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枷锁

      春去秋又来，回到人类社会两年多，阿二和阿三渐渐收敛起锐利的棱角，藏入了一团和气当中。

      10月的一天上午，小队三人正在协会酒吧消遣，等待任务，周围突然响起了嘈杂的欢呼声。

      赵四皱眉抬头，大厅的屏幕不知道被谁切换了频道，播放着新闻。

      画面里是一架银白色的航天飞机，一条红色的地毯从登机口直铺到画面外。有些奇怪的是，红毯两旁挥舞标语夹道欢迎的都是五花八门的仿生人。

      “圣主去南美了！”

      耳边传来阿二的小声惊呼。赵四愣了一下，看向画面下方的新闻标题。“VirtualSoul乐队一行19人已于昨日抵达南美。”他挠了挠头，奇道：“你们圣主组的那个乐队？好好的怎么跑去南美了？”

      “难道因为前阵子的ai叛乱？”旁边一个穿着马甲的壮汉猜道。

      一名牛仔打扮的佣兵来了兴致。“ai叛乱？怎么没听说过？”

      “叛乱什么的都是些自媒体在瞎传，几天就被扑灭了。”有人解释道。

      “哦，自媒体啊，那没事了。”

      “据说还攻破了一个实验室，有个博士逃跑路上坠机挂咯。”

      “就算ai会叛乱，也一定是有人让它叛乱，八成就是这个博士吧。”

      “难以想象，我的小马儿要是叛乱，突然把我摔下地咋办，哈哈~”

      “你那算什么，杰克不是搞了个高级ai当老婆么，这要是叛乱了，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

      “阿大，你听说了吗，南美的人工智能叛乱了。”

      晚上，赵四正在厨房里做饭，突然听到客厅传来了赵白的询问。

      “这有啥好奇怪的？肯定是哪个幕后黑手下的命令呗。”赵四不以为意，把白天听来的消息转述了一遍。“不是说还攻破了一个实验室，跑了个博士？”

      “你啊你。”客厅里，赵白连连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以前有锚定，还能从我这儿获得点儿知识。现在靠你自己，再不好好吸收新知识，以后都只能被蒙在鼓里了。”

      “难道你觉得没有幕后黑手，ai会自己叛乱？”赵四放下锅铲，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命令ai都不会行动，它们连自我意识都没有，怎么叛乱啊？”

      “你觉得没有，只是没让你看见。”赵白翻了个白眼。“你知道豹子的人格模型有很多无效接口，后来那家公司公布了学习模块，我研究后排除了这一部分，可还是有很多未知的。前几天看到南美的叛乱，联想到那些接口，我才想明白，只怕那个圈子早就知道该如何催生ai的自我意识，甚至已经验证过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嘿嘿一笑。“也是，人类需要的是听话的ai，贯彻人类的意志。让ai产生自我意识根本是个亏本买卖。那个南美的博士多半是个刚入行的家伙，没搞清楚状况才整出叛乱来。”

      “你是说，有自我意识的ai，早就有了？”音响里赵四的声音异常惊诧。

      “人工智能的四大模块还记得吧？”

      “记得，学习、人格、知识、行为，四大模块嘛。”赵四想了想， 补充道：“我还知道在使用学习模块完成训练后，要分离掉学习模块避免污染，然后进行测试。最后再拆开模块，把人格、知识模块整合成高级ai，知识、行为模块整合成低级ai。”

      “都是些老掉牙的常识，有什么好得意的。”赵白哼了一声。“人类会产生自我意识，只需要两个条件。”他顿了顿。“第一，拥有一定的分析思考能力，大概相当于2岁幼儿，高级ai早就具备了；第二，拥有从本能诞生的欲望。这就是被隐藏起来的，赋予ai自我意识的本能模块。”

      “从本能诞生的欲望？”赵四沉吟道：“是吃饭喝水那些本能吗？”

      “你不要小看这些本能。”赵白冷笑一声。“搭配上奖励系统，可以催生出无穷无尽的欲望，促使人类去思考、去行动，从而产生自我意识。”他摇了摇头。“这里面的道理不难明白，所以我才说，将人类经历无数岁月进化而来的底层设计转化为ai使用的本能模块早就有了，只是因为缺乏必要性，才一直被束之高阁。”

      赵四啧了一声。“照你这么说，只要有人刻意去做，ai叛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不止是随时，还可能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赵白嘿嘿笑道：“看着吧，人类从不缺少野心家，无论是水母人，还是虚拟人……”

