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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同人文/病娇向/晓歌]痛觉余痕

2023-01-25 00:56 作者:真实二号心理医师  | 我要投稿

    本篇跟前几篇欢乐向的沙雕聊天记录没有任何关系!内容也会相对偏严肃一点,ooc不可避免,只是凭我粗浅的小杯理解塑造干员,所以不喜轻喷,封面网图,侵删。

  1.


  当当。


  医疗部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


  站在博士身旁的凯尔希目光依旧放在博士呈递的文件上,语气平淡地道出许可。


  “打扰了,我听说博士在这里...啊,果然。”


  推门而入的是德克萨斯,并且来找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凯尔希,这让博士有些惊讶,因为她在今日一项任务的首发名单内。


  “怎么了吗?”


  “可以稍微聊聊吗?不会花很长时间的。”


  德克萨斯竖起拇指,指向长廊的方向,表情复杂地向博士提出了请求,后者瞟了一眼凯尔希,发现她目光依旧快速扫视着手中的文件。


  不过在听完德克萨斯的请求后,凯尔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等你十分钟。”


  “抱歉。”


  于是,博士跟着德克萨斯的脚步走出办公室,来到了长廊。


  德克萨斯顺势靠在墙上,从衣兜里的pocky盒掏出一根放入嘴中,然后递向博士,却被后者出言婉拒。


  “不用...会被凯尔希骂的。”


  “这样啊。”


  她并没有再坚持,将盒子放入衣兜,稍微品尝一点糖分后,开口道。


  “是晓歌干员。”


  “...晓歌?她怎么了吗?”


  听到这位干员的代号后,面罩下博士的表情错愕了一瞬,他脑海里闪过的一些画面让他多少猜到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向德克萨斯寻求确认。


  “今天的任务,晓歌干员在我的队伍内...然后任务尾声的时候,发现她右手受了非常严重的伤。”


  “什...同行的医疗干员呢?”


  “她根本没跟医疗干员说!等我问起的时候只听她说什么‘大家都很累,伤没有那么重,所以不麻烦各位’这种话!”比博士的语气还要急切,德克萨斯用力一锤墙,身为队长却失职的事实让她表情非常不甘,“而且,我觉得她神情都有些恍惚,然后我查了一下任务安排才发现,晓歌干员已经连续一个月都在出任务了,我认为这是她这次大意受伤的主要原因。她急需要休息,博士。”


  博士伸出手扶上德克萨斯的肩膀,让她多少冷静了一些。


  “...我会跟她说的,交给我吧。”


  “嗯,拜托了,博士。”


  与德克萨斯告别后,博士目送她消失在拐角,转身回到了办公室,发现凯尔希已经看完了文件,正在品用一杯咖啡,察觉到博士推门而入后,她的目光与后者交汇。


  “我建议你去看望一下晓歌干员,她现在正在这里接受治疗。”


  “你听到了?”


  “不,但是看见德克萨斯干员后,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


  也是,作为医疗部的主管,凯尔希不可能会忽略掉资深干员受重伤的情况。


  “剩余的事情就交给我处理,我会跟执勤的医疗干员通报一声,你去吧。”


  “麻烦了,凯尔希。”


  再次离开办公室,博士在长廊中驻足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


  2.


  如果要问起对晓歌干员的评价,博士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冷静”“认真”“可靠”之类的话语,作为情报官先锋的她,在执行任务时的出色表现让不少干员都赞不绝口。


  但是,夸赞归夸赞,当被询问到与晓歌相处得怎么样时,干员们的表情往往都一言难尽。


  “虽然很可靠但是感觉...额,博士你懂的吧,有点难相处。”


  “被保护的时候很开心就是啦,但是没必要做到用身体掩护这种程度吧...”


  干员们的评价从博士的脑海里一一浮现。


  一言蔽之,晓歌干员有一种把自己的生命置于他人之下的倾向,对于她所珍视、爱惜的人,她往往不惜代价的去保护,这种感情强烈到让有些干员觉得无所适从。


  自己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这点的呢...大概是在一次任务结束后,晓歌收纳的刀具不小心从腰间滑落,被难民中的一个小孩当玩具,结果误伤了自己的时候。


  即便后续追问当时在场的所有小队干员,他们都不认为晓歌有错,小孩的伤口也没有那么重,但是晓歌的情绪当时几近崩溃,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心情,回到岛内。


  不过即便如此,晓歌也并没有原谅自己,而是选择了用绝食惩罚自己,这似乎对她有着别样的意义,等到被察觉异样的医疗部干员强行送去输入营养液,博士才了解到了这件事的全貌。


  当看见皮肤干枯失去光泽,眼神空洞地平视前方,嘴唇干枯得像树皮一样的晓歌,博士在心中对自己破口大骂,若非戴着手套,指甲都能嵌进肉里割出血。


  因此在那之后的三天,除了营养液之外,博士还让后厨的干员炖了好消化的粥,用勺一口一口喂晓歌,确认她全部吃完吞咽下,才放心地离开。


  只是暂时性营养不良的晓歌恢复地很快,甚至没过多久就一如既往地投入到战斗之中,不过博士并不认为这件事就能就此翻篇。


  比如这次,担心医疗干员会太辛苦所以强忍住自己的伤...真有她的风格。


  但,博士绝对不会夸赞她一句。


  3.


  “手,请握一下拳好吗——嗯,就这样。”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目的地,博士透过医疗室的窗户,看见了坐在医疗椅上的晓歌,她木然地伸出手,黯淡的目光只是放在地面上,没去看正在为她医疗的芙蓉一眼,不过看上去倒是听得进话,很配合地为包扎做出必要动作。


  感应门缓缓打开,对环境漠不关心的晓歌也没有转过头来一眼,反倒是芙蓉下意识看了一眼来者。


  “啊,博士,你来了?”


  “博士?”


