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万年的菲林与怀表与时间领主
一个奇特的怀表,从未在诸国见过的制式,上面刻有四个年份日期,以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母。
罗德岛宿舍,博士在手中把玩着凯尔希交由自己保管的怀表。博士那摔骨折的手臂,终于今天白天拆除了石膏,她差点忘记两只手都能够灵巧活动是什么体验,现在她的身心处在某种,畅快的感觉中。因此,博士的思绪纷飞。
这一天夜晚,凯尔希听了博士的突发奇想。都是假设,是脑洞,也不知博士从哪个电视剧里看来,但难得,这个人的话匣子打开了。
——凯尔希在这片大地上漫步漫长时光,拥有无数身份,融入万千生灵之间,似乎在每个历史角落都留下印记。然而“凯尔希”之名并不如她的足迹般流传之广泛。也许,一方面是因为凯尔希当然不是喜欢张扬、在历史留名的人,另一方面是因为乍一听“凯尔希”这个名字寻常无奇,而她那些不停变换着的身份、称号,细细碎碎零落在时间长河中,少有人能够意识到,能够想到把某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伟业与“凯尔希”联系起来。
凯尔希,活着又死了,死后又活了,与你那脊髓里盘踞的怪物相伴,你们两个互相陪伴。除此之外无一不在兴衰变迁。
博士的手指摩擦着怀表表盖上层层叠叠圆环形的纹路,说出的问题使凯尔希轻轻挑了眉,
“你真的是菲林吗?亦或者说......‘这一世’是菲林?”
凯尔希的双眼,如山林幽深,“事实你知道,当一个人看起来耳朵像菲林,尾巴像菲林,会被认为是菲林。”就像鲤氏侦探事务所新来的那只小黑猫。他在博士面前自称为妖精。
于是博士开始大胆假设,凯尔希的真实种族,这能够重生的身躯,能够传承的记忆,以及能够压缩于脊髓的庞然怪物——博士的手一按,啪地打开了怀表,自然,指针没有走动,也没有散发出什么金色光芒,表盘标注的是未知文字。博士突然把怀表举到凯尔希的眼前,在凯尔希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后,博士问,你觉得“时间领主”这个词酷不酷。凯尔希回答,有点孩子气吧。
孩子气?那不是更好!孩子可以代表希望。博士说姑且就称呼凯尔希的种族为时间领主。这个种族,正是拥有像凯尔希所展现的重生能力,会死亡,但能够复活;每次复活更新全身细胞,彻底改变样貌,因此以不同的面孔穿行在历史中。
“而这并没有清晰地解释出你为何选择‘时间’和‘领主’这两个含义,博士。”凯尔希的视线扫过那怀表,用眼神询问博士对于这块表有什么说法。博士垂下头凝视表盘、怀表莫名散发着一种年老陈旧的气息,“莫名”的原因正是它看起来不旧,几乎没有划痕,可只要它存在于这个空间,便感觉涌来时间洪流。
博士的记忆里有这么一块机械手表,链子断了一半,后背盖开裂。上发条的时候时常担心会不会用力过大把内部的零件崩碎。啊,博士还记得她曾经拥有过那块机械表,最可惜的是她没有与物品沟通的能力,无法听见机械表如何怀念它的前主人,以及如何遭受破坏成这副模样。
凯尔希,你过去的那么多年一直带着这块怀表吗?又为何要作为信物交给我?
凯尔希坐在博士旁边,宁静、平和、似有柔情、仿若错觉,注视着她,“你想起了什么吗?”
“......”博士目移,“我知道我不好瞒过你,搪塞无用,但说出来,也...罢了。”她不再纠结,扯扯嘴角作出开玩笑一样的表情,“我想起了,你或许无法想象出人类能在多短的时间内被海嗣干碎。”
凯尔希的神情向来没有多少波动,打趣的说法是“我什么场面没见过”,比较贴近博士此刻感受的说法是接近一潭死水,“在我的眼里,你们终将是会逝去的历史”。
不,不不,博士意识到了,马上把她前一刻说出的话收了回去。噢,也许凯尔希确实可以想象得出来那种场面。毕竟谁敢说自己能准确判断凯尔希呢?
通晓过去并未实际发生的事,预测多种可能走向的未来——这块怀表,便代表着这些无限多的时间线。那些已经发生的,没有发生的,不可能发生的,被阻止了的,将要发生的。
而凯尔希,你拥有这块怀表,它必定沾染太多来自于你的古老气息。
“主要是,怀表,绅士们的标配,很难不让人想起维多利亚风。‘领主’我取自维多利亚语,实际上这个词还具有‘主’、‘贵族’、‘阁下’等等的意思。我觉得,你很值得被尊称为‘领主’,再加个‘时间’的修饰,在你身上既不突兀也非常帅。”
话音落,凯尔希与博士无言对视几秒。凯尔希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遍博士从头到此时的发言,最突出的点是,不知为何博士总在意着“酷”“帅”。她在这个博士心目中是这一类印象?不过这个博士大部分时候没个正经样这一点倒是和以前一致。
凯尔希稍稍放松了自己的表情,如果绷着脸,是啊,她也会累的。博士依然狡猾任性的总是回想不起来关键的回忆,但凯尔希疲倦到没有精力流连已经尘封的往事。这两个人,该是永远无法真正对彼此敞开心扉,却共同守护着某些并不会浮于言表的约定与使命的相处关系吧。
于是凯尔希接话说,“照你这样说,我是不是平时最好身穿西装,再打个领结?”
