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我
湘西有种秘术,能替人逆天改命。 高考前几天,父亲带我去见了神婆。 原本成绩很差的我,竟然成了县里的状元。 可从那以后,村里的所有人都变了。 他们如此陌生,长着一张张我从未见过的脸...... 1 我生在湘西一个古老的村子。 从村子里出现了第一个大学生,村子里的人就都把考大学当成了唯一的寄托。 可惜我不是学习那块料,初高中的成绩都垫底,父母为了这事儿愁得饭也吃不下。 而越是临近高考,学生和家长中就越是风靡各种所谓的「逢考必过」办法。 其中比较正常的,都是些求神拜菩萨之类的。 但有些就比较诡异了,例如村里的巫师贩卖一种小虫子。 说是精心炼制的蛊虫,吃下去就能灵光乍现,将考题全都背会。 还有一些邪门歪道的方法,那就是各家的隐秘,外人不得而知了。 有人说,这些都是心理作用,可我不这么认为。 每一年的高考结束后,村子里的孩子成绩都名列前茅。 就算是大城市的尖子生也比不过,尤其是某些题目的解答,用的都是学校不曾教过的知识。 小山村里最有文化的人,怕就是这些高中生。 那些不曾教过的高深知识从何而来,就显得耐人寻味。 所以,高考前几天,父亲拉着我去见神婆的时候,我没有反对。 我也想看看家里的祖传秘法是什么,说不定我也能考个不错的成绩。 神婆我从小就见,她是我家隔壁的黄婆婆,从小抱着我长大。 黄婆婆让我喝了一碗汤。 之后,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高考已经结束。 我想要找个人问一问事情的经过,但是村子里的人,我却一个都不认识。 终于,快走到村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 「三哥,考得怎么样?」 我扭头的时候,同样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但声音却格外熟悉。 他看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咋了三哥,要当大学生了,不认识人了?我是柱子啊。」 我是记得柱子这个人的,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柱子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我一着急,就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他告诉我,可能是因为秘术的后遗症,让你这阵子只记着考题,而不记得身边人了。 缓一缓,就能适应现在的生活了。 我同意了父亲的说法,但还是想去找黄婆婆问问,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只是我过去的时候,隔壁的人家姓刘。 也并没有什么黄婆婆...... 2 几天以后,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则消息。 消息的内容是一名高中生在高考前夕死在了某个小巷子里。 他的皮被人剥了,砍断了四肢,装在了一个瓷罐子里。 没有皮的尸体上,缠满了黄色的符纸,上面写着看不懂的铭文。 警方将嫌疑人放在了邪教身上,认为是某些信奉湘西巫术的人做的。 但这类案子,往往很难结案,主要是如此诡异的事情,让警方难以下手。 我看着电视机上被害者的事情,觉得格外熟悉。 仿佛这种事情,是我的亲身经历。 但从资料上看,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他是县城重点高中的高材生。 而我只是乡里高中的一名普通学生,甚至连考场都不在一起。 何况,我还好好地活着,并没有死掉。 晚上吃饭的时候,电视里又循环播放了这起案子。 父亲只是瞟了一眼,就立刻换了频道。 我偷偷看父亲,他的眼神里似乎藏着某些秘密,但我无从得知。 我又问起了黄婆婆的事情。 父亲告诉我,家的附近根本没有一个叫黄婆婆的。 他带我去找的黄神婆,住在其他的地方,而且名气很大。 很多人都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我肯定是记错了。 混乱的记忆始终伴随着我,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无比陌生。 我原本的玩伴来找我,也让我想不起和他们有任何的羁绊。 在我的再三央求下,父亲从村子里找来了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在我的头上拍了拍,我就昏迷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那种浑浑噩噩的症状也的确消退了。 村子里的人也都说我好了,之前就是冲撞了什么。 可是村子里的人不陌生了,我却对自己越来越陌生。 甚至某些时候,我对着镜子,都能看到另一张面容。 我觉得那不是我的脸,而是另一个人。 直到高考出分的时候,我的成绩成了全县第一名。 