  反应强烈到话语都盖过了芙蓉的问好,终于有了些反应的晓歌猛地侧过身来,瞪大了眼睛与博士对视,嘴唇微微颤抖,却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晓歌的表情是那样地惊恐,看得博士心中不安地一刺。


  “博士...请听我解释,这...”


  “等下!晓歌小姐!您的伤还没包扎完的!而且缝合口会裂开的!”


  可是,芙蓉的提醒已经晚了,晓歌的身体反应速度相当出色,她无视掉前者的提醒,直接从医疗椅上跃起,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博士的身前,双手紧紧地握住博士的双臂,包扎的绷带卷滚落在地上,白色的纱布扯了一路,因为剧烈动作而裂开的伤口猛地往外渗血,染红了晓歌右手大片的白净之地。


  她那双灰蓝色的瞳仰视着博士,似乎有千言万语想通过眼神表达,事实却是麻木的舌头使她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给您添麻烦了...抱歉...我...那个...”


  “冷静一点,晓歌。”


  博士轻轻挣脱被掐的有点生疼的手,按压在晓歌右手明显开始渗血的纱布上。


  博士的话语似乎卓有成效,晓歌本来短促的呼吸逐渐平静了下来,脸上慌乱的表情也逐渐变回了平常那冷漠的样子,他才长舒一口气,看向还愣在原地的芙蓉。


  “芙蓉,可以准备一下干净的纱布、缝合器械和局麻药吗,接下来交给我吧。”


  “嗯...好的,博士...”


  似乎被晓歌吓得不清,芙蓉甚至都没有提出想留下来当助手,在熟练地拿出新一批器械和药物后,便先行告退。


  晓歌也再次坐回原来的位置,跟博士在窗户外看见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也没觉得伤口撕开的疼痛有多么强烈,只是依旧像个木偶一般静静坐在原地,等待着戴上无菌手套的博士托着器械坐在自己身侧。


  博士慢慢拆开了原先的绷带,露出了伤口——这让他紧紧皱着眉头。


  伤口几乎是又深又长,没伤到神经都能说是万幸了,白皙的肌肤上却趴着如同蜈蚣一般的血色伤口,有几处被崩开的缝合线让伤口分成了好几段,让人不禁除了后怕还带上了几分惋惜,加上晓歌右手本来就有的源石结晶,视觉冲击力非常强烈。


  可是晓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痛得倒吸凉气,就这样把目光放在别处,似乎这与自己无关,不过当为自己疗伤的人换成了博士后,她的目光就有些飘忽不定,原本无悲无喜平视前方的眼神,有数次都试图往身旁的博士看去,却又止步于此。


  对此颇为头疼,不过只能先集中于伤口,博士缓缓推入了局麻药。


  “如果痛的话就跟我说。”


  “...嗯。”


  尽管知道她会默不作声,博士还是寄希望于她能多依靠一下自己,开始了手中的操作。


  4.


  “我听说了,这伤是怎么回事,所以过来看看。”


  所幸再次缝合很顺利,博士进入了包扎的阶段,也因为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下,他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伤口的来历,不过晓歌却依旧有些木然,不过她的脸稍微往这边偏了一些,看得出来她是想回答博士的话,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剩那干薄的唇在微微发颤。


  博士也没有介意,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多倚靠一下医疗部干员吧,她们也担心你,受这么重的伤不治疗,如果有后遗症怎么办。”


  花了几秒时间理解了博士的担忧,晓歌才缓慢地点点头,轻启唇。


  “我会的...只是那个时候,芙蓉小姐看上去已经非常疲倦了...”


  原来当时的医疗干员是芙蓉吗,怪不得她露出那么自责的表情,还亲手帮晓歌处理伤口。


  “那也不行!无论怎么样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再怎么说这也不是能硬撑的伤口吧?”


  “我可以...”


  晓歌完全不在意的回答让博士生气到的手都有些发颤,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因为已经开始收尾的包扎固定了。


  “而且,晓歌你原本不是很从容吗,第一次见受这么重的伤,这不像以前的你...”


  “没有...我没有!”


  突然情绪很激动的晓歌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直接抓住了博士的手,脸和身体也一起凑了过来,差一点都要撞上博士的面罩了,还好博士定力足够强才没有松开手上的动作,不过却也被晓歌的反应吓得不清,手更是被晓歌捏的开始疼痛起来。


  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晓歌紧盯着博士,语气急促地解释道。


  “今天只是一点意外...才会这样的,我保证,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而且,这种伤很快就能好的,我下次不会让博士失望了...”


  “拜托...拜托博士,不要...不要放弃我好吗...我什么都会做的,我还有用...”


  “不要说这种话!”


  固定好夹板,博士冲着晓歌大吼了一句,让她顿时哑声,收起了情绪。


  不过也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博士做了几次深呼吸后平静下来,轻轻捧着晓歌受伤的右手。


  “不要再说那种话了,我绝对不会抛弃你,所以也不要把自己说得像工具一样,好吗?”


  “真的...?”


  晓歌的手也缓缓握住了博士的手掌,感受着人体的温暖。


  “真的,每一位干员对我,对罗德岛来说都很重要,我绝对不会因为这种失误就否定任何人。”


  不过在听到博士的下一句宽慰后,晓歌的表情却又沉了下去,那双几近无光的眼瞳就这样轻轻地放在博士温柔的脸上,近乎是错愕地呢喃着什么。


  “为什么...这种时候...要提其他人...”


  到底是因为声音的嘶哑还是因为音量太小,博士并没有听清这句话,然后松开了握紧晓歌的手——尽管晓歌还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扯住了博士的袖口,却又只能缓缓垂下。


  “你只是太累了,晓歌,加上受伤...这一个月你都不要再出勤任务了。”


  “才没有那种事,我还可以——”


  “听我的话,好吗?我不想再因为你出意外而自责了。”几乎是赎罪一般地,博士摇了摇头,向晓歌说出了自己的过失,“当初我不应该连续安排你出勤这么多次,肯定是因为太累了才会受这种伤,所以这次就请听我的安排。”


  “那不是博士的错,是我的请求...”


