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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事件(四)

2023-09-09 10:13 作者:祖嘎  | 我要投稿

异变与疯狂

经历过这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受难节之后,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查尔斯·瓦德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家人的面前。他开始接连不断地将各类书籍从自己书房搬运到阁楼的实验室里。在这段时间里,查尔斯的所有举动都表现得既安静又理智,不过他常表现出一种像是在搜寻什么的鬼祟神态,令他的母亲感到颇为讨厌。此外,根据他提出的膳食要求来看,这个年轻人还发展出了贪婪得让人难以置信的食欲。威利特医生听瓦德的家人讲述了星期五的喧闹与变故,并且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二与这个年轻人在那间不再被肖像盯着的书房里进行了一次长谈。和之前一样,这次谈话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但威利特依旧愿意发誓说这个年轻人是理智正常的。查尔斯在谈话时承诺会尽早揭示一部分内容,同时还声称自己需要在别处寻找一个实验室。至于柯温肖像损毁一事,他并没有特别的伤心与惋惜——考虑到他过去对画像的热爱程度,这实在有点儿古怪——相反,这个年轻人似乎还觉得画像的突然崩碎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受难节后的第二周,查尔斯开始长时间外出活动。有一天那个可靠的老黑人汉纳过来帮忙进行春季大扫除的时候,她提到这个年轻人而今会经常拜访奥尔尼庭院里的那座老房子——他过去的时候总是会带着一个大号的旅行袋,而且常在地窖里从事一些非常古怪的挖掘与搜索工作。在汉纳与老阿萨面前,查尔斯表现得很慷慨,但却似乎也比过去表现得更烦恼和忧郁;这让老汉纳非常伤心,因为她是看着查尔斯出生长大的。另外,还有人看见他在波塔克西特河附近活动。有几个家族的朋友时常会在远处看见他,次数之多令人惊讶。他似乎经常在波塔克西特路上的罗得斯大楼与度假地附近游荡。威利特医生后来也在当地进行了一些问询与调查,并且得知他一直在设法翻过竖着篱笆的河岸。他经常沿着篱笆往北走出很远,而且要消失很长一段时间才再度出现在他人的视线里。

五月下旬,阁楼里那种举行仪式的声音又短暂地复活了一段时间。因为此事,瓦德先生严厉地责备了查尔斯,而年轻人也有些心不在焉地向父亲保证他会改正的。这件事发生在一天早晨,当时阁楼里似乎又传出了一段假想的对话——就像人们在那个喧闹混乱的受难节里听到的一样。对话中,年轻人似乎在与自己进行激烈地辩论和抗议,因为阁楼里仿佛争吵一般突然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呼喊与嚷嚷——这些叫喊出自两个完全不同、可以清晰分辨开来的声音,就像是在交替地要求与拒绝一般。听到动静后,瓦德夫人跑到了楼上,贴着门旁听了一会儿。不过她只能听到一些包含了少数清晰词句的只言片语,像是“必须要红上三个月”。而当她敲门的时候,所有的声音在瞬间都停止了。后来父亲询问查尔斯的时候,他解释说自己在用几种不同的思维方式自言自语地冲突和争论,只有依靠高超的技巧才能避开这些问题,不过他保证自己会试着将这些冲突转移到其他领域上去。

六月中旬的一天夜晚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那天的傍晚楼上的实验室里传来了一些响动和重物捶击的声音,而当瓦德先生正准备上楼查看的时候,那些声响突然停止了。接着,到了午夜,待一家人全都休息了之后,管家来到了屋子的正门前,准备锁上大门。这个时候,根据他的陈述,查尔斯突然有些摇晃踉跄而又狐疑不定地出现在楼梯脚边,做着手势表示自己想要出门去。年轻人没有说一个字,但这位令人尊敬的约克郡人望了一眼他那双兴奋发红的眼睛,接着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随后,管家打开了门,让年轻的查尔斯走了出去;但第二天早上查尔斯变回了原样,恭顺地听从着瓦德夫人的吩咐。管家说,查尔斯注视着他的时候似乎表现出了某种邪恶的神色。可一个年轻的绅士绝对不应该用那种神情盯着一个诚实的人,正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没法再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多怕只多一晚的时间。瓦德夫人同意了管家的辞呈,但却没有太重视他的叙述。这种认为查尔斯在晚上变得粗鲁野蛮的想法实在非常荒谬可笑,因为瓦德夫人醒着的时候一直听见楼上的实验室里传来隐约的响动声:其中仿佛有呜咽哭泣、来回踱步以及一声从绝望的最深处发出的长长叹息。随着时间的推移,瓦德夫人已渐渐习惯在入睡时聆听楼上传来的声音,因为儿子的秘密已飞快地驱走了其他事情,牢牢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第二天傍晚,就像大约三个月前的那天一样,查尔斯·瓦德早早地抢走了报纸,然后意外地损毁了报纸的大部分内容。这件事情当时没有人放在心上,直到威利特医生开始收集调查那些零碎的细节,寻找各个事件之间失落的联系时才被人们再度回想起来。医生后来在出版社里找到了查尔斯毁掉了的那部分内容,并且找到了两则可能有价值的新闻。它们的内容如下所示:

更多的墓穴被掘

北墓地守夜人罗伯特·哈特今晨发现又有盗墓者在墓地的老园区活动。盗墓者挖开了一座坟墓,并将之洗劫一空。根据已经翻倒并被粗暴砸碎的墓碑记载,墓穴中埋葬的是伊兹拉·韦登(生于1740年,卒于1824年)。盗墓者从附近的工具棚里偷了一把铁锹,用它挖开了整座坟墓。

坟墓里埋葬了一个多世纪后剩下的所有物件均被盗走,只剩下部分腐烂的木头碎片。附近没有车轮的痕迹,但警方在邻近地区发现了一组脚印,并进行了测量。留下脚印的是一个穿着靴子、修养良好的男性。

哈特倾向与将这一事件与三月份发现的挖掘活动联系起来。当时有一群人乘着卡车进入墓园,挖出了一个深洞,然后因为事情败露而逃跑了;但第二警局的莱利警官没有采信这一说法,并且指出两件事情之间存在着关键性的区别。三月份的挖掘地并不存在任何已知的墓穴;而这次的挖掘对象却是一处明确标记、精心照料的墓地。盗墓者有预谋地洗劫了所有的证物,而且表现出了非常古怪的恶毒行径——其砸碎了之前还是完好无损的墓碑。

得到消息后,韦登家族的成员表达了他们的震惊与遗憾;同时也完全想象不出有什么敌人会想要破坏他们祖先的坟墓。安吉尔大街598号的哈兹德·韦登回忆起了一则家族内部的传说,称伊兹拉·韦登在独立战争前不久牵涉进了某些非常古怪,同时也不太光彩的事情;至于现在有什么宿怨或秘密,他表示完全不知情。坎宁安督察被指派负责此案,他表示希望能在近期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波塔克西特地区狗群骚动