这时,我确信我不是我,我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即便是秘法再神奇,我也不可能凭空成为县状元。 我再次对着镜子看向自己的脸,一字一句地问: 「你是谁?」 我的脸忽然诡异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也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是你。」 3 我被自己的脸吓坏了,可转头就看到了父亲。 我问他,我的脸是不是自己说话了。 父亲说我只是站在镜子前,什么也没说。 几天后,县里电视台来采访我这个高考状元。 我按照记者提前给出的稿子,接受了采访。 可等到播出的时候,我发觉我的确不认识我自己了。 电视机上的那张脸,绝不是我记忆中自己的脸,而且死板生硬。 很多人说我是读书读傻了,所以上电视的时候,才显得那么木讷。 我努力地用自己丰富的表情来逗笑大家,可下一刻,所有人都吓坏了。 我的脸颊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里面哗啦啦地掉落了许多的虫子。 那张脸自己发出了怪异的声音,我左边的脸颊说: 「怎么样,痛苦吗?这就是你该享受的。」 我右边的脸颊愤怒地咆哮: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掉落的虫子被人群踩踏,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黏液迸溅得到处都是。 我拖着半张脸,疯狂地向家里跑去。 可是家里的路越来越远,我的意识开始昏昏沉沉的。 等我的意识掌控了身体的时候,我就躺在自己的床上。 时钟的指针指着凌晨三点,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一个梦。 听到我这屋子的声音,父亲走了过来。 他说可能是采访太累了,回到家,我就在睡觉,一直从下午睡到了现在。 我点点头,觉得的确可能是自己的神经有些紧绷。 睡不着的我,就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手机,手机上的新闻已经刷新。 最新的一条地区新闻仍旧是那个高中生的死亡信息。 这一次,那个面孔非常地陌生,我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关于他的信息,在警方的披露下,已经被放出来了一部分。 死者的名字叫刘峰,是县一中火箭班的学生。 刘峰的父母,也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 因为白手起家,而且中年得子,对刘峰格外溺爱。 平时的人际关系比较复杂,虽然学习好,但是也属于典型的不良少年。 之前刘峰参与过多起校园霸凌的案件,最后,刘峰靠着家里的社会关系和钱全都摆平了。 所以不排除是和其他社会人士起了冲突被杀死的可能性。 我合上手机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这时候,父亲已经起床洗漱。 过一会儿,还要去城里卖菜。 临走前,父亲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的我,他让我没事多出去走走。 快要上大学了,很多朋友要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了。 说完,他留了几张百元大钞给我。 我很意外,因为父亲是个仔细的人,口袋里从来不装一百元的票子。 除了每天的买菜钱,几乎都是妈妈保管,凑够了一千块,就存到银行里。 这阔绰的出手,让我有些不适应。 我叫了一声: 「爸。」 父亲回头看我,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父子俩对视了几眼,把话都吞到了肚子里。 可父亲转头的时候,他的脸颊动了,仿佛有一只虫子在的脸皮下面蠕动...... 4 连续几天,我都在观察父亲,他整个人似乎也变得陌生起来。 农民的朴素已经没有了,几乎每天都会喝一些酒。 我和柱子谈论这事儿,柱子说我少见多怪。 要是他考了县状元的成绩,他把房子烧了,爹妈都得在一边递柴火。 我被他气得说不出来话,但是细想他说的的确有道理。 但父亲的另一个反常在于饮食习惯,对于一个很少吃肉的人来说,吃多了肉食会觉得恶心。 肉食的腥味,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才能习惯。 原本父亲是不怎么吃肉的,但是现在的他,几乎是无肉不欢。 连带着,母亲也是改变了饮食习惯,家里的饭菜每天都很精致。 以肉食为主,看起来和城里的某些富庶人家没什么区别。 由于考完试的缘故,我每天都在家,也才发现母亲竟然格外注重自身保养。 原本几乎看不到的面膜和化妆品,开始不断地出现在家中。 偶尔母亲也会拉着我和父亲一起敷面膜,会讲述一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八卦。 