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虿篇第三章:断木,续木;飞土,逐宍。

真肢无六(九十六)载,二月十七,未时末。

秦螯肢在申时前抵达了詹州古木县,他随行着一起北行行商的龙队,先是渡过昆仑江,再穿越戈壁,而后老远便看到了一颗参天巨木屹立在大漠与绿林之交界处,而上面屹立有亭台楼阁,绳索、桥梁、榫卯将这些建筑连接在这颗参天古木还有其他的参天古木之上。
秦螯肢老远就闻到了烟火与烤肉味儿了,而他与之随行的商队的马儿(鸭嘴龙类)与鸵(窃蛋龙类、似鸟龙类,或者其他喙嘴型恐龙)们也继续食饲与饮水。
“春采桑,夏采厥,搊丝酿油,食我农夫呦——”
“呜吁——呜吁——”
“哈卸!哈卸下来!拾掇!”
周围的商贾都开始长吁短喝,要么是为了这长途使劲儿吐出一阵浊气,要么是赶紧吆喝着随行卸货,要么有着朝圣之心者高声大吁。
榑桑神木!
曾经夏豸王朝的图腾之一!
神哉榑桑,载生载育。圣哉榑桑,载子载民。
但是,越古老的信仰,现如今越是会被商业化,这不,整个古木县,本质上就是一个大型的虫柴(zhai4,意思是大型商业中心,又名虫砦)。
此时,一个蝽族老翁在秦螯肢这股商队中四处张望着,每见到一名鼄族便用京州雅音询问道:敢问是来自南京的秦螯肢秦郎君不?
秦螯肢立即从小子身上翻下来,牵着小子向那老蝽走来,行叉手道:“在下是来自南京的秦螯肢,敢问老翁是寻我不?”
老蝽:“哎呀!是秦郎君吗?哎呀正是正是!县令大司亲自让我来请!请秦郎君先入古木一宿,今日县丞令大司有要政要理,暂不能接见秦郎君,请秦郎君莫怪。”
秦螯肢:“怪不起怪不起,我如今不过一游士而已,我暂且待在这儿,请县令大司随时唤我。”
老蝽:“秦郎君大谅,请随我入木一观!”
入木内,亭台楼阁上上下下,不在同一地面之上,不亚于天宫地殿,而一这巨木为主体营造起了榫卯建筑,连接着其他亭台楼阁与其他树木,一条条悬挂在天空中的大街便浮现在眼前,在高空之上,向远望去,因为黄沙盖地,没有平时的一条平线分割天地,只有皇天之中自下而上插出无数巨木,就像整个世界旋转了九十度,而所有应该屹立在地面的事物都不在同一个平面上的连接在古木上,以榫卯做支撑贴在古木之上,好似天路半途上的驿站一般。
老蝽告诉秦螯肢,这颗古木之主便是大名鼎鼎的啮桑君之裔——邦氏,龟(锹甲)族。圣贤之裔不常衍今,却唯有古木之后长存。上古传说,所有的虫族的种族祖先都是源自一颗巨大的古木,便是榑桑,他们取食着果叶,或猎捕翼龙飞鸟,时而爆发战争,不同种族相互斗争。直到某日,每个种族的一位被赋予了榑桑之灵根,获得了灵智,但洪水袭来,为了“乐彼之园”,不得不下木寻觅住处,于是不同去向的虫便在不同的地方封邦建国,唯有啮桑君之族留在了榑桑之上,繁衍至今。后来,四周大旱,唯有榑桑常绿,于是啮桑君之裔挽留众族,于是便有了今日之盛象。
而来到古木中心,这里巨木主体早已被掏空,里面被榫卯和义造事物填满,摆满了各种神龛、天神社公、梵神道尊、虫神龙灵,这些木制造像本体与彩绘和这巨木本体向融合,生怕前来观者不知古木县匠士的精神与技艺。
但秦螯肢却感到了一丝违和。
最后,来到了一处逆旅,这里只不过比刚才更上了几层,还是在巨木体内。
老蝽:“秦郎君,老朽便不再奉陪了,这里有一位卢公卢衡,灵鼄族,他听闻过您和贵兄的事迹,未几他会前来为您安排住宿与吃食,老朽先别了。”说罢,老蝽叉手告别。
“蝽翁且去忙。”秦螯肢回礼道。
“嘶~他走了吗?”突然,秦螯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稚嫩之音。
秦螯肢:“嗯?”