今天凌晨三点波塔克西特地区有许多狗突然异常地狂吠不止,当地大量居民被吵醒。骚动的中心似乎是在波塔克西特路罗得斯大楼正北面的河边。根据大多数听到骚动的居民的叙述,狗群嚎叫的声音非常古怪,不同寻常;罗得斯大楼的守夜人弗雷德·勒丁宣称骚动中混杂着其他一些声音,有些像是人在极度恐惧与痛苦时发出的尖叫声。随后,一场突然降临而且非常短暂的雷暴袭击了河岸附近的某处,最终结束了这场骚乱。许多人同时还闻到了一种古怪而且令人不快的气味,可能来自海湾边的油罐;很可能是这些气味引起了狗群的兴奋吠叫。

渐渐地,查尔斯的面孔变得越来越憔悴,越来越忧虑。每每回顾起这件事,所有人都一致同意他此时或许也希望能陈述,或者坦白一些自己掩盖起来的、极度恐怖的内情。他的母亲每晚都会病态地倾听楼上传来的声音——这些声音显示他经常会借着夜色的掩护离开家门,外出活动。如今,大多数较为学院派的精神病医师都联合起来一致指控他当时可能参与了那些令人厌恶的吸血案件——报纸曾经大肆渲染过这些案件,但却从未有人明确地发现任何已知的罪犯。由于这些案件刚发生不久,而且又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因此没有必要再详细地加以说明;但需要指出的是,这些案件的受害者涵盖了各个年龄段、各种身份,而且似乎全都明确地集中在两个地点;城市北角区瓦德家附近那座小山上的住宅区,以及波塔克西特河附近、克兰斯敦市境内的郊区地带。被袭击者不仅包括晚上赶路的旅人,还有睡觉时开着窗户的居民,那些活下来的人统一提到有一个目光如炬、瘦削、轻盈、跳跃着的怪物,声称它会用牙齿紧紧咬住受害人的咽喉或上肢,贪婪地疯狂吸食。

但是即便如此,威利特医生依然拒绝将这段时期定为查尔斯·瓦德发疯的起点。他非常谨慎地设法解释这些恐怖的事件,并且宣称自己拥有一些理论可以解释这些怪事;可他仅仅是反驳了那些猜测,并没有做出更多的说明。他说:“我不会说明我觉得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制造了这些袭击与凶杀,但我坚持查尔斯·瓦德是无辜的。我有理由确信他并没有尝过血液的味道,事实上他不断的贫血与越来越苍白的面色胜过任何言语上的争辩。瓦德插手了某些非常可怕的事情,但他已经得到了惩罚,而且他绝不是个怪物或恶棍。至于现在——我不想再去思考这些了。事情发生了变化,我同意那个我们熟悉的查尔斯·瓦德随着变化一同死掉了。至少,他的灵魂已经死了,而那个从韦特的医院里逃走的疯子有了新的灵魂。”

威利特向当局反映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经常去瓦德家照料因为极度紧绷而开始有些神经崩溃的瓦德夫人。瓦德夫人在夜晚倾听楼上声音的习惯逐渐衍生出了某些病态的幻想。她曾犹豫着向医生透露这些可怕的幻想,而后者则嘲笑了她的荒唐想象——可是当独自一人的时候,医生却常因这些妄想而陷入深深的沉思。这些妄想总是牵涉到某些她觉得是从阁楼实验室与卧室里传来的微弱声音,而且常常强调说那些地方会在最不可能发出声响的时间段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叹气与哭泣。七月上旬,为了让病人更好的康复,威利特医生要求瓦德夫人去大西洋城居住一段时间,并且告诫瓦德先生与面色憔悴、难以琢磨的查尔斯只能写一些内容轻松愉快的信件给她。而这一次带有强迫性质、让瓦德夫人极不情愿地避让很可能最终会救下她的性命,并且让她得以继续神志健全地生活下去。

在母亲前往大西洋城后不久,查尔斯·瓦德便开始找人协商购买房屋的事宜。他要购买的是一座位于波塔克西特地区的小平房。它高高地坐落在人口稀疏的波塔克西特河河堤上,位于罗得斯大楼上游不远处。这是一座肮脏破烂的小型木结构建筑,并且附带有着一间由混凝土修建的车库;但由于某些古怪的理由,这个年轻人就是认准了这座小屋,再无别的选择。为了买下这座房子,他将房产中介商们搅得鸡犬不宁,直到最后,一名代理商只好帮他用高价从有些不太情愿出售的物主那里买下了这处地产。而待房子空出来之后,他立刻借着夜色的掩护,准备用一辆车门紧紧关着的厢式货车将自己阁楼实验室里的所有东西全都搬运进木屋里——包括那些他从书房里拿走的怪异典籍与现代书刊。他在漆黑的凌晨时分将所有东西全都装进了厢式货车里。货物被运走的那晚,他的父亲只记得在昏昏欲睡时听见了一些压低声音的咒骂与重重的脚步声。在那之后,查尔斯又回到了自己位于三楼的卧室,并且再没有去过阁楼。

查尔斯将他在自己的阁楼领地里从事的秘密活动全都转移到了波塔克西特地区的那间平房里,不过,这时似乎还有另外两个人参与了他的秘密:其中一人是个面目狰狞的葡萄牙混血儿,他是查尔斯从南中央大街的水滨区找来的,看行为举止像是年轻人的仆从;另一人则是个颇有学者派头的瘦削陌生人,带着深色的眼镜,脸上留着短茬的络腮胡子,显然是年轻人的同僚。邻居曾试着和这些怪人们搭话,但却完全徒劳无功。混血儿戈麦斯只会几句简单的英语,而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他自称艾伦博士——也自愿地跟着前者一样沉默寡言。但查尔斯却尽力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和蔼些,但也只能用有关化学研究的闲谈挑起他人的好奇心而已。不久,当地流传起了一些奇怪的故事,声称整晚都能看见光芒在燃烧;又过了些时候,在燃烧的光芒突然停止之后,当地又流传出了一些更加奇怪的故事,有些提到他们会从屠夫那里订购多得与人数不相称的肉;另一些则声称有人听见一些模糊不清的叫喊、朗诵、带节奏的吟诵以及尖叫——人们猜测这些声音是从当地地下某些非常深的地窖里传出来的。毫无疑问,生活在邻近地区、诚实守信的中产阶层极端憎恶讨厌这家新搬来的古怪住户,无怪乎这些邪恶的闲言碎语会进一步与当时大量出现的袭击吸血案及谋杀案联系起来;尤其当这些灾祸似乎完全集中到了波塔克西特河及毗邻的那些属于埃奇伍德的街区后,这种关联与猜想就变得更加流行起来。

查尔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座平房里,但偶尔也会回家睡觉。因此,他仍被当作生活在他父亲屋檐下的一员。他曾两次离开城市,进行了长达一个星期的旅行,但没有人知道这些旅行的目的地在何处。另一方面,他变得比过去更加苍白消瘦了,同时在向威利特医生重复他那有关重要研究与不久后揭示真相的陈腐故事时也丧失了部分过去曾有过的自信。威利特经常在查尔斯父亲的家里挡住查尔斯,因为老瓦德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极为忧虑与困惑,并且希望为儿子——这个独立而又鬼祟的成年人——安排到尽可能多的健康照料。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医生依旧坚持认为年轻人是理智清醒的,并且列举了许多场谈话的内容来论证他的观点。