  “在我眼里都一样,另外,如果需要什么补偿的话,我会在能力范围内满足你的。”


  “...”


  博士的坚持似乎终于说服了晓歌,她将头偏向一边,思考着妥协的方案。


  许久,晓歌那木偶般精致的脸缓缓抬起视线,如同正在凋零的花朵,散发着病态的魅惑力,刺得博士一时间甚至想挪开视线,但是在倾听要求的时候这是不礼貌的,他才回过神又重新与晓歌目光交汇。


  “原谅我的无耻...请为我准备新的长手套,可以吗...”


  “长手套?”


  “疤痕...被人看见的话,会有些苦恼...”


  “没问题,交给我吧。”


  如此普通的要求——听见晓歌在这种时候说出像一般女孩的苦恼,罪恶感让博士的心脏有些发烫,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晓歌也不再坚持,点点头并说自己会期待收到礼物。


  “那我就先走了,后续的输液就让芙蓉来吧。”


  “不能是您为我继续治疗吗...”


  “芙蓉应该也很自责的,所以剩下的就交给她,好吗?”


  刚一起身,晓歌就伸出手扯住了博士的袖口,说出了不像她的任性话语,这让博士觉得她内心深处多少还在怪罪着自己,不过思考后还是将这个机会给了芙蓉。


  听到博士的决定,知道劝阻不会有结果,晓歌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手。


  只留下一句“不舒服的话记得联系我”后,博士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晓歌,才怀揣着不安而离去。


  在博士看不见的地方,晓歌那双灰蓝色的眼瞳,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背影,甚至当那扇自动门缓缓关上之后,晓歌的眼睛也一下没眨地,放在早已闭合的门上,如果目光能造成伤害,那扇门可能已经被洞穿。


  晓歌没受伤的手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衣摆,握住的拳不停地震颤。


  直到门再次被打开,芙蓉从走廊进来,晓歌才及时地挪开视线,再一次平视着前方,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平静得像一个木偶。


  5.


  呼——呼——呼——


  已经远离了医疗部的区域,博士在一个没人的拐角处靠墙蹲下,单手扶着额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当然有缝合手术紧绷的神经突然一松的缘故,不过更多的是,他有些害怕与这个时候的晓歌相处,所以才尽快离开了医疗室。


  蓝灰发的中长发,灰色的双瞳,陶瓷般白皙的皮肤以及精致的面容,客观上来说,晓歌拥有足以被称作美人的一切要素,身为男性的博士本该不应排斥与这样一位干员相处...只是,在博士的眼中,晓歌这妖艳的花朵,不知何时被蒙上了一层名为病态的雾气,让他不再看得清实质,而一旦贸然伸出手想要接触,换来的必然只有一手的鲜血。


  那令人痛心的伤口,染红的敷料在博士眼前闪回,缝针刺破皮肤传来的触感化为幻觉再次爬上博士颤抖的双手,晓歌那不顾一切想要证明自己,歇斯底里的表情让博士一回想起,心率又开始往上升。


  过了许久,博士才渐渐恢复理智,所幸并没有人路过看见他的丑态。


  至少,这一次终于成功说服了晓歌,自己的坚持并没有白费,无论怎么说,连续出勤一个月也太乱来了,身心都无法坚持这种高强度作战吧——不过,博士并没有资格指责更多,因为在安排表上签字确认的正是自己。


  那是一个多月前,将下月任务安排发给每一位干员的时候,晓歌来到了博士的办公室。


  “博士,我的任务安排好像出问题了...有一半的空缺...”


  简洁明了地,说出了这番问题发言。


  “这是你应得的假期,晓歌。”


  “假期...?”


  站在办公桌前,晓歌轻轻一歪头,表示没有听懂博士的话。


  晓歌露出这个反应,愣神的反倒是博士了,他看了看面前这位刚从外出任务回来没多久的干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在在外长期出勤的时候,领队没有给你轮换假期吗?”


  “啊,是那个意思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就按那个时候好好休息不就可以了吗?”


  “可是,我是靠继续手边的侦查任务度过那无聊的时间的...对归队的时候有帮助。”


  听上去就很夸张,听晓歌的意思,她甚至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就这样默默完成着所有的任务,这任谁都觉得会很累人的经历,甚至都没有让晓歌那木偶般的脸庞稍微皱一下眉。


  捏了捏眉心,大概了解情况的博士长舒一口气,耐心地向晓歌解释着。


  “既然已经返回本岛的话,就请好好休息恢复精力——你看,我为所有干员都安排好了轮换,晓歌只有前半个月的任务安排,后半个月就交给风笛...”


  啪——


  晓歌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博士手中的平板终端按倒在桌上。


  面对这突发状况,博士第一时间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慌乱,而是错愕——因为他看见晓歌那突然凑得很近的脸,以及她原本木然的面容上写满了惊恐。


  惊恐——这本该与这位优秀冷静的干员没有关系的情感形容词。


  无论是微跳的眼皮,颤抖的嘴唇,还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无不都告诉博士,面前的这位干员居然在害怕。


  “交给...风笛小姐?意思是...我的工作,会交给她?”


  “啊,这是...”


  “不要!不要!博士!”


  竖起被压住的平板终端,晓歌连同终端和博士的手一起握住,几乎是乞求一般地向博士靠了过来,嘴上也一刻不停。


  “我不需要休息,我还能继续做的,所以不要把我的任务给任何人!”


  “只是,连续一个月也太...”


  “我可以!我能证明的!您也知道我很优秀的,对吗,我在博士心中是不能替代的吧?”


  那是眼泪。


  尽管很少,但还是划过了晓歌的脸,滴落在博士的手背上。


  烫,像是将要烧焦手部的皮肤,贯穿手掌滴落在桌面一般的温度。


  “求求您博士...不要再把我的容身之所夺走了...”


