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之歌Part.Ⅰ No.36

本世纪公元1496年
又是二十年悄然而去,七剑已经在神州大地上各自建立了自己的门派,有的消失不见,有的早已扬名立万。
忆剑山庄
秦素衣独自坐在庭院之中,女儿离开她已经十年有余,距离太虚山变也有二十载,她已是忆剑山庄的女主人,不再是那个需要畏缩在师姐背后的小孩子。
但她却依旧心怀芥蒂,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仇恨师父,但她又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以至于她经常坐在这里发呆,什么也不思考,什么也不做——逃避现实。
“师娘,外面有人找你!”这时,门童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指着门外喘着气。
“不见。”秦素衣淡淡地说道,就连失神的目光都没有移动一下。
“可……他自称是您的师伯,怎么赶都赶不走。”
“你说什么?”秦素衣的目光突然闪烁了起来,一阵又一阵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激动,害怕,犹豫,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露出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
“带我去见他!”
……
男人丢掉被打断一截的鱼竿,一脚踢开捂着肚子直嗷嗷叫的家臣,他每上前一步,所有人都要往后退几步。
“都退下!”
掷地有声的命令从身后传来,众人先是愣了愣,而后赶紧恭恭敬敬地让出一条道路。两边,一个是秦素衣,另一个就是他。
“师伯。”秦素衣微微颔首,尊敬地说道,这一举动不禁让其他家臣都傻了眼。也是,眼前这个穿着简朴的渔夫,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家主夫人的师伯,换谁也不敢相信。
但现实确是如此。
男人没有说话,秦素衣也不敢抬头,只听见轻微的哒哒哒的脚步声,秦素衣的内心,也不比刚才那些家臣们好到哪儿去。他知不知道师父的事情?他来这里做什么?我要不要先出手?
影子已经照在了她的身上,来者就在眼前,秦素衣的手心捏出一阵冷汗,全身的肌肉紧绷着,随时准备下一秒出剑开战……
一双粗糙的大手放在了她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
“素衣也长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男人爽朗地笑了笑,那沙哑而略带磁性的声音,仿佛将她拉回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时候。
“师伯……”秦素衣抬头,他的脸上已是饱经风霜,斑白的鬓发,修长的胡须,额头和脸上显而易见的皱纹,都展示着这个男人这么多年来的生活。秦素衣有些泪眼婆娑,她们都变了,只有他还是那个样子。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好……好,请进!”
忆剑山庄其实并不大,是从秦素衣太虚七剑的名号开始传开的时候才辉煌起来的,不过在秦素衣改良的忆心剑法的指导中,门下弟子都还是有所建树。
男人走进屋内,像以前一样把草帽挂在门口的摆件上,虽然他看上去衣衫不整,但并没有什么不妥或者低俗的行为,倒也让其他人刮目相看。
“师伯这次远道而来,是有什么事吗?”秦素衣还是有些疑虑,于是假借套近乎的方式问着话。
“怎么,我平常就不能来看看了?”男人假装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摆了个大谱。
“不是不是,是徒儿冒昧了。”秦素衣赶紧否认,“不过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师伯的功夫未减啊。”
“呵呵,我好歹也是你师父的前辈,一点防身的功夫还是有的。”
秦素衣的眼神闪过一丝警觉。那些家臣虽说算不上功力深厚,但钻习太虚剑法已经让他们不输武林高手之下,而他——这个曾经宣称自己什么武功都不会的人,却能轻而易举地撂倒一群手持武器的剑客。这个人的功力深不可测,她不得不再次谨慎起来了。
“嘛,原本我打算先去拜访一下你师姐们,结果好巧不巧朝雨和苏湄都在闭关修炼,婉兮和婉柔又不知去向,彦卿……啊,现在叫马非马了,哈哈,这还真像他取出来的名字……”
“……”
“怎么了?”这次是他在发问了。
“啊……没事,只是最近有些担心小女的问题。”秦素衣立刻找了个借口,但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不该把素裳扯进这等是非之中。
“哦,令嫒今年几何?”
