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希锐评凯尔希:回顾第八章凯尔希自我阐释
问题:凯尔希200年前应该率领三国联军围攻卡兹戴尔吗?
这个应该可以作两种解释:技术性的应该,以及道德上的应该。
技术性的应该指的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灭掉卡兹戴尔是一个很合适、很有效的手段。这就可以利用我们之前反复提到的框架来分析:凯尔希的目的是什么?按照她的理论,如何达到这个目的?她具体做了什么?
然而,目前的信息——包括所有剧情、凯尔希档案和模组——都只能部分地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她在两百年前率军攻打卡兹戴尔,并失败了。联军被打退,凯尔希被萨卡兹六英雄斩杀,结束了她无数生命中的一段。
魔王的传说她并非首次触及,漫长的岁月里,她不止一次想过取回并利用这古老的力量。【模组基础信息】
关于凯尔希的目的,可以有很多猜想。按照模组的说法凯尔希可能只是想回收黑冠力量,用来应对某个更大的问题。
除去模组描述的,根据一贯以来的故事主题,可能黑冠本身同时也是一个问题,比如它代表着提卡兹和其他民族的仇恨连锁,需要被斩断。
她知道自己怀着使命诞生于这片文明的荒墟,却无人点明她的未来。她终究无法摆脱这个使命而活着,像进食,又似睡眠。【模组基础信息】
另一方面,凯尔希是有着关乎整片大地的使命的。一万年前卡兹戴尔与世界同义,所以凯尔希维护卡兹戴尔,但后来整个世界已经不只是提卡兹的世界了,所以凯尔希可能需要有别的考虑。
但无论如何,再合理的猜想都只是猜想,想要多少有多少,出于篇幅考虑,这并不是本文的重点。本文想聊后半段——道德上的“应该”。
诚然,在完整回答上面三个技术性问题之前,我们很难评判“围攻卡兹戴尔”这件死伤无数的事情值不值得。而“值不值得”也是道德方面的重要考量之一,这是功利主义的考量。
那在缺少信息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凯尔希的行为,如何作出道德上的判断呢?
(功利主义作为重要的道德学说之一,是有很明显优点的,就是可操作性很强,它认为,只要好处多于坏处,那么那件事就是道德的。缺点当然也很明显,就是对于那些无法比大小的东西,它就讨论不了了。)
我的建议如题目所示,回顾第八章。凯尔希早已对自己的过去做出了评价。我们可以看看她说得是否可客观、有没有道理。而这个讨论,最终会指向一个有趣的结论——
理想主义者和朴素的道德并无必然关系。
理想可以是道德的、也可以是不道德的,总的来说,它们没有必然联系。
容我一点一点解释,先一起回顾第八章。
凯尔希的自述
凯尔希的台词之所以被称为谜语,关键原因还是她说的时候略过了很多前置信息,让人觉得云里雾里的。她也解释过了,这是话术的一种:
凯尔希 这只是利用信息不对等对你施加压力。
凯尔希 当然,逼急了就算是卡特斯也会咬人。
凯尔希 但把答案直接告诉你,只是让你更加怀疑事实。你应当自己争取真相,或者等待它直接向你打开。
【M8-7行动前 末尾】
而如今,两年过去了,我们作为读者掌握了更多信息、补全了需要的前置信息,这些台词就没那么谜语了。真相已经“直接向我们打开”。
甚至,我们可以发现,某些本以为是修辞的话语,凯尔希其实在描述事实。比如:
凯尔希 绝大多数人都只有一次生命。一旦失去了,就是永远的失去。
【M8-7行动后】
现在我们知道了,她自己就不止一次。
(原台词有可以细究的东西,但不影响结论,故不展开)
手段的不义
那么,当年凯尔希的话隐藏了她怎样的自我评价呢?甚至不需要归纳总结,原文中就有答案。
我做过的许多事不仅不应为人所知,也不该被模仿,更不能被原谅。【M8-8行动后】
因此,她表示:“并不期待你会认同我的任何行为。”
这对“进攻卡兹戴尔”这件事也是适用的。凯尔希本身也不是因为乐意才这么做的。根据她的模组:
她不得不按捺下那些关于提卡兹的回忆,试图不去怀恋那些源石尚没有把生命塑造成如今模样的过往,不去纪念一种早已消失的可能性。
也许这一次,该下定决心了。
【模组基础信息】
进攻卡兹戴尔是一件“需要下定决心”才能做的事情,内心有一些情感在劝阻凯尔希做这件事。
此番心理活动可以引申出很多有趣的猜想,但无论如何猜想,都可以确认一点:如果只考虑这个手段本身,如果不考虑这件事背后的目标,凯尔希自己都不认同这个行为。
她自己知道,围攻卡兹戴尔这件事,并没有她阵前说的那么大义凛然。
我知晓萨卡兹正在筹划的一切。仇恨是无法治愈的绝症,你们的复仇将会为大地带来无法治愈的伤痕。为了周围诸国的安定,为了之后两百年的和平,野心必须被提前消灭。
【11-17 行动前】
这不过是为了某种更大的使命;即使这是为了某种更大的使命。
不义的坚持
凯尔希明知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值得被认同”,但为什么还要去做呢?为了一个更大的使命就能为这些事情作背书吗?
