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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志成的饭局

2022-08-28 21:49 作者:羊驼是驼不是马  | 我要投稿

  养伤


  午后的阳光倾洒在大地上,不曾偏袒过谁。

  我躺在摇椅上,懒洋洋地抽着雪茄。医生说抽烟对我腿上的枪伤没有好处,如果闲着没事可以尝试着活动活动,晒晒太阳什么的。既然晒太阳对我来说有好处,烟于我有不利,那我边晒太阳边抽烟,会发生什么呢?

  答案是一声枪响,和两个男人。


  来客


  手中的雪茄烟被人一枪打灭,如果开枪的人不是姚千树姚大哥,灭的就得是我了。我从摇椅上惊醒,看着宋曼云出现在门口,警惕地环顾四周,手里的枪却对准了我。随后,一脸菜色的姚大哥走进院子,和宋曼云交换了个眼色,二人一同向我走来。

  宋曼云的额头好像锻炼得比以前更加坚硬,至少从颜色上判断是这样的。姚大哥倒是风采依旧,依旧板着个脸,像我欠了他几十万块大洋一样,眼里还带着轻蔑的神色。

阿云!快使用云仔头槌!


  即使他俩随便拉出一个人来,都能轻易地杀了我,但在我眼里,这俩人倒不如真的去送鱼和卖菜。

  姚大哥往我的身上甩下一份报纸,示意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虽然我早就猜到上面会写些什么,可我还是拾起报纸,故作震惊地发出惊叹。

  “上海最大特务团伙光复社覆灭,匪首伏法。”


  奉茶


  我叫马志成,一个行差踏错的黑帮老大。

你看到的我


  我其实不太喜欢被人叫做老大,因为我知道,在我头上还有好多个爷爷;我也不喜欢被人认作黑帮,因为黑帮在这个时代并不好混。

  托杜马杜老总的福,我当上了小都会歌舞厅的老板,泡到了舞厅里最好看的舞女桔子,穿上了我梦寐以求的服饰装扮,叼上了我最喜欢的进口雪茄。但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这让我感觉到拘束,甚至不如在杜老总手下当个普通的喽啰时自在。

  我要处理的东西太多啦!各个小联络站的地址与人员名单、假钞与烟土的倒卖、银元外币的收入与转运、闹市区各大地盘的兼并与接收、跟白道相关人员的照应与打点、新入社小弟的训练与筛选、大哥们的婚婚娶娶和夜生活娱乐活动、乐库的更迭和乐器的调教……事无巨细,却好像都归我管。

  我讨厌这种生活,讨厌这种难以见到太阳的生活。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哪怕身上只剩下阳光。

  我每天的任务只有晒太阳,和安心养伤,至于别的事已经不需要由我来操心了。

  看起来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那种让人羡慕的高端生活,但现在的我好像更加富足,至少我可以放肆地抽那根从舍不得抽的雪茄烟。

  我叫马志成,我是一条快乐的落水狗。


  奏乐


  我不懂乐器,所以我只是在唱片机上放了张我最喜欢的唱片而已。歌声很动听,比姚大哥讲的故事还要好听。

  杜马死了。

杜马死了,杜马也很开心,开心到蹦迪


  我不知道我会迎来怎样的死法,但我知道,至少他杜老总看不到我在苏州河里喂王八的场景。

  就像不知道苏州河里的王八喜不喜欢吃肥肉一样,聪明的杜老总也不会知道,我这个差点当了饲料的三流货色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我穿着干净的白呢子大衣,把皮鞋擦得锃亮,叼着雪茄烟,放着杜老总这个高吨位杀手在办公室里傻等一个小时,难道只是图一时快活,逞一时英雄?

  我强征地盘,弄得道上地痞流氓好汉豪杰扒手强盗无不怨声载道,逼得日子本就不好过的洪帮子弟无法在上海落足,只是在为自己争抢地盘,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树大招风,我自然懂这个道理,杜老总也懂,可他还是死了。

  我抢到的地盘,说到底还是光复社的,乃至日后再归了别人,与我又有何好处?

