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想跟您说声抱歉！

爸，我知道您对我很失望，虽然我已经36岁了，可还是没能按照您的意愿长大成人。不但没有结婚生子，目前还处于失业的状态，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儿子，我想我或多或少也会觉得失望。

但是爸，人总有上坡下坡，我知道熬过了这个下坡的阶段，上坡的时候我定会卯足了干劲。所以爸，这件事我自己并不忧虑，希望您也不要太替我忧虑。

其实今天想跟您郑重地说声抱歉，并不是为了哪件事，而是我突然体会到了您的辛苦和不易。作为父亲，您有我这样一个自大、任性、狂妄的儿子，肯定没少为我操心，肯定没少生我的气。

但是爸，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们俩都是骨子里很要强的人，都是不肯服软的人。所以我心里这份深深的歉意，怕是没法当面对您说出口了，就用文字来向您表达吧。

爸，为什么我想向您道歉？

最近几晚，只要我一躺下，儿时的画面就会浮现出来，历历在目且特别清晰。我一度认为，我的记忆顶多维持三秒，很多事儿过了就忘了。事实也是如此，不管好事坏事，只要事情过了，我的记忆就会跟着自动清除。

但不知怎的，这几天夜里，那些我原本已经遗忘的儿时记忆，一股脑儿地全跑出来了，连情绪也一并涌上了心头。

我发现，原来我的童年里有一些支离破碎的东西，我一直没有顾得上去整理。所以导致成年后的我，依然是一个易碎的人。尤其是长在性格里的那些刺，动不动就会扎到别人扎到自己。

虽然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多年，自认为经历了一些历练，内心也一并跟着强大了不少。可事实却是，我还是会在某一刻，被某些东西一瞬间给打回原形。但是我不想承认自己其实这样脆弱，于是我只能更用力地故作坚强。

在大家眼里和自己眼里，那个看似顶天立地的我，其实只是背上了一个重重的壳。当脆弱在某一刻袭来的时候，我依然会承受不住，依然会被打趴下。

因为我没有抚平童年的这些伤口，所以该疼的时候，它还是会疼。就像树埋在土里的根，看不见但是带着伤，这些隐匿的伤口如果不能够愈合，树哪怕长得再高再大也不会稳。就好像我现在这样，不抚平童年的这些创伤，哪怕岁数再大，整个人的内核总还是晃晃荡荡的。

所以爸，我想起了童年的这些伤口，也想起了您管教我的那些画面。不得不说，您是真的狠啊，当年把我用手铐铐在暖气管子上，用手枪、电棒、警棍这些您用来审讯犯人的装备吓唬我，甚至有一次您打我打到警棍都断了。

不过爸，我并不记得当时有多疼，我只记得警棍里装得竟然是弹簧…

我还记得您每次动手打我，我都会杀红了眼冲您大吼：“有种今天你就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是我儿子。”爸，我其实很自责对您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所以每次我都感到特别内疚特别后悔，迫于这份强烈的自责感几次我都想要跳楼。

因为我心里有散不去的恨，我不是恨您，我是恨我自己。

爸，您应该知道，坐过牢的人才会如此地渴望自由。我也一样，经历过这样严厉的管教，才会如此地渴望与您对抗。但是爸，我除了对抗，没有别的选择。因为您打我骂我的时候，我也有情绪。

很多事您没有教过我，我根本分不清对错，致使在犯错的那个当下，我意识不到自己错了。当您气急败坏管教我的时候，我心里是不服的，是憋着火的。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迫于本能把火撒到您头上。

爸，管教我让您受苦了！

所以爸，您看到了么，打小我就是这么喜欢和您对抗，和别人对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爸，对抗中的我，长出了一身尖锐的刺，长出了一具宁死不服软的骨头。