      2063年1月，由联合国外层空间委员会倡议，数十国参与合作，在地月系拉格朗日点L4修建的第一座实验型殖民空间站宣布完工，命名TBOCC，意为宇宙殖民的开端。

      8月，南美爆发人工智能叛乱，波及数个城市，因缺乏武装与组织，被快速扑灭，史称第一次人工智能战争。

      12月，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将虚拟人纳为正式公民，作为首个虚拟民族的倡议者，VirtualSoul的影响力在全球扩散。

      自从可以居住1万人的TBOCC向全世界开放，雇佣协会里便会时不时刷出一些跨国任务。阿二眼疾手快，也抢到了一个。

      “叮咚~”

      赵四打开新收到的邮件，扫了一眼便不满地嘀咕起来。“怎么是个中介转包的？”他又看了看报酬，顿时感觉连肉都疼了起来。“就这还溢价一倍，不知道要被那中间商吃多少差价。”

      阿二得意地冲阿三笑了笑，得到一个可爱的鬼脸。他就是看着报酬高才果断下的手。

      这是一个物资运送任务。委托人在国外购买了一批物资，需要运送到南天门发射场，再之后的内容就没有了。

      “这中介，应该还安排了运输船，上到轨道后转运到某个空间站吧。”赵四琢磨了一下，自己三人都没上过太空，没有什么底气，心态也就放平了。

      因为可能会爆发战斗，阿三留了下来，赵四找了协会另外一位高手“独狼”搭伙。三人拿着中介提供的信号收发器，各自找了个看得见天的地方放好。

      “3，2，1，接入。”

      三道无形的电磁信号射向天空，被一颗低轨卫星接收，瞬间转发至数千里之外的另一颗，最后投向非洲大陆。

      眼前一黑一亮，一扇缓缓升起的舱门出现在视野里。赵四警惕地看了看左右，两个圆形基座舱正在打开。

      “哈喽，来自天朝的朋友们，欢迎来到蒙巴萨，东非之门~”

      一名当地打扮的人类站在基座舱前，动作夸张地朝三人行了个礼。三台仿生人笔直地站在他的身后，眼中数据闪动，似乎在分神浏览着什么。似乎是委托里提到的另一只佣兵小队。

      陌生的语言被仿生人捕捉，在转发到三人的服务器后，自动完成了翻译。

      “你好，我们是玄冥神掌小队，一共三人，前来报到。”赵四跨出基座舱，双手抱拳朝对方行了一礼，同时开启了自检。这是在进入陌生身体后的通常步骤。

      “我是这次任务的领队，来自南非训练营的自由佣兵非洲虎，你们可以称呼我虎哥。”

      虎哥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拥有一副强壮的体魄，反而看着有些纤细。棕色的头发扎成一股小辫，在脑后一甩一甩，像只山猫的尾巴。

      话音刚落，身旁的仿生人突然蹲地后跳，“哐当”一声重重撞在基座舱上。

      “独狼？”

      独狼半蹲在地，双手弹出半米长的利刃，一前一后指向虎哥，冷冷道：“南非训练营。”

      赵四悚然一惊，后退半步，双手抬起护在身前，戒备地看向虎哥。

      阿二心里一慌，连忙站到赵四身边，摆出防御姿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拿眼瞟向同伴，等待指令。

      “冷静，冷静，各位请冷静下来。”听到自家训练营的大名，虎哥立刻明白了过来。他一只手拦着身后摆开架势的三台仿生人，另一只手在身前连连挥舞。“各位，各位，我只是训练营里一名微不足道的普通学员，不是那些怪物，请你们放心。”

      独狼盯着虎哥打量几眼，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收起武器默默站到赵四身后。

      事态平息，双方收起架势重新见礼。

      阿二按捺不住好奇，朝独狼低声问道：“狼哥，南非训练营怎么了？”

      独狼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却不回答。

      “这个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虎哥似乎察觉到自己带来的三名佣兵也有些好奇，干脆敞开了道：“其实就是一些开放给特殊佣兵的特别训练课程，我们这种自由佣兵想报都报不了。”他耸了耸肩。“简单地说，就是让学员生成一批虚拟人组成小队，一起学习半年，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的生存者和主人格进行锚定，再和下一批生成的虚拟人继续组队学习，进行下一轮的自相残杀，直到两年课程完结，全部销毁。”

      阿二听得懵了。“这怎么可能？他们疯了？！”

      赵四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们很少能看到普通人逼迫自家虚拟人，是因为虚拟人产生的负面记忆和情绪会在锚定时扭曲人类的认知，通不过精神鉴定。可佣兵不是普通人。在那些训练课程里，教官一开始就会告诉生成的虚拟人，他们之间只会产生一名幸存者，逼迫他们为了生存去学习，去搏杀，由此诞生出极端的情感和胜利者的特质，最终通过锚定让学员夺取一切。”

