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8.18日志
今年的八月十八日是酷暑难奈的一天。 我们最开始去的那家店是提前在网上找好了的一家,在到达那里之后,年轻的男服务生大大方方地为我们端上来免费提供的小菜,毕恭毕敬地倒好了水。然而尽管我翻遍了菜谱,却也没有在那上面找到芭菲。一旁的老太太遗憾地对我们说:“那个啊,如果是两个月前来的话,那会儿应该还是有的,但是现在没有了,已经取消了。”于是刚落座的我们不得不又灰溜溜地站起身来,挪着步子,头也不敢回地离开了。即便到了现在,我的心里还是依然觉得非常惭愧,因为明明进过了店,却没有付任何钱,只在那里留下了一碟小菜,三杯柠檬水,以及复数位略显尴尬的服务生。 我们又来到了楼上的一家甜品店,原本我对那家店是没有多少指望的,结果等到了之后却发现他们家竟真的有在卖芭菲。这实在是意外之喜,那时我们都非常高兴,自顾自地欢欣鼓舞起来。虽然这家店的芭菲仅售巧克力这一种口味,但那也的确是被他们称之为芭菲的商品,所以说那就是芭菲,毕竟那可是芭菲!然而当三杯“巧克力芭菲”被真真切切地放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在桌上,宛如快餐店里一样的固态奶油被堆放在廉价的塑料杯里;顶端也没插有任何巧克力棒、夹心饼干以及新鲜诱人的半片水果;而且我们能透过杯壁看到杯内的任何一处地方,因为外层没有用来包裹住杯内冰激凌的脆皮甜筒。种种并非偶然的迹象,都在向我们展示着一个共通的事实——那就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巧克力牛奶混合物其实只不过是一杯大号的冰激凌而已,而非是芭菲。没错,这绝对不能被说成是芭菲,就算说模仿也只会是最拙劣的那一种,连新地都算不上,只消一眼便能看出来它是假货,是冒牌,是赝品,是伪物!这样的结果,我们当然是不能接受的。
然而我们十分愚蠢,完全没有吸取第一次的教训,提前给店家打电话问一下店里是否真的有在卖芭菲。我们就这样千里迢迢地赶到了下一家店,屋内的天花板、地板、前台和墙壁的装潢都如同居酒屋一般,但椅子和桌子却并非是由木板组成,而是很有西方感觉的大玻璃桌跟沙发椅。在餐厅进门右手边的墙上,挂着一件画有复杂花纹的,看上去十分典雅神圣的日式御衣。上前招待的女服务员,似乎也在由内而外地辐射出一股高贵的气场,给人一种她至少能流利地讲出五分之三种联合国官方语言的感觉。店内的桌上没有贴任何二维码,还是传统的菜单式点餐,我们兴致勃勃地翻开了菜单,里面果然有我们想要的那种芭菲,而且还有足足两种——草莓口味和抹茶口味。然而一直在旁边观察气氛的女服务员此时却带着略有歉意的语气说:“非常抱歉,由于昨天有家杀千刀的(这是我希望她说,她却没有说的形容词)公司一下子订了十八单甜品,所以现在店里材料紧缺,能做的就只有这三种甜品了。”她所指的那三种甜品里当然也没有芭菲。登时我不禁在心里对他们这家店肃然起敬,仅仅是十八单订单居然就用光了他们店里几乎所有用来制作甜品的材料,他们当真是一家高级的餐厅。 叹息的水龙头坏了,因此没有办法停止叹息流出。明明我们为了找到这家店在路上花费了许多时间,结果最后却是一无所获的结局。其实原本只是要来这个地方的话,是可以不浪费那么多的时间的,导航软件上也有其他更加方便省事的路线,然而我们三个人之中的两个人,各自分别患上了听完后会让人觉得悲伤到想哭的不治之症——那是只要骑非机动车就会死的病和只要坐上机动车就会死的病。于是我们和马路无缘了,可选用的交通工具就只剩下地铁和两条腿,路途也变得遥远了起来。下地铁后莫名其妙的导航软件还总是叫我们前往多处完全不同的地方,搞得我们晕头转向。在路上我们途经了一处像是公园一样的地方,在那里规整地罗列着一排幸运之轮(《游戏王》杰克·阿特拉斯的座驾),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其实是一排健身车,然后我们中的某位号称自己从不骑车的同学兴奋地爬了上去,在那上面握着把手奋力地踩起脚踏板来,那份热情让我打心底里感觉到他确实是动真格的,相信总有一天他也能学会骑自行车的吧。
