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教同人 二十五

       周六，本该是一个寻常的上午。我想往日一样在图书馆咀嚼书籍，享受属于个人的美好时光。        然而，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宁静。他缓步走向服务台。 「老师你好，请帮我查一下佛吉尼亚•伍尔芙的《到灯塔去》还有没有留存。如果有的话，可以告诉我具体位置吗？」        北原君声音很轻，有点像轻飘飘的香气，柔化在空气中，发着淡淡的香。        他微微弯了下腰。 「没有吗？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指的就是北原君这种人吧。看着他脸上温和的微笑，我不禁这么想到。        ………        今天我本该像往常一样投入书籍当中，但是做不到。北原君的身影每一次闪现在书架中，都会俘获我全部的注意。        他有着和我相同的爱好，和我一样喜欢茶道与书籍。我想了解，他是和一之濑同学一样，还是…        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进入书本的世界，我索性数起了北原君出现的次数。        一开始半小时出现一次，然后两次、三次，逐渐增多。最后十分钟之内就出现了三次。        他好像一个在图书馆寻找值得阅读的书籍的人，刚开始找到了一本，细读一段时间后放下，去寻找第二本…第三本…第四本。        时间推移，想看的书愈发难以发现，身影出现的频次随之飙升，我画下的竖线也越来越多。        扭头看了下时间：11.20。        图书馆在8.00开门，我来的时候是8.10，注意到北原君的时间是8.30。        也就是说，北原君至少已经找了将近三小时了。        他真的很爱书呢，或许他会是那个朋友…        我拿起手边《X的悲剧》，迈步走入从列的书架中。        ………        书架整齐排列在映着暖光的地面上，穿梭于阳光的间隙，我找到了北原君。他正审阅？着手中的书。        书本被捧在双手间，书脊被遮住，看不清书名，只依稀能看到让•保罗•萨特的名字。        …        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哲学系书籍，所以应该是那个加缪的朋友——萨特了。        我也有看过他的书，《恶心》、《存在与虚无》，对于书中所言的虚无主义，我没有特别的看法。        我只要能阅读就够了…能有一起讨论、分享的人就好了        ……… 「怎么了，放不上去吗？」        轻柔的声音忽然在身前响起。 「那个…」        以前都是别人主动来找我交朋友，像现在这样主动出击还是第一次。 「嗯哼。慢慢说，没事的。」        记得书中说过紧张的时候要直视着对方的眼神，于是我抬眼看去，正好对上北原君的视线。        他眼中传达着鼓励，直达我心间。        下定决心，我把怀中《X的悲剧》用力递了出去，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觉得你好像在找书读的样子，不介意的话请看看这本吧！」        北原君伸出双手接过了《X的悲剧》，随意翻动几页后，他说道。 「侦探小说么，本格推理我看得不多。」        呜…要被拒绝了，北原君好像不感兴趣的样子。 「奎因兄弟啊，以前一直没仔细看过，现在看一下也不错。谢谢你，我是一年D班的北原次之，你呢？」        北原君也知道奎因兄弟！太好了。        呼～        满意的答案，让人松一口气。现在放松下来才发现小腿已经绷得有点酸了。        而且，北原君很贴心。他似乎发觉了我的紧张，特地自我介绍来缓和气氛，明明早就认识我了。 「我是一年C班的椎名日和，请多指教。」 「椎名，日和？」        我的名字似乎勾起了北原君的回忆，他若有所思，反复念起我的名字。        …        有点好奇。 「怎么了吗？」 「没，只是有点感慨，迄今为止遇到这个姓氏和这个名字的人都很好相处呢，请多指教喽。」        阴差阳错下给北原君留了个好印象，运气也站在了我这边，真好。而且北原君知道奎因兄弟！ 「嗯！北原君对推理小说很了解吗？因为刚刚提到了奎因兄弟，一般人不知道的。」 「只是听说过啦，我对推理小说了解不深。只看过阿加莎的三部曲，对奎因兄弟也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国名系列。我一般看得是社会派，而且也看得不多。所以，你可不要抱太大希望哦。」        不要抱太大希望是指什么？        想不出来，我不再深究这个问题。 「北原君不用谦虚啦，能加入学生会的人肯定不会是普通人。」 「这可是个秘密哦，其实是因为一之濑同学进了学生会，我才能进的。」        