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 周浅】星尘鲸歌（二十二）
【二十二】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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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姑娘围着汐蛟像是蝴蝶一样翻飞忙碌，为她穿戴晚宴的裙装和首饰。
海族喜欢把珍珠和宝石贴在身体曲线的各处，蜿蜒出流畅精妙的图案，有的是纯装饰性的花纹，有的则是一些流传下来的故事性图腾。
富贵的王室更是整齐成套地佩戴祖辈传承的珠宝，身着隆重的宫装礼服。放眼望去，宴会厅里的丽人们一身珠翠摇曳，步步生辉。
同在更衣间的玫瑰坐在一边，托腮看着眼前明晃晃的汐蛟，沉默不语。
：“小王叔还是没来吗？”汐蛟看玫瑰的样子，一边带耳环一边问身边的女官。
：“还没听到小亲王殿下过来的消息。”
外面已经是傍晚，大恒星都开始在天边显出轮廓，而周浅这一天都没有露过面。哪怕是在早上重要的典礼场合，身为亲王的他都缺席了。
汐蛟拎起裙摆走到玫瑰跟前蹲下，一双冰蓝色的眼睛仰视着她。
玫瑰下意识抬手拍拍她的头：“好像狗狗啊。”
汐蛟气结：“哎玫瑰姐你乱说什么呢！我好心宽慰你来着，别占我便宜啊。”说完撇开放她脑袋上的手。
：“好像按辈分来说，你叫我姐那是占我便宜。”玫瑰略微思索后说
：“你叫我祖宗比较合适。”
汐蛟撇嘴摇摇头：“现在你还开得出来玩笑啊？心里都快要烦死了吧？”她戳戳玫瑰的肩头。
：“不然我把小王叔给你绑过来～？”
玫瑰看着汐蛟一脸的坏笑和兴奋搓手的样子，连连摆手：“你的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汐蛟也不跟她胡说八道了，站起身拉她起来说：“别心烦了，换了礼服跟我一起去宴会厅吧。小王叔如果要见你，总会来的。”
玫瑰再三推辞，如果不是为了等周浅，她不会出现在晚宴场合上，也懒得衣着隆重去参加社交。
汐蛟却已经备下了礼服，刚才给她穿戴的四个姑娘迅速扑上来，横竖没逃过就任她们收拾了。
一番忙碌下来，玫瑰换了条设计简洁的淡紫色渐变鱼尾裙，发间绽放几朵小花，化了个简单的妆面。
穿衣镜前，裙装上钻石点缀的光泽和她锁骨间缺了一道小口的鳞片交相辉映。汐蛟看得挺满意，凑到她跟前摆弄着头发上的小花儿。
：“啧啧啧、说是超模我都信。玫瑰姐，我看你天天给小海神拔头发送花儿，还以为你会秃了呢，没想到修复速度这么快。”说完竟然伸手从她头上拔下来一朵别在自己耳边。
玫瑰捂着被拔掉的地方，一边脑袋上吃疼，一边被拉着往宴会厅走去。
她跟在鸢尾大使和汐蛟身后，在宴会厅里跟王室的成员一一认识。近距离见到了渊族的王储，那是位拥有小麦肤色，眼神颇为清澈的青年人。
：“这是我们渊族那边的王弟，渊江。”汐蛟一手持着水晶杯，一边跟大使和玫瑰介绍着。
跟这位海妖族王储见过礼、短暂交流之后，玫瑰就默默退出人群，往宴会厅的角落隐去。
她看着周围欢声笑语的人们，那些有着海族血统的灿烂生命此刻的欢快和自在，这是她在四千多年前绝想不到的光景。心底忽然生出很多感慨，却没有人可以说。
轻轻捏着脖子上的鳞片，玫瑰苦笑一下：“小妖精，我真是活得太久了……”
等再抬头的时候，正好和宴会厅里一道注视自己的目光相遇，她呼吸一滞。
周浅已经默默地进了宴会厅，一眼看见了玫瑰。两人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开口，竟有些相顾无言的伤怀。
汐蛟看到他来了，把手上的杯子神速地塞到渊江手里，闪身凑到周浅面前行礼。
：“小王叔，您终于来啦！要不要去看看我们宴会厅后面的小花园儿呀？修得、可、好、看、了！”她这么说着，用不知道哪儿来的蛮力把他直接从门口推到了玫瑰跟前。
自从周浅看了那段视频，两人算下来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好好地交谈过。
：“走吧。”玫瑰看他被推过来，就动身往汐蛟说的花园走。
月亮已经爬上夜空，繁星被毫不吝啬地铺洒在天幕上。长廊下徐徐地吹着风，把玫瑰头上的花瓣吹下来一些，合着香味往周浅的身边飘散。
：“身体好些了吗？还有没有睡不着，总是做噩梦？”
：“好多了，现在吃完药可以睡几个小时。”
他们在花园里缓步走着，来到喷泉池的时候，玫瑰弯腰脱掉脚上的高跟鞋说：“这东西简直该列入刑具的范畴，脚都快断了。”
：“没被磨伤吧？”周浅一边问，一边就要俯身去看。
玫瑰微微退开两步，伸手拉他一起坐在了喷泉池边，堵在心里的那股生疏感终于消散了点儿。
：“这些天，我去找过你的心理医生，他说你最常做的噩梦，就是梦见深。说你反感自己的身份，觉得是他的代替品。”
周浅默默地听，月光镀出他消瘦的轮廓。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周浅，我从没当你是谁的替代品。你心里害怕的深，他……”