您一直希望我能照着您的心愿去成长，去当兵、去考军校、最后像您一样做一名警察。这样稳定的生活固然很好，可是爸，您有没有想过，我是这么一个倔强、任性又带刺的性格，动不动就会和人对抗，我这种人如何能在体制内生存？

爸，我其实有很认真地想过，我要是做了警察，肯定会因为不服管而被革职。一旦我被革职，您铁定会颜面扫地，辜负了您赋予我最大的期望，我哪里还有脸面再面对您。

所以爸，正因为您做了一辈子的警察，把警察这个职业看得太神圣了，总带着警察的威严在管教我，所以我才很抗拒做警察。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因为我怕让您失望，而我知道一旦我做了警察，一定会让您失望。

很抱歉爸，我不想让您失望，但还是让您失望了。我没有听您的话长大，一再辜负了您的心意。我总跟您强词夺理地说：“我的人生就该我自己说了算。”

但是爸，说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反驳您，而是我心里始终不肯服软。您是知道的，成长的路上我从来就没有听过谁的话，都只听我自己的。所以我才活得这么自大、狂妄、任性。

爸，您每次都这么说我，其实您说得没错。所以爸，今天我想跟您服个软，因为我看到，您是我最后的倔强。只要我肯向您服软，那么我人生的格局就打开了，就没有什么能限制住我的了。

而且爸，我其实也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有一个儿子，身为父亲的我，多少也会把希望寄予到他身上。毕竟他是我的孩子，我有责任对他负责，也有义务给他指明对的方向。

当然，他也可能会像我一样不听话，我也会像您一样感到很失望。

这么想的时候，爸，我似乎感受到了您的心情。即便我没有觉得做自己有什么错，但这么做多少还是伤了您的心。所以爸，对于我一直以来的任性、莽撞、抵抗，我想很大声地跟您说声：“对不起”。

爸，您应该很好奇吧，这么倔强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向您服软？

因为我看到，自己童年里的这些伤口都和您有关，如果我想抚平它们，就不能再和您拉扯了。之前不肯服软，是因为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其实我们之间又哪里有什么对错可言呢。

您想管教我的心是对的，只是您不懂对的方式。可是您也是第一次当父亲不是吗，我又怎么能责怪您呢。同样的，我也是第一次做儿子，面对您重重的棍棒，除了很用力地反抗，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其实爸，我肯向您服软，是因为我通过自己的童年，也看到了您的童年。您的童年所经历的时代和环境更加恶劣，身为家里的二哥，您似乎连童年是什么都不知道，连体验的资格都被剥夺了，早早就扛起了养家的重任。

您一直在跟命运对抗，为了给家里省一口饭决定参军，生生灌了一肚子凉水体重才勉强达标。这种经历下养成的性格，想必是最坚毅最刚硬的。所以爸，对您来说，服软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我们之间的冲突又确实存在，又确实需要得到化解。看到了您的童年，那么我决定做那个先服软的人。因为我知道您不可能服软，但您肯定和我一样，有一些伤口是因为我的关系卡在了那里。只要我肯服软，就能抚平这些伤口，抚平我的伤口，也抚平您的伤口。

爸，我知道错了，也请您原谅我的那些错误。因为您对我的失望，对我的恨铁不成钢，对我爱之深责之切的数落、批判、否定。导致这些声音，越念叨越有力量，无形中化作了一根锋利的针，深深地扎进了我心里。

可我想拔又拔不出来，每每用力拉扯，就会陷入到迷失的困境中。这声音像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密密麻麻地压在我的心头，再勇敢我也走不出去。

爸您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很困惑，明明我没有做错的事，为什么我总是不够坚定、不够自信。为什么我动不动就被乌云笼罩了，动不动就陷入了自我质疑和自我否定的声音里。明明自己已经做得不错了，却又否定自己说：“其实你啥也不行。”我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所以爸，我需要向您服软，我需要承认我的缺点。这样我才不会卡在您批评我的声音里，卡在您否定我的声音里。只有面对这一切，接受这一切，我才能真正地走出来，真正地抹除这些声音。

