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渊】第二十八章 万顷
说好只待一会就回去。
可祁深说话不算数。
眼看着临近傍晚,这只猫儿还在狗子身旁撒欢儿。
祁深话匣子关不上,总想着跟他说些什么。十句里得有九句是废话,全没营养。
约莫是先前二人关系过于僵硬,这回芥蒂除了大半,想以此挽回些什么。
她有时会问他。
皆有回应。
只是回答总来得迟缓——靳之渊间歇性地打着瞌睡,却神奇地不曾漏听她的每一句话。
到后来实在没什么可聊的了,索性一块儿坐在窗边晒太阳。
他状态还是不佳,药效过了开始犯困,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躺下睡上一觉。
祁深只好让靳之渊倚在自己肩头,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不消半刻他便昏昏欲睡。
阳光掩映之下,二人背影交织缠绕,甚为亲密。
多值得庆贺,她许他一个并肩。
原是岁月静好。
总有不长眼的非要往里硬闯,嘴里还嚷着靳之渊的大名。一路风风火火,也不管门是掩着的,推开就进,恨不得把碍他事的房门给拆卸下来。
定睛一看……是李禄。
那没事了。
谁叫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夯货。
“你来干什么?”祁深如临大敌,知道他一来就有幺蛾子。
“那你又在这做什么?靳爷说过的话你没记住?”李禄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耐烦,这他能忍?他可不是平白受屈的主儿,没理都不饶人,更别说他现在有理。
猫的天敌不一定是狗。
但一定是二哈。
祁深磨着爪子,突然想挠人。
有只大手覆在她手背之上,将她所有躁动抚平。双手接触的温热之余,是只有靳之渊能给的踏实心安。
他还犯着迷糊,语气格外温软,“阿深……不跟他吵。”
祁深果然安分下来,回握住他的手,是十指相扣。
李禄深感自己被无视了,张牙舞爪想再引起祁深的注意。
于是祁深一个眼刀甩过去。
靳之渊显然也不待见李禄,眉眼间冷意盎然,戒备看他。
二人始终处于对抗李禄的同一战线,十分默契。似乎这场面,是二打一。
李禄自讨个没趣,终于交代来意,“靳爷书房里有文件,指名要你整理。”
那只狐狸还真是不肯放弃每一寸可利用的资源,将利益压榨到最大,不许他借病休养生息。
这可是靳沣一贯的恶趣味。
他常有捉弄人的想法,只管发号施令,绝对服从会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愉悦。
愚弄靳之渊的戏码,纵是上演千万遍,也不会腻的。
靳之渊眼底的冷不知何时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落寞。
“好。”他说,连犹豫都不曾有,麻木地从床褥间挣扎着起身。
祁深也知命令难违,没做阻拦,贴心扶起他,“你现在就去?”
靳之渊点头,并不利索地挪到门口,将重量从祁深身上移走,一手扶着门框站定,“阿深就陪到这吧……快些回去。”
李禄轻拍他肩,掌下单薄肩头没来由地一颤,“我领她回房间。”
“劳驾。”靳之渊垂眸,细密眼睫笼着阴影,根根分明纤长,同瓷娃娃一般精致易碎。
以李禄刚好高出他一头的身高来看,正好能瞧见他眼下那覆了一层的乌青。
“靳爷没说让你立刻去。”李禄见他扒着门口的指尖用力至泛白,半边身子开始歪斜,难得心软一回,“先缓缓也不迟。”
靳之渊有些意外,抬头看李禄。额间依旧汗意涔涔,强打精神嘲他,“今天是大善人的人设?”
“你现在就去!”李禄一脸黑线,真是当恶人久了,做回好事都没人领情。
靳之渊就喜欢看他吃瘪,心情不错地向他招手,“回见。”
李禄扭头,“不见。”
靳之渊到靳沣的书房时,已是傍晚。太阳散发着余热,在逐渐沉没。掉入地平线之前,余晖还竭力贡献着最后的价值。
那月亮呢?
应该还在赶来的路上。
输了正确密码才获得进入书房的资格,这是除靳沣以外,只他一人能再入的领地。
文件凌乱散在书桌上,有一沓订着书钉,被烟灰缸压住。缸里四处散落着烟头,大多是抽到一半被掐灭的。
只有烟味。
从他踏入书房的那一刻便直冲面门,呛人得紧。他艰涩屏住呼吸,喉结上下滚动一番。
尽量麻利地翻找出塑料袋,一股脑儿将烟灰和烟头倒进去,系紧袋口,又一把拽开窗户。
已是十月下旬,晚上气温罕见地低。
生冷空气被风搅起,吹得猎猎作响。顺着窗口溜进,直灌入他微敞开的衣领,打着转儿途径过他腹脐。
靳之渊打了个冷颤,将宽大衬衫裹紧。可风似乎无孔不入,总能找见缝隙,一个不留神,又从衣摆钻入。
冷和痛几乎是同时袭来。
靳之渊难耐地闭上眼,抵抗着胃腹间突然泛起的疼。
手就攥着把手,想要关窗。可屋里烟味没跑净,依旧难闻。
想着再忍忍,等通风换完气就好了。却率先败下阵来,他已站不住脚。
手肘用力怼着腹间施压,多少压制住些疼痛。
也不管烟味是否还有残留,迅速关上窗户。冻的微僵的手指撑着窗台,缓了好一会。
烟味难以根除,好在沉浊空气去除了大半,尚可以忍受。
靳之渊俯身捡起被风吹落在地的纸张,放回书桌。
再回身时,有不经意间出现在窗前的月与星,慷慨将光倾洒。
星河万顷。
从此他被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