：“玫瑰…”周浅轻声打断了她的话。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就总忍不住回忆，从小到大，我的身边都是被人精心设计安排过的痕迹，生活的角落里都是各种各样的暗示。”
他看着玫瑰：“你不会理解我在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那种熟悉和亲近感有多强烈。但是那种感觉，只是因为他们从小在我的身边刻意种玫瑰花，在我记事能力还不强的时候，带我一次次地去实验室看你的雕塑，心理暗示出来的结果。”
玫瑰低下头，继续听他讲。
：“我只是他们十几个试验品之一，他们照着深留下的资料，照着他的喜好和习惯，用他的基因克隆出了我。这里面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你竟然还活着，而且还遇上了我。”周浅目光落在玫瑰锁骨的鳞片上。
：“一空闲下来，那些想法往脑子里钻，跟我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周浅”，我根本没有自己的抉择，也没有自己的喜好，连我心仪的人都是通过别人留下的物品，被一次次暗示出来的形象。从肉体到内心，我都只是个复制品，我根本没有“自我”，你明白吗？玫瑰。”
周浅别过脸，擦掉眼泪，哽咽着说：“我可以什么身份都没有，但是……如果连对一个人心动，都不是出于自己真实的意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越是喜欢你，就越接受不了，所以不敢再见你。我像是偷走了属于深的最宝贵东西，我的血肉、思想、喜好，都是他的…还有你……”
玫瑰看着周浅俯下身捂住脸啜泣，抬手轻拍他清瘦的脊背，等他情绪缓和。
：“怎么能这么想呢，如果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周浅，那为这些事情心疼和难过的人是谁呢？你可以因为别人的引导而喜欢一个人，但是由这产生的酸甜苦辣，是不能被操控的。承受痛苦和感到快乐的，就是你啊，怎么能说自己不存在呢？”
玫瑰继续说：“即使你和深有一样的相貌、嗓音，我也决不会把你们弄混，你有自己的灵魂，我一眼就可以清清楚楚地认出来。”
周浅慢慢平静下来。
：“而且…深怎么能是你的噩梦呢？这个世界上，最不该害怕他的人就是你。他一生都那么善良，怎么会有人怕他。”
玫瑰凑近一些对周浅说：“我给你讲讲他的事情，好吗？”
周浅点头，玫瑰把脖子上的鳞片取下来，放在掌心问：“海族从身上取鳞，会痛吗？”
：“像拔掉指甲一样疼。”
玫瑰收拢手指，温度传递到鳞片上。
：“他跟我说不疼的…”
轻叹口气，她开始为周浅讲述。
：“深总是这样，让人心疼。他从小被养在神庙里，到了快要交货的日子，我就提前去神庙的大殿里观察。他刚好在那儿做打扫，黑黑瘦瘦的，看着像颗小土豆，一边犯困，一边还干着活。直到他实在睁不开眼了，对着神像拜了三拜，祷告说自己撑不住了，要去打个盹儿，回来加倍打扫。”
玫瑰嘴角浮起笑容：“哪怕在没人的地方，他也这么老老实实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从不欺心。师兄们为难他，让他干最重的活，每天最早起来，晚上最晚就寝，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只要还可以提着小灯笼去海岸边唱唱歌，吃到最喜欢的烤土豆，他就能心满意足一整天。”
夜色下，从海妖带走深，让他误食了人鱼肉，到他因为救人而被赶出渊族遭暗害。到把深带回生活舱疗养，两人借助空间转移功能救助旱灾重镇的往事，玫瑰都娓娓道来，直至讲到他们的分别。
：“那时候我根本想不到，海国会因为他变成现在这样。他一生践行善良，最后真的成了这里的保护神。”
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到他身边去静坐一会儿，陪陪他。我反复地想，反复地问自己，终于明白，我并不后悔当初离开C929。如果再来一次 ，我还是要把他被夺走的人生还给他，破坏所有的基站点。”
周浅凝眉听，眼泪蓄含着。
：“我们之间，不是没有遗憾。但是遗憾的不是死别，毕竟在时间面前，生命太渺小了。我只是想，如果天时地利都眷顾我俩，没有错过彼此的人生就好了。他的喜怒哀乐，能再多陪着他经历一些也好……但是，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眼泪落到裙衫上，玫瑰转头对周浅说
：“你那天说后悔带我来海国，还说对不起，不是这样的。周浅，我不后悔来这里，也不后悔看到这个结局。我只会感激你，而你和深，如果要说有什么是完全相同的，除了基因以外，就是你们内心温柔高贵的品质。”
周浅低头，肩膀轻轻颤抖着，眼泪再一次失控。
