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气味(下)
空看着德克萨斯喝酒,自己却先醉了。
“新年快乐。”陈和星熊举杯庆祝着,罗德岛上上下下一派热闹的景象。大家为了不让炎熔走进厨房,忽悠着她去和年玩着炎国传统的民间小游戏:年勾着背,让炎熔几米开外助跑,然后从自己背上越过去。
“在炎国,这就叫‘过年’。”诗怀雅微笑着解释道。
本来是炎国当地节日,但博士和凯尔希两人连夜在书房查找了泰拉各地的资料后还是选用炎国历法和习俗,在罗德岛上为干员们过一个热气腾腾的新年。
“啊,抱歉抱歉。”能天使笑着,她刚刚一不注意碰到了安德切尔头顶倾斜的光环,“拉特兰人吧?哎呀,用龙门的俗语来讲,这可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没事,这斜的光环给罗德岛的诸位都带来了困惑。”安德切尔压低嗓音,“尤其是凯尔希医生。她只能推测这跟我脑子里的海马体有关,但更多的信息她也不清楚。”
“诶,她也不清楚。。。”能天使指了指头上的光环,“我还打算找时间问问她来着。”
就在此刻,她回忆起了当年在清冷的大街上,蓝发的莫斯提马低头捂住自己嘴的那一瞬。能天使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莫斯提马的蓝发与光环。
虽说博士对罗德岛所有成员都提前发出了邀请,但熟悉莫斯提马的人都清楚她大概率是不会来的。
她不是很在乎。
也许是时间影响了她,她的目光逐渐比身边的所有人都要长远,她有大把的时间来思考。但善于思考的人们都清楚,这样做并不一定会带来满足与愉悦;正相反,多半会是满满当当的痛苦与虚无。而这样的行为势必导致从莫斯提马辽阔无际的心海中结上一层厚厚的悲观主义。
那若有若无的微笑。
飞机穿过暴风雨,云层间的霹雳闪过。一整只队伍沉默地坐在里面,猩红的灯光照在一排排被紧紧握住的铁铳上。瓢泼大雨洗刷着机身。
“飞机还有五分钟降落。”小队长站起来,拨弄着手表,“整理好装备,我们按照计划速战速决。”
所有人开始对表,莫斯提马检查了武器,咔哒咔哒的声音在机舱内响起。
在乌青的夜雨中,巨大的飞机停在了山脚下的一块平地上,水汽腾飞。一只沉默的队伍冲下飞机,持枪小跑着,找到登山的小道。蕾缪乐的姐姐跟打头阵,拨开浓密的植物哗啦啦地响,潮湿的空气混着湿答答的泥土气味。时不时的电闪雷鸣,照亮着前方的道路。
一座腐朽的小木屋出现在莫斯提马的视野中,木屋前是一辆货车,车上的集装箱锈迹斑斑。莫斯提马和雷缪勒进屋搜查,小队长带人打开了集装箱。
“屋内安全!”蕾缪乐的姐姐高呼。
两人来到屋外,小队长以及两个队员正从火车驾驶室搬出什么东西,莫斯提马没什么兴趣,便在周围警戒起来,注意着山间的一草一木。蕾缪乐的姐姐跑过去帮忙,跑近了才发现那是奄奄一息的驾驶员。
驾驶员捂着淌血的腹部,努力不让肠子流出来。
“检查货物安全!”小队长一边检查着驾驶员是否还有意识,一边下命令,一个粉色头发的士兵立刻收起铳,戴上几个人从集装箱里抬出一个铁笼。
“天呐。。。”蕾缪乐的姐姐打开笼子,路面蜷缩着一个萨卡兹少女,一对畸形的角卡在头顶,被雨水淋湿,在手电筒下反射着冷光。
“追兵很快就来。”小队长放下已经断气的驾驶员,“赶紧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枪声遍响彻了山谷。是莫斯提马的枪口喷出的火舌,她咬牙开启缓时,顶住压力先秒掉敌方三人。然后迅速躲到货车后。人人都在射击,但毕竟处于后手,霎时间小队损失过半。蕾缪乐的姐姐护着萨卡兹少女躲在了木屋的左侧。那个方向的敌人已经恰好被莫斯提马先手击毙了。但她刚靠在木墙后,右臂就传来撕裂的疼痛。她用手去捂,温暖的血丝沿着指缝流出,与雨水混合,渗进萨卡兹的土地里。