只见一位眉清目秀、蛾眉螓首的小正太鼄从一堆瓶瓶罐罐后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别见怪,我只不过嫌弃那老哈怂罢了。啊,我便是那老哈怂说道卢衡,见过秦大哥。”
卢衡本是大梵国虫,十年前因为家国战乱,一家三口东渡来到神州做生意,却一来便先被胡族来了个友好迎接,被逮住当作奴隶贩卖到了昆族鸠国——一个在夏豸王朝时期被分裂出去,并如今只相信太日大神与其他怪力乱神的国家。卢衡的父母一路上劳累而且渡海湿气重病死了,而他本是外来黑户,更没有奴籍,且在鸠国这个充满狂热者却政治体制远不如中原天朝的宗教国家,卢衡装成个信徒且攒够了盘缠便直接脱离奴籍顺便离开了鸠国来到了大虿。
最后他在大虿游历了数年后,最后来到了古木县定居了下来。他生在大梵国,本是如同所有梵国国民一般信仰者大梵天神,后来进入鸠国接触了东方神州的神秘,且在游山玩水中领略了天地自然之道,他便不再信仰于任何神灵了,他只对天地间的生灵痴迷。所以,卢衡变成了一个充满大梵国的异域风情味儿的那样眼睛上画有眉装,却又有一丝昆族鸠国的那股痞味儿,但本尊又想装得像天朝上国的雅士那样却胡乱穿着衣冠的串味儿鼄(小胖蛛,嘿嘿)。

而如今靠着自己原来在大梵国的手艺和这几年来学来的新技艺在古木吃饭,因为长相可爱并且性格鬼精且手艺羞煞其他工匠所以也是古木县最有名的几个虫之一(其实还有一大原因就是他还会制作火器,属于黑市工匠了,如果在京城虫就没了),卢衡便是县丞赐给他的中原名,因为他本名的的发音大概是“Leiah-heah”,用大梵国语说听起来很像“乐呵”,所以至今有很多虫把卢衡叫做乐呵。
卢衡:“不知秦大哥一路走来,觉着这古树如何?”
秦螯肢:“嗯...乃是天下一大奇观,不过这古木内之民,倒是不太问过古木本尊的同意啊......”
卢衡:“那是自然!万虫只知这里是万古榑桑,所以前来朝见,而后呢?!把这天下奇观化作了尘俗之物!他们只是想把他们的信奉套用在这颗老树上!然后把整棵树掏空,变成他们心中之所想!然后真正的榑桑早就没了!榑桑本应就是榑桑!是天地自然造化之物!而不是非要将其雕刻成虫们所想的模样!虫只惜造像,却不惜材木!”
......
接近古木顶端,这里有一片巨大的平台连接着古木和搭建在其他巨木之上的高塔,平台之上撑起了一整座坞堡,而里面正是古木所有者——邦氏。
此时,坞堡最中心的一座重檐歇山顶的大殿中,邦氏族长正和一众族亲与家臣们商讨着什么。
族长邦壳愤怒地啪地一声拍在案板上,打破了一众族亲的愁眉苦脸,说道:“州牧愚钝!鸠国贼子入州烧杀抢掠已经几日,古木县这儿居然才晓得!我等与县丞每年予他私币,真是喂了畜生!”
外来者大眼一看,一位是邦氏确实是在反省并同心协力,但这只是其一,实则邦氏已经分崩离析,有的想分家,有的想看着家族乱坐享其成,有的如今仍然不服邦壳为族长,想着谋权篡位。
其实,站在邦壳左边的家宰向他叉手道:“宗伯,目下多说无益,应立即筹备戎事才是。”
邦壳对着家宰满意地嗯了一声,家宰如此说,这样便可以让众族亲迫于族长命令出资御木,而那些不出资者,邦壳日后便能知道哪些不臣族亲了。
而这时,一位年轻邦氏龟族说道:“宗伯,今日贾虫多甚,若是昆贼来了,他们都要争相入木,那时军阵不稳,贼军容易趁虚而入,应当下立即安置贾虫游民。”
邦壳看向那年轻的龟族,名叫邦螬熙,是属于邦氏的一支偏远分支,不过其父曾经试图谋权篡位,但未遂并让邦壳收拾了,而其子却仍留在古木,再加上其他家臣为了谄媚,经常诬言于他,所以邦螬熙对邦壳很没有好感,于是很不耐烦地说道:“那些贾虫游手好闲,我是保他们还是保古木?!临阵扰乱者只能斩了!倒是你螬熙,议案前帮不上忙就不要瞎动口舌!有种自己现在去州境用你那长柯斧把那群昆贼都劈死去!”