  晓歌俯下身,将额头贴在了博士的手背,那感觉仿佛是触电一样,博士差点要甩开自己的手,可是看见已经梨花带雨的晓歌,博士于情于理都不能这么做。


  他鼓足勇气,伸手轻抚晓歌的侧脸,用指尖擦去眼泪。


  “你误会了,晓歌。这只是正常的轮换而已,并没有要解约你的意思。”


  “...”


  晓歌只是默默感受着博士的抚摸,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对博士这番解释表态,因而博士只能拿起终端划到下下月的安排,向她展示。


  “你看,下下个月还是有晓歌的安排,所以不要这样好吗。”


  晓歌空洞的眼神在安排表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缠上了博士的视线。


  “这个月,请为我安排满...”


  “可是这...”


  “这个月,请为我安排满...”


  “...”


  只是重复着自己的要求,连博士继续劝阻的机会都不给,似乎只要他不答应,晓歌就会一直保持这个姿态。事实上,没戴手套的手已经传来了被捏紧的痛感。


  下不为例——这是博士觉得近期自己做得最差的决定。


  我会证明自己的——这是晓歌对于自己的保证,就结果而言她显然食言了,但博士认为过错全在自己。


  回忆到此结束,博士慢慢睁开眼睛。


  至少,这次劝住她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吧...但愿。


  6.


  日有所思,夜晚博士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自己第一次与晓歌相遇的情景。


  “造影检测结果显示,该干员体内脏器轮廓模糊,可见异常阴影,循环系统内源石颗粒检测异常,有矿石病感染迹象,现阶段可确认为矿石病感染者。”


  尽管文件板在博士手里,凯尔希却一字不落地背出了医疗部的诊断,而她紧缩眉头的目光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床上那位正在接受治疗感染者——灰蓝色的头发,整洁的病服,保持着坐姿的她如同一个与外界无关的木偶。


  “这话问起来可能有些奇怪,她看上去并不是我们遇见最严重的病例,是有什么特殊情况需要特别关注吗?”


  “...翻页,标注的位置。”


  博士应声翻开下一页,目光很快扫到了凯尔希做标注的地方,脑子和耳朵同时接收到了一样的信息。


  “生存欲望丧失。”


  凯尔希在写下这段评价后画上了圈,旁边轻点几下笔留下的痕迹不难看出这位医疗主管的担忧。


  “太过追究患者的过去,不是本岛的意愿,但必要的信息收集我认为是不能缺少的。”


  “晓歌...她是这么自称的。用代号的习惯似乎继承于她上一个‘组织’,就算恭维地说,那份工作也称不上光彩。”


  “治疗早期,她曾一度拒绝与我们交流,甚至想以偷藏药品和拔输液管中断治疗,我们问到的回答是‘不接受没有代价的好意’。为了治疗能够继续进行,医疗部与她达成了口头契约——在病情稳定后作为干员补充本舰战力,充当医疗费。”


  至于为什么是口头,博士看也知道,那时候的晓歌因为抵抗治疗误伤了眼部附近,需要将双眼都覆盖上,若非如此,她一定会要求签订一份正式的书面协议吧,


  “我需要做什么?”


  “今后指挥她的是你而不是我,因此需要你以指挥官的身份,建立最基本的信任关系。”


  “我明白了。”


  “另外,我认为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接过博士递还的文件,凯尔希侧过脸与博士对上视线,看得出来她的认真,“这个时候为她做进一步的精神鉴定测试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没有其他结果...总之,你多注意。”


  尽管是绕了很多弯,凯尔希姑且还是表达了她或多或少的关心。


  博士点点头,按下了识别手印。


  门缓缓打开,身后传来了凯尔希踱步远去的声音,为二人创造独处环境。


  听到了门开的动静,晓歌也没有转过头,保持着那个坐姿。


  “你好。”


  听到了博士的问候,她才将脸转过来,看上去听声辨位并没有问题。


  “您就是罗德岛的博士吗?...谢谢您的帮助,医药费我会还清的,除此之外,请先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请别这样说,作为今后你的指挥官,我觉得需要彼此了解一下。”无视掉晓歌的逐客令,博士就近坐在晓歌面前的椅子上,平视她的脸庞,“我可以叫你晓歌吗?还是你希望加上小姐之类的?”


  “直接叫代号就好,我没有资格让您用尊称。”


  “听上去,你似乎之前就听说过我?”


  “接受治疗的时候,总归是能听见周围或多或少提到您,讲这些情报总结一下后,就能初步了解到您在本舰的身份和地位了。”


  “...漂亮的情报处理能力。”


  并不是奉承,博士实打实地夸赞了一句晓歌的能力,她显然比自己想的还要出色。


  不过,晓歌并没有因此表露出喜悦或者得意,更多的是一种困惑,她嘴唇微微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问出自己的疑惑。


  “听您的话,您在之前也了解过我。那么,虽然不知道您深入到什么程度,不过以您的能力想必也看见过做的我不光彩的事情。”


  “出于对您的感谢,我想提醒一句,即便是一手培养我的人都不敢距离我如此之近——听声音,您几乎就在我面前了,而即便是我这样的丑态,想要将您杀死也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请不要这么信任我...”


  这是晓歌此时此刻能表达最诚挚的善意了,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式。


  博士并不是不相信她这番话,尽管只是直觉,但晓歌必然会是一位能力优秀的干员。


  不安,动摇,困惑,遮住眼睛的晓歌看不见自己的表情,而博士看得很清楚,他双手合十放在面前,身体向前倾向晓歌靠得更近。


  “指挥是一件互相了解的事情,晓歌还不够了解我,对吗?因此,现在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回答。”


  “...”


  这过于优厚的保证让晓歌一时哑声,这种时刻的有求必应,让她一时间甚至不再想推托。


  她回忆起自己病症突然爆发,被周围的人群像躲避炸弹一样远离的情景,而在人群之中,却有人逆流向自己跑来。


  难以置信...晓歌根本不理解其中的原因,甚至觉得这是过于美好的陷阱。


  “决定救我的,是博士吧,为什么救那些您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我,无法理解您的想法,或者说,无法理解您的信条...可以让我多了解一些吗?”