大约九月份的时候,袭击并吸食人血的案件出现了下降的趋势。但在第二年的一月份,查尔斯差点牵扯上了极为严重的麻烦。在那个时候,人们纷纷谈论夜晚的时候会有卡车进出那座位于波塔克西特的木屋,而就在这个节点,一场预料之外的事变暴露了那些卡车上所装载的货物——至少是其中的一种货物。一伙经常从事拦路抢劫等卑鄙勾当的武装匪徒为了打劫船运的酒精,在靠近霍普谷的一处偏僻地点策划了一次抢劫行动,可这一次这伙匪徒却注定将会遇上某些更加令他们惊骇的事情。因为当打开抢来的货物后,这些匪徒发现这些长方形的箱子里装着一些极度恐怖、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事实上,这些货物如此骇人甚至在下层社会的居民间掀起不小的波澜。窃贼们匆忙地掩埋了他们发现的东西;但州警局随后听到了些风声,并进行了一场详细的搜索行动。一个不久前被逮捕的流浪汉,在警方保证不会以新的罪名起诉他后,最终同意率领一支队伍前往匪徒掩埋货物的地点;接着,他们在那个草率掩埋的地点挖掘出了一件非常恐怖而又可耻的东西。如果这支极度惊恐的队伍将他们的发现公之于众,将会给整个国家——甚至国际上——的荣誉带来极为不好的影响。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没有任何争论与误解,即使那些不学无术的官员也表示了赞同;接着人们急切而慌张地向华盛顿发送了电报。

这些箱子的收货地址上写的是查尔斯·瓦德的那间位于波塔克西特地区的平房,因此州官员与联邦官员立刻态度强硬而严肃地传唤了他。见到查尔斯时,他们发现这个年轻人面色苍白而焦虑,身边还带着两个古怪的同伴。查尔斯向他们陈述了一些事情,似乎是在为整件事情提供一个合理正当的解释与说明,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他声称自己的研究项目需要某些解剖学样本,所以他会列出所需样本的种类与数量,并且向那些他自认为应当可以合法供应这些东西的代理商下了订单。他那位带胡子的同僚——艾伦博士——在查尔斯陈述的过程中提供了坚定的支持。而博士那空洞得有些古怪的嗓音甚至比他自己那紧张的语气更有说服力;因此官员们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而是谨慎地记下了查尔斯提供的供应者名字与位于纽约的地址作为进一步搜查的基础——不过随后的搜查却一无所获。需要补充的是,那些样本很快便被安静地转移保存在了合适地方,而普通大众也将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亵渎神明的烦恼。

1928年2月9日,威利特医生收到了一封由查尔斯·瓦德寄来的书信。他认为这封信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并且经常会与莱曼医生争论信件的内容。莱曼相信这封信的内容明确地反映出一例病症得到发展的早发性痴呆症;但另一方面,威利特却认为它是这个不幸的年轻人所做出的最后一段完全神志健全的叙述。他特别强调了这封书信的笔迹特征;虽然它们的一些迹象显示写信人处在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下,但不论如何,信上的笔迹明显是查尔斯自己写下的。这封信的内容如下:

罗得岛州,普罗维登斯市

珀斯帕特街100号

1928年2月8日

“亲爱的威利特医生:

我觉得终于到了自己揭露一切的时候了。我已经向你许诺过很久了,而你也多次追问过我。我很感激你能耐心地等待,也感激你一直坚信我的心智健全、正直诚实,并且将永远对这一切表示感激。

“既然我准备说出真相,我就必须羞耻地承认我永远也无法获得自己所梦想的成功与胜利了。我没有胜利,相反我发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因此我不会在见面的时候为胜利自吹自擂,我在此恳求你的帮助与建议,希望能从一个全人类都无法想象与估计的恐怖前拯救我自己,同时也拯救整个世界。你应该还记得芬纳家族的信件中所提到的那场发生在波塔克西特河边的古老搜捕行动。事情必须要再重演一遍,而且要快。我们担负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沉重责任——所有文明,所有自然法则,甚至可能整个太阳系与宇宙的命运都危在旦夕。我发现了一个可怖的畸形怪物,但我是为了寻求知识而发现它的。而现在,为了一切生命与整个自然界,你必须帮助我再度将它推进黑暗里。”

“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波塔克西特的房子,我们必须彻底消灭那里的一切东西,不论是死的还是活的。我不能再去那里了,如果有谁告诉你我还在那儿,切勿相信他的谎话。我会在见到你之后告诉你其中的缘由。我已经回家了,而且将一直待在家里。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如果你能空出连续五六个小时的时间来听我讲述这些事情,那么请立刻来找我。我需要花那么长的时间才能说清楚这一切——我告诉你,你永远不会有任何比这件事更加需要你专业知识的任务了,请相信我。事情已经命悬一线,而我的性命与理智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我不敢告诉我的父亲,因为他无法理解整件事情。但我已经告诉他我正处在危险之中,而他从一家侦探事务所里找来了四个帮手看守房子。我不知道他们能起多大帮助,因为他们要对付的东西非常强大,甚至就连你也几乎无法想象或承认它的存在。所以如果你还希望见到活着的我,希望听到如何能拯救宇宙不完全陷入地狱的方法,请快点过来。”

“任何时间都可以——我不会离开房子。不要提前给我打电话,说不准会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试图阻拦你。让我们向所有神明祷告,希望不要有任何事情阻碍这次会面。

最庄重、最绝望地敬上

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

另,若见到艾伦博士,立刻开枪杀掉他,用酸溶掉他的尸体。不要烧掉!

威利特医生在上午十点三十分收到了这封信。在读过信之后,他立刻腾出了整个下午与傍晚的时间用来进行这次意义重大的会面,如果必要的话,他甚至准备好让这次谈话一直延续到夜晚。他计划四点钟左右抵达查尔斯家;而在此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各式各样的古怪疯狂的想法挤占了医生的全部思绪,让他只能极端机械呆板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如果换成一个陌生人,这封信的内容听起来或许有些癫狂,但威利特已经见识过太多查尔斯·瓦德做出的怪异行径了,因此他不能将之当作彻头彻尾的胡言乱语视而不见。他深信查尔斯身边徘徊着某些非常难以捉摸、历史悠久、耸人听闻的东西;而且,考虑到那些流传在波塔克西特地区议论查尔斯·瓦德身边那位神秘同僚的流言蜚语,有关艾伦博士的建议似乎也可以理解了。威利特医生从未见过那个男人,但却听说了不少关于他容貌和胡渣的传闻,并且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那副让人议论纷纷的深色眼镜下面到底隐藏着怎样一双眼睛。