这站位。。。莫斯提马细数了对面的火力点,脑子开始飞速运转,太诡异了。且不说被对面埋伏的时机恰到好处,我方放哨的士兵居然恰好站在了对面的枪口上,数量也刚好合适。是借助雨声掩盖在丛林里调整位置的声音吗?不对,那就是利用雷声。但雷声如此短暂,怎么做到让那么多人各就各位的。提前埋伏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如此一击制敌的战术,对方要么提前了解过萨科塔的战术,要么就是。。。有人告密。
枪声震耳欲聋,弹雨铺天盖地,莫斯提马看了一眼负伤的蕾缪乐的姐姐,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我闪避到这里后还没有开过枪,在缓时的情况下对方也没能看清楚我的位置。也就是说,对方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存在。
莫斯提马看向蕾缪乐的姐姐,打手势:分开跑,到备用方案出集合。蕾缪乐的姐姐一看敌方不断收缩的包围圈,也清楚,自己需要突破一个口子,三人才有活下去的机会。于是带着萨卡兹少女从右侧杀了出去。不断开枪,吸引了对面的全部火力,子弹就像瀑布一样找到了蕾缪乐的姐姐。
莫斯提马心中一阵狂喜,但自己还没有移动。因为友军还没有把敌军引导足够远的距离。她大口地喘着气,直到枪声渐渐远了,自己才迅速弯着腰,一路小跑。在山间的树丛中穿梭。
一道道闪电划过萨卡兹压抑的天幕,莫斯提马的双眼,脸和铳全湿了,肺部疼痛至极,但不完全是因为劳累。
很快她便到了那个山洞中。那是部队为了应对突发情况而定下的安全屋。莫斯提马卸下装备,点燃桌上的蜡烛。并火速冲到武器柜前,找出新的武器。然后返回洞口,试图用桌上的无线电联系飞船。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双眼已经模糊不清。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
小队长站在洞口喘着气,右手持枪对准了莫斯提马,左手拎着浑身是伤的蕾缪乐的姐姐,身后跟着的是双眼无神的萨卡兹少女。
莫斯提马的目光止不住地看着血流不止的蕾缪乐的姐姐,血水混合雨水静谧地流淌着到了自己的脚下。
小队长将俘虏往粗糙的洞壁上一摔,后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湿漉漉地趴在地上挣扎不动。借着微弱摇曳的烛光,莫斯提马看到她雪白的脖子,修长的腿部,白皙的手上全是伤口,嘴角也是密密麻麻的血丝。
“呼,累死我了。”小队长看着莫斯提马,“这小娘们儿真能跑啊。”
“为什么?”莫斯提马单刀直入地问了。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知道拉特兰现在的人口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吗?这是诅咒。我们小队一旦在萨卡兹被袭击,拉特兰才有理由正式向萨卡兹宣战。到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地清理人口。还能顺便处理一批政治犯和其他的危险分子。”
“果然,以宗教的名义进行人道主义救助只是为了激起民众和国际的愤慨的借口。”
“你知道为了激起民愤我们费了多大的心思吗?这么多年的准备,来转移矛盾,培养仇恨。就是为了让那群不怕死的愚民上战场。”小队长枪口始终对准莫斯提马,自己慢慢坐到桌子边。
“如果将萨卡兹人体实验的事情曝光出去,不也有一样的效果吗?”
“远远不够,对于其余民族的苦难,我们是很难感同身受的,我们甚至都根本不屑一顾。但当棒子打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效果就会大大不一样。”
莫斯提马努力将目光放在黑洞洞的枪口上,但她做不到,她抑制不住地想去看地上那具惨烈的肉体。
“真是庶民呐!庶民!”莫斯提马低声长叹息,“这就是老百姓的命吗?”