八卦的内容涉及面很广,天文地理、财经政治,不像是一个农村妇人能讲出来的。 我努力地看着父亲和母亲的脸,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同。 之前看到的那只在皮肤下蠕动的虫子,也消失不见了。 夜里的时候,我梦到自己被困在一个小巷子里。 我满身都是鲜血,但还没有死掉。 我伸出手,想要去抓某些东西,仿佛在尽力地求生。 等我的手触摸到了某些丝滑的东西,我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动了两下,然后离开了。 不久之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我的面前。 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击在我的脑袋上。 很痛很痛,我的意识也开始渐渐地模糊,直到彻底地坠入冰冷的黑暗之中。 那种绝望的感觉让我确信我已经死了,我无法准确地和别人讲出这种感觉。 因为没体验过的人绝对不会明白。 可是等我睁眼的时候,我还在自己的床上。 我打开手机,去查阅资料,不少资料都表示: 意识坠入黑暗,感觉不到一点东西的时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觉。 但没有人肯定这件事,没经历过死亡的人,永远也阐述不了具体的感觉。 我忽然意识到,难道我已经死了? 否则是不会感觉到那样的感觉。 隔天的时候,我问柱子: 「高考前,你多久没看到我?」 柱子说: 「也就一天两天吧。你去城里了。」 我点点头,想了很久,才问出口: 「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柱子吓了一跳,然后摸了摸我,再摇摇头。 湘西关于死人复活的传闻其实很多,例如赶尸匠的故事等等。 但是这些尸体最起码都具有尸体的特征,就算和活人差不多,体温也是阴冷的。 可我的身体是热气腾腾的,柱子确信,我没有死过,也不是诈尸。 最后,柱子说如果我还是不相信,他可以带我去见见他爷爷。 他爷爷虽然不是神婆、巫师,但多少也懂得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尤其是,分辨一个人是不是死过,并不难。 5 柱子的爷爷已经年岁很大,一只眼睛看不到东西,眼球是灰白色的。 不过他并不凶,和我们两个孩子说话,更是显得和善。 听了我和柱子的讲述,爷爷微微皱眉,许久才和我们道: 「爷爷倒不是不能帮你,只是这事情爷爷也只是略懂一些,看不看得出就不知道。」 我赶忙和柱子爷爷道谢,然后听从老人家的安排。 老人家让我先回家,晚上的时候,不要吃东西,等到月亮出来以后再去。 来的时候注意一些,不要被别人看到。 湘西懂得一些巫术的人不算少,但不是个个都有正义心性。 万一真有人想要害我,被跟踪了,老人家未必就能保护得了我。 还是那句话,老爷子也只是略懂一些巫术,不是真正的神婆、巫师。 等到月亮出来的时候,我一路小跑,到了地方。 老爷子已经在屋子里等我,他的房间里布置了很多的东西。 黄色的符纸、两面铜镜、一个香炉还有一些香火之类的。 老爷子让我坐在两面铜镜中的蒲团上,然后什么也不要想。 接下来,我们就是漫长的等待,等月亮的光照到镜子上,做法才开始。 一沓黄纸被点燃,烟气袅袅升起,老爷子手腕一抖,将香炉拿在手里。 他的香和普通的香火不同,发出一阵甜得腻人的香味。 不多时,房间的地板下就缓缓地爬出几条蜈蚣。 老爷子用符纸贴在了蜈蚣的身上,然后调转铜镜,将月光打在蜈蚣的身上。 老爷子说,他这招是从一个高人的身上学到的,叫作阴蛊养尸术。 早些年的时候,湘西一些赶尸匠会用尸体为非作歹。 平日里的尸体都是人的模样,很难分辨。 阴蛊养尸术的作用,就是分辨哪些是尸体。 这些贴符的蜈蚣,在月光的照耀下,对尸体极为敏感。 只要死过一次,身体就有尸体的味道,最后会附着在尸体的影子上。 老爷子还没说完,就出现了异变,镜子中的月光打在我的身上,出现了两道影子。 其中两只蜈蚣缓缓地爬到了两个影子的上面,只是停留了很短暂的一点时间,就离开了。 老爷子皱眉,手中又拿出了一道黄符,可刚点燃,就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球。 险些把老爷子的衣服都点燃,吓得他赶紧灭火。 这下,老爷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等惊魂定了,老爷子缓缓开口: 「孩子,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你背后有人,看来你得找个真正的巫师或者神婆了。」 「我能说的就是,你不光死过,还死过两次。」 我和老爷子都有些不解,一个人怎么能死两次? 可问题是得不到解答了,关于这件事,老爷子也绝口不提了。 临走的时候,老爷子把一面小铜镜给了我,告诉我,可以用这个照一下我的父母。 等到家以后,我趁着父母不注意,将月光折射到了父母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