四点刚到,威利特医生便出现在了瓦德家的门前。可他却恼火地发现查尔斯并没有恪守自己始终待在家里的诺言。守卫们还待在房子里,但他们说那个年轻人的胆子似乎变大了。一个侦探说,他那天早晨曾对着电话又是争吵又是抗议,明白地显露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向电话那头未知的声音回应着——像是“我很累了,必须要休息一会”“我暂时没法见任何人,你必须得原谅我”“请推迟决定性的步骤,等到我们能相互折中达成共识再行动”,还有“我很抱歉,我必须抛下所有事情完完全全地放个假;过些时候我会和你谈一谈的”。接着,在进行过冥思苦想之后,他显然又找回了些勇气,悄悄地溜了出去——他的动作非常安静,没人看见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甚至在他回来之前都没人知道他已经出去了。大约一点钟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从外面走进房子里,然后又上了楼。在上楼之后,困扰他的恐惧似乎又在一瞬间涌了回来;因为在进入书房时,有人听见他极为恐惧地尖叫了起来,接着又渐渐拉长变成了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喘息。但是,当管家跑上去询问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出现在了书房的门边,满脸勇敢无畏的神情,并且沉默地做了个手势遣走了前来查看的管家——他的举动让管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但后者还是听从了他的命令。在管家离开后,他显然又重新整理了自己的书架,因为书房里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碰撞、摔落及木头咯吱摇动的声音;随后,他再度走出了书房,并立刻离开房子。威利特问其他人查尔斯是否留下了什么口信,但却被告知没有任何口信。查尔斯的模样与举止中似乎透着某些古怪,这让管家感到莫名的不安——他还热切地询问医生查尔斯的精神错乱是否还有药可救。

威利特医生待在查尔斯·瓦德的书房里徒劳地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其间,他环顾着满是灰尘的书架上书籍被搬走后留下的大片豁口,接着对着北墙壁炉装饰架上的那块嵌板冷冷地笑了——早在一年之前,老约瑟夫·柯温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还在嵌板上温和地盯着下方的房间。随着时间的推移,阴影逐渐聚拢了上来,日落时的愉快心情逐渐变成了一种逐渐滋长的模糊恐惧——在夜幕降临之前,这恐惧如同阴影一般在房子里盘旋。终于,瓦德先生回到了家中,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已经离开后,老人表现得极为惊讶与愤怒——毕竟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找来了保护儿子的帮手。他不知道查尔斯的约见安排,同时也向威利特保证,待年轻人回来后他便会通知医生。在送别医生的时候,瓦德先生表示自己对儿子的情况已经完全没了头绪,并且向拜访者强调他愿意尽一切努力让儿子恢复平时的镇定与安宁。离开书房后,威利特感到了由衷的庆幸,因为那里面似乎萦绕着某些可怖而又不洁的东西;仿佛那幅早已消失的画像在房间里遗留下了一个邪物。他从未喜欢过那幅画像;即使现在,纵然他有着粗壮的神经,但那块空白的嵌板上似乎还是隐含着某些力量,让他迫切地想要尽快离开那里,呼吸外面的清洁空气。

第二天早晨,老瓦德给威利特带来的了新的消息。他告诉医生,查尔斯依旧没有回家;此外,艾伦博士曾与他通过一次电话,并在电话里称查尔斯将会在波塔克西特地区逗留一段时间,让他不要担心。这样的安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艾伦自己突然因为某些事情需要离开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所以查尔斯必须要留下来进行长时间的监管研究工作。他替查尔斯表达了最良好的祝愿,并且告诉瓦德先生,那个年轻人为计划的唐突改变而带来的麻烦深感抱歉。这是瓦德先生第一次听到艾伦博士的声音,但这个声音似乎在瓦德先生的脑海里搅起了某些难以捉摸的模糊记忆——他没办法准确地判断这些记忆到底与什么有关,但却觉得它们令人不安得有些可怕。

面对着这些自相矛盾而又令人困惑的报告,坦白地说,威利特医生已经有点儿不知所措了。毋庸置疑,查尔斯的来信里的确表露出一种紧张慌乱的急切与认真,然而谁又能想到这封信的作者刚刚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随后就做出了与之相反的举动来?年轻的查尔斯在信中说自己的研究已经变成了一项亵渎神明、危险可怕的工作,并且请求医生不惜一切地毁掉他的工作与他那位蓄着胡子的同僚,同时还强调说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去那个地方;然而根据最新的消息,他已经忘记了所有在信里说过的话,又重新忙活起那些秘密来。依常识来讲,医生觉得应该不再理会那个年轻人,任由他继续这种反复无常的举动;然而某些深层次的本能却拒绝忽视那封慌乱急切的书信带给自己的第一印象。于是威利特又读了一遍查尔斯的来信。虽然信里既充满了言过其实的啰嗦空话又缺少完整的暗示,但它给医生的基本感觉却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空洞与疯狂。它表现出了极为强烈而真实的恐惧,再结合上医生已经知道的那些事情,这一切不由得让人联想起了一些不能够用恶意揣测解释的言外之意——某些让人联想起时空之外丑恶怪物的生动暗示。某些不可名状的恐怖事物正在外面游荡;而且不论对它们的了解有多么少,人们都必须时刻准备好采取任何形式的举动来对付这一切。

接下来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威利特医生一直在思索着这个似乎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困境,并且越来越觉得有必要亲自前往那间位于波塔克西特的平房与查尔斯见上一面。年轻人的朋友中没有一个人曾冒险闯进过那座被视为禁地的隐居处,甚至他的父亲也是通过他选择性给出的叙述来了解房间内部情况的;但威利特仍然觉得有必要与自己的病人进行一些直接的谈话。瓦德先生曾收到了一些自己儿子寄来的、用打字机打印的、不置可否的简短信件,并表示说在大西洋城静养的瓦德夫人也没有更好的消息。有鉴于此,医生最终决定采取些实际的行动;尽管约瑟夫·柯温的传说以及查尔斯·瓦德最近的揭示与警告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他依旧大胆地向着那座位于河岸峭壁上的平房出发了。

威利特之前曾经拜访过那个地方,但当时纯粹只是因为好奇。当然,他过去从未进入过那座房子,或是通告过他的到来;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该走哪条路。二月末的一天午后,他开着自己的小汽车沿着伯德街出发了。一路上他古怪地想起了一百五十七年前的那支队伍——他们也曾神色严峻地走在这条道路上,准备着投身一场可能永远也没人能够理解的可怕行动之中。

穿过城市衰落郊区的旅程很短暂,不久整洁的埃奇伍德与昏昏欲睡的波塔克西特就出现在了前方。威利特转向右边驶进了洛克伍德街,接着在那条乡间道路上开出了尽可能远的距离,然后下了车,开始徒步走向北面。在那里,那堵悬崖正高高地耸立在可爱的河湾与其之上,俯瞰着更远处雾气缭绕、绵延不断的丘陵。这里的房屋还很少,所以医生绝不会认错那座位于他左手边一块高地上、附带着混凝土车库的孤单平房。他轻快地踏过疏于照看的砂石小径,用结实的手敲了敲房门,接着那个邪恶的葡萄牙混血儿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于是医生不带一丝颤抖地说话了。

他说,他有至关重要的事必须立刻见到查尔斯·瓦德。他不会接受任何借口,如果遭到拒绝他就会将整件事情全都报告给老瓦德。混血儿依旧有些迟疑,而当威利特试图推开门的时候,他用手抵住了门;但是医生抬高了声音,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接着漆黑的房间内部里传来了一阵沙哑的低语。听到声音的医生彻底地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害怕。“托尼,让他进来”,那声音说,“我们从来都能好好地谈一谈。”虽然这阵低语已经足够让人不安了,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更加恐怖。随着地板发出的嘎吱声渐渐靠近,说话人出现在了医生的视线里——医生看到那个有着古怪、浑厚嗓音的人正是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