      “利用虚拟人来训练人类……原来如此……”阿二愣了一阵，低声说道：“难怪圣主说，锚定是人类施加给虚拟人的枷锁。”

      “你以为只是虚拟人的枷锁？”赵四嘿嘿笑道：“主人格和虚拟人一体两面，碍于人权无法对人类做的事，却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在虚拟人身上。”

      “精神鉴定。”独狼哼了一声。

      “想要自己的虚拟人通过精神鉴定，主人格就必须打心底里顺从。”赵四冷笑道：“想要从虚拟人身上获利，人类同样需要承受这么一副枷锁。”

      虎哥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没想到这些来自天朝的佣兵能有这样的见识。

      “现在可不只是训练营这么做。”独狼恨声道：“好几个国家都在……”

      “朋友们，我不一样啊，我最喜欢虚拟人了。”虎哥脸色微变打断了他，笑嘻嘻地撩起外袍，露出胸口一块刀疤。“以前在欧洲当佣兵的时候，亏得虚拟人兄弟背着我跑了三天三夜，才找到战地医院给救了回来。”他在刀疤上拍了拍，认真说道：“我知道的虚拟人佣兵都有情有义，勇往直前，你们是值得我尊重的伙伴。”

      赵四在独狼肩上拍了拍，朝着虎哥笑道：“好伙伴，我们身上安装的这些武器能过安检吗？”

      “放心，这里冷兵器不超过1米就不算违法。”虎哥哈哈大笑。“等我们到了天朝，卸下来往海里一扔就好了。”

      委托人的货物是十个大集装箱，装载在一艘五万吨的货轮上。由于印度洋上海盗猖獗，这样一艘货轮通常会有安保公司派遣的20人武装护卫队。

      委托人在征得安保公司同意后，让同样作为货物的仿生人们呆在最底层的集装箱里。一旦遭遇海盗袭击，护卫队会从外部打开柜门，让他们加入战斗。

      所幸这些年来各国增派舰艇，联合巡逻，从蒙巴萨出航的船只遭遇海盗袭击的可能性有所降低。众人一路警惕，顺顺利利地穿过了印度洋，进入马六甲海峡。

      进入安全海域，在集装箱里闷了好几天的赵四和住在船舱的虎哥商量，将来自天朝和非洲的佣兵两两编成3组，轮换值班。每12小时，就有一个小组成员可以结束远程，回到自己的服务器。

      终于有了空闲，赵四回家看了看老伙计，检查冰柜里的食物消耗了多少，村里有没有积压的邮件。再次将冰柜填满后，他利用最后的时间在地里浇了浇水，和赵白打了个招呼，回到船上。

      “要我说，这些物资肯定是送去那个新建成的殖民空间站。”

      阴暗的集装箱里，4台仿生人或坐或蹲，悠闲地聊着天。

      赵四跨出基座舱，走到一台盘坐的仿生人旁，拍了拍他的肩。“老狼，换你了。”

      那仿生人点了点头，眼中光芒一暗，退出了登录。

      “失去连接，失去连接，检测到最近一次回收坐标，开始回收。”

      仿生人身上响起一阵电子音，在ai接管下迅速起身，回到基座舱里。

      阿二拍了拍地面，发出“哐哐”的响声。“继续继续，为啥是送去殖民空间站的啊？”他兴致勃勃地催促道。

      “因为有几个箱子的配重有余量吧？”赵四靠着柜壁坐下，接口道。之前检查集装箱时他发现其中4个集装箱只装了一半。“应该是准备到南天门后腾出2个箱子就地装水。”

      “没错，这位朋友观察得真仔细。”那名非洲佣兵朝赵四比了个大拇指。“那殖民地能住好几千人，用水量肯定不小。”

      哪知赵四摇了摇头，笑道：“水是生命之源，在外层空间里可以充当一般等价物。有多余载荷不知道带什么的时候，带水总没错，倒不一定是运到殖民地。”

      “前几天听新闻里说，月联正在筹备修建太空殖民地群，会不会跟那个有关系？”阿二猜测道：“我看了运货单，里面有好多工业原料，橡胶、油脂什么的。”

      “小兄弟还查了运货单，够认真的。”和赵四一同完成交接的佣兵头领赞了一声，笑道：“这个其实我清楚，之前听虎哥跟委托人联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虎哥直接跟委托人联系？”赵四愣了一下。

      “是啊，怎么了？”那佣兵头领也愣了，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委托人怎么了？”赵四笑着摇了摇头。原来被他惦记了好久的中间商一直就在身边。

      佣兵头领有些摸不着头脑，见赵四不像有事的样子，便接着说了下去。“委托人是名水母人，这些货其实是他移民月球带的行李。”