  我很喜欢杜老总的那句“要为自己准备好后路”的话。他没对我说过,只是这话从姚大哥嘴里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算了,谁会和死人一般计较呢。


  斟酒


  女人和酒是一个滋味的。

  之前我很少喝酒,女人却没少碰。

  我离开光复社前,最后见到的女人是梅姨,呃,不对,是桔子,梅姨不算。

从各种意义上都不算


  说起桔子,我又想到杜老总,那个自称素食主义者的胖子。在他把桔子说成茄子之前,我从不相信这家伙真的不吃肉。

  桔子喜欢强大的男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所以我和她必然不会走到一起。

  然而,她喜欢强大的男人,跟我喜欢她,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出入,所以我还是很疼惜她的,哪怕最后我利用了她,只为从这名利场中逃离。

  也多亏了她,我才没能棋差一着。

其实我也很擅长赌博,除了赌子弹


  这瓶烈酒应该已经被珍藏起来了。我端着碗,碗里虽然只有粗劣的散装白酒,却还是被我一饮而尽。

  宋曼云叫着好,给我的碗里填了酒,然后豪爽地对着酒瓶吹了一大口,据说这酒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能让他额头上乌青的肿块早些散去。

  我不懂酒,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我不懂王月,姚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听。

  前两天这小妮子刚从我这套走了一些想要的情报,还在我这儿顺走了一只烧鸡。念在同乡的情分上,我本来没打算要钱,可她跑得很突然,似乎算准了我无法起身去追她吧。

对,就是这只鸡


  也不知道那个没头发的哪儿好,没准真的比我好。

  尽管王月死状很惨,姚大哥还是破天荒地跟我讲了个日语谐音冷笑话,试图缓解尴尬。此刻,比起他用那张看起来像是强行挤出来的笑脸,说着什么“小王月日语发音是王月酱”之类的冷笑话,我更喜欢他桀骜地谈起他曾如何如何击毙鬼子的光荣烂账,哪怕这笔烂账之前每天都有人要听上几遍。

  酒要细品,女人也是如此。但酒要比女人易懂。


  正餐


  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尴尬的一顿饭,因为我们聊到了一个名字——燕双鹰。


  姚大哥自从挨了燕双鹰一枪之后,就很少再提起他那骄人的战绩;宋曼云一提起燕双鹰这个名字就头疼,生理意义上的;强横如杜老总更是惨死燕双鹰枪下,从煤球射成蜂窝煤;话说光复社四大杀手里还有个人是谁来着?算了,无所谓,反正丫存在感也不高。

“鳗鱼不是食物,理应受些焦熏”——陈恭鹏


  至于我,除了腿上的枪伤至今还在隐隐作痛,我还真应该好好感谢他。

  燕双鹰是我离开光复社这个泥潭的最大助力,他的强横搭配我的软怂,造就了光复社发展史上最大的笑话,也埋下了光复社覆灭的定时炸弹。

  有些时候我也会羡慕他,羡慕一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大英雄,但我知道,我们都很辛苦,尤其是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

  桌面上死一般的沉寂。大家明明可以好好唠唠这个孤胆英雄,即使他让我这两位大哥没了饭辙。

  早知道就跟你一起在这隐居了。

  终于有人说话了。


  笑话


  为了缓解死寂般的局面,姚大哥提到了一个人,一个全光复社公认的笑话,著名喜剧表演大师——苏鹏。

喜剧大师表示很淦


  一提起这个名字,两位大哥的脸上好像突然绽放了笑容,与之前的表情简直如天壤云泥,气氛也变得活跃了起来。

  这个鹏~鹏~就是逊~啦~!宋曼云大着舌头,跟我讲起在我疗伤这段期间发生在苏鹏身上的糗事,从他去歌舞厅惹阎王,到被社长当作内奸处死,越说越兴奋。

  我跟着一起笑,一起嘲笑这个可怜的中年男人。尽管我们现在的处境不比他好到哪去。

  而我,曾很有可能死在苏鹏前面,比他更加搞笑。

  在那样的环境里,执行着与自身段位不匹配的任务,迟早要完蛋。

  我还是很同情这个可怜男人的,相比之下,我们只是被时代甩在岸边,而苏鹏的死则更像个意外,却又该是必然。

  我们都笑得很大声,但我们都清楚,我们现在只能笑得很大声,声音越大越好。我们故意不去看彼此的脸,免得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残局


  光复社完蛋了。四海洪门会比光复社完蛋得更早。我们仨醉倒在院子里,就像三具被乱枪打死的尸体。

  下一个进到院子里的是谁?会有熟悉的面孔吗?这并不重要。

  两位大哥也不知道该怎样收拾残局,所以才会来找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收拾,无论桌子上的饭局还是这时代的残局。

  活着的,死去的,都不重要了。

  我倒是习惯了苟且,只是不知还要苟且多久。

  阳光总是公平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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