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四)

陆仁秉
对于人类来说,名字是很重要的。
诞生于世,最初的祝福和期盼,由血亲赋予其人性的形状。
他叫陆仁秉,存仁留善、秉公行正。
这是政法机关父母对他最大的期盼。
但他非常讨厌自己的名字。
从小到大,他永远有外号
从小到大,也永远只有一个外号。
路人丙。
在路人里都得排老三。
他为了改变这个称呼,从小到大没日没夜的努力,考过年纪第一,高考是榜眼保送了北大,拿过各种竞赛冠军,就连乐器都练了好几样。
他想证明自己不是路人、从来都不是。
所以他现在才会在这里。
王强是谁,他很清楚。
希倩公司是什么地方,他也很清楚
但他更清楚,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路人”这个身份。
没想到困扰他这么久的身份,现在反而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头儿不在的这些时间里,所有不干不净的都给拔了个一干二净。
就剩这家干净的还活着了。
他也就顺势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在希倩干个中层,等着头儿回来。
也就是今天。
他提前好几天,找了全国都排的上号的安保公司,花了最多的价钱,就为了买头儿一个安心。
头一天下班,又绕回单位,把那些不该存在的账目和资料查了又查,才放心的回到了
于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从来不喝酒,没有时间给他买醉,也没有一件事需要他麻醉自己,更没有放松的理由。
但他明天,头儿就回来了,而自己是唯一一个坚持到头儿回来的干部,如果重新组建集团,自己自然会成为心腹。
而不再是路人甲。
闹钟已经不知道响了多少次,他可算是醒了。
长年没有作用的酒精格外的强烈,宿醉的头痛和头晕让他睁眼从床上站起来都十分的费劲,看着床边空空的二锅头和边上倒着的几个绿棒子,看来昨天根本不止喝了一杯。
不过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他离迟到已经近在咫尺了,草草穿好衬衫西裤,领带都忘记打就跑出了门,如果比头儿到的还晚那就真完了。
一如既往地按下熟悉的电梯,看看时间还差点迟到,还好还好赶上了,趁着大家去接人的时候,赶快把材料再准备准备吧。
“叮”电梯门开了,里面竟然有个头发斑白的小伙子,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他按下了电梯,对方却没动,似乎和自己一层的。隔壁公司的?面生啊。
他暗中打量起来,这小伙子不知道是哪国人的长相,灰色的眸子里半点没有嘴角的笑意,大了一号的皮外套松松垮垮的,看不出里面穿了什么,下半身黑色运动裤却配了个皮靴,而且站姿也有些奇怪,好像……好像拄了根拐?
灰发小伙这时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望向这边笑着点了点头。
确实是没见过的面孔,对面电商客服又有残障人士就业指标了?
算了,现在不迟到最要紧,头儿还等着呢!
电梯门终于开了。
突然、一股怪力在把他往后扯,他狠狠的撞在了电梯的墙上,满眼直冒金星。
“卧槽!你他妈……!”
就在半秒前他脖子在的地方,一把明晃晃的刀砍在电梯门口。
面前是个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姑娘,有些秀珍的尺寸和可爱到失真的脸蛋让他有种不现实感。
刀的主人,正是这个小姑娘。
而刚才出手救他的青年,此刻看也没看他,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了把破破烂烂的猎刀反手握着。另一只手依旧靠在拐上,似乎笑的更开心了。
陆仁秉此时理解了穿越到轻小说是怎样的心情。
许国强
许国强今年69了。
这么大年纪,同龄人都是子孙满堂,享天伦之乐。
混的好点,可能儿孙几个为了家业遗产,吵得不可开交。
混的差点,也就是头疼儿子搬出去住哪里,买房钱哪里,孙子谁带,或者老病怎么治了吧。
但他,这么大年纪还是独来独往,乐得清闲!
从学校出来,他家里弃农从工,在钢厂找了个班上,成了当时最受人尊敬的工人阶级,天天吃在食堂住在宿舍,为国家做贡献,活的充实又安稳。
本来就这么过完一辈子也挺好的,结果,赶上政策改制,他这种技术性不强的岗位并不是很被需要了,于是只好买断下岗。
拿着手里的钱,他有点茫然。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从没想过找个谁作伴,天天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毕竟他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的长相并不是那么出众,性格也有点木讷,根本没有任何一点能吸引到女性的点。
但多了这笔钱,似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所谓穷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
富于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打不散酒肉宾朋。
突然间说媒的,攀亲戚的一个个都来了,小小的院子大门挤坏了好几扇,村东头到村西头似乎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么个钻石王老五,于是木讷变成了老实本分,长相普通变成了安全不鬼混。
似乎他安静的生活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但他并不习惯这种氛围,每天被那么多人念叨,忙前忙后端茶倒水,本来能安静读书喝茶安静休息的日子全被这帮拜金的家伙给毁了,这段时间他都一大早出门去河边,一边看书一边钓鱼,中午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口,天快黑了才回家准备晚饭,简直比上班还要心累。
这之后的某一天,他照常等天黑才回家,却还是在院门口看到了一辆自行车,像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孤零零的停在那里。
他气不打一处来,我都如此退避三舍了,你们还是欺人太甚!
于是他偷偷地把自行车闸线晃得松松的,进去不动声色的接待了这次的媒人。
两人边喝边聊,一直到十点多才走,临走前媒人拍着胸脯保证,这次的对象绝对能让老许满意,第二年就能整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喝喜酒必须得叫上他!