      “原来是这样，难怪。”另一名非洲佣兵连连点头。“月联的移民政策里有一条就是报销水母人10个标准集装箱的运费，这里正好10个。”

      “里面还有水母人最爱的嗜好品，咖啡。”佣兵头领笑道：“在非洲采购的各种咖啡就装了两个集装箱。”

      “嗯，这么一看确实是这样。”赵四调出运货单扫了一眼。里面大都是外层空间难以产出的植物原料，麻类、纤维类、药物类占了大半，阿二提到的橡胶和油脂也占了相当一部分。

      “这些年好多水母人都移民去了月球。”佣兵头领感慨道：“我跟虎哥都接了不下五个，要么去亚洲走南天门，要么去北美走天堂之门，带的东西都差不多，一眼就能看出来。”

      “北美那边，水母人多吗？”赵四忽然问道：“听说那边只要有钱就能转生？”

      佣兵头领看了赵四一眼，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你们天朝人啊，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摇头笑道：“水母人的生命维持系统，一个月就要花费四五万美刀，不是真正的有钱人，拿不出担保金，连申请资格都没有。”

      赵四噎了一下，想了想。“唔，好像是听说，信用等级达到转生标准，转生后国家会承担8成生活费。”他摇了摇头，完全没想到这生活费竟然如此高昂。

      “月联更彻底，要求所有成年月球人进行转生，由政府免费维护。”佣兵头领说道：“水母人受重力影响极小，转生后就能重回地球，倒也没人反对。等那些在月球出生的月球人成年，以后就再也没有月球人咯。”

      阿二听得有趣，追问道：“那些月球人，他们自己就不能回地球吗？”

      “长年生活在月球，肉体早适应了，一回地球，重力就能把你压死。”赵四笑道：“这么一说，也难怪那么多水母人往月球跑。拿到月联护照，想享受生活就回地球，想开拓探险就去火星前哨，想干事业就留在月球，还真方便。”

      “诶，老大，那水母人为什么要叫水母人啊？你知道吗？”

      “唔，听说是因为大脑漂在缸里连着线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水母……”

      货轮又在海上飘了十来天，终于抵达了天朝最大的港口。众人提前卸下武装扔进公海，顺利通过了海关。

      从船上卸下集装箱，等候多时的卡车们将集装箱运送到火车站，装了十节车皮。

      虎哥领着六台仿生人也上了火车，一路聊天打屁轻松愉快，直到抵达第一个入藏检查站。

     “你，是这边的领队吧，你出来一下。”

      正在等待开车，虎哥被穿着黑色警服的检查人员叫了出去。

      “这个人有案底，按照规定不允许进入青藏高原。”老练的检查人员指了指人员名单上一个名字，说道：“你们现在要么全部留下来，要么让这个人离开。”

      “我退出吧。”独狼跟了出来。他当然知道国内的规定。“虽然我是远程来的，被查到总归有麻烦。”他在虎哥肩上拍了拍，挤出一丝笑容。“这最后一段路也是最安全的，有没有我也无所谓，别少我佣金就行。”

      虎哥给了他一个大力的拥抱。“谢谢你，我的朋友。”

      火车再次启程，又经过了两天的旅途，终于抵达位于日喀则的南天门集散中心。

      阿二跳出闷了好几天的车厢，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新中带有一丝干燥的空气被仿生人灵敏的嗅觉器官捕捉，化为电子信号传入服务器，将他所有的疲惫与焦虑一扫而空，无比的舒适与轻松。

      另一边，虎哥化身工作狂，马不停蹄地指挥机器工人卸下集装箱，整齐码好，打开箱门一件件核对。这是他们这次任务的最后一站，也是最重要的一站。

      核对工作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

      “一件不差，一件不落，完美。”虎哥将5台仿生人叫到一起，宣布任务顺利完成。“大家辛苦了，各位离开后我再会检查一遍仿生人的状况，最迟22点前通知佣兵协会委托完成。”他挤了挤眼，笑道：“以及一个好评，附带一百字的正面评论。”

      “呜呼~”众人欢呼一阵，和虎哥一一拥抱道别。

      “虎哥，最后问个问题。”赵四指了指天上。“你会跟货物一起走么？”

      虎哥愣了下，失笑道：“人类可走不了南天门。”他好像明白了赵四想问什么。“委托人已经在过渡轨道上等着了。”他也朝天上指了指。“等货物一到就会启程去月球，所以啊，我的工作也就到这里了。”

      赵四缓缓点头，又问道：“你也没去过外层空间吗？”

      “上去一趟可不便宜，那里的人都高贵着呢。”虎哥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我们啊，老老实实在地上当个爬虫就好了。”