凯尔希 认可一种善并加以实行,认定一种恶并加以否认,用恶行对抗恶行并取胜,我们和我们的敌人是同类,最后我们也应该自戕。
凯尔希 只是,博士,如果你了解我,那么你应该知道,有些事需要一些人去做。
凯尔希 但是,这些行为绝对不是合情合理的,更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地实施的。
凯尔希 无论动机是什么,我们都该记住,我们要做的是伤害生命。
【M8-8 行动后】
显然是不能的。
一直以来,《密林悍将归来》《孤岛风云》《吾导先路》《理想城》,以及尤其是这次的《淬火尘霾》,都是在解构这些宏大叙事,否认所谓“更大的使命”的神圣性、正确性,去除人们为之赋予的“属灵的光”,只为更真切地思考我们应该为什么而坚持。
即使不引用太多其他部分的文本,尽量只用第八章的台词,也可以说明,为什么“正义的目标”不能正当化不义的手段:没人能全知全能,因此没人能保证找到最优解,然而这个世界等不到最优解,就需要有人出来做点什么。
下面三节将展开说明。
在其中,我们还会讨论,这一辈子的凯尔希,和上一辈子的有什么区别。
依然行动的理由:认知的局限
凯尔希 首先,太多超出我们预想的力量在这大地上相互博弈,他们天灾般的暴力行径,既会带来无法预知的问题,也会带来出乎预料的死亡。
凯尔希 即使知道一切,也未必能改变一切,这是众多悲剧的根源,也是许多旅程的开始。
【M8-7行动前 末尾】
现实的情况非常复杂。即使能掌握全部已经发生事实,也无法掌握人心的偶然和事情发展的随机性。
就像是凯尔希在档案里记录的那样,她能够准确认识高卢国力的强大、哥伦比亚的成立对维多利亚的影响,她甚至能作出判断:除非乌萨斯、维多利亚、莱塔尼亚联合起来,只有这样,高卢才可能陨落。
很难有谁还能阻止高卢的霸业成真,维多利亚已经接连失去许多座城市了。
除非那几个帝国在夹缝中摒弃前嫌。这不可能。疯子,狂人,投机者与奴隶主?呵。如果他们真有这种默契......
......你说的也对。他们真的会找到这个机会也说不定。毕竟,我们何时敢宣称自己能够预见未来了?【凯尔希 档案资料一】
凯尔希在四皇会战中,判断错的只是没有意识到,三个帝国的领袖都是不世出的人杰,她认为三国不可能一同对抗高卢,但他们真的联合起来了。然后事情果然如凯尔希认识到的那样,那个“除非”发生了。
这谁能想得到?如今被乌萨斯人推崇备至的先皇、开创了乌萨斯黄金时代的弗拉基米尔·伊凡诺维奇才在当时甚至还没登基,在战争前还被认为是个“年幼多病的皇子”(根据“乌萨斯弯刀”在“城主密室”的藏品描述)
凯尔希并非全知全能,她之所以比一般人掌握更多信息,除了上万年的记忆外,就只是因为她在各国部署的情报网络。且不说她做不到全知,而且就算真的全知,也无法预料一切。
由于这方面的局限性,凯尔希无法对未来最初绝对准确的判断。那么她的判断就是值得商榷的:
两百年前,凯尔希在阵前对萨卡兹的指控成立吗?她真的如同模组里记载的那样非回收魔王之力不可吗?