  “...我自认为,是一个推销和售卖理想的人。”


  “理想?”


  “感染者是不会做梦的人们——像普通人一样接受教育,在同一个城市生存,从事一个自己喜欢的职业...这些原本普通的梦,在他们被贴上感染者的标签后,就全部消失殆尽了。”


  “...”


  晓歌的嘴唇微颤,却并没有打断的意思,事实上,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微微向博士那边倾斜。


  “只是切除坏死的细胞,根本称不上治疗吧——我们的工作便是,治疗和帮助能看见的每一位感染者,并让他们再次重拾自己的理想。”


  “理想...我这种人也可以拥有吗...我已经,变成这幅样子了...”


  晓歌抬起自己的双手,无需用眼,都能感受到它们正在发抖,是因为害怕?还是罪恶感?那对现在的自己并不重要——闭上眼,灯光下视线里充满着鲜红的颜色,睁开眼,也能看见手掌上鲜血的残影。


  晓歌不认为自己值得眼前这位指挥官费心,因为他还有着崇高的梦想,而自己连入睡的权利都没有了。


  “晓歌。”


  博士那略微粗糙的手握住了晓歌的手掌,陌生的体温刺得她生疼,但是黑暗之中却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来之不易的温暖。


  “我相信着,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如果过去已经无法改变,那么我们每个人都有资格决定自己的未来。”


  “不论曾经如何,现在的晓歌对罗德岛来说只是一个需要治疗的病人。感染者时常会丧失生存的欲望,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帮助他们找回这些,是我们每个人的愿望。我相信总有一天,晓歌也会重拾自己的笑容吧。”


  “笑容...”


  晓歌尝试了一下,但是嘴角沉重到难以想象,不用手指辅助的话,根本扬不起一个合适的角度吧。


  但是,总感觉周围的黑暗,没那么令人不安了,从博士的方向传来一种温暖的感觉,又像是指路明灯一样耀眼,这份暖意从头脑慢慢地,沉入了心中,产生了让十分钟的晓歌自己难以置信的悸动。


  这种感觉,又该被称作什么呢...


  晓歌木然地保持姿势数秒,才又动了起来。


  她握紧了博士的手掌,身体迅速地向博士靠近着,而博士自然不可能反应过来,只见视野逐渐被一片灰蓝所占据。


  晓歌的唇瓣,就这样不由分说地与自己的唇相贴。


  那是有些干燥,只有一点温度的触感,却让博士感觉到发烫。


  “晓...晓歌?”


  定力再高的博士在这种情况也被吓得从椅子上坐起,而晓歌却依旧风淡云轻地坐回了原处,甚至脸都没有正对着博士。


  “我已经提醒过您了...这种距离的话,很危险...”


  “为...为什...”


  “...”


  本以为自己已经逐渐了解了晓歌,但是因为这一个吻却又变成了未知数——不过这至少不会是爱意,那太离谱了,却又没办法开口问这其中的含义,八成会被搪塞过去吧。


  博士捏了捏眉间,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便是二人的初遇,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相当差劲的相遇。


  7.


  在那之后过去了几天,岛内一切事务都很顺利,让博士有难得的半天清闲,于是抱着去看一下大家情况的想法,博士在岛内四处转悠着。


  很快,就来到了岛内特别设置的温室庭院附近,这里种植培养着来自泰拉各地的花朵,由设备模拟季节和调节温度,平时修剪打理的工作则主要是由调香师负责,在繁花盛开的时候相当受干员们喜爱,常有人在此散心或者享用午餐。


  路过庭院的时候,透过透明玻璃墙看见了其中熟悉的身影,博士不由得驻足了一下。


  是晓歌和调香师,她们在花圃旁的小径缓步行走,大概一起在散心吧。


  每走一段距离,调香师就会主动停下,面带和熙的笑容,向晓歌介绍着不同的花朵,而后者虽然表情相比之下依旧冷淡,但也表露出了一定的兴趣,时不时伸手抚摸花朵,感受花瓣的柔嫩触感,有的时候甚至看见她开口询问调香师,大概也是园艺花朵之类的问题,而调香师自然也是很贴心地逐一回答。


  似乎是被对方暖阳般的笑容所打动,晓歌不时轻点头,俯身嗅一嗅花香,参与感甚高。


  这本来非常普通的光景在博士看来可是一件相当来之不易的事情,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第一次带晓歌来疗养庭院的时候。


  令人放松的香薰,盛开的花朵,精心修建的石子小径和长椅,庭院里还有饲养的亲人小磐蟹,这里是令调香师相当自豪的疗养圣地,平时有不少治疗阶段的病人会在这里放松身心,而当时病情初步稳定的晓歌,被医疗部鼓励有空的时候来此散心。


  博士还记得晓歌当时的样子,虽然依旧有些营养不良的症状,但是这位干员的美丽已经能被很多人所赏识,独特的气质让她更像是一位莱塔尼亚殷实家庭中的小姐。


  面庞削瘦的她坐在长椅上,轻轻抚摸着腿上的小磐蟹,若不是晓歌的手还在移动,像木偶般端正的她在花丛中小憩的景象,差一点都能让博士错认成一幅画布。


  不过,从美好的艺术画回归冰冷的现实,只需要晓歌一句不经心的话。


  “请问...是不是会让前来治病的孩子们挑选自己喜欢的小磐蟹,和它们培养出感情,最后再杀了这些小宠物?”