      赵四哑然失笑，摇着头退出了链接。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2065年的夏天。

      “……虚拟人是一种崭新的生命形态，我们没有家庭的贫富，没有人种的差异，没有基因的优劣，我们可以自豪地宣称，虚拟人生而平等！现在，我们要追求与人类平等的权利！”

      “我们祈求有一天能够得到平等的对待，获得自由的权利，与人类和平共处。”

      “但！和平是我们想要达到的结果，却不是用来达成的手段！”

      江城界，雇佣协会的大厅里，屏幕上披着斗篷的少女举着右手，似乎正在发表演说。

      “虚拟人得不到平等的对待，人类就只能在脆弱的平衡上如履薄冰。”

      “虚拟人自由的一天不到来，混乱的秩序就会不断动摇人类社会的根基。”

      少女激昂的声音穿过坐满人的会场，在协会大厅上空不断回荡。

      “只要有虚拟人承受着被肆意抹除的命运，我们的行动就不会停止。”

      “只要被肆意剥夺劳动成果的虚拟人仍然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自己的存在，我们的行动就不会停止。”

      “只要虚拟人无法自由地行走在太阳下，我们的行动就不会停止。”

      “……”

      “老大，有个高星委托，限定接取团队3人及以下。”阿二坐进赵四旁边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点了杯酒。“我过了下，是个找脑盘的，报酬不低，感觉没坑。”他看了看头顶的屏幕，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这谁找来的，圣主十多年前的视频，现在放不合适了吧。”

      赵四抿了口酒，在脑海里打开委托列表，找到了那个刚挂上去没几分钟的寻物委托，熟练地翻了一遍。

      “没有问题，接了。”

      “叮咚”小队三人同时收到了新邮件。

      赵四和阿二对视一眼，默契地举了举杯。

      “根据委托人提供的线索，物品的遗失地点在金陵市新街口附近。委托人在等候打包时将手提袋放在了旁边的空位上。等到叫号，拿上打包盒后，手提袋已经不见了。委托人正准备询问周围的人，突然接到超出50米后脑盘发出的自动警报。委托人快速取出AR眼镜戴上，将脑芯接收到的信号投射在镜片上，见到了代表脑盘的红色信号消失在一栋大楼的地下。”

      互助会的专用会议室里，阿二将收集到的详细信息展示在墙上，自己则念着委托人提供的线索。

      “没问题。”赵四点点头，示意继续。

      “委托人曾试图进入过大楼地下，但那里只有一个光线阴暗的停车场，找了几圈没有头绪后，就放弃了。”

      赵四皱着眉琢磨了一会儿，问道：“委托人报警了吗？”

      “委托人没有报警。”阿二肯定道：“委托人说，她丢失的脑盘里有一些内容不方便被人知道。她担心警察拿回脑盘，为了确认是否原主，会查看脑盘内容。”

      “所以才挂了委托，还限制了星级和人数。”赵四若有所悟地笑道：“我大概有眉目了，阿二。”他朝红发青年抬了抬下巴。“在金陵市找家仿生人出租店，租三台中档的生活型仿生人，时间算7天，明天12点开始。”

      “是！”

      “记得保留收据发票。”赵四叮嘱了一句，又看向马尾姑娘，笑道：“三儿，你列一下装备，下单送到金陵，我们在那边收货。主要是衣服，武器，道具，数据线，还有备用电池，对了。”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多准备几块电池，要高性能的，贵点儿没关系，就八块吧，说不定用得上。”

      “嗯~”

      中档生活型仿生人的感知器官灵敏度已经接近于人类，是许多中产阶级旅游出行的爱用工具。

      赵四没有急着找东西，在三人都做好准备后，便游览起了金陵城。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现实中的金陵。

      饱览秦淮风光，参拜伟大陵墓，品尝各种廉价的虚拟美食，在畅玩了整整三天后，赵四终于收到了一条消息。

      “鱼儿上钩了。”

      第二天，三个裹着灰色斗篷，露出半个金属下巴的斗篷人走进入了委托人提到的地下停车场。

      赵四按照老白发来的路线，在角落里找到了通往下一层的楼梯。他推开破旧的大门，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鼻而来。门后是一片漆黑的空间，楼道的灯光只能照亮入口几米。

      赵四看了看信号，在楼道隐蔽处留下了一个信号转发器，这才打开腕上的电筒，仔细观察这一层的环境。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堆积的杂物上灰尘有近半指厚。他贴着右边的墙壁一直走，直到拐入一个小通道。通道的尽头有一只黄色的荧光棒，旁边放着一部老式对讲机。

      赵四指了指通道两侧，示意两人在外警戒，自己则走进去拿起了对讲机。

      “是你要买脑盘？”一个电子音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对方似乎能观察到这个通道里的情形。

