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岁庆生感言

我70岁了，也退休了，学生们就要给我庆生，而且要办得隆重一些。我很高兴地答应了。

人们对待庆生的态度会伴随年龄的增长而发生变化。一般来说，小孩子盼庆生，年轻人爱庆生，中年人忘庆生，老年人怕庆生。有老人说，过生日就像死亡倒计时，过一次少一次，过一年少一年。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因此对庆生缺乏兴趣，有时还借机推诿。但是，我后来转换了视角，也就转变了心态。我认识到，每次庆生不是少了一年，而是多了一年。

假如人的寿命都有明确的定数，譬如73或84，那么老年人确可说庆生一次就少了一年。如果人的寿命是不确定数，可能是73，也可能是84，还可能是95，那么老年人庆生一次就表明多活了一年。俗话说，人活70古来稀。我今年70岁，已经属于偏得之人。此后，我再过一次生日，就意味着又多活了一年。这当然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因此，对于学生的这个建议，我欣然应允。于是，他们就开始策划筹备。

按照筹备组的安排，我和妻子于5月13日中午来到北京郊区的一个旅游景区。下午三点半，我俩和先到的几十个学生校友，到周围的景点合影留念，还到旁边的森林公园去登山。不过，我俩量力而行，并未爬到山顶。

晚上，筹备组精心安排了庆生餐会。来自全国各地的近百名学生校友欢聚一堂。其中，许多人已成家立业，成为大学教授或行业翘楚。有人还携带家人，多为少年儿童，于是，餐厅中就不时响起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学生校友的代表们先后登台祝贺，然后，主持人就请“老师”讲话。我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一张张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仿佛又回到了我的课堂。教师讲课不能照本宣科，但是要胸有成竹。于是，我就按照自己的习惯开讲——

大家好！在这个特别的时间、特别的地点，看到你们这些特别的学生，我很高兴，也很感动，可以说，千言万语，汇聚心中。不过，我知道，你们都多次听过我的讲课，大概都听烦了，因此我今天只谈两点感想：第一是关于退休；第二是关于庆生。

一个人只要有工作，而且有足够的生命力，那就会有退休的一天。年轻时，我不懂退休，却经常说真想退休。但是，当我真正面临退休的时候，心中却有些不舍和惆怅，对事业的不舍，对人生的惆怅，因为退休就意味着我要进入生命的最后阶段。我必须调整心态，以便适应新的人生方式。为此，我还进行了两次彩排。

第一次彩排是故意的。那一年我60岁，虽然到了一般的退休年龄，但是按照学校的规定，我还可以工作到65岁。于是，我在学生们的帮助下，在人民大学图书馆举办了一次著作展，主题是“法学与文学”，算是60岁的人生总结。我还写了一篇小文章，标题是“60归零，事业重启”。

第二次彩排不是故意的，因为那一年我65岁，确实以为自己该退休了。还是在学生们的鼓励和帮助下，我非常勇敢地举办了一场个人演唱会，主题是“草原情高山恋”，演唱了10首民歌，以这种特别的方式告别人生事业的舞台。但是，人民大学后来制定了新的政策，聘任了“大华讲席教授”。于是，那次“谢幕”又变成了彩排。

现在，我正式退休了，就要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样态。但我还是你们的老师，因此还得考考你们。我给你们出两道题：第一道题，过生日是多了一年，还是少了一年？第二道题，人体的哪些零件要省着用？这是考试题，需要你们回答。不过，你们别紧张，今天不用回答。10年以后，如果我还能过80岁的生日，我就要听听你们的回答。我没有标准答案，主要听你们的回答，而且要像回答法律问题一样，关键在于推理和论证。

对于“退休老人”来说，最主要的生活目标就是健康。如何保持健康呢？我再问一个问题吧。三十多年前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要买一辆二手车，就查看当地报纸上的广告版，那里有很多出售二手车的小广告。一些车主在汽车品牌、出场年份和里程数后面，还注明了highway mileage。这是什么意思呢？highway是公路或高速路，mileage是里程或里程数。这个词可以翻译成“公路里程”或“高速路里程数”。那么，“公路里程”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说，他这辆车的5万英里或6万英里，都是在高速路上跑出来的，不是在城市里跑出来的。对于车辆磨损来说，这有很大区别。在高速路上，汽车的速度很高，但是匀速行驶，因此对汽车的磨损就比较小。在城市里开车，经常要起步停车，经常要急转弯、踩刹车，因此对汽车的磨损就比较大。我在北大荒当知青时开过拖拉机，懂得一些机械常识。据说，在高速路上跑的6万英里对汽车的磨损，大概也就等于在城市里跑的5万英里，甚至更少。

人类的身体就像是一辆汽车，也会不断磨损。我们的年龄就像是汽车的里程数。那么，你的年龄是highway mileage吗？你这辆汽车是在高速路上跑的，还是在城市里跑的？这是什么意思呢？根据学者的研究，长寿的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生活比较规律，都有良好的生活习惯。因此，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就可以使你的年龄成为highway mileage。对于成年人来说，“公路里程”是非常重要的。当你60岁的时候，你的身体磨损只有50岁。这就是健康的生活之道。

那么，什么是良好的生活习惯呢？答案可能是因人而异的。以运动习惯为例，有人说生命在于运动，有人说生命在于静止。坚持跑步的人可以长寿，坚持打坐的人也可以长寿。我个人有运动的习惯，现在还坚持每天跑步，每周还打两次羽毛球。不过，我也认识到，人的身体零件中，有些必须省着用，例如，我的眼睛就得省着用，不能长时间看电脑和手机；我的牙齿也必须省着用，不能吃硬的食物。但是，有些零件不能省着用，例如，大脑就不能省着用。如果老年人的大脑懒惰，不爱思考问题，不爱学习新东西，那就可能变成老年痴呆。另外，手脚也不能省着用，无论采取什么方式，总要经常动手动脚，这是老年健康的基础。

我在60岁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下了老年生活目标：打球打到70岁，跑步跑到80岁，跳舞跳到90岁，唱歌唱到100岁！现在，我的第一个目标已经实现了，正在向第二个目标前进。我也希望各位同学能有类似的目标，共同努力，健康生活！谢谢大家！

我发言之后，主持人代表学生们要求我和妻子跳舞。虽然我俩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了，但是预见到此次活动会有这个节目，就在前两天的晚上，在家中做了一些练习。于是，我把妻子请到台上，在舞曲《梁祝》的伴奏下，我俩跳了一段“探戈-平四”交谊舞。

然后是一些庆生的仪式活动，推出生日蛋糕、共唱生日歌、吹蜡烛、切蛋糕，然后是学生们分批前来、举杯祝福。总之，庆生非常圆满，我的心中充满了幸福快乐的感觉。我已经开始期盼十年之后的庆生聚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