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威风凛凛
我们沉默了一会，一头热说出这样的话，我感觉有些局促不安。但是沃尔特打破了寂静。他说：“还怪难为情的，说出这样的话呢。不过，你们是真心真意的吧？” “嗯，是的，沃尔特老师，今后就请多多指教喽。”我轻快地回答。 “嗯，那就好。”沃尔特望向远方，陷入沉思，但很快就脱离沉思，说，“我先前在林间探索的时候，听到了水声，所以我们就先往水声传来的方向去。” 话音刚落，沃尔特便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奈特赶紧从地上爬起背上行李。我也忙着把披风抖开，边走边系。沃尔特注意到我们，便稍停一会，待我们跟上，便接着走。 随着深入树林，我便开始听到潺潺的水声，水声不大，就像是溪水打磨石头时发出的声音。 沃尔特在前面帮忙挡开树枝的阻碍，我们便紧随其背后。 我注视着沃尔特的背。沃尔特的背影高大挺拔，犹如高山一般伟岸。突然我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熟悉感，就好像是我曾经见过这样的背影。血与火的荒原，沉默的骑士伫立于此，那样的姿态，与眼前的男人重合，一股荒谬的感觉袭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梦中见过如此相似的背影。
当我陷入纷乱荒谬的思绪中，沃尔特停下了脚步，我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对不起，萝丝，我应该在停下的时候通知一声的。” “不，不，沃尔特老师，是我在走神，所以不是沃尔特老师的错。”我连忙地回答。林木间豁然开朗，大片大片的光透入林间，水声也大了起来。 我们又行走了几步，脱离出树林，眼前的是长满青草和芦苇的空地，清澈的小溪正慵懒地流淌着。河床底下的是圆润光滑的鹅卵石和嶙峋的怪石。沃尔特留心地打量着小溪，往小溪奔流的方向望去，这里是个坡地，小溪沿着起伏和缓的坡地欢快地流逝，发出歌声。 “你们需要喝水吗？”沃尔特问道。 我这才想起自醒来后好像就没怎么喝过水这一事实，口唇也突然感觉到干燥，需要冰凉的水浸润。奈特和我一起走到溪边，用手掬起水，喝了起来。清冷又带着丝丝甜意的水顺着咽喉流下，我感觉到畅快。 沃尔特掏出金属制的水壶，仰头喝光水壶中的水后，便去盛水。然后重新旋上盖子，收了起来。 “沿着小溪走，应该可以找到人迹的。我们便从下游走吧。”沃尔特说。 我们没有任何异议，沃尔特是拥有丰富经验的旅行者，听他的话应该是没有错的。
我们沿着小溪走着，芦苇很高，当我们的脚踏进芦苇地，半身便隐没于芦苇中。风一吹，芦苇便荡漾起绿色的海浪。芦苇丛看起来很适合隐蔽人，不知为何我想起这事。 沃尔特没有任何犹豫，像是闲庭信步似的踏入芦苇丛。但是他让我们紧跟着他，我本有些担心，但看到老师的背影，我心中便生出安全感。 “放心吧，萝丝，老师他很强的，不用怕遭遇敌袭的。”奈特像是看穿了我内心，说道。 我点点头，便也跟着沃尔特走进芦苇丛。 淡淡的阳光下，苇叶毫不吝啬地挥洒着即将褪去的绿色，似乎努力烘托那泛白的芦花。微风轻轻地吟唱，芦苇也翩翩起舞。 把它们带到遥远的地方……如此轻柔地拂过，芦苇花便开始颤动。不经意之间，花儿散开了，在火红的背景下，飞舞出了它们各自的旋律，就这样漫天飘散着。它们纷飞，如冬日的小雪，却比雪更优雅。它们纷飞，如迷你的小伞，却比小伞更可爱。它们纷飞，如秋天的落叶，却比落叶更轻巧。悠然的飘，自由的飘，随着风儿——飘入小溪，便作伴友同行。飘向天空，便作唯一的白云。飘回芦苇丛，便作白雪点缀。 沃尔特却没有如同表面的轻松随意，他的眼睛不住地左右来回扫视，耳朵也机警地树立着，毫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声音。骑士听到了耳边风的声音，听见了各种草虫的窃窃私语，但是他也同时听到了其他人类的呼吸声。 呼吸声不大，就像是在埋伏着一样，它们从同一处地方传来，有三个人。沃尔特很快做出判断，是敌人还是朋友？他无法做出确切的判断，心下考量了一会，便朗声说道：“隐藏起来的朋友们，我希望你们赶紧出来，对大家好也对你们有好处。” 没有任何回应。我和奈特有些惊愕，有人埋伏在这里？