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虚空旅人(十)拯救

深夜,弗里德躺在精灵王殿堂的卧室里,他正在梦境之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在他的梦境中,没有战场,也没有厮杀,甚至无法再看见那个一直追逐着的身影。
他的眼中,他的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刺骨的水,他在水中不断下沉,他的全身承受着针刺一般的剧痛。
发不出任何声音,使不出任何力量,就这样不断下沉。
四周黑暗无比,而他的神志似乎异常清醒。随着对光线的适应,他越来越能看清身边的一切,但这一切在显现之时,却令他内心深处深藏的一种莫名的情绪不断涌动——
他的身边,是无数停止了挣扎、表情狰狞的、一动不动的魔界战士,他们的眼中还残存着最后的对生的渴望,而他们的生命气息已经荡然无存。他们均匀地排列着缓缓下沉,偶尔在远处还能望见一些巨大的迅速下降的黑影……
在弗里德下沉到他们中间时,那些空洞的双眼虽然没有挪动,其中折射出的微光,却好似无数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那目光中仿佛有着无底深渊般的怨念,让弗里德的那种莫名的情感更加高涨。那股浪潮在不断冲击着他情感的枷锁,那股力量让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疑惑和不适——
最后,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奥菲,是魔界的皇女、他相处时间短暂的学徒,也是除了梦中遇见的人物以外,另一个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的身影——
她也已经一动不动,她的双眼正对着弗里德的目光。
突然,一股强光照射在弗里德已经发涩的双眼上,令他不得不瞬间紧闭双眼。紧接着,魔界皇子阿内斯的身影也出现了,他并没有失去生命的气息,他的眼中充满燃烧的怒火,就这样怨恨地看着弗里德,这股火焰瞬间将不断下沉的深渊、冰冷的水流、无数殒命的魔界战士,还有奥菲……全部焚烧成了残影。
黑暗的空间之中,只剩下弗里德和阿内斯。阿内斯的剑就这样刺向了无法动弹、无法防备的弗里德,阿内斯的眼中也涌出源源不断的热血,涌出的瞬间化作火焰,化作那个他始终追逐着的身影,紧接着,吞噬了他——
在那一刻,在这梦境之中,弗里德终于想起了那种情感的名字——恐惧。
弗里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眼神,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当然,他的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光线恰好、从窗户透进的阳光,等待着他的醒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着一旁放置的巨剑,若有所思。
“愤怒……悲伤……恐惧……”
弗里德不断重复着这几个词,就像是在背诵着什么密码一样。他的眼神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哦,这么快就要走了吗?”看见弗里德走向殿堂的门口,一旁的米斯蒂克问道。
“我大概已经在这里停留太久了。”弗里德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在基于自己的理性去做事,不过‘那个身影’似乎并不认可我的这种选择。”
“又是‘那个身影’啊。他这次又在梦里告诉你什么了?”米斯蒂克问道。
“我决定违反一次我的一贯作风,做一件基于感性的事情。”弗里德答道,“我要去不灭魔域,寻找我的学徒奥菲娅阿曼艾恩的踪迹。”
“……还真是个冲动的决定呢。”米斯蒂克答道,“她或许已经沉到万丈深渊里面去了哦?”