威利特医生极尽细致地回忆并记录了那个下午的谈话,因为他认定这个特殊时期有着非同寻常的重要意义。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承认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的心理状态发生了极为重大的转变,而且他还相信此时说出这些话的那颗头脑与二十六年来他看着长大的那位年轻人之间存在着某些无可救药的差别。与莱曼医生的争辩迫使他不得不非常具体地探讨探讨问题,而他明确地将查尔斯·瓦德发疯的时间划在了他开始用打字机给自己的父母写信的时候。那些书信并不是查尔斯平常使用的风格,甚至与他最后一封写给威利特的慌乱书信也相去甚远。相反,它们看起来既奇怪又复古,就好像大量写信者在孩提时期访古研究时无意识地累积下来的偏好与印象在他心智猛然崩溃的时候突然翻涌了上来。书信的字里行间看得出作者的确曾试图让文字变得更现代些,但信件的精神内核,以及偶尔出现的词语,都显得非常古老。

就连查尔斯在那座阴暗的小平房里接待医生的时候,他的语气与姿势里也处处透着过去的痕迹。他向访客鞠躬致敬,示意威利特坐下,然后开始唐突地用那种古怪的低沉声音说起话来——他觉得自己应该一开始就解释清楚这种奇怪的声音。

“我得了肺痨,”他开始说道,“这该诅咒的河边空气。你务必原谅我的言语。我料你从我父亲那里来,想看一看我有什么烦扰。望你的报告莫要惊扰到他。”

威利特极度仔细地了琢磨那种沙哑的语调,并且更加细致地观察了说话者的面孔。他察觉到了一些问题;同时,他还想起查尔斯的家人曾告诉他那个约克郡管家有一晚上被吓坏了的事情。他希望房间里不要那么昏暗,但却并没有向房间的主人要求打开任何一扇百叶窗。相反,他只是询问查尔斯为何他的表现与大约一周前写下的那封慌乱来信有着如此之大的差别。

“那正是我预备提及之事,”房间的主人回答道,“你需知道,而今我的精神状况颇为糟糕,会说出、做出一些无法解释之奇怪举动。我常与你说,我就要发现一些非常重大的事情,其伟大之处让我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思维举止。任何人都应当会为我所发现之事感到惊骇恐惧,但我不会推迟太久。住在家里那样被看守着让我像一个蠢材;因为已经走了这么远了,这里才是我的领地。那好刺探的邻居说了我许多不好的话,软弱或许使我相信了他们关于我的坏话。只要行使得当,我所做之事对任何人都毫无损害。务必好心等待六个月,我所展示的东西是不会让你白费耐心等候的。”

“你或许还知道,我有方法从一些比书本跟确切的东西那里了解古老的事物,我将让你自行判断我通过这些门径将在历史、哲学与艺术方面取得多么重大的进展。我的祖先掌握着这一切,可那些鼠目寸光、偷偷窥探的暴民们却赶来谋杀了他。这一次不能再有事情发生了,尤其不能让那些害怕我所作所为的傻子再做出什么事来。先生,我请求你忘掉这一切,勿要再害怕这个地方,勿要再害怕这里面的东西。艾伦博士是正人君子,我说过他的坏话,但我要因此向他道歉。我希望他不用抽调去别处,但他在别处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对于所有这些事情,他有着与我相同的狂热,我猜当我害怕这些事的时候,我也会害怕他——毕竟在整件事情中,他对我的帮助最大。”

接着,查尔斯停了下来,而医生却几乎不知道该说些,或做些什么。他几乎能从那张否认信件内容的镇定面孔上感觉到一些傻气;然而他依旧牢牢谨记着一个事实——他此刻正在进行一场离奇、怪异而且无疑极度疯狂的对话,而那封悲惨的信件却显得更加自然并且更像是他所知道的那个查尔斯·瓦德。于是,威利特试图将话题转向更早前的一些事务,并试图让年轻人回想起一些往事,找回熟悉的气氛;然而他只得到了更加离奇怪诞的结果。后来尝试过这种方法的精神病医生也都无一例外地得到了相同的结果。查尔斯·瓦德脑中用来储存记忆的某些重要部分——主要是那些与身边现代事物以及自己个人生活有关的部分——被无缘无故地抹掉了;那些他在年轻时候积累下来的众多古物知识纷纷涌了上来,在潜意识里形成了某种深刻的见解,同时也吞噬了关于当代与自我的部分。这个年轻人对于那些古老事物有着完整而细致的了解,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反常和不祥,而且他也在尽最大努力掩饰这种了解。当威利特想要谈论一些年轻人在少年访古时较为喜爱谈论的话题时,他却经常完全意外地听到了一些按理来说没有任何凡人可能知道的见解;而当这些绘声绘色的典故从年轻人嘴里不经意地滑出来时,医生感到了一阵寒战。

查尔斯提起了1762年2月11日那个星期四,在国王街上道格拉斯先生的表演学院里出演一场戏剧时,那个肥胖的治安官向后斜靠到假发掉落下来的模样;此外还提到那些男演员严重地删节了斯蒂尔的《清醒的爱人》的剧本,甚至让其中一个男演员几乎有些高兴地看到被浸礼会控制的立法机关在十四天后关闭了剧院。然而一个正常的凡人绝不该知道得如此之多。那些古老的书信很可能会抱怨托马斯·赛宾那辆开往波士顿的长途汽车“该死的不舒服”;但有哪个正常的古物研究学者能回忆起以拜尼土·奥尔尼的新招牌(那个他在将自己的酒馆称做皇冠咖啡屋后安装上的华而不实的皇冠)咯吱作响的声音正像是波塔克西特当地所有电台都在播放的新爵士乐片段的头几个小调?

然而,查尔斯并不会长时间的回应这种形式的问答测试。他非常概括地将与当下和个人有关的话题拨到了一边,而在面对那些和古老事物有关的谈话时,他也很快地表现出了显而易见的厌倦神情。他的目的非常明显——他希望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访客感到满意,并且就此离开,不再打算回来。为此,他提议带威利特参观整座房子,并且立刻带着医生巡视了从地窖到阁楼的每一间房间。威利特看得非常仔细,并注意到那些露在外面、可以看见的书籍实际上少得可怜,根本填不满家中查尔斯书架上宽阔的豁口;而那空荡荡的、所谓的“实验室”只是个完全不足为信的障眼法。显然在别处还有一个书房和实验室;但到底是在那里,却完全无从推测。威利特说不出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也完全见不到他想找的东西,最终他离开了平房,在傍晚前回到了镇子上,并向老瓦德报告了发生的一切。他们都同意这个年轻人肯定已经精神崩溃了,但却觉得现在还没必要采取任何激烈的措施。最重要的是,除了查尔斯寄去的古怪打印书信外,瓦德夫人必须对自己儿子的情况一无所知。