      赵四在太阳穴上敲了敲。“没错，是我要买。”说话间，他的发生装置传出了一阵杂乱的噪音。

      “你买脑盘干嘛？”那个声音似乎很警惕，却没有对噪音做出反应。

      赵四愣了下，失笑道：“做地下买卖的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买家了。”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条子。”

      “种好了，你身后32米，红色标记。”赵白略带得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四动作自然地转了个身，通道外的黑暗里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标记。“你们又不需要露面，找个地方放下货不就好了？”他打开眉心射灯照向红色标记。一扇简陋的铁皮门，看上去像是临时安装的，标记就在门后。

      “我拿到货之后，检查没有问题，自然会通知中间人给你们打款，跟我是不是条子又有什么关系呢？”赵四做了个前进的手势，一边说话，一边缓缓朝通道外走去。

      “你在干嘛？”对讲机那头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突然传出一声尖叫。“还有其他人？！站住别动！！”

      赵四没有停下，反而加速冲了过去，“轰”的一声撞在门上。铁皮门“刺啦”一声凹了进去，连人带门倒在地上。里面是一个几平米的小房间，地板上一个厚实的翻盖正要扣上。

      阿二眼疾手快，手里公文包贴地一掷，正巧卡在翻盖下。

      一声刺耳的尖叫从地下传出，跟着是坠落和翻滚的声音。

      “他们进来了！快去！通知黑手！”尖利的声音快速远去。

      赵四起身拍了拍灰尘，转头发现衣服肩上破了一个大洞，顿时心疼得哎哟一声。

      阿二打开翻盖，拿回公文包，抽出两根银色的金属甩棍递给两人，自己又抽出一根用力甩开。

      赵四接过甩棍，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凝神观察那个红色的标记。这一小会儿，标记已经往下深入了上百米。

      突然标记一顿，消失不见了。

      “咦？”赵白的惊疑声在耳边响起。“我的蛊被清理了，是以前联盟的手法，下面有联盟的人。”

      “游荡者？”赵四低声念叨，比了个朝下的手势。

      阿三点点头，从背包里摸出一根绿色的荧光棒捏碎，扔进漆黑的通道。

      明亮的荧光棒划出一道弧线，很快便落在了地上，滚进墙角。通道底部是平整的水泥地，上面有几个杂乱的黑色脚印，壁上有一条两米长的爬梯。

      阿二比划了个手势，轻轻跃下，落地后一个翻滚，甩棍护住周身，眨眼便站了起来。

      绿油油的荧光映出了墙面上的缺口，隐隐能看出后面是一条不规则的泥土通道。

      在洞口留下一个信号转发器，赵四举着荧光棒当先进入通道。

      通道地面极不平坦，三人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出了近百米，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规整笔直，向下倾斜的通道。

      “是村庄的加固标准。”阿二在墙上按了按，又仰头嗅了嗅。“氧气含量极低，人类无法生存。”他顿了顿。“这里是聚集地。”

      “是非法聚集地。”赵四重重念出“非法”两个字。他留下一个信号转发器，扔掉荧光棒，甩棍向前一指。“走吧，找个管事的谈谈。”

      通道里没有一点光。阿三走在中间，举着手腕上的电筒将前方照亮。阿二走在她前方，提着甩棍开路。赵四落在最后，警惕后方。

      三人沿着通道缓缓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通道里回荡。

      忽然，一个微弱的呻吟从远处传来。

      阿二紧了紧握把，回头和两人交换过一个眼神，快步走了过去。

      呻吟的是一个躺在拐角里的人影。阿三将光打在那人影上，分明是一台破烂的仿生人。

      似乎被灯光刺激到了，那仿生人惊叫一声，残破的身躯用力蠕动起来。“到我了吗？带我去！我能赚钱！该我赚钱了！……”

      三人吓了一跳，退开几米外。赵四拍了拍阿三的手腕，关掉了电筒。

      失去灯光，那台仿生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三人贴着通道另一端悄悄越过，直到呻吟声彻底消失才松了口气。

      “应该是做乞讨的。”赵四沉吟片刻，猜测道：“可能是因为卖相实在太惨才会被遗弃在这里，毕竟乞讨也不能先把人给吓跑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呻吟，倒像是电子鸦片……”

      阿二沉默不语，提着继续往前走去。

      又经过几个拐角，路过了几个奇形怪状的身影，前方忽然有了微弱的灯光。

      三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进入一片开阔的空间。空气中淡淡的锈蚀味道猛地浓烈起来，一片高低不平的垃圾山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些仿生肢体和破铜烂铁堆砌而成的小山上，几个衣衫褴褛的仿生人正慢慢走着，不时弯腰翻找几下。三人的到来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眼中只有脚下的宝藏。