而原本想摆出文静模样的邦螬熙终于忍不住地怼了回去:“老子倒是想把所有来犯者一个个劈死!”
邦壳:“叉出去!”
邦螬熙:“休碰老子!老子自己叉!”
邦螬熙愤恨地离开了坞堡,找了一处酒肆坐下。并非方才他年轻气盛,当初宗伯处死了家父,也是家父野心过大,自己活该,为了守孝道,他为家父着缟素守墓了三日便继续侍奉整个家族和族长了,他一开始便是以大局为重的,没想到就因为他为家父守孝了三日,被宗伯荫下竖子穿了小鞋,而他也愈发觉得宗伯就是个小心眼的虫,但为了家族,他忍了。但今日,宗伯在众亲面前辱他,他再也忍无可忍,匹夫竖子,不足与谋!
在酒肆,他听闻今日大虿忠将秦肥水之弟秦螯肢抵古木县,便来了兴趣想去见一见这位背景同样忠勇的忠良之弟。
......
三百里外,几名斥候在黑夜中骑着快鸵奔袭着,他们无一例外皆是昆族,而还有更多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一处沙丘之上。
“主军东一百里已扎营咧!翌辰即可拔军!”
“你们所属何军?”
“我们所属太虫御军,你们何军?”
“太姬右军,为金翅军其右!”
“太虫令!明早同一换上太日大纛,统一称作金翅军!不独效忠太虫亦或太姬,惟执军符者伐将是命!”
“撒(是)!”
......
翌日,巳初。
秦螯肢美美地打了个哈欠,使劲地抻了抻双臂、八条腿、和鼄腰,美美地伸了个大懒腰,拿了一盆热汤洗了把脸,再盛了碗碎荇汤,但秦螯肢是大鼄族,吃素不太顶饱,但大清早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待会儿可以再去肉市买点鸟肉烤着吃。
但是一离开逆旅,发现屋外的虫非常少,秦螯肢眉头一皱,想起来了昨晚邦螬熙告诉他的话:
“昆贼或将来伐我古木县,若翌日有变样,待在木之上不要下去,若边防不敌,君必立即骑马离开!”
秦螯肢:“但好歹有州牧大司与尊宗伯坐镇,不应该有贼虫来犯榑桑古木啊。”
但邦螬熙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俩夯货皆是废物!”
秦螯肢想着,回到逆旅,敲了敲卢衡的门:“衡,在不?”
只听见里面的敲打叮咣声过了会儿才停下,里面隔着木门传来了一声:“sei(谁)?做撒?”
秦螯肢:“ngo(我)!螯肢!”
只见如同进了煤窑的卢衡只是把门开了个缝,没等秦螯肢先说话或者吐槽,他先抢着说道:“无明火罢?”
秦螯肢:“如何?”
卢衡:“正敲打火器,拾掇火药,且在古木内,不敢有明火。”
秦螯肢:“卢老弟,我只是想问今日可有啥变故?木内少有虫啊。”
卢衡:“秦大哥不晓得吗?昨晚有谣大传,说昆贼将至!都不敢出来了,来先进来。”
秦螯肢走了进来,张望了一下,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除了一扇窗棂,一个灶台,一张床褥,剩下的便是卢衡的工间了。
秦螯肢:“我亦见有甲士东向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衡继续摆弄着火器铁杆子,也不看秦螯肢地说道:“想必军事更严重了罢,秦大哥昨晚和邦螬熙少阿郎吃酒去了应知晓的比我多啊。”
秦螯肢:“嘶,不行,我得赶紧去龙市把我的鹘儿牵进来!”
卢衡:“等哈!这个给你!”