于是,瓦德先生决定去亲自拜访他的儿子,而且是做一次突击访问。就这样,一天晚上,威利特医生用他的车载着瓦德先生一直开到了能看见平房的地方,接着目送他走进了平房,然后在外面耐心地等着他回来。他们在平房里谈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当那位父亲再度走出平房时,显得极度的悲伤与困惑。瓦德先生受到的接待与威利特的遭遇大同小异,只不过他硬闯进平房大厅后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见到查尔斯,而后者出现之后立刻便用命令般的口吻遣走了那个葡萄牙人;叛逆儿子的举止间看不到丝毫的亲情。房间的灯光很昏暗,但就算这样,年轻人还是抱怨说那些光线亮得过分,让他头晕眼花。他根本没有大声地说话,只是表示说自己的喉咙状况非常糟糕;但他嘶哑的低语却有着一种让人隐约觉得不安的力量,瓦德先生甚至没办法将这种感觉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就这样,瓦德先生与威利特医生明确地结成了同盟,决定尽一切努力寻找解救年轻人精神障碍的办法。他们开始着手拼凑整个事件所能提供的每一片零星信息。他们最先研究了那些流传在波塔克西特的流言蜚语——因为他们的朋友中不乏生活在当地的居民,所以这项收集工作相对来说较为简单。比起面对传闻主角的父亲,人们在威利特面前要公开坦诚得多,因此大多数流言蜚语都是医生收集起来的。而根据自己听到的所有内容进行推测,他敢说年轻人查尔斯的生活方式已经变得非常古怪了。在一般人的口里,他和与他生活在一起的那些人依旧与前一年夏天发生的吸血袭击事件脱不了干系;而卡车在夜间出入他家也让许多人有了一些阴暗的推测。当地的商人提到那个面貌邪恶的混血儿带来的古怪订单,其中最古怪的就是他们从邻近地区的两家肉贩那里买下的多得不合常理的肉和鲜血。对于一间仅仅生活着三个人的平房来说,如此之大的肉类消耗实在显得荒诞难解。

另一件事情便是那些从地下传出来的声音。关于这些事情的传闻很难做出确定结论,但所有的模糊暗示全都符合某些最基本的事实。那儿肯定存在着某些举行仪式时发出的声音,有时还是在平房里完全没有光亮的情况下传出来的。当然,它们可能是从那个已知的地窖里传上来的;但是谣言坚持说那里藏着某些更深也延伸得更广的地穴。威利特与瓦德先生非常在意这方面的流言蜚语,因为他们还记得那些有关约瑟夫·柯温建造地下墓穴的古老故事,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查尔斯之所以选择这座小木屋是因为某些肖像画后的某些文件揭露出那儿过去曾是柯温的住所;此外,他们还多次寻找那扇古老文件里所提到的、位于河岸上的木门,但却没有什么发现。对于那几个生活在平房里、各不相同的几个人,民众们也表现了不同的态度,医生很快便了解到,人们厌恶那个来自布拉瓦的葡萄牙人,害怕那个留着胡子、戴着眼镜的艾伦博士,并且极端地不喜欢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学者。在过去的一两个星期里,查尔斯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不再做出亲切和善的态度,而他偶尔冒险离开平房的时候也只会用一种沙哑却古怪得让人嫌恶的低语声说话。

这就是他们从各处搜集来的零散材料;而根据这些资料,瓦德先生与威利特医生进行了许多次长时间的严肃会谈。他们努力地推演、归纳及建设性地假设了资料所包含的信息,尽力将所掌握的信息扩充到最大;并且将查尔斯近来生活上的各种已知事实——包括那封医生后来展示给年轻人父亲的疯狂书信——与能找到的和老约瑟夫·柯温有关的稀少文件材料联系了起来。他们非常重视那些医生在扫视查尔斯发现的文件时获得的信息,因为解开年轻人发疯之谜的关键就是他从那个古老巫师及其所作所为中发现了些什么。 Ⅲ

可是到头来,瓦德先生和威利特医生并没有针对这一离奇的情况采取进一步的动作。一片阴霾阻碍并混淆了医生与父亲的思绪——这片阴霾无影无形,让人无法对抗——因此他们不安地停顿了下来;而与此同时,年轻的查尔斯邮寄给双亲的打印信件也开始逐渐减少。到了下月一号,按照惯例进行财务调整的时候,在某些银行里工作的员工开始古怪地摇着头相互通起了电话。一些以往曾与查尔斯·瓦德见过几面的银行员工纷纷赶到了平房里,询问起同一个问题来:为何他在这段时间里签收每张支票的笔迹看起来都像是笨拙的模仿和伪造。于是,年轻人声音沙哑地解释说他的手最近因为一次神经性休克而受到了影响,已经没办法进行普通的书写工作了。员工们本该会为这个解释而安下心来,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查尔斯还说,除非花上很大力气进行模仿,否则他完全没办法再用自己特有的笔迹进行签字;为了证明这个说法,他告诉那些员工自己最近被迫使用打字机打印所有的信件,即便是邮寄给父母的信件也是如此——而他们也可以证实自己的说法。

但是让前来调查的职员困惑迟疑的并不单单因为这一个情况,这算不上什么前所未闻的改变,也不会让人从根本上起疑;甚至,即便有一两个职员探听到些许来自波塔克西特的传闻,但他们也没有多加怀疑。可是那个年轻人混乱的话语却让他们感到为难,它暗示着年轻人实际上已经完全失去了有关金融事务的重要记忆——虽然仅仅在一两个月前,他还对这些知识了若指掌。这其中必然出了一些问题;尽管他说起话来连贯而又充满逻辑,但却绝对没有任何寻常的理由能够解释这种在关键问题上出现的、难以掩饰的空白。而且,虽然没有一个人与查尔斯有深入的往来,但他们也都不自禁地留意到了他在语言与举止上的变化。他们曾听说他是个古物研究者,但即便最无可救药的古物研究者也不会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太多过时的短语与姿势。总之,嘶哑的嗓音、颤抖的双手、糟糕的记忆以及言语举止的变化加在一起肯定表示着某些真正严重的紊乱或疾病,这种疾病无疑构成了那些流传甚广的谣言的基础;于是,在离开之后,这一群银行职员决定务必要与老瓦德进行一次会谈。

于是,1928年3月6日,瓦德先生在自己办公室里举行了一次长时间的严肃会议。会议结束后,彻底迷惑的父亲无助地叫来了威利特医生,顺从地听取他的意见。威利特查看了支票上笨拙而又不自然的签名,并在脑里与他见过的最后那封语气慌乱的书信做了笔迹上的对照。很显然,查尔斯身上发生了一种根本性的深刻变化,然而这种新的笔迹之中却又透着某种可憎的熟悉感觉。它非常潦草,并且有一种极其古怪的复古倾向,似乎按照一种与年轻人过去常用的书写笔画完全不同的新笔画写下来的。它很奇怪——但医生到底在哪里见过这种字迹呢?总之,查尔斯的精神失常已经变得非常明显,确定无疑了。现在看来,他似乎不太可能处理好自己的财产,或是再继续应付外部世界的其他事物,因此他们必须尽快处理好查尔斯的监护事宜,并寻求可能的治疗方法。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找来了许多精神病学家,例如普罗维登斯的佩克医生与韦特医生以及波士顿的莱曼医生。瓦德先生与威利特医生向他们提供了尽可能详尽的病史材料。而这些医生最终也在那间年轻病人不再使用的书房里进行了磋商,并检查了他留下来的那些书籍与文件,以便对他通常的心理角色有更详细的概念。在浏览过材料并检查了那封寄给威利特的不祥书信后,他们一致同意查尔斯·瓦德的研究足以颠覆任何正常的心智——或者至少也会扭曲正常的心智——并且由衷地希望他们能看到更多与病人更密切相关的书卷与文件;但他们知道,即便有可能看到那些书籍,也需要他们拜访平房之后才有机会考察。威利特紧张而热切地回顾了整段病史;也就是这段时间里,他得到了那几个亲眼目睹查尔斯发现柯温文件的工人所作出的陈述,并且在报社寻获了那些被查尔斯意外损毁的报纸,同时对那些报纸上所报道的新闻事件进行了对照。