骑士默默地停留了一会，发出不满的咋舌声。他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只白羽箭矢，然后掷出，箭很快没入深深的芦苇丛中，同时一声惊呼传来。 “臭小子，你要是扎到本大爷，你就别想留着你的命了。”一声粗犷的声音炸响，同时芦苇丛中赫然显现三个人。右边的看上去很瘦高，芦柑棒似的。中间的人像是为首的老大，看上去凶神恶煞。左边的有些微胖，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像是盗贼。 “碰上了强盗大人们，算是我今天的不幸吧，敢问诸位名讳？”沃尔特说，声音里无不透着讥讽之意。 面前的人像是被惹怒一样，掏出明晃晃的弯刀。沃尔特退后一步，双手举起，声音里透着胆颤：“有话好好说，我亲爱的盗贼先生们，你们想来是追求钱财的吧？不如我把我身上最贵重的宝物赠与你们，你们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可以吗？” 面前的贼人像是很受用沃尔特的话，为首的那个人冷哼一声，说：“算你小子识趣，快把宝物交出来，我们兄弟三人便放你们过去。” 沃尔特嘿嘿一笑，像是感到有趣似的，他撩开斗篷，将悬于腰间的银灰色长剑解下，抛向对方。“这便是我最贵重的宝物了，请大人们检查一下，顺便拔开看看是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我感到有些异样，沃尔特并没有真的害怕他们，但他还是解除了武装，但我觉得应该静观其变。我看向奈特，惊讶地发现奈特正低头偷偷地笑着。 三人中右边的那位敏捷地接住剑。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个长剑连同剑鞘闪着金色的光辉，暗灰色的菱形花纹，犹如鳞片一般的排布在剑鞘之上，古朴大气，显然出自名匠之手。盗贼似乎被长剑的美所吸引，啧啧称赞着，为首的那个人将长剑拿过来，左手握住鞘，右手握住剑柄，想要抽出长剑仔细观看。
我忍不住看向老师，老师的脸上带着微笑，那双眼睛定定地盯着他们，我原以为老师会抗拒他们拿着属于老师的剑，但是老师的表情却是对他们的举动感到兴趣和津津有味。 为首的男人右手一拉，但是令人吃惊的是，他并没有拔出剑。 男人似乎感到恼怒，重新用力地去拔，但是剑仍然安稳地收纳于剑鞘之中。男人的脸涨红了，他手臂上的肌肉块鼓张起来，彰显着男人的力量之大。但是像是讥笑一般，长剑没有被挪动，依旧停留在剑鞘中。他依旧没有放弃，试图强行拔出剑。但是下一秒他的手像是触电一般缩回，他不停地甩动着右手，将剑掷于地上，那蛮横的牛眼死死盯着沃尔特。 “臭小子，你是在耍我是吧？” “我可没有哦，只不过是它拒绝了你罢了，没有纯粹的善意，你是用不了这把剑的。”沃尔特轻描淡写地说道，同时耸了耸肩，做出无奈的样子。 就像是菜进入滚烫的油锅一般，沃尔特的话挑起了他们气愤的情绪。男人们骚动起来了，举起手中的弯刀，像是要冲沃尔特砍去。 我虽心中信任着老师，但不免得紧张起来。 沃尔特稍稍矮下身子，像是从原地消失一般。他本离来者尚有五米左右，刹那间便出现在盗贼们的面前。他的兜帽被掀起，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但在盗贼看来，犹如魔鬼的讥讽微笑！ 为首男人的脸上露出惊恐，手中弯刀划过，想要迎击骑士。 但是，骑士的行动更快，他的手臂像鞭子一般甩动，进行着以手肘为支点的快速变动，犹如钢铁一般的拳头便嵌入男人的腹下。柔软的腹部难以阻挡拳头的冲击。男人的身体被拳头带离地面，像断线的风筝飞起。感觉五脏被这一拳移位了一样。
“唔——啊！”迟来的疼痛袭击了男人，从腹部直到心脏。沉重而锐利。意识因疼痛而瞬间停止，反击是完全做不到的。 骑士没有停留，将手伸张来，划过优美的圆弧，绕到男人的后方用力按住，与此同时右膝提起。 “唔——”男人的胸部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但是不等他恢复呼吸，一记鞭腿便袭来。骑士的右腿如钢铁铸成的神鞭一样击打着男人的侧腹。“啊！”他的身体被带起，然后又重重地落地。他被足足踢了有十余米远。所幸的是芦苇缓冲了他，所致没有想象那么的疼痛。 左右的同伴像是看呆了，当男人落地时，他们才如梦方醒，大喊着用弯刀砍向骑士。但是他们内心是恐惧的，是战栗着的，吼叫只不过是掩饰自己的怯懦。