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我和一之濑同学聊天，我也没有问过这方面的事。但北原君不像是一般人，不仅仅是阅读面很广，他昨夜的目光也很骇人。 「真的哦，我从不说谎。」        他眯起一条眼睛，对我眨了眨，脸上充斥着笑意。 「真的哦～」        …        应该是真的吧。 “嗡～～”        寂静的环境里忽然响起手机振动声。北原君从兜里拿出手机，迅速地点掉闹钟，然后贴心地向我询问道。 「十二点了。椎名饿吗，有想吃的东西吗？」        我一般都吃便餐，饮食不算有规律，现在也还不饿。        但北原君可能已经饿了。 「我…」        “我饿了”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北原君打断了。 「不用担心我哦，我还不饿。」        真的是这样吗？不是顾虑我吗？ 「嘛，椎名不饿的话再聊一聊如何。饿的话我这里还有巧克力哦。」        一条巧克力突然在我眼前晃了晃。        仔细看去，北原君单手插兜，递来了巧克力。 「喏，拿着吧。就当见面礼了。」 「好。」 「呵呵，怎么有种拐骗小孩的感觉。走吧，你的座位在哪？我们聊聊吧。」 「在那边。」        ………        回到座位，北原君拉开我对面的椅子，笔直坐了下去。他笑着看向我，斑驳的阳光下，墨黑的瞳孔闪烁起盎然绿光。 「呐，椎名对阅读是怎么看的？单纯为了学业，还是自己喜欢呢？」        很有深度的问题。我以前好像也拿这个问题问过其他人，而且是在选择朋友时提问。        …        北原君是在考验我吗？那我必须拿出全力了。 「嗯！我觉得阅读动力来源于两个方面，分别是内驱力和外驱力。」        有人为他人读书，也有人为自己读书。 「很有意思的观点。」 「外驱力一般是来自家长与老师的压力，内驱力则是自己喜欢吧。」        为他人可以有很多种，为了父母的期盼、为了老师的教导、为了国家的未来；为自己却只有一种，那就是为自己的喜欢。 「嗯哼～那椎名是基于哪种动力阅读的呢？」        我当然是因为自己热爱阅读。 「主要是自己很喜欢读书吧，北原君呢？」 「诶～原来不是没朋友才醉心书籍啊，是反过来的吗？」 「北原君！」        我生气后，北原君的声音不知怎的上扬了一些。 「什么嘛，这不是会生气吗？为什么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弱势呢？日和。」 “原来是故意的…难道是这个意思吗？” 「就是你想的那样哦，如果我们的朋友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话，相信到最后也会不对等。如果最终会因为理念不合而破碎的话，那我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要产生联系。」 “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偏激了？” 「这确实会比较偏激，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喔。而且关于书籍，我认为每看一本书，都相当于杀死了书中人物与作者的奇妙构思。每读完一套作者的丛书，就是将他碎片化的思想拼合在一起，然后按自己的方式理解并消化。这就是我的阅读观哦。你的选择呢，日和？」 “如果这样想的话，每读一本书就会吸收作者的一部分人生观，读完一整套书就可以得到作者的人生观。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建立完善的世界观，所以作者的三观必然被‘本土化’，被作出适当的曲解以便‘落地’…        这样一想，也确实是没办法的事。” 「这也是没办法的呢，毕竟对我而言，阅读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日和，你的选择是什么，还要和这样的我做朋友吗？」        ！！！ “我明明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北原君怎么会知道！” 「啊，这个嘛。只是因为我和日和很相似而已啦。我觉得我们以后肯定会成为无话不淡的密友，你觉得呢？」        又来了…真的是北原君说得这样，仅仅是因为相似而已吗？只是相似的话，做不到完全猜对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吧。 “咚，咚，咚。”        无形的重锤不知从何处出现，一下下敲在我的心头，总感觉身上有种压迫感，是鼓声带来的？        鼓声？图书馆应该要保持安静才对…        猛地回过神，北原君弯曲地指节轻轻点着桌面，发出微小的敲击声。 「别担心，日和。我不会制造无用的噪音，也不会说谎。」        