“哈!你完全可以打扮打扮!别老惦记你医疗部制服了。”
当博士表示想让这块怀表重新走动,得到的回复却是它从一开始就不会走动,凯尔希对它记忆的开端,便是如此。不过,凯尔希慷慨地补充道,如果博士真的试图这么做,她不会反对,也无法保证发生什么。听到这种话的博士觉得是不是她故意吓唬自己......但凯尔希不会吓唬她吧?很好,博士即刻打消念头了。
凯尔希,凯尔希......
博士又在絮絮叨叨这个名字。
你的设定讲完了吗?凯尔希问。时候不早,她准备着离开博士的房间。
呃...感觉还差了点什么,还不够味。
博士托起下巴,凝视凯尔希的脸庞,岁月不会光顾的脸庞。如此苦长的生命要承受不变并且从未公平的使命,与这片大地一同前行,长路漫漫。博士肯定不会说什么“你太累了,可以放任自己那么一两次”“没有人要求你这样做,也希望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包含这种意思的话语。轮不到其他人跟凯尔希说,凯尔希自己也清楚这道理,也并不刚需言语上的安慰——最好是给予凯尔希实际上的力量,能够解决问题的帮助。
嗒嗒嗒。指尖敲击床沿,仿佛时钟的不停歇,博士正在深度思考。漫长时光。纵横历史。永恒的生命。时间的领主。长路。奔劳......
“——”
博士嘴巴里嘟喃出很轻声很模糊的音节。凯尔希本能立起猫耳。想说什么?
“一个...如果有一个,可以前往任何地方,嗯...任何地点,任何时间,‘这个世界’‘过去’‘现在’‘将来’,任何的时空的,工具?交通工具?”
博士的眼底微微亮起,欣喜终于捕捉到一个不错的东西,
“凯尔希你觉得怎么样?哪里有危险困难要解决,下一秒就可以到达现场——甚至还可以提前到达现场,把危险扼杀在发生前。”
凯尔希露出很轻微的笑,轻易指出了设定的某个漏洞,“把危险扼杀在发生前,危险就不曾发生,因此我不会为此出发,然而危险确实由我阻止。我干扰我自己的时间线。”
“...形成悖论了。”
博士挠挠头。凯尔希并没有将要为解说而开启长篇大论的倾向。博士也不想把话题挪向物理科学探讨的方向,所以她又摇了摇头,选择忽视掉这个悖论。
关键在于,凯尔希,你的真正种族是时间领主,你拥有这么一个交通工具,你的记忆被怀表封存。现在,丈量时间的怀表已在你面前开启,以“凯尔希”之名作为对自身的承诺,你便触手可及这个存在于任何时间与任何空间的力量,你想做什么?你会怎么做?这是否能让你抓住逃离精疲力尽的希望?这是否能舒展你总是忧心忡忡的眉宇?挽救过去的悔恨?精准地未雨绸缪?用超然的能力将这片大地控制在最理想的状态?
凯尔希微微垂下双耳,展露出些许无奈与无力之情。某一瞬间竟然令人产生凯尔希远比外在脆弱的错觉,仿佛越是强大,越是脆弱。
“博士,或许你应该需要意识到,你描绘的这些假设,如果它成不了现实,对于我来说同样属于言语安慰的范畴。”
“.......”
博士的眼底的光便又黯淡下去。凯尔希啊,一旦意识到能给她提供的帮助非常少,博士的心口开始出现缺氧感,嘴巴里充满苦味。
凯尔希始终收揽着博士任何一点神情的变化、她翠绿幽深的眼眸之中,山林吹起微风,羽兽忽然婉转啼鸣几声——
“那么,你可以来抚摸我。”
——有点震撼的发言传入博士的耳朵,眼神逐渐转为惊讶。博士睁大双眼,示意凯尔希解释一下。
凯尔希轻叹了一口气,
“我经常劳累,是的,阿米娅有时候会给我按摩。博士其实你也一样缺乏放松时机......我的意思是,有一个舒缓疲劳的方式是,与他人亲密接触,这是生物身体给予我们的天然方法。我这一世也许是柔弱的菲林,但至少菲林易于治愈他人,不是吗?”
一边说着,凯尔希一边让人难以置信地垂下脑袋,将头顶和猫耳完全展露在博士的眼前,她的声音仍然那么平静,反倒衬托得博士有点大惊小怪,
“作为我不能驾驶时光机去阻止你玩抽卡手游丧志的补偿,你来抚摸我吧。”
老猞猁,正在邀请你摸摸!
这种事真的有发生的可能性吗!?
瞳孔地震。
“......行,就当是,手臂肌肉复建吧......”博士低声找了个能够说服自己伸出手的理由。
毛绒绒,凯尔希的耳朵摸起来和其他菲林区别不是很大,微微凉于体温。毛发内层很暖和,于是让博士不禁双手都抱住凯尔希的脑袋。博士就贴在对方的猫耳旁边,细声说道,“你知道吗,你就应该画点‘凯尔希女士亲密接触劵’。”
“我不怎么喜欢拥抱的感觉。”
“这就是你呼噜呼噜的理由?”
博士戳破这一点后,感觉到凯尔希似乎有一会僵硬起来,但迅速重新软了下去。
“...身体本能罢了。”
博士又从凯尔希的后脑勺一路向下抚摸背脊,轻缓地一遍又一遍。即使相隔衣服,博士还是觉得骨架那么突兀,仿佛是宽松的白大褂之中有一具瘦骨嶙峋的躯体。
于是拥抱的两人脸颊交错,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博士一遍遍轻抚,一遍遍在心底说,辛苦了,凯尔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