“凭你的这句话,以感性来判断,我应该发怒的。”弗里德仅仅这样回答道,调整了一下背上的巨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殿堂。
不灭魔域。
这里曾是魔界势力的大本营,如今已经是一片荒芜。滔天的洪水之后,魔界大地寸草不生,也找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弗里德就这样在荒芜的大地上行走着,他并没有这里的地图,他只能大海捞针。
“看来会是一次漫长的寻找。”弗里德自言自语,“但也只有这样了……”
然而弗里德也并不是真正的漫无目的,他乘在虚空魔龙的背上,首先飞向了这片大地的最高点——那座仿佛巨龙遗骸的,形态诡异的山峰。
在峰顶,他看到了一片已经空无一物的平地。他从虚空魔龙背上落地,随后走到了这片平地的边缘。他站在边缘俯瞰这片大地——当然,依旧是一无所获。
“你大概是找不到什么东西了。”一个声音忽然在弗里德背后想起,弗里德警觉地转身,手握巨剑的剑柄。在弗里德身旁的虚空魔龙也发出威胁的低吼。
出现在弗里德面前的,是一只浑身暗金装甲,戴着紫色头盔的精灵,他的全身包括面部似乎都是精密的机械,闪耀金属的光泽,但他确实散发出暗影系精灵的气息,而且是异常强大的气息——甚至不比他这位精灵王要弱。
“你是谁?”弗里德问道。
“……没错,你不认识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并非来自这个时空。”机械精灵答道,“我是夜魔古堡的永夜之王,来自并不是很遥远的未来时空。实际上,如果你已经掌握了时空跃迁术,你是可以直接找到我的来源的,精灵王。”
“夜魔古堡……我似乎有印象。”弗里德若有所思,“我确实已经掌握了时空跃迁术,但那是一种风险相当大的技术,我几乎没有使用过。”
“可以看得出来,你身为次元系精灵王,却是一位习惯于近战的战士,仅仅这一点,恐怕就和你的师父迪蒙森彻底分道扬镳了。”
“你认识我的师父?”弗里德的语气中有了几分怀疑。
“我认识现在的,甚至将来即将登场的每一位精灵王。”永夜之王答道,“不仅仅是因为我来自未来,还因为我身为夜魔古堡未来的主人,掌握着《永夜纪年》的所有内容。”
“这件事我知道,《永夜纪年》不仅记载了过去,还能预示未来。”弗里德答道,“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你还没有解释你来这里的目的。”
“我的目的,就是来帮助你。”永夜之王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有几分神秘感。
“说来听听。”弗里德似乎有了几分兴趣。
“现在的魔界,除了失踪的魔神们之外,几乎已经是寸草不生。万魔天尊殒命,魔界的皇子皇女们也无一幸免,这代表着魔界会就此彻底衰落。”永夜之王说道。
“……也就是说……”
“没错,你想要寻找的那位皇女,也已经不在了。”永夜之王答道,“但不要着急,我此次前来,已经预料到了你的出现,而你,是拯救她的关键。”
“……既然她已经死亡,又怎么拯救?”弗里德的语气中已经明显透露出不稳定的情绪。
“我从未来穿越而来,我很清楚现在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如果魔界后继无人,导致魔界彻底衰落,宇宙的秩序就会不断倾斜,最终引发无法避免的最终劫难。我身为未来的宇宙秩序保卫者之一,绝不能允许这种事的发生。”永夜之王说道,“而你,你身为奥菲娅阿曼艾恩的师父,自然也不甘心就这样让她死去。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
“你想让我穿越时空,去一个更早的时点拯救她?”弗里德打断了永夜之王的话问道。
“确切地说,不是‘我’,而是‘我们’。”永夜之王答道。
“……你知道穿越时空的风险在哪里吗?”弗里德迟疑了片刻之后问道,“事态不一定会像你我的期望那样发展,如果做了一些节外生枝的事情,未来不仅不会变好,还可能更糟。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师父迪蒙森也不敢轻易这么做。”
“但这一次的情况不同。”永夜之王答道,“这一次,有掌握《永夜纪年》的我的陪同,你的行动就有了更好的保障。当然,我本人会尽量减少和其他势力的直接接触,尽量只让你一个人完成拯救她的计划,以避免造成更多意外的情况。”
“……既然如此,”弗里德沉默了片刻,看着永夜之王的双眼,“我可以相信你一次。”
“很好,你是一位很有判断力的精灵王。这次的行动不仅是拯救一个精灵王的徒弟、一个魔界的皇女,还是一次挽救宇宙秩序的努力。”永夜之王说道,“顺便问一下,你希望救下的只有奥菲一人,还是尽可能多救几个?”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出于一种负罪感罢了。”永夜之王叹了一口气,“这次魔界覆灭事件,其实我也有一部分间接的责任。如果不是我的那一页《永夜纪年》引起了冲突,也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一个结果。不过后悔已经没用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影响最小的范围内尽力补救。”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弗里德的眼中有几分阴影,“我们能不能直接穿越回魔界的冲突爆发的那个时间点,直接阻止这次冲突?”
“……不能。”永夜之王的语气中有几分无奈,“我敢于影响的,宇宙秩序走向的范围是有限的。身为命运的改写者,有时候限制比自由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