他单手撑着脑袋看向我，眉毛轻轻挑起，嘴角处依然挂着浅笑。迎着他的目光，我看见那双在阳光下…仍然映射着幽光的眼睛………友善的目光中似乎包含着怜悯？用力眨了眨眼睛，重新看去，却只剩友好的期许了。        …        是错觉吗？ 「日和很喜欢推理小说吧，虽然我读的不多，但也是可以和你讨论一下的。」        沉默却不尴尬的对视中，北原君开口转移了话题。 「或者更偏好文学之类的？这个也值得聊一聊哦。」 “我更喜欢推理小说，最后时刻揭开谜题的快感让人难以自拔。” 「果然还是推理小说吧。我知道这些也是靠的推理哦，而且很浅显。日和自己也能明白的吧。」 “我当然明白，从我拿着《X的悲剧》站在北原君旁边的时候开始，情况就已经被说明完全了。”

（见二十二章）

       等等，北原君知道《X的悲剧》！他不像自己说的一样不了解推理文学！ 「怎么了？日和看上去很开心哦。」   “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当然是件开心的事！” 「说话嘛，一直猜也很累的。生气了吗？那把最后一条巧克力给你好了，本来要自己吃的。原谅我吧，日和。」 北原君说着又拿出一条巧克力递到我面前，我没有拿。 「没有生气，只是找到可以畅谈书籍的朋友很开心。」 对我的回答，北原君没有特殊的反应，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回复了。 他仍然撑着脑袋，用慵懒的语调回答了我。 「我也是哦，没法和别人交流想法真的是一件很苦闷的事情。这样会很寂寞呢。」 「嗯！」 「呐，日和对阿加莎的《无人生还》有什么见解吗？我一直很想和别人讨论来着，书中法官坚持的“正义”有点偏执不是吗？」 「嗯。因为坚信杀人者都有罪，于是为了制裁杀人者，自己也成为了杀人者。但法官自身并不完全是为了正义行动，他自身也享受杀人的过程。法官先生的形象很复杂，很难说清。」 「哦？我倒是觉得很容易说明白哦，只是“自我”与“超我”之间的矛盾过大，导致“自我”无法调和而已。」 「这是佛罗伊德吗，北原君？」 「是的哦，虽然佛罗伊德肯定会把一切归因到无解的“性欲”上，但某种程度上我和法官先生很像呢。」 “像吗？我不知道。北原君是怎样的人呢？”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们是朋友，以后互相慢慢了解也没事的。毕竟刚认识嘛，这也是没办法的。」        …        又来了…        北原君是个知识渊博的人，明白的道理很多，对推理小说涉猎不深，但也读过很多有名的作品。        总而言之，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而且他很体贴，也很会照顾人。        和他聊天很愉快，北原君总是能准确明白我想传达的意思。        聊得欢欣之余，不知不觉就忽略了太阳落下的事实。 “嗡～～”        夜幕降临时，北原君的闹钟响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后，点掉闹钟对我发出邀请。 「六点半了。日和也没吃午饭吧，不介意的话一起吃晚饭怎样？」        我点头答应了北原君，交到朋友很开心，我也想多聊一会儿。于是我们就到了北原君的房间门口。        北原君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我跟在他后面进入房间。        走入房间，第一反应就是整洁，然后就只感觉很空，空落落的。除却床、书桌、饭桌和一个小茶几外就没有多余的物品了，就像是不打算久居一样，没有布置内饰增添生活气息。        刚入学来不及整理房间吗？很有可能。        但我也听过，心里越复杂的人越喜欢整齐排布的环境。北原君是这样的吗？        在我打量房间的时候，北原君不知何时围上了围裙，他在冰箱前转身对我笑道。 「房间没怎么布置，日和不嫌弃的话坐床上就可以了。」        北原君朝床上点了点头。顺着视线看去，床上也很整洁，床单和枕头用的都是洁白的纯白色。        这是一种很容易脏的颜色，不过北原君的“白色”没有沾上其他颜色。白的让我有点不想坐上去。        北原君这次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顾虑，他接着看向了白床旁的书桌。 「想看书的话，书桌上有几本。强烈推荐伍尔芙的《到灯塔去》哦，意识流的佳作，读起来很舒服。」        《到灯塔去》，我听说过这本书，各大榜单上曾出现过它的名字。        但那时我正痴迷于东野圭吾老师的佳作，没有去看。 「我知道了。感觉意识流的小说会很难读。」 「也不会啦。看电视的话，遥控器在书桌右侧倒数第二格柜子里，日和把这里当成自己房间就行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北原君又看向了书桌，就像一位接待来访朋友的主人一样，向我介绍着房内的一切。        