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文】黑白之间 30

十爷人看起来很虚弱,手上力气却很大,牢牢地钳制着卷儿的手腕,卷儿挣脱不来,有些郁闷。
“你是不是有病,老扒拉我。”卷儿心疼自己已经被抓红了的手腕,狠狠瞪了十爷一眼。
十爷:昏迷.jpg
卷儿:……
算了。
小模样还挺可怜的。
谁让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地善良呢。
卷儿坐在床头,想等十爷松手,等了十来分钟他都没有松手的意思,卷儿百无聊赖。一天一夜没睡觉,此时困意如潮水袭来,他想去睡觉,十爷又抓着他的手不放。
“那我睡你边上了?你醒来别讹我啊,我可没有对你图谋不轨。”
卷儿像个老婆子一样碎碎念了一会,把十爷的枕头拉过来了一点,有些小心地躺在了十爷身边。
十爷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一股清凉的水被渡到自己口中,隐隐约约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好像是个熟悉的人。
只是他太累了,睁不开眼睛。
热意逐渐退去,头也不再那么痛了。他微微睁开了眼睛,惊觉自己怀里竟然有个毛绒绒的脑袋,定睛一看,竟是卷儿。
缩在自己怀里,软软小小的一团,呼吸均匀,睡得很香甜。
刚退的烧好像又有点上来了。活了三十多年,十爷第一次有点不知所措,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有些发愣地看着天花板。
他怎么来了?
他为什么在我床上?
发生了什么?
是得不到解答的三连问。但似乎半梦半醒间帮忙解渴的人有了答案。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卷儿的发丝,嘴角扬起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和笑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收回了手,笑意渐渐隐去,代之以挣扎和无奈。
太阳已经下山了,卷儿一点都没有醒来的意思,甚至还打了个睡嗝,他睡得很香,十爷不想吵醒他,僵着身子看着天花板,维持一个姿势到肌肉酸痛都没有动。
直到饭点,李婶敲门叫十爷吃饭,见十爷对着她“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李婶有些奇怪,仔细一看,发现十爷被褥里躺着个人,正挂在十爷一只胳膊上睡得香甜,只露出半个毛绒绒的脑袋。
是卷儿。
李婶:“这是……’”
十爷轻声回应她:“让他多睡会。晚餐可以多准备一份吗?”
李婶没想到卷儿会留下,还以为他和前几次一样,待个几分钟就走了,也就没有准备卷儿的份。她很高兴卷儿能留下吃饭,于是点头:“我去做。”
李婶轻轻关上门离开了。两个人再小心还是会有动静,睡梦中的卷儿有些不满地翻了个身,一只手大大咧咧地搭在十爷的胸膛上,十爷呼吸一窒,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把卷儿的手移开。
这一移倒是真的叫醒了卷儿。卷儿睁开睡眼,在梦境和现实之中游荡了一会,十爷的脸映入眼帘,卷儿懵了一会,猛得从床上坐起。
“你听我解释。”
十爷在卷儿醒的时候,就迅速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换上往日里冷漠疏离的脸。
“我不想听。”略显苍白的唇吐出低沉冷漠的声音。
这对话好像有点怪,但卷儿没细想。十爷最讨厌自己的东西被碰,他现在不仅碰了十爷的东西,碰的还是最为私人的床……这解释不清楚的话,小命估计又得去见一趟阎王……
等等,明明是他在照顾十爷,他心虚个屁啊。还有,是十爷抓着他的手不放的!
卷儿迅速换上一副“我是大爷我有理,我啥都不怕”的表情。
“是你强迫我的。”
十爷:……
这话好像也有点怪……
十爷冷若冰霜的脸出现一丝裂缝,他轻咳了一声:“我说了,不想听解释。起来吃饭吧。”
“哦。”卷儿拖着长音应了一声,慢吞吞地下床。
其实他还没睡饱,想再睡会。
十爷小腿受伤,下床有些艰难,卷儿下意识地伸手扶他,十爷如墨的眼睛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小心地扶住。
两个人没有说话,各怀心事。
卷儿把十爷搀到餐桌前,李婶刚好端了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目光落到十爷搭着卷儿的手上,眼里微闪。十爷察觉了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缩回了手,转而扶到椅背上,吃力地坐下。
卷儿也不知道这老家伙在别扭什么,但他没有多想,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李婶边盛饭边笑着地问道:“卷儿,怎么突然回来了?”