  晓歌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样地纯真,提问的语气是如此真诚,并不含有任何讽刺意味,正因如此让博士后背一凉。


  凯尔希闭眼摇头的举动,调香师落寞伤心的表情,逐渐凝固的空气带着花朵香薰的味道,甜的让人觉得发腻。


  还好博士戴着面罩,否则想必会露出非常难看的表情吧。


  尽管当时的晓歌被鼓励多去疗养庭院几次,但是她似乎并没有很强烈的意愿,就这样过去了约半年的治疗时期,她正式申请成为罗德岛的干员。


  申请的协议书就在博士的桌面上只要他签名认可,晓歌就正式成为了岛内的一份可靠战力。


  但是对于晓歌的状况,博士难免会有些担忧。


  “真的不会太勉强了吗?”


  “耽误你们这么久的时间,什么都不做的日子,让我很煎熬...请让我为您做点什么吧,不管是什么,您都会满意的。”


  “我不是担心晓歌你的个人能力,只是几天前才宣告病情得到控制,这么快就投入战斗是否有点...”


  “...博士。”


  将桌上的笔放至博士的手心,晓歌用双手缓缓包住了博士的惯用手,让他手指一颤。


  “以前,也有人像这样救回了我的命,但那段经历如果真的能让我再选一遍,我会选择饿死在那片荒地里。博士,我在想......如果当时是你的话,该多好。”


  “晓歌...”


  博士不想在此刻挟恩要求什么,但是晓歌似漫不经心地说起曾经黑暗的过去,尽管博士想要劝阻,但晓歌依旧语气平淡却坚定地说了下去。


  “我知道,博士并不觊觎我能带来的战力,以及这幅残破的身体...正因如此,我才更想要相信您,想要成为您的刀刃,所以...请博士也相信我,可以吗?”


  “...”


  那个时候,博士再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在晓歌双手的包裹下,签下了自己的认可。


  虽然有不少冒险的成分,但博士相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至少...得为当时的晓歌提供容身之所,给予她一些生存下去的理由和动力。


  如今,看见晓歌能很安心地享受在疗养庭院的时光,博士的心情很复杂,但汇聚成面罩下一个欣慰的笑容。


  “...博士”


  “博士?”


  “嗯?”


  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正在叫自己,后知后觉的博士从温室里收回目光,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旁的干员。


  “抱歉,刚才走神了...夜莺?找我有什么事?”


  “来疗养庭院刚好看见博士,所以就想打个招呼...”


  “那祝你好好放松,今天的花也盛开的很漂亮。”


  不过夜莺并没有与博士告别的意思,她在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决定把事情告诉对方。


  “感谢,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刚从医疗部出来,看见今天出勤的干员回来,有人受伤了...”


  “很严重吗?”


  “啊,我想应该不用担心。”


  “这样吗...不过还是感觉有点担心,我还是去看看吧,刚好今天比较有空。”


  ——


  “啊,是博士先生——博士先生!”


  看见了玻璃外的博士,调香师招招手想要向他问好,不过很遗憾对方正在与夜莺干员交谈着什么,并且很快就告别离开,没有看见正在挥手的她。


  “博士先生好像很忙的样子,刚才是在谈论些什么?哈哈,我也不懂唇语啦。”被忽视掉并没有让调香师生气或者沮丧,她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向身旁的晓歌搭话,“那么,晓歌小姐想好想要哪朵花...啊!晓歌小姐!”


  调香师忍不住惊呼出声,因为她身旁的晓歌望着外面,手紧紧攥着一枝花的花茎,是带刺的那种花,因此潺潺的血流顺着她的手指滑落到手腕,又滴落在地上。


  但是晓歌似乎根本没察觉到疼痛,那双眼看着玻璃墙外无人的长廊有些出神,不但没有松手的打算,似乎右手还越来越用力了。


  “晓歌小姐!”


  “啊...”


  直到调香师出手握住晓歌的手腕,她才回过神来,将头别向这边。


  “你怎么了?手都成这样了。”


  晓歌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数处刺伤留下的伤口,正迸发出鲜红的血液——调香师及时用手帕盖住。


  “抱歉,我有些走神了,谢谢你的手帕,我会洗干净还回来的,不过接下来我要去一趟医疗部。”


  “等——晓歌小姐!”


  显然,调香师叫不住晓歌,她脚步迅速地顺着小径向出口的地方走去,只留下怔在原地的调香师。


  8.


  “疼疼疼!轻点轻点博士!”


  “现在知道痛了?出任务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小心?给我忍着点。”


  “我错了啦...疼!”


  博士没好气地回怼了桃金娘一句,并继续用酒精棉球清理她手臂伤口里的异物碎屑,想到她是因为任务完成太过兴奋摔了一跤才成这样的,气得他手上的动作便更加用力了。


  有些难以忍受地,桃金娘伸出另一只手伸向博士扶稳自己伤臂的手,用力地握住他的前臂,在她看来似乎能减轻疼痛。


  “如果实在不行就来点局麻药吧。”


  “这样就行了...握住博士的手就好很多了...”


  “很疼啊,你力气又变大了。”


  “嘻嘻...别介意嘛,这可是年轻女孩的倚靠哦。”


  拿她没办法,看着桃金娘冲着自己逞强的笑容,博士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不过桃金娘时不时加大的握力告诉他,其实还是有点疼,于是手上的动作下意识温柔轻缓了不少。


  清创进行到接近尾声的时候,医疗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侧身面对着大门的博士用余光瞥了一眼来者,居然是晓歌。


  她不是刚刚还在庭院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博士偏过头去想看看什么情况,谁知道对方比自己更加着急,几乎没用几秒时间,晓歌就直接冲到了自己的面前,将手掌亮给他看。


  “我受伤了,博士...”


  不用她说博士也看得出来,晓歌的右手手掌几乎全红了,虽然有擦拭过的痕迹,但是新鲜的伤口还是不断在往外渗血,本应该是比较疼痛的伤口,晓歌的表情却平静地像平时汇报任务情况那样,让桃金娘有些被吓到,别开了视线。


  “怎么会伤成这样的?”


  “...被花刺伤到的。”


  花?那不是最多伤到指尖之类的吗?不过晓歌也并不是会说谎的人。


  “那也不该这么严重吧?”