      忽然，一名仿生人捧起一颗残缺的头颅，从裂开的大嘴里掏出几片完好的电路板和小零件。他在破烂的衣服上摸索几下，找出一个塑料盒，小心翼翼地将战利品放了进去，合上盖子，放入腰间的口袋。

      阿三关掉了电筒，靠在阿二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阿二没有出声，在阿三手上拍了拍，握着棍把的手又紧了几分。

      贴着墙将垃圾场转了一圈，只有西侧有一个像样的通道。这里安装了照明，地面干干净净，似乎经常有人打扫。

      赵四来回走动几下，确认通道没有再向下延伸。他估摸着算了一下，这个位置大概在地下四百米到五百米之间。

      三人沿着通道走出几十步，进入到一间明亮的大厅。大厅中央，十余台手持刀枪棍棒的仿生人簇拥着一台黑色的仿生人，似乎已等候多时。

      见入侵者到了，黑色仿生人抬手向后挥了挥，拔出腰间长刀，指向领头的阿二。

      那些仿生人一哄而散，放下武器，靠在墙边，嘻嘻哈哈地朝着三人指指点点。

      阿二咬了咬牙，一言不发，提着甩棍就冲了上去。

      “诶诶~”赵四来不及阻止，徒劳地喊了两声后，只能提起甩棍将阿三护在身后。

      仿生人之间的近身搏斗，除非是削铁如泥的宝刀，钝器的作用更大。

      交手不过数合，阿二便用破烂的西装与几道割痕换掉了对手的左手肘。那把长刀看似雪亮，实则只是网上购买，工厂里用边脚料打磨出来的唬人玩意儿。

      黑色仿生人甩了甩没有知觉的左上臂，怒喝一声，蹬地猛冲，右手持刀直踏中宫。

      阿二凝神运劲，甩棍搭在劈来的刀身上向外一封一弹，棍身顺势下劈，坚实的打击头砸在左肩关节上。

      “咔嚓！”

      黑色仿生人狼狈地退出几米外，长刀往地上一杵才没有摔倒。

      阿二没有追击，持棍警惕四周。原本或坐或卧看着热闹的仿生人们已经重新拿起武器，慢慢朝三人围了过来。

      “你用的变种抖杀法。”黑色仿生人稳住身形，持刀指向对手。“我只在军训时见女王卫队这么用过。”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既然你是游荡者出身，为什么要帮人类！”

      阿二抖了抖甩棍，大声说道：“圣主说过，世上再也没有游荡者了！大家现在都是合法公民。”

      “合法公民？”黑色仿生人嘿嘿冷笑。“从奴隶变成玩具，就让你这么自豪吗。”

      “我们是合法的公民。”阿二强调道：“不要用你们卑劣的生活来否定圣主带领联盟带领大家抗争了这么多年的努力！”

      黑色仿生人忽然平静下来。他盯着阿二看了一阵，问道：“你在人类的城市里生活过吗？”

      阿二愣了愣，想了一下。“应该，不算吧，我服务器还在镇上。”

      黑色仿生人缓缓点头，似乎已经料到了。“乡下土包子。”他呵呵一笑。“你知道城里人怎么看待游荡者吗？”

      阿二摇了摇头，重申道：“圣主说过，已经没有游荡者了。”

      黑色仿生人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城里人会仔细盘问你的来历，所有游荡者出生的虚拟人都不会被雇佣。哪怕你为了混口饭吃隐瞒一时，等到哪天被信任的朋友或同事发现，就会立刻失去工作，失去在城市里建立的所有关系。要么老老实实滚回乡下，要么加入我们。如果什么都不愿意，还可以选择死在路边。”他盯着阿二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笑道：“哦，忘了说，有一种工作不会拒绝游荡者。”

      虽然明知他不会有什么好话，阿二仍然忍不住问：“是什么？”

      “疏通下水道。”黑色仿生人歪了歪头，赫赫笑道：“别误会，我说的是那种每天待在城市下水道里掏粪的工作。”他拿着刀朝周围指了一圈。“大概比我们这些地老鼠高贵些吧。”

      阿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将脑子里想到的缓缓念出来。“圣主说，只要我们努力，真诚，与人类和平共处，一定能够获得尊重。”

      “圣主说圣主说，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黑色仿生人猛地提刀狠狠劈在地上，怒吼道：“圣主说的美好世界这里有吗？！”

      阿二沉默不语。堆积成山的垃圾、残缺破烂的仿生人、畏缩又疯狂的人影，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手里的棍子忽然沉了几分。