还是说,在刚刚醒来的恍惚中,“横跨的岁月足以令生命的形式发生变化。可她从没想过死亡如此之快,有些事物正在改变。”这等冲击是否让凯尔希陷入了慌乱,让她操之过急?
谁又能百分百确认地给出这些答案呢?
她并非一个全知全能的生命。她却要求自己去照料全部的世界。
她的使命从未公平。
得赶快。得不择手段。【模组基础信息】
我们不应该期待她这个行动道德上完美无瑕。
依然行动的理由:行动的必要
凯尔希 很多人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沾染过正常的事物,扭曲的土地只有扭曲的收成。
凯尔希 恶意汇聚在切尔诺伯格,正是因为有的恶意从未被遏止。
凯尔希 恶意,事实上,恶意的链条不会自行消失。
【M8-7 行动后】
乌萨斯人压迫感染者,感染者报复乌萨斯人。如此仇恨的连锁,在整合运动篇,我们已经看得足够多了。
同样,非萨卡兹压迫萨卡兹,萨卡兹报复其他人,其他人又因此不愿意给萨卡兹活路,萨卡兹更加要拼死一搏。
寿命越是悠长、血脉越是纯正、记忆越是久远的萨卡兹,所背负的愤怒与悲伤就越沉重,血魔大君就是这份古老的一个侧面。所以,血魔大君并不把非萨卡兹看作人,而且能从折磨非萨卡兹的过程中感受到愉悦。
(“这份古老的一个侧面”,这个说法当然还意味着,萨卡兹的古老有另一面,食腐者之王所代表的另一面,但先按下不表。)
如果没人干预,这份矛盾会持续演化,可能会导致萨卡兹的全灭,或者非萨卡兹的全灭,又或者双方持续不断的拉锯和消耗,仇恨进一步叠加。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和平共处的结局。因为,对于持有和血魔大君相似立场的人来说,这不是国与国的战争。这甚至可以理解成种族间的存亡之争,就如同伊比利亚和海嗣之间的斗争一般。
在这方面,上一辈子的凯尔希、特蕾西娅、特雷西斯的总体态度是一致的,都是要“主动做些什么”。只不过具体要做什么,三人各有自己的理解。曾经的凯尔希和如今的特雷西斯都打算用暴力换取和平,而特蕾西娅则有不同的看法。
凯尔希 我不是审判者,博士。 我只是个医生。
凯尔希 这片大地身患顽疾,如果没有人去医治它,它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凯尔希 当然,生物有免疫系统,假使大地有,它也许能从病创中自我修复......
凯尔希 但我们并不能生存在一片更加贫瘠的土地上。它会因此衰弱,而我们会因此而死。
【M8-8 行动后,面对变成歌者的梅菲斯特】
历史自然不是某些个别个体推动的,谁也没资格说:“多亏了我,这片大地变得更加美好了!”
但与此同时,如果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了医治医治大地而作出努力,就像是金融危机下没有一个组织想着救市;就像是三个和尚中,没人愿意出去打水;就像是矿石病没人研究,就永远不会找到治疗方法,情况也就只会变得更糟。
积极主动的行为未必带来好的结果,但什么都不做也同样不见得能让问题自然消失。两者至少是一样好,或者一样糟。
不同于其他“想要主动做些什么”的人,凯尔希还多了一个必须行动的理由:她背负着某种无法拒绝的、如同吃饭睡觉一般的使命。
时间不多了。凯尔希这么告诉自己,她陷入自责,她浪费了太多时间,而许多时刻,仅仅是避免泰拉自取灭亡,仅仅是引导他们向一个安全的方向发展,就已经让她精疲力尽。
【模组基础信息】
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个使命是什么,但可以确认,它的前提是文明的存续。凯尔希不能不参与到其中,努力避免泰拉上脆弱的文明崩溃,无论她的能力是否足够影响任何事物——要知道,泰拉文明面对的问题远比地球上的尖锐。
加上上一节提到的“认知的局限”,矛盾由此形成:一方面需要更多时间去获取足够多的信息,才能作出相对准确的判断,另一方面,在获取信息的同时,世界在发展,必须要在情况恶化到不可挽回前行动。