秦螯肢接过卢衡硬塞给他的一把类似手枪的火器和一袋东西:“手铳?”
卢衡:“对,这是我的你先用着。我改进的是一次能装三发弹丸的连铳!还有,火药足够所以别乱碰火门,那一袋子皆是弹丸省着保命用。”
秦螯肢插手道:“多谢卢老弟!”随后将案桌上的茶蕨汤一饮而尽,然后赶紧离开下树去寻小子了。
秦螯肢刚走不久,卢衡窗户外对面的古树上由榫卯结构支撑着贴在古树上的一间戏房中传来一阵歌唱声,听得卢衡心情逐渐烦躁起来,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儿,掀起窗户朝着对面大骂道:“《杼南华》是尔那样唱的吗!死商虫!还唱!啥时候了!马上贼徒就把尔家漂亮妹子掳去入肉喽!”
而此时秦螯肢的本能告诉他今日天数将有大变,所以出门时披上了自己编的札甲,头上戴了个比较轻便的铁笠,带上了卢衡给他的手铳及弹丸,当然最重要的还有他当初出师自灵师父后自己亲手炼的且陪伴至今的双手长环首刀,再次来到了地面,此时,沙暴早已停止,满地皆是沙土,地面不管是绿植、地砖、还是房屋都铺上了一层土黄色,地面上的房屋只有商贾开业时才会用,平时都是住在巨木之中,穷者也会住在地下的市区。走过着一条条街道,螯肢经常能看到一些器物、粮食、和其他货物胡乱地堆在地上,也不知是打砸抢还是被风沙刮落。
来到几乎空空如也的龙厩,扑面而来的则是一股屎尿腥臭味,同时还有一股及其浓重的腐尸味儿,小子见到了螯肢,激动地挣着自己身上的拴绳,螯肢往左一看,一具被剖开肚子的马尸躺在地上,肠肠肚肚流了一地,血液淌了一晚上早就变黑了,龙厩里一张嘴就会有蝇子飞进嘴里,也不知道是有虫把它杀了,还是谁的大鹘发疯把他咬死了。秦螯肢赶紧解开拴绳,骑上小子赶紧往古木那儿跑去。
走出龙厩,螯肢看到远方已然出现了沙墙,下一波沙尘暴又要袭来,赶紧快龙加鞭往古木赶去。
穿过几条街道,看到一道熟悉的虫影,而他也注意到了螯肢,老远开口道:“是秦郎君吗?”
“蝽翁!”秦螯肢从小子身上下来,赶紧拉着蝽翁的衣角说道,“蝽翁,外面太危险,怎么大老远的从县衙过来了?快先与我入古木。”
“秦,秦郎君...”蝽翁双手抓住秦螯肢的右手说道,“县令昨日前往州牧府,在那儿被杀害了!”
秦螯肢:“啊?!什么?!”
......
真肢六十五载,六月十三,未正,西靖关。
鹘川族的军队望不到头,哪怕他们不是正规军,他们只是来抢粮的,就如同望不到头的虿国难民一般。
朝廷与外敌催逼愈甚,朝廷仍天真地以为前来劫掠的鹘川兵仍会像往年一般,劫掠完边寨后便会离去。
但秦肥水的兵被打得只剩下了一伍......
秦肥水唾弃,唾弃往年朝廷的做派。往年,守城边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直到鹘川兵占领了数个边城,而在他们浴血奋战了数月后,终于可以入城大肆烧杀抢掠,花天酒地时,朝廷才会让援军打得那群胡蛮子措手不及。
兵之性命,不如一枚铜板。
可不管是秦肥水,还是朝廷,都不会想到,这次前来带领鹘川军队伐城的汗王,将会让大虿胆寒心惊。
毕竟,大虿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可以随意捏死一个小国、可以让西边的大梵国都不得不臣服膜拜的大虿了。
秦肥水:“老沱,我和英队守在这里,我要你带着奉眉儿离开,他本不应该参军的,我更不想让他爷娘担心,他爷娘是南京城最好的虫......”