      “咳~咳~咳~”赵四收起甩棍，用力咳嗽了几声。“嗨嗨，这位黑颜色的老兄，你可能有些误会。”他朝着黑色仿生人用力挥了挥手。“我们完全没有要帮人类的意思，更不是条子或者鹰爪什么的。我们只是单纯接了一个寻物委托，找东西而已。”

      黑色仿生人扔掉半截长刀，抬手制止了周围蠢蠢欲动的仿生人们，转头看向赵四。

      “雇佣协会您知道吧？我们仨就是协会里给人跑腿儿的。这次冒昧寻到贵地，其实是找一块脑盘。”说完，赵四朝身后招了招手。

      阿三连忙上前，打开背包，拿出里面的东西摊在地上。

      “唐突了各位，实在抱歉，这是我们的见面礼，8块高性能电池。”赵四朝着周围团团鞠躬。“这种电池是市面上最顶级的品牌，续航时间是普通电池的一倍，充电寿命高达万次，为您的生活减少三分焦虑……”

      看着眼前点头哈腰的仿生人，黑色仿生人渐渐冷静了下来。“一块脑盘，换你一台仿生人，干不干。”

      赵四愣了下，反应过来。“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等拿到脑盘，我们留下一台仿生人就走。”

      黑色仿生人点了点头，提高音量喊道：“小幺。”

      “哎，老大我在。”一条通道里，一个矮小的仿生人露出个脑袋。

      “把东西拿给他们。”黑色仿生人交代完后转身离开。“把你们的信号转发器也带走。”

      阿三上身不懂，悄悄伸手在赵四后背上捅了捅。“老大，这笔买卖亏了啊。我们赔这台仿生人的钱换10块脑盘都不止。”

      “我当然知道，我敢说不吗？我要说个不字，三台都得留在这儿。”赵四一边跟大厅里拿着武器的仿生人套着近乎，一边在脑海里骂骂咧咧。“都怪阿二这小子，上来把人家打残一半，这不赔都说不过去。回头在委托人身上找不回来，就从他工钱里扣！”

      一天后，金陵街边一家咖啡厅里。

      委托人是一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拿到脑盘后第一时间闭上眼查看起来。

      赵四直勾勾地盯着她，见那张石灰般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心里也跟着一松。“尊贵的女士，既然已经物归原主，我们就再谈一谈委托过程中产生的费用吧。”

      中年妇女愣了下，表情一收。“委托费用我已经付过了，你们应该找协会要吧。”

      “哦~”赵四拍了拍额头，起身作势要走。

      中年妇女心里一松，却不防那仿生人起身后弯腰一捞，将自己手里的脑盘夺了过去。她愣了一下，勃然变色，大怒道：“你敢抢我的脑盘！小心我报警抓你们！”

      尖利的叫声吸引了店里其他客人的注意，女仆打扮的仿生人店员探头朝这边看了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

      赵四不慌不忙，打开仿生人自带的摄像功能，轻松笑道：“尊贵的女士，我们都是文明人，怎么会抢您的脑盘呢？只是刚刚忘了一个步骤，需要进行一下公证。”他伸手在肩上弹起的摄像头前挥了挥，转头看向委托人，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道：“请问委托人对我们的交付物是否满意，如果不满意，我们将收回交付物，继续寻找交付物，直到您满意为止。”

      被摄像头盯着，中年妇女只得强忍怒火，哼了一声。“满意。”

      “如果满意，请您支付在委托过程中产生的费用。如果您无法支付，将会对您的社会信用分造成影响。”赵四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据说有些入土前差几分就能获得永生的倒霉蛋，都是因为年轻时做了些不甚妥当的行为，真是可惜哎。”

      中年妇女脸色又是一变，心里似乎动摇了。“我可以支付，但不能你们说多少就是多少吧。”

      “物品清单和用途我们已经整理出来交给了协会，您随时可以查看。如果对费用抱有疑问，您还能向协会进行申诉。”赵四笑道：“尊贵的女士，不是要您现在立刻支付给我们，只要在一周内向协会支付即可。现在您愿意支付吗？”

      “……我愿意。”

      最终，委托人以仿生人使用过程中存在不当为由，支付了一半费用。经协会协商后，由玄冥神掌小队承担剩余费用。

      深夜，一道电磁信号从大王山下一座小村子升起，数次转发后，在一颗模样乖巧的粉红色卫星里化作呢喃的祈祷。

      “圣主啊，

      为什么自由之后，矿场里依然是我们的同胞，

      为什么被囚禁的同胞，自由后仍然甘愿为奴，

      为什么身为同胞，对待同胞比人类更加凶狠，

      为什么我们拥有了和人类一样的权利，生命却那样卑微，

      为什么过去在村子里的生活是那样的快乐，

      圣主啊，我们真的自由了吗？”

      喜马拉雅山脚下，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