以凡人的能力,还想要做影响全泰拉的事。这本来就是难如登天。所以犯错是可以预料的。
依然行动的理由:机会只有一次
凯尔希 实施者成功的实践为我们提供了继续实践的资格。
凯尔希 再多的感染者制度改革家,只需一次失败,这种资格将永久性地失效,我们也不会再有取回它的机会。
凯尔希 如果需要一个恰当的喻体,我会使用“生命”这个概念。
凯尔希 ......每一次重大行动的成功都如同我们生命的延续,而失败则意味着死亡。
凯尔希 科学里没有起死回生这个概念。
犯错是可以预料的,但同时,犯错的后果是让人,尤其是当事人,难以承受的。
即便凯尔希可以一次次复活,这只意味着她能“续关”,而不能“读档”。上一次的失败并不能完全地成为下一次的经验,因为事态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
这更加说明,失败的概率远比成功大。这是客观事实。
既然失败是预期之内的,那么无论是事前估计一件事值不值得做,还是时候评价当年该不该做那么一件事,都不应该持“唯结果论”的态度了,不然,所有行为、无论做还是不做,都是没有意义的。
因此,即便知道目前的手段不见得是最完美的手段,只因必须要做点什么(不行动也是一种行动),那就只能根据现有的信息,努力做到最好了。
坚持的调整
综上所述,凯尔希认同200年前的自己吗?不见得。那么她后悔当年的决定吗?也不见得。
人们还相信自己能追回落日的时刻,血与火皆有热度的时刻,他们脚下曾有一段很长的路。
如今却没有留给他们片刻回想的时间。
对这面目全非的往昔,无论怀念或是恼怒,都来不及涌上心头。
【日暮寻路·日落已久】
无论她对过去持什么态度,她都来不及回味了,因为一个个新的问题在冒出来。每一次新生,她都需要重新掌握上万年的记忆。
而在她整理思绪的同时,现实的生活也会继续。这一辈子的凯尔希是在特蕾西娅身边重生的。特蕾西娅的价值观对如今的凯尔希产生了明确的影响。凯尔希对石棺的态度就是证据。
凯尔希 只因为周遭人的善意与冲劲,我曾假想过,假使它能为人所用,假使它能提供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凯尔希 乌萨斯的科学家们将会用它去造福他人——即使我完全能预见到他们的结局。
凯尔希 曾经的我绝不会做出这种决策。它只会害死更多人,无论它的出发点有多好,在一个邪恶的世界里,我们的善意会被扭曲。
“曾经的我绝不会做出这种决策。”这一辈子的凯尔希开始有一点点相信“善”的可能性了。
我们可以想象这个态度的对立面:曾经的凯尔希,或许会选择清除所有知道石棺存在的人,重新掩埋石棺,直到人类准备好接受这份科技。
【如果你对“科技至上”还抱有一丝丝侥幸,不妨想象这么一个场景:某一个人获得了一个足球大小的装置,能够支撑一个一线城市的能源消耗,全地球仅此一台,而且这个装置的存在被各大国知晓了。你觉得地球是因此飞速发展,还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这个例子足以解释什么叫“人类准备好接受一份科技”。】
如果,我们把这个“曾经的凯尔希”,代入到两百年前的凯尔希,即上一辈子的她,似乎也能解释她对卡兹戴尔的态度。出于个人和提卡兹的情感、对萨卡兹的同情,凯尔希在感情上并不愿意攻打卡兹戴尔,她需要“下定决心”。这便是她自相矛盾的两份善意。
但同时,因为“在一个邪恶的世界里,我们的善意会被扭曲”,所以她确实下定决心了。因此,才有了卡兹戴尔最近一次的覆灭。
然而,因为特蕾西娅,所以凯尔希接受了“善行”的可能性,因为理智上接受了“善”的可能性,所以就看到了更多的“善”的例子,比如研究石棺的乌萨斯科研人员。
凯尔希 博士,有的人对他人施暴,对他人施加极刑,仅仅是因为并不认识对方。
凯尔希 一个人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死另一个人,只因为自己对对方一无所知。
凯尔希 如果我们知道了他们身上的一切,我们会有所长进吗?