卷儿夹了块鱼肉塞自己嘴里,边嚼边说:“有点事情想和十爷说,先吃饭,晚点再说。”
“什么事情?”十爷给自己倒了杯水,脸上仍是淡漠。
卷儿咬着筷子顿了顿,笑容多少带了些虚假:“晚点说,晚点说,先吃饭,你受伤了肯定饿坏了。”
十爷的目光重新落到他身上,带着些能洞察人心的穿透力。卷儿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吃饭。
讨厌是讨厌他的,怕也是怕他的。
想他卷儿这辈子怕过什么,想搞他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偏偏唯独赢不了十爷,他明里暗里算计了十爷多少次,每次都被逮起来脱层皮,能活到今天也算个奇迹。
这次和十爷说不想做这次的任务了,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屁股上拔毛,好像横竖都是个死。
卷儿不自觉叹了口气。
十爷瞥了他一眼,眼神微沉。李婶倒是什么都没察觉,笑呵呵地向他们说着今天的菜色。
李婶不能留太久,外面的杂货铺还需要人看着,布好菜就走了。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十爷和卷儿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开始逐渐压抑,乃至到了焦灼的程度。
为了掩盖心虚,卷儿吃饭的速度越来越快,腮帮子鼓得像只偷食的仓鼠,最后差点噎着自己,仓促地找水喝,十爷冷漠着脸,不着痕迹地用胳膊肘把杯子推到他手边。
卷儿一眼看到手边的杯子,拿起就是一个猛灌,食道堵得慌,小脸都有点红,半天才缓过来。
“咳咳……”
十爷瞥了他一眼:“华立风没给你饭吃?”
“啥?”卷儿涨着通红的脸,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十爷是在内涵自己吃得太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扯上了华立风。
“关华立风什么事?只有经纪人不让艺人吃饭,哪有艺人不让经纪人吃饭的。”
十爷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对你不错。”
卷儿心里一咯噔。十爷怎么总抓着华立风这个话题不放……难道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已经猜出他此行的目的了吗?如果自己主动开口说,会不会死的慢些?
卷儿轻咳一声:“那个,你今天心情好吗?”
十爷喝了口水,放下水杯:“什么事,说吧。”
“……”他还真是了解自己。
卷儿干笑:“十爷,躺了一天累了吧,我给你捶捶肩膀。”卷儿起身快走到十爷椅背,葱白的手指随手搭在十爷肩膀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
卷儿的手带着温度,隔着衬衣穿到十爷的皮肤上,十爷眉心微皱,身体有些僵硬,他朝前坐了坐,躲开卷儿的手。
“不要和我来这套,有事说事。”
卷儿的手停留在空中,欲哭无泪:他好无情,他好冷酷,他好无理取闹。
十爷的表情不太好看,怕是再拖延下去他就要生气了。卷儿一向是干脆利落的人,这次不知怎的磨磨唧唧起来,只觉得心里一片乱麻,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开始认真起来。
“十爷,我这些年应该没有做过什么失败的任务吧。”
十爷看着眼前的水杯,水杯里透明的水看起来完全静止,水面却泛着涟漪。
“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敢失败,丢的是我十爷的人。
卷儿微微松了一口气,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也多少是承认了自己的能力。
卷儿走了两步,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一直不明白这个世界所谓的道德标准是什么,也分不清这个世界什么是黑色的,什么是白色的。我经常怀疑自己所做的事情,怀疑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
十爷微愣,抬眸看他。面前的那个少年,好像和孩童时光没什么两样,却又截然不同。
“我觉得想这种东西很矫情,因为永远也不会有一个标准答案,它本身就像道德一样无法定义。我甚至会认为,所谓道德只不过是一种隐晦的利己主义,它看起来要求人总要为他人考虑,牺牲自己,实际上每个人都享受到了他人的道德牺牲。”
“我一点都不认为道德是一个褒义词,它在我眼里曾经只是一种秩序,蒙蔽人性本恶的假象,让社会看起来和和睦睦,亲如一家,用白色来掩盖黑色。”
卷儿有些自嘲地笑笑:“只是……最近我突然觉得,我没有道德,我是一个纯黑色的人了。”
十爷看着他:“为什么?”
“其实我想说,我们的整个谋划中,牺牲掉了一个无辜的华立风。他那么热爱音乐,那么有才华,那么真诚,我不认为这样的孤勇应该成为资本的牺牲品。”
卷儿语气有些凉薄,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世人,眼神却坚定,是少年独有的意气。
某种程度上,他和华立风,很像。
他不服,华立风也不服。只是华立风的不服,隐藏在了他隐忍的外表之下,成为某种厚积薄发的力量。
十爷低垂着双眸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你不该想这些。”
卷儿皱起了眉头,刚坐下的人又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十爷,眉眼里蓄着怒气:“那你告诉我,什么是该想的?”
十爷没有说话,握紧了手里的水杯。
见他不语,卷儿情绪激动起来:“或者你觉得我每天该想的是如何讨好你,如何不让你生气,如何在你手底下活下去,如何让你事事满意,成为你身边的一条好狗?!”
“闭嘴!”十爷呵止他,水杯被重重放到桌面,“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你就知道叫我闭嘴,怎么,养狗不让狗叫吗?!”
十爷的怒意爬上眉梢,强大的压迫力几乎要溢出来,压得卷儿喘不上气。
只是这么多年,他做梦都想挑战十爷的权威,卯足了劲要推翻这个噩梦,如今压抑累积到极点爆发出来,他收不住了。
十爷扶着桌子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卷儿,步履沉稳,如若不是额头细密的汗珠和略显苍白的唇色,竟丝毫看不出他小腿有严重的伤。
他一步步走到卷儿面前,眼神极冷,像丛林里最阴狠的野兽之王,随时都能露出獠牙,一口咬住猎物的脖子,在瞬息之中置人于死地。
“卷儿,我从来不介意你想杀我。你若有能力,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你,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