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之正义仍在此（陈X博士）（一）（序章微糖）
博士很羡慕陈这样的人。
能够追寻自己心中的正义，坚定地惩处罪恶的人。
那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英雄主义，也不是妄自尊大的人做出的伪装。在看过人性的罪恶后还能大义凛然地说出为正义而战的人应该被致敬。在任何时候，都不可低估人性中的罪恶。你我是一个善人，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利用正义，欺骗正义，自诩正义。看过人间百态之后仍然能有勇气维持正义的人，才配得上她腰间的赤霄。
绝对的公正不阿，绝对的毫无偏袒，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但是不断地追寻这种可能性，这才是真正的“正义”。正义不是一个名词，它是一个变化的动词。
陈是真正的正义之人。
为此她本人也备受煎熬。
惩罚罪恶，我们自身是否有罪？守护公良，他们会不会堕落？正义是正确吗？正确的就一定正义吗？
即使是像陈这样毫无迷茫的人，也一定会被这种问题困扰。这不是因为她本人意志薄弱，只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世界不是正义的，它是包容一切的，也包括了罪恶。所以对于不将罪恶认为是正确的人，他们必然会被这个终极问题迷惑。
像陈这样前行的人，已是极少极少。
博士不会评判其他人的行为。他只要支持他们就好。
正因如此，当陈面对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只是默默注视着陈动摇的眼睛。
那只不过是战场上的一角，在战后清理现场时的一件小事。
当整合运动终于撤退，双方建立好停火线的时刻，陈在战场的废墟中发现了一个孩子。
头上有黑色的角，和不少遗落在战场上的孩子一样，他也是萨卡兹。
他还不是很大，大概才到刚上小学的年龄。战火后扬起的灰尘和烟火呛得他本就不怎么健康的呼吸道生疼，咳嗽都如同火烧火燎。他蜷缩在整合运动遗弃的临时指挥营中，不知道度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处在非常危险的状态。
幼小的手臂上已落满源石结晶，残破的衣服下几乎看不见裸露的肌肤。陈面对着那幼小又无助的眼睛，说不出话。她习惯性地摸摸平时给贫民窟孩子们装糖果的口袋，随即想起他还不能吞咽过于坚硬的糖类。于是她向孩子伸出手，因为战斗导致流血的膝盖下蹲。“孩子，你叫什么？”
博士也赶到了现场。他听到那个孩子说着什么，随后陈掏出一根棒棒糖，似乎是西瓜味的。孩子稚嫩的眼睛闪亮起来，显然每个孩子对糖果都有一股执念。
“还不能吃。等姐姐把你的嗓子治好，再给你吃。”虽说语气有些刻板，但其中包含着的善意相当明显。
孩子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怎么了？”
“爸爸妈妈说，等到他们这次把战争打完，就能治好我的病了，我就能吃到很多很多糖，还能住大大的房子。”
孩子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眼中闪烁的希望显得令人怜爱。
“所以我不能吃，因为我要等到爸爸妈妈回来，和他们一起吃。”
“爸爸妈妈还说了什么？”博士凑上前，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还说，只要把罗德岛打倒了，有个大姐姐就会给我们很多很多好吃的。”
“大姐姐，大哥哥，”孩子的眼睛仍然是那么明亮。“罗德岛是什么？他是坏人吗？”
陈转头看看博士。博士的眼神显得那么落寞而悲伤。他单膝跪下，摸摸孩子的头。
“罗德岛.....罗德岛不是坏人哦。”
“那为什么爸爸妈妈要打罗德岛呢？罗德岛是抢了别的小朋友的东西吗？还是打扰到大人们喝饮料了？”
陈的拳头紧紧捏住，发出咔擦声。那不是饮料，那分明就是酒。
“我要问爸爸妈妈。大哥哥，你知道爸爸妈妈在哪吗？”
“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呢？”
“爸爸很高大，很帅。他跟别人不一样，他只有一只角。我觉得很酷，可是爸爸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妈妈也只有一只角，而且妈妈很漂亮。爸爸说妈妈是仙女，我也觉得是。爸爸说的时候，妈妈就会捂着嘴巴笑。”
博士向背后的战场看去。他告诉那个孩子，等会有个戴眼镜的大姐姐会来照顾他。随后他呼叫了赫默，他知道如果是赫默，绝对会给这孩子最好的照料。他牵起陈的手，慢慢地走向某个目的地。
陈觉得博士站定的地方很熟悉，尤其是那颗枯树，上面徘徊着几只乌鸦，叽叽喳喳地叫着。
那树底下，有两具整合运动的人的尸体。博士上前揭开他们的帽子，两只角露了出来——每人各一只，另外断了的地方，似乎有锯齿的痕迹，显然是被切下来的。
两人到死为止仍然握着对方的手，那两条死气沉沉的手臂上，结晶像是娇艳欲滴的花朵开放着。
他们的身上布满刀痕。
这下陈想起来了，自己固守的地点正是这附近——他们是不是自己杀死的，自己已经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排山倒海的呐喊声和血肉横飞的光景。她只记得自己一遍遍挥下手中的利刃，眼前的敌人一个个倒下。
往回走的路上，那个孩子被赫默牵着小手，跨过一具又一具尸体。赫默用左手的羽毛遮起孩子的眼睛。
孩子还是看到了博士和陈。他抬起头，显然是记得这个给他糖的大姐姐，他知道大哥哥和大姐姐去找他的爸爸妈妈了。
“姐姐，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孩子天真无邪地笑着。
“他们是不是在准备很多很多糖果？”
陈沉默了。
面对其他人的质疑，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压力和绝望。她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流出血来都没有停止。她说不出一句话。
“爸爸妈妈打败了罗德岛哦。”
陈转过头，是博士看着孩子的眼睛。
“他们在准备很多很多糖果。只是要搬过来给你太难了，所以就让我和这两位大姐姐把你接过去。”
“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爸爸妈妈还要继续他们的工作哦。大姐姐给他们安排了好多要做的事情。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就让我们先照顾你。”
“那好吧.....”孩子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至少比看见那两具尸体要好。
“来，孩子，跟姐姐一起去吃糖好不好？”赫默接过博士的眼神，牵着孩子的手。
“好！”
两人在落日下渐行渐远，走向方舟舰内。
博士看见陈的眼睛。动摇，悲伤，猜测，怀疑。
陈和其他人的眼睛不一样。博士能从那红色的眼睛中读出远超于她脸上表情所表达的情感。
他搂住陈的肩膀。陈小小地挣扎了一下，随后就这样靠在博士的胸前。也许她的眼睛挂着泪花，博士的视线被陈的头发挡住。
但他知道陈的内心一定在流泪。
“你做的很好。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决定的。包括生死。”
手臂上有什么东西滑落，博士知道，那是正义的阿喀琉斯的后脚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