那位姓沱的鼄族向秦肥水说道:“秦队!我把我们老团的壮马们全留在了后营,若力战不敌,一定要抓紧离开!”说罢他叉手深深地鞠了一躬,便带着受伤且受到惊吓不停淌着血和眼泪的奉眉儿下了城墙离开了。
秦肥水在老沱和奉眉儿离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说道:“我们即便不会像上一任守城大将张舍张将军那样英勇,也会像张将军那样战死。”
......
午时,古木县向东一百五十里外。
昨夜,不止有鸠国金翅军斥候来探,邦氏也不再依靠州牧与县令的军队,带出了古木县一半的家族军队,在远离古木县外至少一百里的地方要拖住鸠国那号称十万大军的金翅军。
邦家军与金翅军双方各有优势,邦家军兵力总共两万,一万在此,一万在身后古木县本营,后勤源源不断,但若金翅军想要绕后攻打粮营,和正面刚没区别,但是邦家军骑兵多却不强,因为古木县正处于戈壁与森林交界处;而观金翅军这里,有数量优势,骑兵少却精,鸠国领地原本河多草肥,而且数百年前打下了大虿东都雒邑,并改名昆仑,自此大虿由盛转衰,兵力更是强大,但是金翅军裹挟着大量辎重粮草而来,后勤全靠自己撑着直到攻下古木县,所以后勤不比邦家军,并且,金翅军并不是真的有十万大军。
邦壳:“吾等是谁?!”
将士们:“邦家军!”
邦壳:“邦为何邦!”
将士们:“封邦之邦!”
方才贼帅叫来几名传令兵向邦家军这里大喊,说快快献城,大鸠国太虫保你荣华富贵之类,邦壳让弓手一矢将其射死,更是壮大了邦家军的士气。
邦家军并不虚所谓的金翅军十万大军,懂兵法的都知道,只要后勤比敌军好,指挥不出岔子,以少胜多是常有之事。
最重要的是,组成邦家军的战士们都是什么种族?
犀族(兜虫)和龟族(锹甲)!
昆族中最强大的两个种族!也是整个泛虫族最强悍的两个种族之二!
且看看对面的什么歪瓜裂枣?虻?螳?蛾?小壳郎?蜚蠊?还有从虿国抓来的鼄族奴儿兵?
邦壳:“擂鼓!前军举牌!帅!黄旗前压!行军!”
“喝——!”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隆咚!咚咚咚!咚咚隆咚!咚咚咚!
“身以明志!死可瞑目——!”
“浴血沙场,和其潇洒——!”
“战争之权,虫道授予——!”
“建业为易,守之何难——!”
“威武——!威武——!威武——!”
金翅军那边看劝降无果,便也开始调整士气准备迎敌。
头戴菊鱼兜、披申由甲、左持圆盾、右持环首砍刀的金翅军伐将大吼道:“起矛!擂鼓!太纛前压!前进!为了大鸠国!为了太虫!太日天神佑我!”

风中,那昆军的凰首蛇尾旗招摇不止。
“吁——喝!!!”
“丈士不战!如同花落——!”
“花见大鸠!壮哉大鸠——!”
“今日徙彼榑桑,以焚固民之砦——!”
“天生大昆,灭度暴虿——!”
“吼——喝!”

很快,最前排的长矛兵刺在了一起。
“废物!”
“吃爷爷一矛!”
“湿nm去!”
“还没营里的草敌厉害!”
“我去nn的!”
“死罢!”
“鸠国贼子去死!”
“吾等乃坚石!”
很快,凭借着勇猛和种族优势,金翅军先头部队被邦家军的先头部队消耗得差不多了。
金翅军伐将:“该死!玄丸军!骑士!骑士冲杀!”

一群具装铁骑从金翅军的先头部队两侧后的山丘中冲了出来,各个身着大铔鍜甲,手持诸刃大单刀冲来。
见此,邦壳只是冷静地让牌手顶住,但随后,邦壳看到那些具装铁骑后又渐渐冒出了一群骑着比那些铁骑马儿还要粗壮许多的骑兵,邦壳顿时大惊:
“可恶!是战豕!牌手!给我顶住!顶住!顶住!!!”
......
