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民国】【定制】《蟾光倾草野一脔》
(文笔渣,轻喷)
( 题目及内容为@和光正在摸鱼儿 提出)
看来我们这条命里,就是要在一起的。——题记
1917,上海。
摩登都市,音乐和交谈声裹挟在嘈杂中,冬天的街角,散落着糖炒栗子的香气,还有黄包车师傅的两句“上车嘞——”吆喝。铛铛车略显笨重的压在铁轨上,叮叮当的铃声示意着行人避让,轨道旁还有几个外国大兵查看着上车旅客的行李。
周深站在铁轨旁,看着身旁开过摇晃着的铛铛车,投过羡慕的目光。对他来说,黄包车已是奢侈,更不必说什么贵族和动笔杆子的文人墨客才配乘坐的铛铛车了。他这个连长工都不配当,已是混了人生二十三年的“孩子”,只能靠站在繁华的十字路口扯破嗓子,风里雨里喊着卖报,混口饭吃。每天的生活,也就仅此而已。这样显得枯燥无味又艰苦的生活,他自十八岁便开始了。
几个铜板一份报,一天下来,若没什么特大的新闻,估计中午就只得啃个馒头管个半饱而已了。
想起来,他自出生,活到二十啷当岁,不光一事无成,似乎一直都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自小儿,没了父母,好心的姑姑和姑父把他领进了自家抚养。姑姑家也不算有钱,但是还算勤俭,为他挤出些钱来,送他去了学堂。他也努力,将四书五经一本本吃透。要兴致勃勃的参加乡试,一纸废旨传来。科举没了,他也便悻悻然回了家。
后来,他不愿学习西方的洋玩意儿,成了旁人眼中瞧不起的“穷酸书生”。去普通的学校当老师的机会不去,去当个报社编辑的机会也不去。最后,混的个流落街头,成了个卖报的“童子”。
周深个子小,显得矜弱,那铛铛车能高出他两倍许。哪怕二十三了,也显得像个十四五的孩子。
两份报,七个铜板,到头来混个清贫,却也活的舒服。虽不至于穷困潦倒,但毕竟在这大都市,也算是见了一番世面罢,见了俏公子和娇美人。
……
可这天卖报,可大不相同。
站在书店门口,他看这里人流量大些,就在这里吆喝。果不其然,那精通时事的老人家都将铜板儿递到他手里。腰间包鼓鼓的,他便打算离开。
正在这时,一个看着年近五旬的老太太朝着周深走过来。“小孩儿,来份报,成不?”他忙把腰包系好,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位老太太:“行,七个铜板,两份。”老太太仔细一看眼前这个娇嫩的孩子,不禁诧异,手中的铜板掉到了地上。
“啊呀,你,你可是……你可是浅儿么!!!”
周深一愣,“浅?谁是浅?”却见老太太一把拉住了周深衣袖,把他一直拽到了一家阔府门前。
“老爷!!!您快出来看看吧!!!”老太太冲里面喊着,让周深更是惊讶,却一句话不敢说。
几个奴仆慌慌张张出来,见到周深都十分惊诧。
不大一会儿,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看到周深,一样十分惊异。旁边的奴仆都向他请安似的半蹲着。老人看着周深,脑中记忆如潮水般涌出,沟壑纵横的脸上竟淌下了眼泪。
“你……你必然是浅儿……”老人抱紧了周深。
“老爷,浅儿不早死了……”老太太拭泪说道。
“胡说!浅儿必然是死而复生了……浅儿……”
“老人家,我叫周深,我不是……不是浅儿。”
周深半安慰半解释的语气,对眼前这位老人说。
老人长叹一口气,把周深拉到了前厅,让他坐在一个板凳上,对他说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军阀,名字叫周浅。自己本身是个大清国的武将,和当时北洋军阀的头领还有点关系,在上海这一带做官,虽然贪了一点钱,但是在那时还算清廉。清朝亡了之后,自己在上海一带反清,后来支持复辟,被那些激进势力揍的不轻。那时,他儿子周浅二十一岁,正年轻气盛,看自己父亲已然大势已去,周浅便撑起家业,开始用他父亲的钱招揽军队,后来发展成了地方割据势力。可是,比起那些手握无数精兵的大军阀来说,周浅简直如同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轻易便能被那些军阀碾死。去年,正值军阀混战时期,一场恶战,周浅溃败,仓惶逃脱时,被对方军阀的人暗算,一枪将周浅打死。周浅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二岁。周浅父亲悲痛欲绝,竟是因自己家里就这一个孩子,怕断了祖宗根源。
说到这里,老人话锋一转,和周深唠起了家长里短,还问起了身世和生辰八字。周深不知老人适合用意,便乖乖的一一作答。老人安慰了周深两句,说他毕竟无家可归,便让奴仆打扫出一间空屋子,让他睡下。周深答应,顺着指引出去了。
……
深夜,前厅窗户纸里,映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老爷,您觉得,这个孩子可配的了浅儿么?”
“你看的可真准,我刚询问过,这小生竟连生辰八字都能与浅儿对得上,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不敢,我可原来就是相眼缘才选中您这位公子的,还得说是我有缘分遇见您。那这婚事……”
“那就这么定了,三天之后,在这里办冥婚。”
“得嘞,我这就去着手操办,您老就放心吧。”
这两个说话的人,就是老人和老太太,这二人是周浅的父亲和奶母。
而对于这一切,周深还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
这三天,周深体会到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他也在沉浸于快乐之中时,签下了周浅父亲和奶母要将他买回家,收为干儿子的一纸条约。
或许是贫苦了太久,他太渴望这种生活。
可正因如此,这偌大的网,也就让他踏入其中。
三天过去了,
噩梦也就来了。
……
第四天一早,周深觉得脑袋昏沉,似乎前三天的生活是梦。身旁伺候他的人都消失了,眼前还是那个老太太。她略显温柔的递过一支毛笔,说:
“孩子,把这个也签了吧。”
他虽然眼前一片迷离,但他也看的清楚:
这是一纸婚约!