三月八日,星期四,威利特医生、佩克医生、莱曼医生与韦德医生在瓦德先生的陪同下郑重其事地拜访了那个年轻人;他们没有隐瞒来访的目的,并且极为详尽地询问了这位被他们当作病人的年轻人。虽然医生们在房间里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看到查尔斯,而当他最终焦虑不安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还环绕着一股古怪而又作呕的实验室气味,但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却并不执拗;他坦率地承认,由于过分专注某些深奥的研究,自己的记忆与平衡受到了一些影响。而当医生们坚持要求他转移到其他住处时,年轻人也没有多做反对;事实上,除开糟糕的记忆力外,他表现出了非常高的智力水平。而且,他的行为举止差点唬住了来访者,让他们就此迷惑地打道回府——但是年轻人言语间反复流露出的复古倾向,以及他意识中那些明显取代了现代观念的古老思想,都明白无误地表示着他已经不再是个正常人了。至于自己的工作,他向这些医生透露的信息并不比他告诉自己家人与威利特医生更多。而谈到那封他上个月寄出的、语气慌乱的书信时,他仅仅将之解释为精神紧张与歇斯底里发作的结果。他坚持说这间阴暗的平房里并没有暗藏其他的书房与实验室——而且医生可以自由地参观房间里所有的书房与实验室,并且故作深奥地解释那种浸透了自己衣服、却并没有出现在房间里的古怪气味。他将那些在邻近地区传播的流言蜚语解释为一种在好奇而困惑的情况下创造出的廉价故事。此外,他表示自己没法随意地准确说出艾伦博士的下落,但却向他的问询者们保证,如果有必要,那个留着胡子、戴着眼镜的男人是会回来的。最后,查尔斯向那个一直抗拒回答任何问题的布拉瓦人支付了工钱,关闭了这座似乎埋藏许多黑暗秘密的平房。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紧张的迹象,而医生们仅仅留意到他好像稍稍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聆听某些非常模糊和难以察觉的声音。他的脸上明显地流露着一种平静镇定的顺从,仿佛自己只不过暂时离开一会儿,只要一劳永逸地做好布置与安排,便只会造成一丁点微不足道的麻烦。虽然扭曲的记忆、反常的行为以及发音与书写能力的缺失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但他显然相信自己那依旧极为敏锐的思维与智力足以解决他遇到的任何困难与窘迫。大家一致同意不将这一变化告知他的母亲;而是由他的父亲借用他的名字继续邮寄用打字机打印的信件。瓦德被安置在了一家平静祥和、风景如画的私人医院里。这座医院位于海湾中的科南尼科特岛上,所有参与此事的医生都聚集到了这里,准备对病人进行密切的检查与问询。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医生们注意到了他身体上的古怪;衰弱的新陈代谢,变化的皮肤以及紊乱的神经反应。在所有检查者中,最为烦躁不安的便是威利特医生;因为他是看着查尔斯长大的,而且他本可以凭借着极度的敏锐洞察力意识到查尔斯身体紊乱的程度。他臀部那块熟悉的橄榄色胎记消失了,而他的胸口多出了一颗从未见过的巨大黑痣、或者黑痂——这让威利特怀疑这个年轻人是否曾被打上过“女巫印记”,据说人们会参加某些在偏远荒地上举行的夜间集会时打上这样的印记。过去那段没有秘密的日子里,查尔斯曾经向医生展示过一些他从塞勒姆镇抄来的女巫审判记录——而现在,这些记录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上面说:“G.B.先生那晚指认布丽姬特·S.,乔纳森·A.,西蒙·O.,迪利维伦斯·W.,约瑟夫·C.,苏珊·P.,梅赫得博·C.与黛博拉·B.有魔鬼的印记。”此外,查尔斯的面孔也让他觉得极其恐惧不安,直到最后,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所恐惧的东西。因为年轻人右眼多了些他之前从未注意到的东西——那是一小块伤疤或小坑,与约瑟夫·柯温那幅剥落的肖像画上所描绘的一模一样,这或许说明了他们两个人在从事神秘学研究的某个特定阶段均接受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标记仪式。

当所有医生都待在医院里为查尔斯感到迷惑不解的时候,其他人开始极为严格地检查起了所有邮寄给查尔斯或艾伦博士的信件——瓦德先生命令将所有送给他们的信件都递送到了自己的家中。不过威利特预计这一举动不会有太多的发现,因为送信人可能会私下调换掉那些至关重要的书信,防止落入他人之手;但在三月的下旬,有一封从布拉格寄给艾伦医生的书信还是让医生与查尔斯的父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信件的笔迹潦草难辨,透着非常古老的书写风格;虽然它很明显不是由一名外国人书写,但信件的风格却与查尔斯这个年轻人说话时的言语特征非常类似——全都古怪地反映出一种不同于现代英语的特点。

克兰斯特拉瑟大街11号

布拉格,阿尔特施塔特区

1928年2月11日

我阿摩西恩—梅塔特隆之下的兄弟:

近日已读到你的来信。信中提到你从所送去的盐里得了些东西,然所得之物并非如我所料。可知巴拿巴帮我寻到样品时墓碑已被调换。常有此种境况发生,你定然有所察觉——像是1769年你在国王教堂墓地中寻获之物,以及,1690年H.君在老墓地中所作所为,他可能也命丧于此。我曾于七十五年前在埃及得了些东西,最后留给我一块伤疤。1924年那少年过来时也曾见过这伤害。我有言在先,万勿唤起你无法驱离之物;无论是从死盐里,或是从天穹之外。随时备好那些咒语,若你不知所面对者何人,勿要继续。时至今日,墓地十有八九已调换所有墓碑。在询问前,你永远没法知道。近日,收到H.君之书信,他与士兵有些摩擦。匈牙利向罗马利亚割让特兰西瓦尼亚一事令他颇为不快,若城堡里没有那样多的东西,其或许会另寻住所。自然,他定与你提及过此事。下次,我会送来些在东方一山丘墓穴中寻获的东西,你定会非常高兴。此外,勿要忘记,我仍盼望见到B.F.,倘若你能寻见他,我将不胜感激。你比我更熟悉费城的G.君。若你愿意,可先拜访他,然勿要过于紧逼,以免其心生不满。我最后还需再拜会他。

犹格·索托斯尼伯罗·辛

西蒙·O.