当晚这个媒人就被大货车碾死了。
他心中居然有一丝平静。
厂区每晚固定的时间会有大车运东西,而这个时间老许这么多年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才留这兄弟一起喝了这么久。
警察对他并没有任何怀疑,因为被撞的那位已经只能用扫帚簸箕才能收拾起来,而那辆自行车更惨,直接变成货车的一部分了。
“您好,请问是许国强先生么?”
进来的护士打断了他的回忆。
“是的,请问我这个腿,还好么?”
他因为面积不小的烫伤,被送医急救了。
“您的烫伤面积确实不小,但是幸亏处理的及时,我们也给上了药,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好好,谢谢医生照顾,您受累开点止痛消炎的药,我这家内边不太放心。”
“好,那咱这边有家属来接么?”
“没事我一个人没问题的,那就麻烦您了。”
也是倒霉,早上吃口早点还碰到了爆炸,差点就把命根子烫没了。
他小心翼翼的起床,忍痛穿好衣服裤子,一瘸一拐的从医院走出去了。
此时,病房里突然进来两个神情严肃的男人
“您好,我是警察,这个床的病人呢?”
护士显然有点被吓到了,手里的碘酒摔了个粉碎。
“许…许国强?刚刚才办理的出院,你们找他?”
“他受的伤重么?怎么这么快就能走了?”两个警官好像也没那么着急。
“就是面积有点大的烫伤,处理的还不错所以只要注意不要感染和保持透气就没问题了,就让他出院了。”
两个警官面面相觑。
“好吧,那麻烦你了,打扰你工作了不好意思,接下来也许还会有需要你配合调查的地方,请你积极配合。”
说完警官就下楼上车走了。
远处电动三轮上的许国强看着两个警察开车离去,掐灭手里的烟,慢悠悠的骑车消失在了闹市的洪流中。
承
克里普看着面前明显不对劲的女孩,无比庆幸自己能接到这个任务。
趁对面姑娘的刀卡在门框上拔不出来,他手中的猎刀划出一道弧光直取对方首级。
女孩并不恋战,后跳躲闪后猛地蹲下,裙摆翻飞中白光乍现,女孩的第二把匕首就藏于裙摆中。
见第一刀未中,青年也不再留手,追出电梯变拐为棍,一根钢棍使得如风似电,女孩反握短匕尽数化解,奈何力气终究还是有差距,只得边挡边退。
终于、女孩被暴风骤雨般的棍法逼到了角落,青年见机瞬间发难、收棍举刀再次挥出,目标依旧是那雪白的项子。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女孩不慌不忙单脚登墙跃起,好似那轻功再世般踏墙疾行数米,猛地踹在卡住的长刀之上,刀刃惊雷般向着青年笔直飞去,青年将将闪过,却被接踵而至的匕首划破了脸颊,女孩趁机翻滚捡起长刀,二人再度站稳持刀、相视而立。
鲜血顺着青年的脸颊缓缓流下,青年笑问
“身手不错,姑娘怎么称呼?”
女孩撇撇嘴“瘸子不配知道。”
青年笑的更开心了“好大的脾气,都说人小气性大,在你这体现的淋漓尽致啊。”
女孩将长短刀重新架好“你也是冲着姓王的来的?”
“不光是,还有些小秘密需要王先生好好保管。”
“那我们还真是冤家路窄。”
女孩举刀暴起,刀法乱中有序,一上一下分攻两路,克里普只得立拐于前,右手猎刀随时准备暗中偷袭。
“都别打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打断了二人。
“你们要的东西……没了。”
说话的男子仿佛失了魂,眼神空洞。
“.……你们自己看。”
男子无力的举起一张纸
“谢谢你们的关照,我已经得到需要的东西,加下来要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了。”
下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刘潸潸。
三人面面相觑。
就在门外的两人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陆仁秉冲进办公室,终于找到了那个该死的U盘。
然后他看到了桌子上凉掉的早餐和纸条。
瞬间冷汗就下来了,赶忙打开电脑,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U盘让刘潸潸给偷走了。
“现在怎么办?”青年挠挠头。
“不知道,找呗,找到做掉!”女孩翻了翻白眼。
“我们暂时合作兵分两路,我去解决王强,你去解决资料如何?”
青年伸出手“我叫克里斯,作为合作伙伴认识一下吧。”
女孩看了看青年的手并没有握上去意思“陈晏川,记住这不是合作,只是太麻烦了,我穿的皮鞋太累了。”
青年苦笑“没事,至少你的身手我放心。”
“那是当然的。”晏川头也不回“你倒是很不让我放心。”
女孩走后,克里普一把抓起陆仁秉按到墙上。
“他们说东西就在你这,你他妈告诉我东西被人偷走了?!”
陆仁秉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集团派来的人?东西我真的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还有个别人捷足先登了。”
克里普丝毫没有把他放下来的意思:“这个刘潸潸,是谁?”
“就是普通的员工!从来没跟她说过公司的真实情况,她就是个算账的。”
“好,那这个算账我们现在不管,我去把王强解决掉,你把这个刘潸潸的资料给刚才的小姑娘,让她要解决的干净利落。”
克里普松开陆仁秉,头也不回的走进电梯。
此时此刻,刘潸潸并不清楚,自己阴差阳错拿错的U盘里,是王强给本市两个财团洗黑钱的账目和资料,也是王强在监狱里能活下来的保命金牌,也是这两个集团派出杀手的罪魁祸首。
而现在,她正坐在冰淇淋店门口,准备消灭一个双人份的豪华冰淇淋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