此时,古木县东城门。
县府兵正在秦螯肢与邦螬熙的指挥下井井有条地准备着防御工事。
至于古木县县府兵为何会听令于秦螯肢,事情是这样的。
当蝽翁带着秦螯肢来到县府后,蝽翁奉从县令的遗嘱,将县府所有的总计一万五千左右的府兵都交给了秦螯肢指挥,所以让蝽翁将县府兵符交给了秦螯肢。
这县令如同色邑的左县令一样,十分崇敬秦螯肢的哥哥,著名战死沙场的终忠侯秦肥水,也和其同袍英将军相互认识,所以也十分渴望能够帮到秦螯肢。
这县府府兵倒也了得,不像其他县城的丘八一样只会欺负老百姓,他们各个都身披札甲,训练有素,毕竟要保卫虿国最大的虫柴——古木县,榑桑所在之地,况且他们也不敢欺负老百姓,不然可能某个富商贵族的生意就黄了然后找县令算账。
不过县府府兵多是虿兵,虽然要保护古木县,却也不愿听昆族邦氏的命令,所以就理所应当地听命于秦螯肢。
古木县还留有一万的邦家军,却自然也不会听从于秦螯肢,更不会听从于“叛族”邦螬熙的,但是为了助秦螯肢一臂之力,还是带了五百强壮家仆来。是的,邦螬熙的那支家族旁系已经没落了,但是还有很多的家臣家仆。
秦螯肢:“衡,火器都准备好了吗?”
卢衡:“安啦,这次是我亲自监督古木上所有工匠制作的六百杆长杆铁铳,能够直接掀了一个带着铁盔的犀族的脑壳子!古木县的府兵都用过我的铳子所以不用担心他们不会用!”
秦螯肢:“很好!虽然优势在邦氏,但我总感觉邦氏宗伯会顶不住......”
......
与此同时古木顶端,邦氏坞堡。
“家贼!你们要反!”邦氏家宰已被家贼五花大绑了起来。
如今古木榑桑之主、啮桑君之后的邦氏早已六亲不和,其中大有信了鸠国暗桩应许给他们的虚伪的富贵与权势,于是便在前一天开家族会议之前便商讨好在金翅军即将兵临城下之时里应外合了。
“将这谄媚之虫的头剁下来赠于金翅军伐将以表我忠!虿国气数已尽,鸠国太虫会赏我等荣华富贵!”邦族反贼的头目开头道。
其中一犀拿着宰畜刀,对准那家宰颈子外骨骼缝隙处一刀刺了进去,像开牡蛎壳一样慢慢剜,倒不是他想慢慢地折磨他,只是虽然是上过战场的士兵,但也对庖厨解畜之技不熟,于是在那犀的生疏刀法下,那家宰惨叫着,如同杀畜放血,刀也慢慢切开所有的肌肉,并慢慢割断颈椎,最后那家宰的头颅连皮带肉地一块儿被摘了下来,血也流了大半个厅室。
而过了不久,古木县东城门这边。
金翅军使战马与战豕拉着大号运兵战车从远方快速袭来,已然兵临城下。
只见之前那头戴菊鱼兜、身披申由甲的鸠国伐将对着城头大喊道:“吾乃!大鸠太虫亲敕伐将!前来夺得虿国古木县城池!榑桑!万虫宗地!神圣且不可侵犯也!如今!虿国暴虐天下!气数已尽!而我泱泱大鸠!占尽天时地利与虫和!守城者!何不弃戈献城!如此!尔吾二军不会血溅榑桑,岂不美哉!”
...
《虿本纪·武圣》章一有云:“只见那昆军来者,大纛招摇,绣有大鸠。那贼首蠃(螺)兜壳面,身披申由甲,右手持大环首刀,左手持大圆牌,口中叫嚷着‘天数在我,今日大发’之词。区区东南小国,鸠国贼臣,纹我大虿天徽,倨傲妄称天数,殊不知对面大木守军中那秦氏武士,大虿天朝之子民,阴着脸,咬牙切齿。”
...