“碧玉之年。”
“那也可谈及婚嫁了,我可等着吃你家喜酒呢!”男人摸着胡须,笑得直喘粗气。
这等年纪,也不能再做什么事了吧……秦素衣看着他这幅样子,不由得又有些心软,在太虚山的日子里,有师伯的时候,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凌霜都会变得活泼一些。师伯不是师父,她或许想得太多了……
……
“那我就不叨扰了,择日再来拜访。”秦素衣随同他一起走到门口,后者将草帽向下拉了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师伯言重了,忆剑山庄随时欢迎。”秦素衣和众人一同拱手相送,在其他人的记忆里,这种阵仗还是第一次。
一直目送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秦素衣的那根紧绷的丝线才微微放松了些,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一个月后的一封信却让她如五雷轰顶。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数日后,男人骑乘快马回到自己住处,这里和太虚山相距甚远,远离尘世的喧嚣,离最近的城镇也有半天的骑程。不过这也是必要的。
刚一进屋,他就察觉到了异常的违和感——浓厚的甜味,营养液的味道,看来是睡美人醒了。
男人掀开布满灰尘的地毯,拉起镶在地上的铁环,一块地板被直接撬开,露出一条灯光明敞的地下阶梯。虽然穿着和这种现代科技及不相符的古代服装,但他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走下台阶,迎面而来的是更加宽敞明亮的智能化实验室,刚才还是柳暗花明的古旧情趣,现在则是科技环抱的现实未来。正面对他的,是刚刚从培育仓里出来趴在地上的赤鸢,全身赤裸而且沾满了粘稠的营养液,让她看上去像是只刚出生的幼鸟一般脆弱。
“很冷吧,适应一下就好了。”男人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准备好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她的嘴唇冻得发紫,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最初的目光中有一丝陌生,但缓过神来后她终于认出了他——
“前……辈?”
“好了我知道了,别说话,盖紧一点,我去给你弄点热汤。”男人把披风在她胸前按紧,对方颤抖着点了点头,伸出乳白色的手指紧紧抓住领口。
男人迅速上楼,过了十几分钟,一碗白水萝卜汤端了过来。
“抱歉啊,没时间做好的,鱼已经炖下了,先将就这个喝一点吧。”
赤鸢没有挑剔,在冰冷刺骨的营养液中浸泡二十年,她现在比任何人都渴望喝上一碗热汤,哪怕只是开水也行。
“发生了……什么?”赤鸢把喝的干干净净的碗递给了他,虽然身体里面暖和了许多,但依旧冰冷的身躯还是让她浑身发抖。
“太虚山……被烧了。”男人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说出事实。
“谁?”
“你的徒弟们。”
“……”赤鸢的眉头偶尔一皱,偶尔又舒展开来,她似乎在努力回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比喝酒断片了更彻底的记忆丢失,让她头脑一阵剧痛。
“冷静,赤鸢,别激动,慢慢来,时间还很长,不着急……”男人安慰着她,赤鸢也并不是心急浮躁之人,在冷静下来后,也逐渐认清了现实。
调养数日,赤鸢才慢慢恢复了行动能力,这时候的她发现自己的大部分力量已经消失,但好在羽渡尘和太虚之握并没有被夺走。可她还是没有二十年前的记忆,甚至之前的很多记忆也随着那一天消失了。
“这里是哪?”赤鸢回到地下室,这里几乎和逐火之蛾的实验室一模一样。
“我在离开逐火之蛾的时候拿了不少东西,这些足够我继续研究了。”男人从一旁的武器架上拿下一把耀黑色的大剑,中心一块红色的宝石似的碎片镶嵌在剑柄上,和天火圣裁如出一辙。
“在第一次见到你之前,我就曾经尝试过量产神之键,但没有魂钢和律者核心,做出来的终究只是残次品,在不打算干涉人类以后,这些研究也就停下了。没想到这里还会有用的一天。”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赤鸢也一直在调养生息顺便寻找自己的记忆。在男人的带领和引导下,她大概了解了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男人沏了一杯茶,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会找到她们,”赤鸢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感情,冰冷的眼瞳像是古老冰川上的万年积雪一般,“我还有必须要拿回来的东西。”
“轩辕剑?”男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你居然把神之键交给那些人。”
“你不明白!”赤鸢对抗崩坏数千年的经历让她难以忍受男人这种怨气横生的腔调,“崩坏在不断变强,我想要培养她们,让她们也可以成为像我们一样的战士,像前文明纪元的前辈们一样和崩坏抗争……”
“但你输了!华!”男人接着说道,“我提醒过你,傲慢是人类的原罪,她们杀了你,就是她们的傲慢!他们和你们完全不同!而你对她们就这样毫无防备,你何尝又不傲慢?前文明纪元已经消失了,不要再拿他们当推辞。”
“您这是盖棺定论!我并不认可您的妄下之言,我只知道,我会拿回所有的神之键。”说完,赤鸢起身离座,走上台阶,推开大门,马儿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恼怒,嘶哑地吼叫着,马蹄不安地踩着泥块。
“不是你,是我们。”就在赤鸢勒转马头的时候,背着巨大长枪——黑渊白花,以及一个奇怪背包的他骑上另一匹快马,和她并头对立。
“毋需麻烦。”
“我不会干涉人类的命运,但不代表我要丢下你一个人乱来——我不想再看见第二个凯文了。”男人不管她怎么说,将马头一转,扬起缰绳,赫然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