左边的男人刚想挥舞手中弯刀，他看上去就像是小孩使用炭条写字一样生滞，试图使用手中武器庇护自己。但与此同时骑士的面孔近在咫尺，他的脸上已经不复微笑，那双黄金眼透着冰冷。 他的手腕被骑士大力地握住，就像是生铁铸成的，不能动摇片刻。
沃尔特冷漠地盯着他。那人同时也胆怯地看着他，像是初生的鹿看见老虎。双膝微屈，有些颤抖。 “我们投降！”那个瘦高的人大喊，“请不要伤他的命！” “你们并不适合做盗贼。”骑士松了手，冷漠地说道。 芦花纷飞，深深浅浅的芦苇掩映着骑士的身影，骑士的灰色斗篷临风猎猎作响。威风凛凛，这是我内心仅仅存留的念头。 沉闷的喘息声此起彼伏。被击败的匪徒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留了手，所以应该没造成太大的伤吧。那么接下来，我有些问题想问。”
沃尔特走向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男人勉强地坐了起来，发出了疼痛的喘息。“你这家伙是怪物吗？我的身体还在疼着呢。”他的牛眼望向骑士的面容，说:“黑色的狼人吗？这里为什么会有兽人？”
他们的同伴却害怕起来，用眼神示意着他们的老大。
“我想知道王城德兰恩是否从这向西行？”沃尔特没有在意他的抱怨。 “是的，王都我曾经去过，往西方走就是。不过，你真的要去吗，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男人揉了揉胸部，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呀，可真是疼。你下手太重了吧？我感觉我肋骨一定断了几根。”
沃尔特的表情缓和下来，说：“倒不如说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在这少有人迹的地方埋伏抢劫？正常来说起码去大道上更适合吧。”
“或许就是我脑子坏了吧，第一次抢劫就踢上铁板了。”匪首大大咧咧地说道。
“生活不易，要挣口饭。我作为退役的老兵，只会战斗和杀人，走上这样的道路也算是一种选择吧？”
沃尔特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嗯，那么你能提供的帮助是什么？” “我在王城算是有熟人在的，我可以给你信物，让他给你们提供住宿什么的。而且，你们一路走来也累了吧，我可以招待你们的，付钱就好。”
我忍不住有些想笑，你被暴打一顿，居然还和打你的人试图做交易。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同意这笔交易呢？”
男人的眼睛落到我身上，沉声说：“你能带着人类的孩子四处奔走，我觉得还是会愿意与我们对话的。你看上也不像缺钱的人，那把剑绝非凡物。”
“真大胆的想法。很好，这个理由可以打动我。那么，我的名字叫布莱克。那个穿着斗篷的是我徒弟奈特，那个小姑娘也是我徒弟，叫萝丝。”
“你们好，我叫霍拉斯·怀特。叫我霍拉斯就好了，这两位是我的小弟，左边的是弗兰德。右边的是卢卡斯。快来扶我起来。”他大声吆喝着。 弗兰德呼了一口气，温和地笑起来，对霍拉斯说：“都说了不要打劫嘛，这种事情我们做不来的。” 卢卡斯则是轻轻地对我们点下头，就去搀扶起霍拉斯。 沃尔特从地上捡起长剑，重新配挂好于腰间，我可以看见一抹金光从腰间闪过，那是一把华美的黄金剑。
“至少有钱了。”霍拉斯站了起来，拍拍屁股的土灰，活动着四肢。 “那么，快跟我们来吧。我会好好地招待你们的。”霍拉斯大声地说道，便健步如飞地往芦苇地的西方走着。 我对这一转变有些无法适应。原本是半路打劫的土匪，现在却要招待我们。但是老师却没有半点迟疑地跟着。 太阳已经高挂天幕。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向前行进。但是霍拉斯他看起来兴致勃勃，甚至扯起嗓子放声高歌。 歌声悲壮，我只能分辨出是在唱有关战争的。 “在我梦中 孩子们吟唱着一首歌 和平的世界 天蓝蓝草青青 欢声笑语是世界的通行语 为什么我们生命充满贪婪 为什么我们为土地而争斗 为什么……”
“霍拉斯，听起来你很厌恶战争”沃尔特说道。