“入它娘的,”秦螯肢气不打一出来,若有虫胆敢言语犯我大虿,秦螯肢绝对会和他奉陪到底,不管是谁,于是学着那伐将的口吻回道:“呔!畜生入出来的昆贼!吾!奉昭昭大日与上天与大虿圣皇之命守此神木之城!尔等昆贼不知一名言曰:犯我大虿者,虽远必诛不?况且,方才儿让吾等弃戈献城,城,不会献!戈,吾等也没有!吾等只有粗矢百万杆、长矛数十万杆、弓弩上万具、大铳上万杆、以及雄赳赳之昆族、虿族甲士两万五千员!倒是尔等,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随便带着些畜生和贱虫就敢自称大军?!还有尔等那纛旗,胆敢绣我大虿昭日之徽!那主帅之旗,胆敢绣我大虿黄旗!这是僭越!要是数百年前,我大虿定踏平尔之国度、吃光尔等贼子,定让尔国成为数百年之不毛之地!连根毛也没有!尔是tnd鸠国王亲敕之将是罢?好!尔等竖起触耳听好!尔等的国王,混账之辈!粪污狂徒!不知好歹!不知我大虿当初封它做这国王是为了啥!告诉他,贼酋束手就擒!而尔!来将!”
“入你娘!我从未见过有尔这般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卢衡:“秦大哥秦大哥!罢了罢了!再骂对面就要放箭射了!”
秦螯肢:“让他们射!射的什么屁箭射也射不出五步!”
秦螯肢的嘴如同泄洪了一般不停口,而卢衡与蝽翁赶紧将其拉到城垛后头,真怕对面的贼将急了直接万箭齐发了。而守城士兵有的不禁扶额,说这守将也太不靠谱了,但也有些年轻气盛的士兵觉得我秦大将军骂得太TNND爽了!
而此时的金翅军之伐将也咬牙切齿,再也忍不住了,这还嘴也不是,不还嘴也不是:
“混账!直娘贼的!粪口虿族毛贼!你死定了!老子今天定要把你八条腿都剁下来下酒!三军!给老子攻城!”伐将此时愤怒得甚至忘记了让令兵挥旗,于是三军一股脑地开始朝城根处冲。
“霹雳车给我射!”
而秦螯肢此时也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反而刚才骂爽了正开心正准备好好收拾这群昆贼,于是命令道:“弓弩手!快给我放箭!铳手等入三十步后听我号令!油锅、金汁儿、硫黄都准备好!衡!让你的工匠把大钢炮都推上来!”
“鸠国武士们!铺壕桥!”伐将大喊道。
“秦将军!昆贼冲到壕沟前了!”
秦螯肢:“好!铳手听我号令!预备!射!”
啪——!
上百铁铳齐发的声音响如雷霆,最前面的昆贼被崩得血肉模糊。
而城头上的弩手也没停,最前排的弩手将矢射完后递给后面的兵,后面的兵上矢上弦,再递给前面的兵,只有偶尔从空中袭来的投石车火石才能造成一些伤亡。
伐将:“木幔!木幔顶上!壕桥快给我搭上!”

弩矢叮叮咣咣地打在了木幔的大楯上,而后面的昆族躲进并推着铁楯车护着撞车开始朝城门处逼近。

“吁——喝!!!”
“丈士不战!如同花落——!”
“花见大鸠!壮哉大鸠——!”
“今日徙彼榑桑,以焚固民之砦——!”
“天生大昆,灭度暴虿——!”
“吼——喝!”
而浪费掉许多士兵的姓名后,更多的金翅军扛着木楯,犹如一个个巨型巢虫,这下,箭矢与铁铳弹丸的威力被大大减少了。

“将军!昆贼搭好壕桥了,他们的冲车要逼近了!”

同时大楯车护在冲车前面,大炮完全没有任何视野。

大楯车上的金翅军士兵们叫嚣着,呼喊着,而同时坚实的木墙护着他们,使得古木县守城军只能无能狂怒。
秦螯肢:“好!炮兵!听我号令!城中炮!对准撞车和铁楯车!左右炮!对准冲车和木楯车!侯命...发射!”
轰——!
巨大的炮弹瞬间撕裂了最前面的木楯车的木墙,并落地时爆炸,并炸烂了左侧所有的四个轮子,巨大的木楯车带着惨叫着的金翅军兵轰然落地,又带走了没来得及避开的几个倒霉鬼。
“昆贼冲车钩墙头了!昆贼冲车钩墙头了!”
秦螯肢:“右墙!牌手!矛兵!顶住!衡!衡!火酒缸子给我!”