玫瑰转到他跟前蹲下身：“所以，别再为难自己了，好吗？深也会为你的无辜伤心难过的，好好为自己活一次，跟内心的挣扎和解吧。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值得期待，用尽力气去活着，一辈子有时候真的只是一瞬间。”
心里的压抑被尽数哭了出来，那些缠住周浅的死结也一一解开，这些天以来的疲惫劳累和悲伤，终于被划开一道口，冲出了他的身体。
等把情绪都释放出去，周浅平静下来说：“我会好好记着这些话，认真生活。只是…玫瑰，我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么无所顾忌地喜欢你，我们之间…”
玫瑰擦拭他脸上的泪痕，微笑着说：“我知道，我明白。心里的伤口多给它一些时间吧，会慢慢好起来的。”
：“明天早上扶桑木号就起航了是吗？”周浅问着，把随身带的琥珀吊坠拿出来。
看到这个吊坠，玫瑰站起身：“是啊，在那之前，还有个重要的东西要还给你。”
：“什么………？”周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温暖柔软的手掌覆盖视线，鼻息里都是花的香气。在眼前的黑暗中，玫瑰吻了上来。
像是颗化开的蜜糖，周浅每一寸皮肤都被温暖包裹，追随着呼吸里的花香，把所有酸甜苦辣都在脑海里翻腾一遍，最终不舍地任她离开。
遮住眼睛的手掌移开，再次看见玫瑰蓝紫色的眼睛和白皙的脸庞。周浅指尖放在唇上，还有些不敢置信。
：“玫瑰，这是…”
：“你许愿的吻。”
：“吻可以收回，感情呢？我收回不了…”周浅哭肿的眼睛又红了。
玫瑰低头，看他紧握着琥珀吊坠：“我也是，动过的感情是收不回来的。我喜欢你，也永远不会忘了深。我们都要好好思考这段情感，如果它让你感到哪怕有一丁点儿痛苦，我都情愿离开，让你平复伤痛好受一些。”
她拉起周浅的手：“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抉择就好了。星星之间，现在没有那么遥远了。”
晚宴散去，交谈完的两人就此别过。
周浅回到行宫疲惫地坐在床沿，取出抽屉里玫瑰给他的那些小纸条。
床头的灯调得很暗，窗外传来潮汐的声音，他把纸条轻捧着阅读。不知不觉，竟然在没有吃药的情况下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海潮的声音却没有停歇，伴着困意，一起来到了他的梦境。
眼前又有了画面，天上两轮明月，在海面抛洒出一层银光。周浅坐在艘小舟上，漫无目的地漂浮着。
他环顾四周，远处散落着一些小岛和珊瑚礁，心里正生出疑虑的时候，船桨划动击打水花的声音传到耳边。
猛地回头，不禁心里一阵发紧。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正坐在船的那一头看着自己。
周浅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看他站起身朝自己走近。眼前已经无路可退，就在他想着要不要跳海逃走的时候，一丝理智拉扯住他。
：“不要逃，不要害怕、不要逃避他…”嘴里轻声念着，周浅不再像以前的梦境里那样，被吓到惊醒，而是忍耐着，看他究竟要对自己做什么。
他越走越近，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也越发的清晰，薄薄的唇角微微扬起，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起来像天真的孩子。
他停在周浅的跟前，俯身抬起手，那嘴角和眼角的小痣都和自己一般无二。周浅紧抓住船沿，身子微微后仰，还是有些害怕。
有些冰凉的手伸到周浅面前，轻轻刮了下他的鼻梁。
：“浅浅。”
和自已一样的声线唤出周浅的名字，他轻轻地笑，露出又白又齐的牙齿，眼里的光像天上的星星。
一股温柔融化了所有恐惧，周浅心里涌起疼痛，抬手要拉住眼前的人，问他好多好多事情。可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崩塌，破裂成了没有秩序的碎片。
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已经照进来些天光。周浅起身看了眼时间，神情焦急地唤来了行宫的工作人员。
：“快送我去港口，一定要赶在扶桑木号起航之前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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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写过的最长的一章了！接近五千字…orz
结尾的深深是浅浅内心深处的思想，还是灵魂上的存在，是有小暗示的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