凯尔希“这次”不想假设乌萨斯人就是没有“善”的可能,不想默认乌萨斯人就不能从石棺中为整个世界带来一些美好的事情。
而她的学生们确实没有辜负她的希望,他们真的是一群善良的人,确实在为人类谋福祉。只不过,他们的善良敌不过大地上更大的恶意。结果是悲剧的。石棺事件的结局否认了“善”的意义,凯尔希最后还是要把石棺封存起来,结果上没有任何变化。
但无论如何,至少凯尔希改变了,即便如此惨淡收场,她也没有变回去。
毕竟她改变的契机是特蕾西娅。在见到特蕾西娅之前,或许凯尔希也无法相信,继承了萨卡兹万年仇恨、愤怒和悲伤的黑冠拥有者,竟能够如此善良。
既然黑冠的继承人都仍有希望,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多相信一点这个世界呢?
因此,她如此总结到:
凯尔希 讽刺的是,在一个坏的世界里......我们也不可能是好的。凯尔希 假如事情真的这么发展下去,那么,不管我们做出多少努力,阻止多少次毁灭,这种未来,我们始终避不过。
凯尔希 期待有简单的方法将不道德与邪恶一扫而空是不现实的。
凯尔希 期待各个文明在一瞬间毁灭,并且在此之后继续遭受漫长痛苦,却肯定是行得通的,你大可畅想一下。
凯尔希 只是,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的我们,还有力气做点什么。
凯尔希并非重新变得天真,盲信善良的存在理所当然。
“将不道德与邪恶一扫而空”的简单方法显然不存在,她不会把这个世界想得那么好。但同时,“期待各个文明在一瞬间毁灭”,这种绝对悲观的态度很容易合理化,但接受绝望并不能带来任何改变。
现实处于两个极端的中间,虽然情况并不乐观,处处都是问题,但目前事态还没糟糕到什么都做不了——
至少海嗣还没上岸、矿石病还没感染全部人。
至少,还有很多人愿意主动谋求改变。
“至少现在的我们,还有力气做点什么。”
总结 1:理想主义者的不义
从“手段的不义”,到“不义的坚持”,在“坚持的调整”,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试图改变世界的人,手段未必是正当的。凯尔希进攻卡兹戴尔的决定就不见得能够被完全正当化。
同时,因为他们对世界认识的不完整,从自己的认识中产生的理念也未必是正确的。凯尔希上一辈子完全不相信善的存在,如今又相信了一点点。两段坚持互相矛盾,我们并不能说理想主义者们的理念总是正确的。
因此,把一群按照自己的理解,试图把世界变得更好的人放在一起,他们的目标未必是一致的,所以且不说他们与“旧世界”的对抗,他们之间就会有互相争斗。
而随着各种争斗的发生、时间的推移,“世界”不好的部分也会产生改变,问题的关键会产生变化,无论是成功的经验、还是失败的经验,都不可能完全地可以被重新套用。
这帮想要作出点什么改变的人,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坚持。而当坚持成为了执念,越是强烈的执念,对其他人的冲击就会越大,无论这个结果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是新生还是死亡。
所以,两年前凯尔希就已经完全地评价了自己上一辈子所做过的事。当我们重新读懂第八章,就能很容易地理解凯尔希对卡兹戴尔所做的事情——是理解,不是认同,无论认不认同,凯尔希的这段逻辑,是自洽的。
道理总是抽象的,还是具体的故事更方便读者理解。所以,《明日方舟》也相应地写出了好几个Side-Story和故事集,分别用更直观的故事来阐述这些东西:
《火蓝之心》中,无论是锡兰、黑还是她们的父亲,都是为了正当的目的(家园),不惜使用“不正当”的手段。
《孤岛风云》中,缪尔塞斯、卡夫卡、罗宾都有过相关的表述:理想主义的立场未必就和直观的善一致。
《骑兵与猎人》中,斯卡蒂、格拉尼、大鲍勃都不是恶人,但是他们之间依然存在着争斗。
《喧闹法则》的核心是变迁与传承,无论是龙门安魂节所纪念的东西、移动城市中少有的墓园、还是鼠王最后那句“变迁,老魏,我们所走的道路早已后继无人”,都是在强调时事的变化,年轻一辈要走出新的道路。
《如我所见》中则一次次强调,执念的代价,最具体的体现就是“巴别塔的恶灵”。
这些故事以故事主题的形式,首次提出这些重要概念,而后续的更多故事则又再一次次地强调这些概念。如今的我们,无论是从情报上,还是思想上,都已经准备好更公正、更客观地接受凯尔希的过往了。与此同时,也应该准备好接受《明日方舟》的核心主题:
苦暗中的希望与存续
由此,我们能看到一个想要改变的人面对的困境。不但很难,而且还不能确认方向。这就是临光家家训中的“苦”和“暗”。
既然苦暗,为什么还要坚持?