普罗维登斯

J.C.先生收

在这封明显依旧有些疯狂的书信面前,威利特医生与瓦德先生均陷入了完全的混乱。他们一点一点地读懂了书信的内容。如此看来,艾伦博士——而非查尔斯·瓦德——才是波塔克西特平房里的重要人物?为何信件会在收信人那一栏里将那个留着胡须带着眼镜的怪人称作“J.C.先生”?虽然没有可靠的推论,但是事情有可能变得非常古怪恐怖。谁是“西蒙·O.”?四年前查尔斯在布拉格拜访的那个老人?或许如此,但在一个多世纪之前,还曾有另外一个“西蒙·O.”——那个居住在塞勒姆,并且于1771年失踪的西蒙·奥恩。他曾经化名西蒙·杰迪戴亚。而且威利特医生还准确无误地认出了他的奇怪笔迹——因为查尔斯曾向医生展示过一份奥恩书写的配方的影印件。在时隔一个半世纪之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些恐怖与神秘、矛盾与违反自然的事物在侵扰着这簇拥着尖塔与穹顶的老普罗维登斯呢?

在完全手足无措的情况下,父亲与年长的医生只得赶到医院里再度拜访了查尔斯。他们向年轻人巧妙地询问了一些问题,试图搞清楚有关艾伦的信息,以及布拉格之旅的详情,还有年轻人究竟从塞勒姆的西蒙或杰迪戴亚·奥恩那里得知了什么秘密。但年轻人礼貌却不置可否地回避了所有的问题,仅仅用他嘶哑地低语回答说,他发现艾伦博士与过去的某些灵魂有着非同寻常的精神联系,倘若这个留着胡子的男人收到了来自布拉格的信件,那么很可能是由有着类似天赋的人寄出来的。离开的时候,瓦德先生与威利特医生懊丧地意识到自己就像是面对着教义问答书的教众;这个被禁闭起来的年轻人没有透露任何重要的信息,反而巧妙地用布拉格来信上的内容搪塞了他们。

但是佩克医生、韦德医生与莱曼医生却并不觉得这封寄给查尔斯同伴的古怪信件有多么重要,因为他们知道病人总是倾向于和拥有类似怪异偏执心态的病人聚在一起,他们相信查尔斯或艾伦不过是发现了另一个身在国外、与他们情况相似的病人——这个人或许曾见过奥恩的笔迹,并且在写信时刻意地模仿了他的笔迹,假装自己是死者的转世。艾伦的情况或许也有些类似,甚至他可能还说服了年轻人,让他相信自己就是那个早已过世的柯温所遗留下的一个化身。医生们之前也遇见过类似的情况;基于同样的考虑,虽然威利特在研究那些通过各式各样的途径无意获得的手稿时越来越觉得查尔斯·瓦德此时的笔迹有着某些让他不安的特点,但那些头脑冷静的医生们却不以为然。直到最后,威利特终于意识到了那种古怪的熟悉感源自何处——他发现这些字迹隐约有些像是那个早已死去的老约瑟夫·柯温所留下的手笔;但是其他的精神病医生则将这一情况看作是某种特定的模仿行为——此类躁狂症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总之,不论喜欢或不喜欢,他们都不觉得这是个重要的变化。在意识到同僚们的平淡态度后,威利特建议瓦德先生私自留下了第二封寄给艾伦博士的书信。这封信是四月份从特兰西瓦尼亚的拉库斯镇寄来的,信上的字迹与那份哈钦森密文简直一模一样,甚至父亲与医生在拆开印泥看到书信时,也不由得惊异地停顿了下来。信上的内容如下:

费伦奇城堡

1928年3月7日

亲爱的C.君:

二十个士兵上门来说起那些乡野小民的闲言碎语。还需挖得深些,免得闲人听见。这些罗马尼亚人教我苦不堪言。原本一顿吃喝便能换来一个马札尔人,如今这里却好管闲事又挑剔。上月M.君在雅典卫城帮我寻到了五凤石棺,我唤来的那人说它就在那里,还有三个说那里面不是人。我已将其直接送往布拉格的S.O.,而后转交与你。它很难对付,然你知如何应对。你已不如往日聪明;如今无需时刻备好整个守卫,吃掉它们的头,若是如此,遇到麻烦时会暴露得更多。你已知道这情形。如有必要,你可移居他处继续试验,免得落下凶杀麻烦,然盼望没有事情逼迫你进行如此麻烦的过程。听闻你不再频繁与那些外面的东西打交道,这让我颇为欣慰;这一举动始终包含极大风险,倘若它不愿提供你索取的保护,你知它会如何反应。在获取配方方面你胜我百倍,因此有人说他们已经成功,然勃鲁斯相信,倘若持有正确之咒语,事情不当如此。那少年可曾反复使用它们?他变得如此拘谨挑剔着实教我遗憾。当初他在城堡生活十五月有余,我便担心他会如此。我想你应该知道如何处置他。你不可用咒语驱除他,因为那咒语只能用于其他咒语从盐中唤起之物;然你有一双手,一把刀,一支枪,坟墓并不难挖,酸液亦可用来销毁。O.君说你与他约下了B.F.,我之后必拿到他。B.君不久将便会拜会你,他或许会给你孟菲斯之下的黑暗之物。小心你唤起之物,留意那少年。一年之内便会有地底的军团,而我们将无所束缚。相信我的承诺,你当知道,这些事情,我与O.君比你多商讨了一百五十年。

纳菲恩—卡·奈·哈德思

爱德华·H.

致普罗维登斯的J.柯温先生

虽然威利特与瓦德先生没有将这封信展示给其他的精神病医生,但这并不阻碍他们私下根据这封信采取行动。再多的学术诡辩也无法解释这一连串的事情。查尔斯曾在那封语气慌乱的书信里将艾伦博士视为一个可怕的威胁;而这个蓄着古怪胡须、带着眼镜的怪人还在与两个令人费解的家伙进行着邪恶不祥的通信——根据书信的内容,查尔斯在外国旅行的时候曾拜访过这二人,而他们还坦白地自称是柯温在塞勒姆时结交的同伴,或者他们的化身;此外艾伦博士本身也被认为是约瑟夫·柯温的转世,而且他还准备——或者至少被建议——谋杀某个“少年”。目前看来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少年”正是查尔斯·瓦德。显然,这些人正在进行一场有组织、有准备的可怖活动;而且不论发起者是谁,到了这个时候失踪的艾伦肯定已经参与其中了。因此,感谢老天,查尔斯已经被安全地关进了医院里,瓦德先生更抓紧时间雇佣侦探尽可能地收集与那个蓄着胡子的神秘博士有关的一切信息;瓦德先生要求侦探们确定他的去向,并且从波塔克西特的居民那里收集有关这个人的信息,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还要弄清楚他的下落。由于查尔斯已经上交了平房的钥匙,因此瓦德先生将其中一把钥匙交给了那些侦探,并敦促他们搜索艾伦留下的空房间——因为病人的所有物均已打包,所以侦探们能很容易辨认出博士的房间;从那些他可能留在房间里的个人财物中寻找可能的线索。瓦德先生在儿子的老书房里与侦探们进行了长谈,而当他们最终离开那间阴郁房间的时候,所有人都明显地感到一阵轻松;因为这个地方似乎笼罩着某种难以捉摸的邪恶氛围。或许这是因为他们都曾听说那个臭名昭著的老巫师,也知道这个巫师的肖像曾一度被装在壁炉饰架的嵌板中,阴森地凝视着整个房间;抑或这只是某些别的、毫无关联的东西。但不论如何,他们全都隐约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邪恶气息;这些无形的气息聚集在那个来自古老住房的残余画版上,时隐时现,有时甚至涌起成为一种有形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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