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龙脊

酉水金盾 女人的龙脊 作者：龙明静 （一名女子勇斗犯罪团伙的21名歹徒，救下无辜工人，并协助警察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故事） 这个女人叫龙道菊，30多岁。她这一生所见的是朦朦山岭、云雾、雨、雪，还有露水打湿的衣襟，她所闻到的是缠绵得撩拔人心弦的淙淙泉韵；还有在烟雨，阳光里悠悠飘逸的鸟语花香。1988年，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一辆银灰色轿车突然开到她住的寨门口，居然把她送到省城长沙，见那大江大河大的世面去了。 几天后，那辆银灰色的轿车又把她送回到寨门口。她回来时打扮得好乖，比山里的新嫁娘打扮得还乖，胸口还缀着一朵大红花。满寨的乡亲们听到汽车的喇叭声都来寨门口接她。大人们围着她嘿嘿笑，小妹娃小伢崽伸出猫爪样的手摸她的大红花。她也笑，几多腼腆。她轻声说，她见了省里的好些大官。大官和山里老人一样和气，把红本本（见义勇为荣誉证）和几百块钱捧送到她手心里。 啊哟，省里的大官奖赏她哩！她成了山里最有名声，最有出息、最了不起的人物！大人孩子们都笑，她胸前的大红花映着那些笑脸，仿佛绽开了好多大红花，红艳艳的映红山寨门。 我是一个下雪天在她住的山寨——保靖县簸箕乡巴科村见到她的。那天下好大的雪，抬眼望去，高山垒玉，平地铺银，满目冰清玉洁。龙道菊头裹一条红纱巾，上身着兰底红花布衣，在一片翠竹林里穿来梭去，象一缕飘忽的火焰。 她手拿一根长长的竹篙为几颗柏子树打雪。一竹篙插去，落雪缤纷，被雪压弯了腰的小树唿啦一下伸起来，那些青松呀，腰杆硬扎的，虽压好重的雪也直挺挺的。其实龙道菊也象雪里青松一样，是压不垮压不弯的。 1988年夏天，当地有杨胜春、吴良林、彭时景等21个浪儿，歃血为盟，结成“斧头帮”。他们在湘、川两省的保靖、龙山、秀山三县边境大肆进行流氓滋扰活动，祸害百姓，时而两三一伙，时而四五一帮，偷扒抢劫，敲诈勒索，打架斗殴，砍斧头、捅刀子，闹得三县边境接壤处鸡犬不宁。他们在乡间行驶的公共汽车里扒了旅客钱包，旅客做声不得，若犟性声张，眨眼间三五把匕首，斧头抵着了旅客的胸口，晃在旅客眼前，或是六七人的拳头雨点般落在旅客头上，打得旅客趴在地上叫苦。有一回，毛沟镇一位姓郑的老大爷，是土g时骨干，在车上抓着一只掏腰包的手，反被几双贼手打得头破血流。他抛洒着老泪给民警说：“这些人不是扒手呀，是湘西剿匪时打死的土匪还魂了。你们怎么不收拾这些杂种呀？”他们的气焰何等嚣张，民愤又何等大啊! 7月29日夜，这一帮流氓打了人家一只狗做下酒菜，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刀划手臂，饮血赌咒：“卡棚水库王德坤出卖了我们一个兄弟，我们去剥他的皮？谁打王德坤时不动手，也要剥谁的皮子，剔谁的骨头，抽谁的筋！” 不久，21个流氓，如同出山的一群豺狼，嚎叫着闯进了卡棚水库工人宿舍区。幸好王德坤不在家，才幸免于难。然而，出山的豺狼总是要咬人的。他们一不做二不休，七手八脚把无辜工人杨通贵从宿舍里拖出来，拖了30多米远，按倒在地，用石头砸，用皮带抽打。打得杨通贵头破血流、皮开肉绽，大声呼喊救命。 呼救声震荡山谷，撞击水库每栋宿舍门扉，人人大惊。 躺在床上睡觉的龙道菊，被“豺狼”的声和杨通贵的呼救声吵醒，一骨碌爬起来拉开灯，没趿上鞋子就跑出门外。眼见“豺狼”的行径，她的眼前闪回几组清晰的情景。 十四岁时，在男女孩子中以好动拳脚练打出名的龙道菊，一个猛子扎进滚滚溪水里，把邻家小弟弟龙巴二从水中托上岸，她自己险些丢了性命。 一个月夜，卡棚水岸食堂里有异样响动。在食堂做临时工的龙道菊扯起一根柴棍子冲进食堂大喊一声：“谁在这里做贼作案，我就劈破你脑瓜子！”贼被吓得魂魄悠悠，丢下脏（赃）物望风逃窜…… 此时，龙道菊走近那群吃人的豺狼了，被飞舞的皮带和飞上飞下的石头弄花了眼，当看清杨通贵拼死挣扎站起又踉跄几步倒下地，一个名叫田洪飞的歹徒，又拿出一个钵子大的石头追上去的情景时，龙道菊一腔奔涌的热血化成了一腔怒火，冲上去大吼一声： “你们没王法了！” 吼声如雷贯耳，山鸣谷应。龙道菊箭步上前，展开双手拦腰死死箍住那个名叫田洪飞的歹徒的双手和身子，再拼尽全力把他推向路边的石壁，并把他死死顶在石壁上，这下遏制了田洪飞的暴发力，他投出那钵子大的石头落在离杨通贵一尺余远的地方，救了杨通贵的性命。这时，那些歹徒震惊了，他们仿佛觉得是天上降下个李逵样的黑煞星，痴呆呆看了老半天，才辨认出是一个女人坏了他们的大事情。歹徒们又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了。叫嚣着追赶龙道菊，声称要砍她的头、放她的血。然而，聪明的龙道菊趁他们痴呆时机，扶着杨通贵上了水库指挥部的二层楼。 “取炸药来，把楼房炸了。”歹徒们在嚎叫。 “你们敢！杀人放火是犯国法的，你们一个也莫想活命！"龙道菊震慑他们。 龙道菊一面堵住水库指挥部的大门，叫杨通贵与歹徒周旋，一面机灵地给附近派出所通了电话，不久，民警骑着摩托车来了。 歹徒们唿啦一下作鸟兽散，企图潜逃。谁知保靖县毛沟派出所民警已从四面抄来，经一番搜捕，21只豺狼全部落网。 一个山里女人的胆魄如此之大，实在令人信服。但我又想，她当时未必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我问道菊：“你当时救杨通贵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呢？”她还是笑笑地答：“在那种人命关天的场合，一心想救人，勇气也不知从哪来的。” “你也害怕吗！”“算你问到我心里去了。‘斧头帮’那几个从牢房里放出来的角色，曾托人带信吓我：‘哥儿们的牢不能白坐，迟早要龙道菊的血！’我从省里开会领奖回家后，又有人放出风来：‘我们出2000块买龙道菊的头，不晓得她卖不卖？’有的乡亲替我担心，叫我以后遇见这种事学乖巧点，睁只眼闭只眼装着没看见。娘老子还骂我哩：‘你莫把你性命不要紧，你的伢儿还小哪？说实在的，这种见义勇为的事我从小到现在做了好几回。做时不怕做后怕，怕时说不做了，遇到时偏偏又做了。这是脾气决定的。我讲，做人要有一根硬硬扎扎的龙脊骨，顶得起压力时就要顶，压力重了压断了龙脊骨都还要弹几下冷脚的！” 望着道菊那龙脊撑起的英姿，我不禁暗自叹道:“一个女人的龙脊，一副钢浇铸的龙脊，是永远不会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