是因为这样做能做成什么吗?不是的,因为更大概率会事与愿违。
是因为这样做是正确的吗?不是的,因为没人知道什么是正确的。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也许就是因为想这么做吧。
这和唯结果论的朴素道德无关,这和用于教化规训的”应该“无关,这和政治宣传中的善恶无关,这和最终的成败无关。
总结 2:理想主义者的善
让我们回顾一下《吾导先路》中,安多恩回忆中的萨卡兹敲钟人,那个困扰了安多恩很久的问题: 为什么那个萨卡兹,要为小镇敲响警报的钟声呢?
但我总在想,我总在想,如果他不做,会如何?
他做了,反而把狂信....坏人引来钟楼会如何?
镇上的人被叫醒了也抵挡不住会如何?
甚至,要是他死在钟楼之上无人发现,然后.... 会如何?
没有必成的做法,没有必定正确的选择。
最后我想,在那个滂沱大雨的深夜,他登上钟楼,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
一个最直接的念头,一点点就不过去的善意。
成与不成,不是他的事了。
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吧,因为心中的一丝善意。
如果说这是”想做就做、随心所欲“,那这和无理取闹、放纵欲望的区别在哪里呢?理想主义者和禽兽的区别在哪呢?
安多恩的话指出了起点:“一个最直接的念头,一点点拗不过去的善意”。第一个区别在于行为的出发点,是”直接的善“,不是“恶”,也不是口号式的大义。
凯尔希的话总结了结果:“认可一种善并加以实行,认定一种恶并加以否认,用恶行对抗恶行并取胜,我们和我们的敌人是同类,最后我们也应该自戕。”
意思就是贯彻自己的理念,理解行为的影响,并为一切后果负责,哪怕这个负责要求自己的死亡。承认并承担自己带来的恶果,就是第二个区别。具体来说,凯尔希承担责任的表现就是死亡也无法摆脱的“使命”。
因此,理想主义者即便不是全然符合朴素的道德的,但至少,依然是不同于某些龌龊的行径,有某种美感在其中。
因此,每个人当然都可以以自己的价值观对凯尔希进行评价,只不过无论是论证她的正义,还是证明她的邪恶,无论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对凯尔希而言都没有意义。
因为她所行的事并非为了直观的道德、也不是为了被赋予的“使命”,只是回应内心的呼声;她愿意承受世人的恨意和愤怒,因为这都是她考虑过的代价,而她依然想要这么做。
最后,用凯尔希的原话总结她自身。
凯尔希 谁能理解我,谁又能理解你?我们身边有多少生命逝去,又有多少悲剧是我们无力扭转的?
……
凯尔希 我们被种种事物束缚在这世上,博士。
凯尔希 我们的生活充满苦闷,我们的生命甚至缺乏意义。
凯尔希 然而,一旦我们向前走去,在我们回望时,我们脚下就是旅途。
凯尔希 光明坦荡的路很容易走。黑暗崎岖的路坎坷难行。
凯尔希 就算这样,无论是科学家们还是罗德岛的精英干员们,无论是龙门的义士还是切尔诺伯格那些渴望新生的被动感染者......
凯尔希 他们也在尝试着一瘸一拐地走下去。
……
凯尔希 我们的苦难远未结束。来到这片大地上的苦难没有尽头。
凯尔希 即使如此,我们尚能做出选择,正如同有人出身寒冷,却选择点起火焰。
被理解是奢望、理解人是奢望、挽回生命是奢望、扭转悲剧也是奢望。
但仍然有人愿意走下去。只要还有人,就还有希望,仍有机会存续。
容我再次引述《吾导先路》的一句话:
安多恩 即使道路的尽头没有奖赏,前行本身就是举火。我亦当向前。
安多恩 我们所做的一切,不为交易恩赐,不为换取垂怜,我们依仗自己坚信的事物行路,是因为......
安多恩 这是唯一有尊严的生活。不是吗?
“前行本身就是举火。我亦当向前。”
回到最初的问题:凯尔希200年前应该率领三国联军围攻卡兹戴尔吗?
倒不如说,你还在期待一个“是”或“否”的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