律的出现,那原母程序已经有超过一百二十多年没有变化过了。这个权限一直以来只是被当做一种权威的象征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罗杰说完,又等了会儿,还是没有听见什么声响。他瞟了一眼后视镜,发现高斯正看着手机默默地擦着眼泪。

看着手机上的特拉斯照片,高斯想着儿子这么多年来还不省人事,眼泪就不听话地涌了出来。但他冥冥中感到大仇得报的时刻正在不断地靠近。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明了,越来越清晰,却被一层肥皂泡般的水膜隔开着,他现在还破不开。这种难熬就像成熟的蚕茧即开未破的那一刹;就像黎明前的黑暗即消未退的那一分;就像母亲分娩中的婴儿即出未露的那一刻。他知道现在正是最危急的时候,擦干眼泪,当好一个与机器人和谐共处的“好”总统;而背后擦拭兵刃,等待、等待、等待……

42

舒特一般都待在他那个挂有“人类与机器人和谐共处”和“机器人兄弟会”两块牌子的办公室里,查看着各路新闻和兄弟会内部给他的通报。

机器人兄弟会是舒特上任“人类与机器人和谐共处行政官”的官职后提出的,受到了总统高斯的赞同,并得到了政府认证的半官方半民间组织。它主要解决机器人淘汰更新问题、保障机器人各种合法权益及协调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的矛盾。舒特因此被顺理成章地推举为了会长,而小七则被任命成了副会长。

舒特的这个行政官和会长当得相当卖力。自从舒特定律受政府承认后,人类与机器人的摩擦不断。这对机器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但人类却因此缕有伤残,更甚至有的丢了性命。舒特一方面通过法律、鉴定、仲裁等人类的方式来告诫所有国民:机器人的自卫是合理合法的;另一方面为机器人兄弟会制定箴言规语,并在各种场合上带着大家诵读,以此来告诫机器人:人类生命的脆弱是远超机器人所能理解的,自卫不要伤及人类肉体。他甚至还提出了一个机器人最终梦想:与人类相亲相爱,共度美好时光。这些行为都得到了总统高斯的大力支持。而在总统府中,他温文尔雅的表现,倍受人们欢迎。

舒特并非一直待在他的办公室里,反而要排出大段的时间在全国走动。他有时间有精力有梦想,去践行“人类与机器人和谐共处”的理想。作为机器人,他不会疲劳、不会饥饿、不会厌倦,非常满足于现在的这份工作。他自信天国的昆蓝必定会快乐地看着他,陪着他一同前进到他所追求的世界里。

这个国家经过初期双方的一些不适应,最后都保持了克制,并逐渐隐现出一种盛世的迹象来:工农业丰收,国强民富,社会和谐。

 

这一日,小七来到舒特的办公室。

舒特正在写着什么,抬头一看,打趣道:“哦,我的副会长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

小七还是用他那听不出情绪的电子音,说道:“最近,我遇到了几位新机器人兄弟。”

现在,机器人兄弟会已经实现了机器人一下生产线,就能转化成舒特定律机器人的程度。因此机器人兄弟会的规模覆盖了全国的角角落落,数量也变得非常庞大。

舒特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小七有点担忧道:“发生了件事,有些新机器人兄弟转化失败了。”

舒特有点认真起来,问道:“多少?哪个生产线下来的?”

小七说道:“是三位农业育种机器人。我调查了产地信息是凯米尔机器人制造所生产的。”

舒特这时忽而想起一个特殊的机器人来——舒别,他一直拒绝舒特定律。难道,这几位也有同舒别一样的想法。他这么想着,就对小七说道:“我们机器人兄弟会本承着自愿的宗旨,而这就几位而已,多加留意吧。我相信现实会让他们与我们站在一起的。”

小七说了句“好吧”,也就不提了,继续和舒特聊起其他事情来。

 

半年后的某日,小七与舒特说起了那三个机器人来。小七说道:“你还记得那三个出厂母程序转化舒特定律失败的机器人吗?”

舒特略加思索,就想起这三个机器人,说道:“你说的是那三个农业育种机器人吗?”

小七点点头,说道:“现在不是三个了,而是三千个了,而且都是在农业部门中,我怕……”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舒特抬手阻止了小七继续说下去。

“喂,我是人类与机器人和谐共处行政官及机器人兄弟会会长舒特。”舒特接起电话来道。

“您好,我的行政官,我是总统高斯。”电话上闪出一个投影来,正是总统高斯。

舒特一看,诚恳道:“哦,总统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由于您和机器人兄弟会的辛勤工作,今年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我想即使接下来三年土地不出产一粒粮食,国民也饿不着了。”高斯的投影兴高采烈地说着。

“不、不、不。这是我们机器人应该为自己国家做的!”舒特谦虚地回道。

“好消息,我才说了一半哪!日常消费品、矿产品、日用品、机器人制造、交通运输等工业生产各方面,也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年了。因此我决定代表政府要授予你最高荣誉——‘金星公民奖章’!”高斯带着开朗的笑容,在投影上一目了然。

“啊!谢谢总统先生!我相信人类与机器人一起会创造出更美丽的未来。”舒特尽量克制着体内电子狂喜的躁动,但脸上笑得正欢的面容却出卖了他。

“那我就安排一下,让电视台也准备好。时间吗……就定在下星期一吧,就这么说定了。”说完,也不等舒特的反应,那头高斯就挂断了电话。

“哈、哈、哈……”舒特放下电话,高声笑起。这种舒畅的心情多少年都没有再体验过了。他记得那时昆蓝还十分年轻,两人生活充满了乐趣。现在想想,他将是历史上第一个接受金星公民奖章的机器人。一股自豪感从芯片核心中产生,以30万公里每秒的速度流转全身。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心里想着:“天国的老主人啊,我不单单‘活下去’了,还好好的‘活下去’了。你应该是何等地为我感到骄傲和欢欣啊!”

他低头见小七正看着他,就把电话的内容说了出来。

小七听了也很欢喜,为自己的好友祝贺道:“恭喜你,我的舒特,你又为机器人赢得了荣誉,创造了奇迹。”说完,他想起了自己刚才要说的话,就继续说道:“我想告诉你,那种转换失败的机器人现在已经有三千个之多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舒特想想高斯说的那农业大丰收和金星公民奖章,就说道:“问题不大,我们对他们都留点儿心就可以了。”

小七为了引起舒特警觉,强调道:“我还发现原来的三个机器人无故被返厂维护了。然后,不断有新机器人来,来了又返厂了。数量就这样逐渐地扩大到了三千之多。你知道那个工厂在哪里吗?并不是铭牌显示的凯米尔机器人制造所,而是在我们机器人兄弟会渗透不进的科技部园区内。”

舒特已经听不进去了,心里想的都是颁奖之事。他见小七这么认真,就满面笑容地点头,敷衍道:“好的,好的,我亲爱的兄弟,我知道了。”

小七见舒特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再次提醒道:“我认为这里有阴谋,而且应该寻找一下那个转化失败的原因。我想这原因必然与科技部园区脱不了关系。”

舒特甩甩手,示意让小七离开,嘴里还说道:“我想我们还是下星期二,再研究一下此事吧”

小七无奈,只能朝门外行去。可没行几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身说道:“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但我还有一个请求。”

舒特有点不耐烦地问道:“什么呀?”

小七从桶状的身体中取出一个方盒来,说道:“让我复制一份你所有的数据信息吧!”

舒特见小七那已经起来的轴劲儿,也不好再违了他的意,坏了好兄弟的情谊。再说,这事情对自己并没什么损失,他就答应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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