这回我们总算是明白了事不过三的道理,提前打电话咨询了一下店里究竟有没有真的在卖芭菲,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才再次出发。于是我们走进了一间偌大的商场,然后便在里面迷失了。因为这里只有指向厕所的路标,而没有任何其他指路的标识,当然也没有地图。我觉得商场负责人不在每处直梯和电梯口附近设立至少一张地图应该是要被法院判定成触犯了刑法的行为才对,希望关于这点人大代表能有针对性地做一份提案向上提议一下(当然是开玩笑的)。不得已我们只好去找别人问路,然而那位站在柜台前原本应该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油头大叔却一直在那里跟一位中年女性畅聊家长里短,完全弃我们于不顾。在那之后我们也没能再次鼓起勇气去找其他人问路,于是我开始凭借自己的直觉在那里摸索起路来,最终得到的结论是看来我的直觉相当不靠谱。 终于我们还是鼓起勇气去问路了,最后总算是在一道像是蚂蚁洞一样的狭缝之间找到了唯一一处通往楼上的直梯,如果没有人告诉我那里有个直梯的话,说不定我会以为那是一道能从现世通往异世界的裂隙吧。此时已经是落日透过窗户洒入余晖之时,我们全都累得要死,像三坨软泥怪一样瘫坐在店里的沙发椅上。所幸的是这一次终于点到真正的芭菲了。是的,这家店的芭菲并不是已被取消的餐品,也没有被某间杀千刀的公司买断,更不是伪物,而是一杯的的确确货真价实存在于此的芭菲——纯色的冰激凌和鲜奶油被分层装点在细长而高雅的玻璃杯当中,上面插着巧克力棒,草莓芭菲里头装有几枚半片的草莓,即便是抹茶芭菲上面也被安置了一小块柠檬。在吃到后面的时候,下层的奶油轻轻地浮了上来,和中层的抹茶混在一起,此时用那小巧精致的长柄勺轻轻搅拌的话,则又会给人以一种绝妙的体验。我们就这样不自觉地沉浸在这杯长长的甜品当中,仿佛就连一天的辛苦劳顿也都化成了此刻甜蜜的佐料,多美好啊,多美好啊,这是一段wonderful time。
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然而我们的脚步却挪向了一家和《孤独摇滚》联动的索尼实体店。这是在来时偶然发现的,当时我们中的某位宅男喊了一句: “孤独摇滚!” “哦不对,我好像是把那个穿粉衣服的老太太看错成……等一下,这就是孤独摇滚!” 原本在吃完芭菲后就打道回府的话,我应该还是能在车站赶上最后的那趟末班车的,但是这家索尼实体店里就像是存在着某种引力一样,使用了扭曲空间之类的手段把我们给吸了进去,没有办法抗拒。当时给我的感觉就仿佛是在那间店面的门口放有一块巨大的磁铁,死命地拖拽着我血液中的铁元素,让人无处遁逃。明明已经走了一天了,双腿正很疲累地在那里发出痛苦的哀嚎,但我还是走了进去;明明知道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连末班车都要赶不上了,但我还是走了进去。 我们在那里填了一套问卷,然后各自得到了粉蓝黄红的四个盖章,以及一张全国限量5000份的明信片,之后便心满意足地出去了。接下来只要把进商场时租借的那块充电宝放还回原处,我们就可以安心归宅。然而原先借用充电宝的那台机器此时却诡异地被停电了,没有办法使用。它附近的负责人应该也下班了,彼处徒留着一个空荡荡的座位和一台黑着屏的电脑。尽管我们打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客服电话,结果最后也都还是无济于事。不得已,我们在迷路和寻路的两种状态之间徘徊了一会后,总算是找到了另一台用来存放这家充电宝的租借机器,于是我们把充电宝放进了那台机器里。这其实是一个惨无人道的行为,因为实际上我们并没有把这个问题解决,只是把痛苦传递给了下一个人——如果我们占用了那台机器的一个存放口的话,那么最晚把充电宝放回去的人将会发现那台机器里已经没有位置能够收纳他自己一开始租借的那个充电宝了,因为他的位置被我们给抢占了。于是他就得和我们一样,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去找另一台能放充电宝的机器,将痛苦传递给下一个人,直到出现一位英雄愿意花上99块钱买下这个上面刻着小丑图案的充电宝为止。 似乎能看到,这将会是一个充满恶意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