“在评判他人前想想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让你的队友替你引开敌军,替你送死。”小队长冷哼,“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当然,这也是你还活着的原因。要是小队全军覆没,只剩我一个光杆司令,肯定会引起怀疑。所以我打算和你联手。”
小队长调转枪口,将枪柄对准莫斯提马:“杀了她。就算你不动手,我身后的人们也会动手。不要妄想讲条件,你并不是我的必需品,只是我的保险措施罢了。”
小队长已经看透自己了,莫斯提马明白。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小队长身后还有数十根枪口正对准自己。自己第一次出卖队友时,她就已经当蕾缪乐的姐姐死过一次了。
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转机了?她接过枪,在心中默念:
“你已经被我杀过一次了,再来一次又何妨?”
蕾缪乐的姐姐艰难地抬起头来,双眼充满血丝。但出乎莫斯提马意料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埋怨,甚至还有渴求。她希望莫斯提马杀掉自己,保住性命。
就算被出卖过一次。
就算这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头顶的光环已经渐渐熄灭下去。
“照顾好阿乐。”山洞外的雨轻声说。
莫斯提马咬紧嘴唇,渗出血来。就在这一瞬,她忽然冷静下来,并悄悄地打开缓时,并将目光看向那双眼无神的萨卡兹少女,一瞬间她脑海中响起了声音。
“做个交易吧,我会让你替我活下去。”
雨滴甚至一瞬间凝固在了空气中,莫斯提马从没见过如此强大的缓时,近乎于完全停止。
“如你所见,代价也是深重无比的。看得出,你也是深受自己能力困扰的灵魂,但你是否愿意将更重的担子负在肩上?”
莫斯提马甚至没有丝毫地犹豫。
雨滴落下,萨卡兹少女倒在地上,就在这同一时间,一对漆黑的角撕裂了莫斯提马的头顶皮肤,血淋淋地钻了出来。红色的液体顺着莫斯提马白嫩嫩的脸颊淌下。
“先生,快退下!”惊惶的呼号响起,但为时已晚。小队长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浴血重生后手持白锁黑匙的恶魔天使就成了自己在人间看到的最后一幕。
天使的翅膀在雨中破碎,天使的光环也在雷电下熄灭。
能天使端着掺了酒的橙汁,独步上舰桥。天使翅膀的光亮照亮了甲板一隅。荒原上的寒风干燥,肆意地吹。头顶的信号灯一闪一闪亮着微弱的红光。
她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味,只不过少了当年的硫磺味儿。
“你什么时候上岛的?”能天使压抑住心中的狂喜问,“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你还是老样子,”堕天使微笑着走到能天使光环照亮的地方,“心跳太快了哟。”
两人相视而笑,蕾缪乐笑得比莫斯提马更开怀。
“不去跟博士和凯尔希打个招呼?”
“只是路过罢了。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莫斯提马。”
两人沉默良久,阿能轻轻擦着双腿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莫斯提马趁机摸了摸能天使的脸颊,小小捏了一把:“走啦,我还的去跟你姐报个平安呢。”
阿能回过头,莫斯提马已经徘徊在了黑暗模糊的边缘,她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喊出一句:“注意安全啊。”
莫斯提马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博士和凯尔希两人端着茶杯,坐在舰桥入口。看着莫斯提马来了又走,能天使又独自在舰桥上待了一会儿,遍独自回到了派对中去了。
“干员的精神状态你也要好好注意,这也是保证他们在你手下有执行力的一部分。”凯尔希语气中揶揄的气息被博士捕捉个正着。
“当着你面儿我哪敢去安慰人家啊。好歹也的等待她今晚回宿舍一个人时我才。。。把Mon3tr收起来吧医生,我害怕。”
凯尔希冷冷一笑:“新年快乐,老东西。”说完便起身走了。
“你也新年快乐啊。。。老东西。”博士等凯尔希走远了,低声说。然后暗自透着乐了一会儿,也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