  “...”


  “算了,洗手池在那边,还有那个柜子里有消毒液和敷料,快点处理一下吧。”


  不过晓歌似乎并没有听见博士的话,当他再次专注于为桃金娘清创时,视线边缘的晓歌并没有任何动作,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看着这边。


  “晓歌?没听清吗?”


  “我只是在等您做完。”


  “什么?”


  “我想您为我包扎伤口,就像上次那样。”


  晓歌轻握那只受伤的手,语气平淡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这个回答在博士听来是如此地奇怪,不可理解,甚至是荒谬,让他一时间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晓歌却如同理所应当一般,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发言有什么问题,静静等待着博士的工作完成,不理会手掌的血滴掉落在医疗室的地上。


  “你在说什么傻话,伤口就要尽快处理吧?”


  “我可以等。”


  “别说傻话了,我在给桃金娘疗伤,还有挺长的时间。”


  提到了桃金娘的名字,几乎是下一秒,晓歌那双灰瞳的目光便移到了她的脸上,但后者显然是出于一些畏惧,没有正眼对上,收回目光的晓歌薄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过她的话很快便被博士语气开始严肃的话语给堵了回去。


  “这是命令,晓歌。拿好包扎的材料,去找别的医疗干员处理,好吗。”


  “...”


  双目微不可见地瞪大了一瞬,晓歌的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不过只持续了数秒,她很快便恢复平静,郑重地鞠了一躬。


  “如果这是您的意愿。”


  然后,晓歌脚步迅捷地来到柜子拿好材料,旋即离开了医疗室,全程大概只花了十余秒。


  当晓歌的脚步逐渐消失,桃金娘才像是憋久了一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哈——”


  “怎么了吗,手抖得很厉害。”


  “啊有吗?不过我没事...”被博士指出这一点,桃金娘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稍微控制了一下避免影响博士操作,看着对方的脸,她顿了顿后,才解释,“因为我有点害怕晓歌小姐啦,跟她对视都感觉有些难做到。”


  “唉,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干员——毕竟晓歌的情况也很复杂,目前阶段想要建立完全的信任还挺困难的。”


  “我也不是讨厌她,毕竟受到过很多次保护...不过啊博士,她好像对你有什么奇怪的执念啊?”


  博士手持镊子的手微微停顿。


  “虽然对除了任务以外事情都没太大兴趣,但是当咱们闲谈扯到博士身上的时候,她就会竖起耳朵认真听,平时跟博士相处的时候也看得出很尊敬你嘛——我说博士,该不会你和晓歌小姐...疼疼疼!我错了!不说了!”


  “知道还乱说,别多想了,我自己都不觉得晓歌干员对我有什么除了上下级以外的感情。”


  除了那个吻。


  那之后博士翻遍了相关的习俗与文档,都没有查到相关的含义,亲自问本人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那之后,晓歌也再也没有做出这种事情,所以该认为是当时的晓歌没有完全的判断力,一时迷失做出的错举吗...


  博士自己也不知道,却相信着这应该是最优解。


  ——


  灯光有些昏暗的长廊,晓歌停住脚步,因为她发现路上刚好有个垃圾回收箱。


  她并没有去别的医疗室,而是直接离开了医疗部,原因不明。


  晓歌将敷料直接丢入了垃圾桶,而消毒液瓶则是握在了手中,没有第一时间丢掉是因为她在回忆刚才听见的话语。


  “这样就行了...握住博士的手就好很多了...”“别介意嘛,这可是年轻女孩的倚靠哦...”


  啪——


  用力地,捏碎了消毒液瓶。


  少许玻璃碎片扎入了手指,消毒液从新旧伤口上滑过,传来了火烧一般的触感。


  “...”


  怔怔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晓歌看着手掌,温热的鲜血和冰冷的消毒液缓缓滑落,流至手肘。


  然后,将手掌贴上她清秀的脸庞——再慢慢地向下,抚至锁骨处。


  被稀释的血液如同印记,烙印在晓歌的半张脸上,又逐渐滑过了她的颈部。


  9.


  头有点昏昏沉沉的,等到意识逐渐清醒,迎来的却是剧烈的疼痛,在疼痛之后,一些碎片的记忆慢慢流入了自己的脑海。


  博士只依稀记得,那是晚上完成工作正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有人敲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进来的人是晓歌,这一次她还带来了自己的小竖琴,面露愁容的她,说是想要为中午在医疗室的失态赔礼道歉,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想为博士演奏一曲。


  对此松了一口气的博士当然不会拒绝她的好意,并邀请她喝一杯咖啡。


  摆弄咖啡壶冲泡咖啡的时候,晓歌在随便找的椅子上坐下,拨动起琴弦。


  那是优美,舒缓,却又带着一些忧伤的熟悉旋律,博士似乎曾经在病房听她演奏过相似的旋律,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晓歌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个人独自演奏着,也不曾与人分享自己音乐中的含义。


  现在,晓歌能提出为自己演奏,博士多少还是有些感动,手上倒咖啡的动作都变得轻快了一些。


  需要牛奶和糖吗——博士向晓歌问道,专注于演奏的她却并没有回复自己,但那双灰色的瞳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自己身上,这让博士感觉有些不自在。


  许久,伴随着忧伤的旋律,晓歌缓缓开口。


  “博士,你知道吗,这个琴虽然不是我最擅长的乐器,却是最好用的。”


  “听,它的音色空灵绵长,弹奏时手部动作会很美...”


  这话多少有些谦虚了,不过像是要演示手法一般,晓歌弹琴的动作幅度变得明显了起来,贴着敷料的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跃动,演奏出动人的曲子。


  “听的人,往往会慢慢,慢慢放松下来...然后...”