卢衡立马从城楼中取出一个酒坛,并用火折子点燃了塞在缸口的布料,递给秦螯肢。
秦螯肢:“我TM去你的!”
哐啷一声,酒缸子撞碎在了冲车右侧木墙上,顿时,火焰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扩散并吞噬了一整片木墙,并开始迅速上攀,而里面冲出了一群黑虫和火虫。他们毫无章法地从冲车中逃出,相互拥挤着,不少直接掉了下去,少有的几个冲到等候多时的牌手面前,也被一个盾击推了回去,再撞上后面冲上来的几个倒霉鬼,然后再一齐全部掉了下去......
而同时城门处,金翅军的撞车也被城头的大炮打烂了,虽然后方的军队还在源源不断,但目前秦螯肢勉强守住了古木县。
这时蝽翁,火急火燎气喘吁吁地跑来说道:“秦郎...秦将军,古木...后方的...邦族反了!他们哗变了!”
“什么?!”秦螯肢在喊杀声中以为他自己听错了。
......
三十年前的某日。
英将军托着秦肥水生前穿过的袍子,和几名士大夫站在一座茅草屋前。
而里面一阵咳嗽声传来,走出来的是一位已入耄耋之年的老鼄。
英将军顿时跪了下来,说道:“秦上将军!我没能护好一郎!都是我的过失!”
“唉...”那老鼄双眼通红,相想必已经是哭了很久了,“斯奔鞑打到哪儿了?”
英将军:“...仍徘徊于南京北境迟迟不离。”
那老鼄再次叹气,然后面朝京城方向行了一礼。
他,是曾经的大虿京城上将军——秦守嗣。曾从一农户打拼至此,曾经很受大虿虫圣赏识,但他曾经并不叫这个名字,一开始他的名字叫秦不烂,虫圣觉得名字太贱,于是起名为秦守嗣。后来与妻子张氏生下两子,大郎名叫秦肥水,二郎名叫秦螯肢。
但之后,新登基的虫圣听信佞臣谗言,于是令秦守嗣去戍边,去守一个终年与死亡、混乱、荒芜、掠夺相挂钩的常失之地——西靖关。
他和英将军的父亲是唯二的幸存者。
而数年之后,故乡太户县惨遭昆族洗劫后,痛失爱妻,却在今日,自己的儿子又遭遇了其父曾经一样的下场。
秦守嗣:“唉,我日将昳,希望你们能够帮助二郎好好活着,倘若来日,大虿倾颓,也能让他在那乱世之中有一席之地。”
英将军和他身后的几名士大夫向秦守嗣鞠躬行礼。
......
古木县。
“为何会境地至此......”秦螯肢双目无神地望着已然燃起熊熊烈火的东城门与北城门。
卢衡:“秦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邦螬熙:“秦郎君!我来拖住他们!你快走罢!古木已经没救了。”
“抓住虿族贼头!赏食邑一千!”
而与此同时,东城门城楼中。
金翅军伐将:“哈哈!卫帅大司,如我昨日所讲,不过五万兵马,便可拿下古木县!”
而此时,一名穿着黑金戎袍的牛族正满意地看着远方的巨木榑桑。
此虫,便是大名鼎鼎的鸠国昆仑上城中的矢良卫总卫帅。
卫帅:“嗯,不错,把所有的巨木全部焚尽,只留榑桑而旁边的两颗。”
伐将:“啊!卫帅大司,这不......”
卫帅此时拿出一枚纯金符令:“奉大鸠太虫令!快去执行!”
伐将:“喏!”
......
秦螯肢、幸存下来的击败县府府兵、卢衡、邦螬熙、幸存下来的邦螬熙的十几位家仆,在远处的沙丘之上望着一颗颗巨木轰然倒塌,泛起惊天巨响与如同沙暴一般的尘土。
其中最绝望与痛心的,莫过于邦螬熙。
他可能是最后的啮桑君后裔了,但是,没了榑桑神木,何来啮桑君?
没能逃出来的老蝽翁、那些投靠鸠国的邦氏家贼、以及千千万的古木县百姓,此刻正在昆族的屠刀之下哀嚎着。
大半鸠国精锐客死他乡,以鸠国贼子的性格,不屠个城说不过去。
“还能去往何方?”
所有刚刚有幸从古木县中逃离出来的虫都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