这种感觉，我还是第一次。想到这，我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嘛，先别管这些了。日和喜欢吃什么？我没什么挑嘴的，冰箱里有的东西也不多。来看看吧，如果没有想吃的我们一起下去买也没问题。」        北原君站在打开的冰箱门旁对我招手。我走了过去，弯腰看向冰箱。        一大捆芹菜，鸡蛋，培根，两盒精肉，番茄，萝卜。        感觉大部分都是蔬菜，肉制品很少呢。北原君喜欢吃素吗？ 「北原君很喜欢吃芹菜吗？感觉买了好多的样子。」 「不是，我不喜欢。但是有人希望我吃一些芹菜，算是不得不吃吧。」 「一之濑同学吗？」        不知怎的，我首先想到了一之濑同学。        面对我的提问，北原君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 「诶，日和怎么知道的？哦，是这样啊。不愧是喜欢推理的日和。因为我在学校里表现亲密的人只有一之濑帆波吗，可日和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应该不是同班才对。」        北原君和同学联络不深吗？这一点好像和我一样。        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一之濑同学。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一之濑同学和北原君关系最密切吗？        但这是错误的推理方式，而且，北原君为什么对朋友要用全称呢？ 「嘛嘛，这些都随便啦，回归原题回归原题。日和没有意见的话我就拿冰箱里的这些自由发挥喽。」        北原君没有注意到我的疑惑，笑着指向冰箱，略过了这个问题。        …        真的没有注意到吗…我没有深究这个问题，直起弯着的腰答道。 「嗯，没有问题。」 「ok，最后问一下。日和喜欢甜的还是咸的，淡的还是重的。」        我不怎么注重口味，北原君的料理水平肯定也很高。我还是不多说了。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口味，北原君按自己的习惯来就好。」 「好，日和去床上坐一会儿吧。遥控器在书桌右侧倒数第二格，想看电视的话拉开抽屉就能找到了。」        北原君又提醒了一遍，怕我找不到遥控器吗？真贴心啊。 「嗯。」        ………        晚餐并不丰盛，和平常的家常菜一样。三菜一汤，不多不少。        北原君做的饭菜味道很淡，调味品用得也不多。        不像下午聊天时提到的那样喜欢甜味。没有加糖，只能尝到一点淡淡的咸味。这种平淡的口味，我不讨厌。        北原君吃饭的时候不会说话，我们在舒适的沉默中度过了晚餐时间。        等到北原君一个人收拾好碗筷，回到房间时，已经快要八点了。        我也有提过帮忙收拾的想法，但被北原君拒绝了。 「哪里有让第一次做客的朋友收拾碗筷的道理。日和希望帮忙的话，下次再来好了。」        他这么说着，很有道理。我无法反驳，只得听话地坐回床上继续看起《到灯塔去》。        这是一本讲述人生哲理的书，背景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人们精神遭受重创的时期。        ……… “嗡～～”        依然是闹钟。脱离书中绮丽的意境，我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北原君坐在茶几旁，很抱歉似的朝我笑着。 「对不起啊，打扰你看书了。」 「不，我才要道歉。占用了你的床很抱歉。」 「这个没事啦，日和。现在八点半了哦，我记得晚上九点后就不允许上楼了吧。」        真是温柔啊，北原君。用这种方式委婉地提醒我。 「只是男生不允许哦，北原君。不过太晚回去也会给宿管老师添麻烦呢，今天先告辞了。」 「嗯，日和那本《X的悲剧》我先收下啦。这本《到灯塔去》日和也收着吧，就当是书友之间交换书籍了，怎么样？」 「好的。明天见，北原君。」 「当然，明天见，日和。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        虽然这么回答了，北原君还是将我送到了电梯前。        在电梯即将合上的时候，我看见北原君朝我轻轻挥动着右手，透过光影的间隙，我再一次看见了温和跳动着的绿光。 “真是温柔啊，北原君。”        又一次，我这么想着。        不过北原君房间里已经有一本《到灯塔去》了，为什么还要去图书馆借呢？ 作者说： 真的难写，我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用第三人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