因为我总是逞强，总是不肯服软，总是不肯承认您嘴里的这些缺点。于是我过分地任性和逞强了，亲手把自己架在了那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自己显得特别别扭和矛盾。

每当我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即便有了答案，总还是会拉拉扯扯，还是会犹犹豫豫。我需要从这种矛盾中解脱出来，我需要接受这一切，让自己彻底地上去或下来。只要不让自己卡在那里，对或错我就可以坦然地接受。面对自己时，才不会摇摆不定，才不会无端地质疑和否定自己。

爸，您懂这种感受吗？当你碰上了自己喜欢的事，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声音却是：“别想了，你做不好的。”爸，我其实并不害怕失败，我只是害怕我连尝试失败的勇气都没有了。现在的我，变得越来越胆小和谨慎，觉得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我已经开始畏惧失败了。

爸，您肯定希望我各方面都很成功吧，做一个成功的人，干一番成功的事业，成功应该就是您给我定下的最低目标吧。其实我对成功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我只是不想看着自己变得这么窝囊。连从不畏惧的失败，都开始畏惧它了。

爸，其实人这一生会怕的东西有很多，怕失败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我是个对自己有要求的人，我知道自己其实并不畏惧失败，可如今畏惧它了。我不能容忍自己变成这样，我必须迎难而上克服这一关。

我宁愿真的承受失败，也不要还没有尝试，就被自己否定的声音给吓回去了。所以爸，我虽然不知道成功是什么，但我知道一个对自我有要求的人，一个敢突破自我壁垒的人，一定不是一个失败的人。

还有爸，对于我养猫这件事，您总担心小五会占用我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会影响我的工作和生活。对于我还没有结婚生子这件事，您总担心我老了没人照顾该怎么办，担心我这么一个人生活会不会太过孤独。

爸，对于您的这些担心，我也跟您诚挚地说声抱歉。其实我真的不想让您为我担心，但似乎每一位父亲都会担心自己的孩子。不管孩子长到了多大岁数，身为父亲还是会为孩子装着一肚子的担心。

所以爸，我想借此机会跟您说两句。关于养猫，我只有对小五负责，我才能对我选择的一切负责，包括我的工作。关于婚姻，我只有选择了我喜欢的生活，我才能承受生活中带给我的孤独和快乐。

当然没有结婚，可能在你们眼里，觉得我活得太过孤独。的确爸，我是很孤独，但我很享受这份孤独。如果把我硬塞到一段婚姻里，我只会觉得更孤独。因为这不是我喜欢的生活，生活里的孤独一旦我无法承受，只会被我无限放大。

另外爸，我目前的能力确实也不适合结婚，我只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没有余力照顾好别人的生活。当然我也承认我很自私，因为我现在只想好好地爱我自己，不想把我的爱分享给别人。

您一直催我结婚，说缺钱的话随时向您开口。可是爸，我觉得结婚这事儿跟钱没多大关系，跟你有没有照顾家庭的能力和责任有关系。而我目前不具备这个能力和责任，所以爸，我知道您很替我着急，但这事儿真的急不得，为此我只能跟您说声抱歉。

爸，该对您说的抱歉似乎都说完了，童年的那些伤口似乎也愈合了，那个否定的声音似乎也抹除了。接下来，我就要昂首阔步向前走了。

爸，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很勇敢。因为向您服软这件事，可谓是我人生最后的倔强，打破了它，我人生中便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了。

爸，我现在觉得，肯服软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格局与智慧。只要你肯服软，那么你人生中便没有任何不能化解的冲突，也没有任何不能放下的争执，更没有任何不能避免的伤害。

所以爸，请您放心。面对我的人生，我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如何承担、如何放低姿态。我也相信我的人生，一定会活得更加圆满和完整。

最后我想说：“爸，谢谢您为我承受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