他要和,要和周浅结婚……
周浅?周浅不是已经……已经死了……
难不成……要我与他……
冥婚?!
一下,黄粱一梦全醒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你骗我……我不签!我……”
猛然,他似受到了刺痛,兀自僵直的倒在床上。
倒下之前,他看到,老太太凝视着他,满带着邪恶的嘴脸。
“小孩儿,太天真叻。你呀,再也逃不掉咯。”
周深已经来不及颤栗,他的灵魂已经坠入深渊。
他只被那似乎欢快又刺耳的唢呐吵醒。
那时他已经历了浓抹,坐进了红顶的婚轿。
看着一身红衣,他只得无奈的,又哭又笑。
心里的呜咽,被唢呐声埋藏。
看到的,是祝贺新婚的假象。
只有他太清楚,他已踏入死局,再也无法挣脱。
……
“一拜天地——”
他透过盖头,看到的,是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二拜高堂——”
他拼了命的挣脱,后面的奴仆死死将他摁住,向那老人和老太太跪拜。他再不肯看向对方人。
“夫妻对拜——”
他看到的是闭着双眼的新郎。他被人灌下了一盅酒,被那早就冰凉僵硬的手掀起了盖头。
他看到了他。
脑袋后面似乎还溢着血。
那枪口留着一个窟窿,无比瘆人。
现在,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坚持忍着心中的愤恨,抓住对面人的手。
比外面飞舞的雪花还要寒凉一层。
他看着他被人架走,让他去旁间休息。
他当然知道他要面临什么。
他坐在那死气沉沉的“洞房”之中。
他逃不出去。
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了。
头上的步摇,轻轻摇晃还叮铛作响。
那声音,宛如夺命的铃铛。
“时辰到了。”
……
老太太顶着和颜悦色走进来,用严厉的语气说:
“小孩儿,我可不想给你上什么酷刑,但是一会儿,你给我老实点儿,不然……你可就惨了。”
说罢,老太太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针。
“看到了吗,要是嚷嚷,我就把你的嘴缝上。所以,管好你的嘴,别到处申冤去。听到了没?”
他乖乖的点点头,不肯多说一字,更不肯反抗。
老太太似满意的点点头,端过手旁的一盘点心。
“吃一口,一会儿可别饿着,时辰还早着呢。”
还早着呢……
得熬到、绝望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死啊……
他当着老太太的面,只得做仪式般咬了一口美人糕,又放下,淡淡说一句:“母上,请便吧。”
老太太离开了。他自己坐在屋里,流着泪啃着小块美人糕。他知道,希望已经燃尽,就算现在撞墙死了,自己的残躯估计也会被他们百般折磨,能混个完整尸首都是万幸。倒不如顺着他们罢。
他对着地面发呆,刚啃完了整块美人糕,一众奴仆便闯了进来。他看到这一切,显得格外镇静。
外面,欢快的唢呐声又响起。只闻,一声吆喝:
“扶,新娘子,入棺!”
时间不再给他喘息的机会。
面前,是一簇簇彼岸花盛绽。
忘川河畔,彼岸花开,静待佳人归来。
……
阴沉。
他被扶着,下到一间地下的密室。
密室里,死寂的只有他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
或许是一行人行路有风,有铁索声隐约在响。
周深才看清楚,那木棺材是吊在那四根铁索上。
他噤了声,说不出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句话。
“请便。”
他的腿似灌了铅,死活也踏不进去。
他知道,踏进去的后果,和不踏进去的后果。
都是必死无疑。
他隐隐叹息。
真是一桩婚,锁了一个人。
……
他被人抬了进去。
他感受到,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但他,似乎又摸到了,那冰凉的手。
他细细抚摸。
他向上摸着,摸到了那人的面庞。
呵。
不过是个男人。
不过是个死了的军阀。
周深低声说着。
棺材外面,是叮铛的锤子声。
家丁们要把这桩棺材钉好,然后任其自生自灭。
周深隐隐听到家丁们的低声议论。
才知道他与这位“新郎”居然连八字都对上了。
呵。
原来我活该和他在一起。
天命如此,人如蝼蚁,岂能违背?
周深低声念叨。
他又看着周浅,虽然他看不见他的面庞。
但他抚摸着,似乎已经看到这个男人的模样。
呵。
我太渺小了。
我这一辈子注定是要这样收尾了。
周深轻声叹息。
他就那样静静躺着。
如花似梦,也像他悲歌一般的一生。
他闭上了双眼。
沉积在心中的泪,在沉寂的世界,得以释放。
但他却不顾左眼角溢出的泪,兀自笑着,说:
“周浅……”
“我叫周深,你叫周浅……”
“看来我们这条命里,就是要在一起的……”
“好罢。”
“我的爱人,”
“新婚快乐。”
他对那遍地的彼岸花,竟当一束蔷薇来嗅。
他用心中的愤恨,在离开世界的最后一刻,
还是选择投以笑容。
此生注定是悲歌,但愿于冥府,得以团圆。
他笑语吟吟。
低声哼唧出个离人愁来。
遥遥,还能看见,一顶空轿。
远远,还能听见,几声唢呐。
此生已然了结。
便祝他,
也祝我,
新婚快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