霍拉斯和弗兰德他们立刻脸上浮现出苦笑。
“我原来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夫，田野才是我的归宿。但是战争爆发了，我莫名其妙地就被征去当兵，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怀恋着和平的生活。所幸的是，近些年签订了和平条约，你们兽人的王堪称贤能哪，但是可笑的是，我退伍后便没有了经济来源，之前耕种的地也已经落入他人手中，唯有遗留的老屋还可以安顿。所以我不得不走上这样的道路啊！”霍拉斯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样么？”沃尔特轻轻地说道，“自三年前，王威尔逊与贵国的骠骑王席格签订和平条约，战争的后遗症仍在困扰你们。”说完后，他便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在兜帽的阴影里，他的眼神茫然若失，不为他人所注意。 旁边的偏胖的福兰德却与奈特和我搭讪。他的脸上带着略微憨厚的笑容，说：“奈特和萝丝小朋友，你们跟着你们的布莱克老师一起旅行吗？” 奈特和我点了点头，但是我的心里不禁对沃尔特老师的过去感到好奇。神秘的老师，他浑身上下透着神秘的气息，他的眼界广阔犹如天空一般，他的身手让人惊叹不已。但是，我不想去刺探一个人的秘密。 “我和布莱克老师在五年前相遇，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跟着他了。”奈特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一个人背着这么多东西会不会累呢？”福兰德注意到奈特背后沉重的如小山一般的行李，呵呵地笑着。
“不累，这是必要的锻炼，想要追上布莱克老师老师的脚步，我必须锻炼好自己的身体，再者我是老师的弟子，怎么可以麻烦老师呢。”奈特轻快地回答，确实，他背着这沉重的行李，但是他的脚步却依旧稳重。 “奈特很有男子汉气概呢！”我忍不住说道，少年似乎有些羞涩，但是他的脸却洋溢着灿烂如阳的笑容。 “没啥大不了啦，萝丝，这是我应该做的嘛，我是男子汉，要顶天立地的。”少年搔搔头，话锋一转，“福兰德和卢卡斯先生为什么跟着怀特先生呢？” “只不过是没有一技之长，只能靠着这样的途径来赚取钱财罢了。其实这只是我们第一次的打劫，没想到会碰上铁板呢。”卢卡斯自嘲似的说道。 当我们说着话的时候，我们已经远离了芦苇丛，小径向远方延伸，隐约可见村庄的影子。天边也隐隐透出昏黄的暮色，我感到腹中熟悉的饥饿，像是蚂蚁蚕食着我，但是我已经习惯了。 小径两边是整齐划一的金黄稻海，小麦沉重饱满的穗压弯了脊梁。风呼呼地刮过，卷走了白日的蒸腾的热气，黄金的海洋也开始涌动，我始觉秋天的凉意。 随着行走，我们走进了村庄，但是霍拉斯仍旧不断走着，直到小径变得模糊难辨，老屋才映入眼帘。 那是有一定年月的老屋了，由高大粗壮的橡木建成，屋宅的四周有浑圆的石头粗略砌成的简陋围墙。上面布满了青苔，显着暗沉的绿意。
步入老屋，霍拉斯点燃了木桌上的半截蜡烛，昏黄的光芒亮起，借着屋外透入的天光和蜡烛的微光，我们看清了老屋的内设。 一阵悠远而古老的橡木的气味幽幽飘来，一呼吸，引出万千遐思。木头的颜色呈现着深沉的棕，纹路也显露着沧桑古老。家具几乎都是木质的，但是稀少，屋内也因此显得空阔，屋子有两层，楼梯链接着二楼，二楼有三扇门，挤在一堆，一个门对着东方，两扇门对着大门口。陈腐的楼梯踏上会发出轻微的呻吟。 “虽然有些简陋，但是还是希望我的客人能够先住着。让我好好招待你们。卢卡斯，福兰德，快帮我们的客人安顿下来。你们一定饿了吧？”霍拉斯大声地说道。 福兰德大步向前，想要帮奈特卸下行李送到房间内。当他用手试图举起行李，不禁咧了咧嘴：“可真重！真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背着走这么长时间。”奈特只是耸了耸肩。福兰德背上行李，走上楼去。楼梯发出吱呀声，像是在抗议一样。霍拉斯和卢卡斯正忙碌着整理餐桌，沃尔特老师步入了厨房。 置身于屋内，看着他们忙前忙后，我莫名地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