  剩下的话语,博士却听不清,因为由非常嘈杂的音调给掩盖了过去,不知为何作为收尾的动作,晓歌会弹得这么浮夸。


  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


  博士刚想问出这番话,却发现舌头麻木了,两腿也一软,手中的两杯咖啡掉落在地上。


  自己的肩膀上,插着一把很细的刀,上面涂着什么想必也有数了,趴在地上的视野里,看见晓歌踏着缓步走了过来。


  “没事的,没事的,博士...”


  耳畔是越来越远的,晓歌温柔的声音,意识随之飘向远方。


  ——


  “这是...怎么回事...”


  昏暗的房间,只有一盏提供最基本照明的灯,即便如此也不能一眼看到房间的四角。


  想要站起身,却感受到了阻力——手,脚,躯干都被绑在了椅子上,不要说现在因为药物的原因比较虚弱,就算是正常的时候也难以挣脱吧。


  头痛得要死,博士只得轻轻呢喃着求救的话语。


  “谁来...帮我一下...”


  不像话的懦弱话语在天花板上打转,想必也不会传达到任何人那里——除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我在这里,博士。”


  “...”


  这个时候博士才察觉到,晓歌正倚靠着这张椅子坐在地上,听到自己的低喃后,她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贴到了她的侧脸——薄弱的体温,让人担忧,不过俯视着她那带着渴求意味的双瞳,博士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发不出声。


  晓歌也像根本不求交谈一样,只是保持着对视和手上的动作,其他一点也没有做。


  许久,博士才又勉强能够发声。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种事是指...?”


  熟悉的歪头动作,露出几乎可以说是天真的表情,晓歌不解地反问。


  “这里是,晓歌的房间吧,为什么要暗算我,带我来这里?”


  看得出主人几乎没有物欲的房间,以最低限度配备的家具也倒落在地,瓶罐和文件全部摔落在地上,整个房间乱得不像是女性的房间。


  对此并没有否认任何话,晓歌哑声了一瞬后,思考着如何回答博士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这样才能让我冷静下来。”


  晓歌慢慢地伸出右手,与博士的左手十指相扣。


  “最开始是,待在医疗室的时候,空气中药物的气味,能让我安心...”


  “然后是,温室里花朵的香气、战场上灰尘硝烟的气息能让我安心...”


  “但是渐渐地...不知为何...”


  晓歌慢慢地,却又很用力地握住了博士的手掌,指尖都要嵌入博士手背的程度,而她本来如木偶般无悲无喜的表情却逐渐变得不亚于博士脸上的痛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如果不是在博士身旁的话...我根本...安心不下来...医疗室也好温室也好战场也好房间也好——全部!都没法安下心来!”


  “焦躁、不安、恐惧、嫉妒...每一天,每一天都被这种奇怪的情感折磨...看见博士身旁的人不是我,我就会非常,非常痛苦...”


  “只有被博士触摸的时候,才感觉又心安了下来,像是在太阳下一样温暖...博士认真地,盯着我伤口看,满脑子想着治疗我疼痛的时候,我才有活着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话。


  以脑力派著称的博士,却完全无法理解晓歌的话语。


  该说是歇斯底里还是痛苦呢,看着晓歌逐渐落下的眼泪,博士只觉得寒意爬满了后背,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话语。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晓歌...你,疯了吗...”


  “没关系的,博士,让我们彼此继续加深了解吧...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等到早上的时候,就会被其他人发现吧。”


  “很简单哦,博士只要像这样...”


  伸手捏住了博士的手,几乎是强扭了过去,晓歌用博士的手掌包裹着她自己的小拇指,然后往反方向用力——


  咔——骨折的声音不但通过耳朵,还通过博士自己的手猛地向大脑一刺。


  “唔啊啊啊啊!”


  与惊呼出声的博士不同,晓歌一点都没有感觉疼痛,相反她甚至在笑,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表情。


  “就像这样,如果是源于博士的疼痛的话,会有一种心安的感觉...博士那个表情,是在担心我,对吗。我很高兴哦,像是被抱住了一样温暖,令人心安,呵呵呵...”


  过了这么久,博士第一次看见晓歌的笑容。


  但是打心底向可以诉求的任何神祈求,不要是这种时候,看见她的这种笑容啊。


  “不要...不要这样...”


  在轮到下一根手指的时候,晓歌明显感觉到博士反抗的力量,因此不解地一歪头。


  “博士,不相信我吗?我会很苦恼的...”


  “啊,那请博士看一看这个吧,您一定会更了解我的...”


  缓缓地,晓歌摘下了自己右手的长手套。


  博士当做赔礼的,说是遮掩伤疤的那副长手套。


  窗外的月光刚好照到二人的位置,因此博士看得很清楚。


  看见了之前那条可怖的伤口,依旧只有薄薄一层血痂这个事实,按时间来算应该早就开始愈合了。


  “为,为什么...按理说不该恢复得这么慢...”


  啊。


  博士下一刻就理解了,如果是现在的晓歌,就会那样做吧。


  “呵呵,博士的那个表情,是猜到了吧?”


  晓歌将右手渐渐贴在自己脸上,面露出一副沉醉的表情,此时的她是如此地美丽,却又是如此地可怕。


  “我闭着眼,撕开血痂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回想起博士为我缝合的一针,一线...像是陪在博士身边那样,被满足了...”


  已经无视掉博士惊恐的面容,晓歌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一般,再次捧起博士的手掌。


  然后硬掰着博士的指尖,捏住了血痂翘起的一端。


  “请吧,博士...请赠予我这份肉体的痛苦...否则的话,这种痛苦就会越来越,往我心里涌去...”


  “不要,不要,不要...晓歌...”


  对博士依旧在挣扎感到困惑,于是晓歌半站起身,膝盖抵在椅面上,倚靠住博士的身体,像是要用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博士一般,在他的耳边缓缓低语着。


  请把我弄得遍体鳞伤吧。


  ...


  博士松开了指尖的所有力气。


  自己,一定会下地狱吧。


  被面前这个美丽却又完全看不清真容的女人,疯狂地往深渊的边缘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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