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篮

“今天的拍摄也辛苦了，要喝咖啡吗？”
“耶~生椰拿铁，少糖，多谢。”浅仓道。
“樋口呢？”
“我无所谓，一样就可以。”
“冰橙美式吧，我可以和樋口交换着喝。”
夜风中，透的眼中闪着任性而耀眼的光。
可惜，円香淡淡地拒绝了：“承蒙美意，我可不愿意。”

我点点头，走进咖啡店，向店员口头说明了订单。
回身望去，两位偶像少女的身影被水纹压花玻璃所切割，倒影一帧一帧地交织在一起，仿佛被拉长的彩色胶片，亲近，却有种朦胧的遥远。
五分钟后，円香望着属于她的那杯冰橙美式，愣了一下，随即皱紧眉头注视着我。
我心虚地眨眨眼，将手藏在背后，和透小小地击了个掌。
“我不要了。”円香别过脸去。
“诶，难得普罗丢瑟请客的说。”
“拿着吧，也不用真的跟浅仓换着喝。”我努力打着圆场。
还好，和円香相处的绝大多数时刻，都比现在来得更有难度一些。

接过咖啡的一瞬间，她顺势轻微撩动了一下耳边的垂发，又对着杯沿轻轻呵出一口气，少女身上若有似无的疏离感，确实流露出几分与实际年龄不符合的文雅和贵气。
甚至叫人有点遗憾，为什么咖啡品牌的市场部门无缘看到円香的这段画面。
他们本可以获得本世纪最好的广告牌。

“大哥哥，买花吗？”
“哈？”清脆的童音将我从走神中拉回。
“你看，姐姐这么漂亮，买一朵吧，她肯定特别高兴。”
我低下头，望着伶牙俐齿的小女孩，环顾四周，才意识到今天结伴出门的情侣的确多得反常。
被误会了啊。
但，这么漂亮的姐姐……吗？
带着这句赞美，我忍不住多看了眼円香。
演出时戴上的珍珠耳环与头饰尚未摘下，眼角的妆也还残留浅浅的余红，她泪痣旁的眸盈流淌着黄昏般的宁静。穿着高跟靴的円香站在霓虹下，荷叶边披肩很好地衬托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看什么？”她不满地问。
“看你高兴不高兴啊……”
毫无疑问，円香“满脸写着高兴”。
于是我征求意见般地又看了看透，她的眼睛望向别处，假装没听见。
“那，我要两朵吧。”
“只有一朵了。”
“小妹妹，你不会做生意啊。”
“妈妈说，男人不能花心。”
她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已经九点半了，望着空空荡荡的花篮，我决定帮助这位小朋友早点回家。
“那，就一朵好了。”
“谢谢叔叔！”
“诶？”
“噗！哈哈哈哈……”透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
“只有一朵花了。”我不无遗憾地说。
“普罗丢瑟桑，不是还有那个吗……花篮。”
“花篮？”
“嗯，很好看的花篮。我很喜欢。”

于是，我又追了上去，说服女孩以同样价格把花篮也卖给了我。
透接过花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竟然将它戴在了头上。
“怎么样？”
“像个外星人。”
“嚯嚯~这么说来，这里就是地球了吗？”
她睁大眼睛，身体如机械舞表演般转身，扫视四周，仿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已经跟不上了，完全不在一个位面的浅仓，无法为我缓解接下来的焦灼局面。

我鼓起残余的勇气，将玫瑰花献给円香。
“给，樋口。”
“哈？究竟是什么信号让你觉得我会要你的花？Mr.Playboy。”
意料之中的讥讽。
我的目光转移到透身上。
她一直在释放着“宇宙信号”，内容也出奇地简单，那就是用手摆出箭头，一戳一戳，不停地指向円香。
“你在干什么？”注意到透的小动作，円香问。
“展示。”
“展示绅士和礼让？”
“展示我的手指……特别的灵活。”
她走到我们中间，将手指递到円香面前，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影戏法。
总觉得在某个缺德的钕铜笑话上看到过类似的场景。
“真是够了。”
円香捂着额头，不情不愿地接过我手中的花，背在身后。
很快，她又意识到这对于身后的行人来说是种无形的炫耀，不由得叹了口气，重新拿回到面前，却无处安放。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闻了一下，极其悄声地说。
“谢谢。”
“什么？”我问。
“她说她期待这一天很久了。”透立马落井下石。
“你……！”円香伸出手来，在透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透一个激灵，痛得龇牙咧嘴，闪电般伸出手来，也掐了我大腿一把。
我们两人像是触电一般，痛不欲生地跪在地上发抖。
“你……掐我干嘛！”我的声音都痛得变形了。
“力……力的传导……”她急促地喘着气说。
“不用传导我也知道很痛了啦……！”

伴随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円香迈开脚步先走了。
透捂着腿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更为认真的口吻道。
“重新说一遍吧，对樋口的话。假如我不在场的话。”
“做不到啊。要不，我给你们表演打一套太极拳吧。”
“诶，很过分哦，普罗丢瑟。”
“浅仓要帮我想想办法了。”
她望着我，考虑了一会，下定决心似的追了上去。

“樋口，等等我！”
“我根本没有在走快。”
“我有话要对你说。”
“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说吧？”
“今天就要说。因为，今天……我收到了普罗丢瑟的花篮，如果樋口不想要那朵花的话，怎样都好。可是，如果无法接受这朵花的心意，却因为害怕或后悔拒绝了这朵花的话，没关系，就让我成为樋口的花篮，为樋口承载多余的心情吧。”
“……”
“所以，不要逃避，任何来不及说的话，没有考虑好的事情，全都放在篮子里。我会等你的……和普罗丢瑟一起，一直都会等。”
“浅仓说的话，我听不懂。”
円香咬住嘴唇，固执而冰冷地回答道。
她望了望手中的花，又望着满怀期待的透，没有将它放进篮子。
但是。
下一秒，她展露温暖人心的笑颜。
“不过，咖啡的话，也许可以交换着喝？”
“诶……”
浅仓透意外地望着樋口円香递过来的咖啡杯，下意识地将自己那杯递出。

发小之间喜欢的口味，究竟有什么不同，直到现在她也不确定。
也许都是一样的苦味，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甜。
但是，尝到她尝过的味道，就是一种胜利了吧。
那种胜利，是她所期待的吗？
不明白啊。
鬼使神差地，透望着円香，弯腰向前。
将单薄而微润的嘴唇，贴在了円香滚烫的脸颊上。
“你、你在做什么啊！”円香捂住脸，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透老老实实答道，“不知道，但是想做。”
円香的眼中有水光闪动，她落荒而逃。

穿越过两个路灯的距离，透回到我身边。
沉默几秒后，重拾自信地抬起弧度完美的下颌。
“交换咖啡成功。耶~”她炫耀地摇了摇手中的杯子。
“耶。”我应和道。
“接下来，我送普罗丢瑟回家。”
“哈哈，不要了吧，你都快到了，来来回回的。”
“不然刚才亲到円香的心情，就没有人可以分享了。”
“不用分享我也知道哦？我是说，力的传导。”
“不是的。”
像女王一般，她将花篮从头上摘了下来，向我展示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花篮里空空如也。
“这次应该是，爱情转移……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