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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明】春华秋实(23-24)

2022-08-23 23:17 作者:羊驼废品仓储  | 我要投稿


小陆坐在床上,紧皱着眉头。那天那三个水贼均武功高强,第三个光头汉子格外难缠,自己拼了命也只是伤了对方的躯干。最后那人是无意落水被淹死,还是有意掉入水中逃脱……小陆实在不敢细想。

万一没死,养好伤再回来寻仇……

“不必过于担心,我们早就考虑过各种后果,已经秉明官府,他们会严加排查,那么明显的可疑男子,他们不会放过。”沈阿牛宽慰道,“没有主动跟你提起,也是旺田哥的意思。他不想你在养病时还要为这事操心。”

小陆微微惊讶,最后点点头,佯装无事地换了话题,沈阿牛看着两人聊了一会,也出门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只是小陆一贯居安思危惯,觉得心里像是多了一根软刺。谈笑风生的时候似乎可以忽略,可又在某个时刻会突然想起。

中秋祭月要在晚上,因此众人中午便简单吃了碗打卤面。这打卤面是沈阿牛跑商时跟着一位外地侠士学的,只可惜那人并没有当着他的面操刀上灶,只是一脸怀念地讲起家中老娘擅做的那一碗香气喷喷的打卤面,并简单说了做法。他听来后自己尝试了几回,觉得味道还不错,今日也做给众人尝尝。

手擀面自是不用再说,这卤做起来也颇为讲究。要先煸炒猪肉,再用葱姜炝锅,炒香野山菌和黄花菜,后用肉汤打底,以酱油、盐糖调味。煮开后少量多次勾芡,打蛋花,最后浇一勺花椒油以增添香味,吃面时将卤舀在面上就行。

做好的打卤面不油不腻,更偏鲜香爽口,尝得出食材本味,再佐以小菜,大伙儿都吃得心满意足。

旺田捧着碗挤在小陆身边坐,忍不住问道:“是我做的拌面好吃,还是这个打卤面好吃?”

小陆未作他想,吃着碗里当然就要夸碗里的,随口答道:“这打卤面挺清爽,小麦也能吃。”

半晌旁边人没动静,小陆扭头一看,见那人挎着嘴角,不禁心里发笑。

“要么我再给你倒点醋吧,”小陆说,“省得一会儿别人闻见酸味却没见醋,好笑话你了。”

旺田瞪了小陆一眼,又觉得自己傻,绷不住笑起来:“你喜欢吃我以后就常给你做,区区打卤面简单的,我刚刚一学就会。”

瞧着男人得意的样子,小陆不想说话,把碗里的面又给对方拨了一半,让他能者多劳多吃点。

众人忙活一天,煎炸烤卤齐上阵。沈阿牛手巧,还做了几盘应景的点心。到月亮升起时,院里的桌子上终于被各类美食摆的满满当当。

小陆带着郭小渔点几盏花灯,摆在院子的角落。凤先生正在帮沈荷眉心描一朵花,另外几个男人则张罗着把每个空碗都倒上酒。烛火昏黄摇曳,被从天倾泻而下的如水月光淹没,小陆突然有种抽离感,他站在人群外,似乎离那些欢声笑语很遥远。

他忍不住抬头看着那轮亮,圣墓山的月亮更大,也更亮,可他却从没觉得月光如此冷情过,冷冷地看着人间悲喜,亏了又圆,循环往复。

可人却并不总是如此。

“怎么了?”

有人从侧后方搂住了他的腰,小陆并不需要回头,对方的体温,嗓音,气味,他如今都不会认错。

“没什么……”小陆抽了抽鼻子,笑着看向旺田,“只是有些想家了。”


丐帮弟子不拘小节,盛酒用海碗,喝酒都是一碗一碗地干,凤先生也用小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有小陆和两个孩子面前的碗里盛的是汤。

汤是旺田花了一下午煨的猪骨萝卜汤。选用带着瘦肉和筋膜软骨的大腿骨,足足炖上三个时辰,炖到肉酥汤浓,面上飘着厚厚的油,再加入鲜切的萝卜块,中和油腻。只需少许盐来提味,就可变得鲜甜可口。

旺田和他们喝着酒,也没忘记给小陆布菜,一边夹一边介绍。这个是油炸的小鱼,鱼骨都酥了可以嚼烂吞下去;那个是阿牛兄弟酱的鸭子,还有师父卤的牛肉,偷偷吃,不可声张,好不容易才从别的路子讨来一块的。

最让小陆喜欢的还是那盘桂花糯米藕。听说是凤先生家乡那边的吃法,做起来也相当费事。糯米要提前一夜泡上,然后塞进当季鲜藕的孔洞中,用竹签两头封好,水中加红糖,慢慢炖到里面的糯米也熟透软烂。捞出晾凉后切片,再淋上桂花蜜,入口软糯香甜,花香十足,小陆和两个孩子都忍不住吃了许多,被旺田发现后勒令不可多吃,晚上要积食的。

所谓赏月,也不过是抬头看两眼月亮,没有文人雅士吟诗作对助兴,话里话外也不过是些生活琐事,家长里短。他们对节日唯一的期望,便是时时刻刻都能如这轮圆月,阖家团圆。

酒足饭饱,话也聊得差不多,众人便打算各回各家,毕竟旺田家实在挤不下这么多人。好在沈阿牛酒量好,这会儿毫无醉意,又是自己撑船来的,往返都方便,老师父则准备溜溜达达去离这不远的损友家借住一夜,顺便喝个第二轮。

旺田不放心,留小陆看家,自己把师父送过去。回家时屋内的烛火亮着,小陆的影子投在墙上。

他正和郭小渔合力把那些没吃完的菜归拢整齐,遇到喜欢的菜,便用手拈着和郭小渔偷吃。旺田哭笑不得,故作严肃地清清嗓子,一大一小便如被抓了包一样惊慌。

郭小渔被勒令自己去院子溜达几圈消消食,旺田和小陆留在厨房洗完了小山堆一样的碗筷。又烧了些热水,每个人都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今日便终于结束,熄灯睡觉。

哄郭小渔睡着后,旺田照例挤在小陆这边,两个人坐在床上靠在一起看月亮。

“你看这月亮,像不像你?”旺田指着月亮说。

“哪里像?”

“脸,像你的脸。”

小陆没好气地回道:“……我脸可没有这么圆。”

“谁说这个了。”旺田不看月亮了,转而看着小陆的脸,用手指轻轻掐了掐,“明明是在夸你又白又美,像月亮一样。”

小陆心里很受用,嘴上给予肯定:“这还差不多。”

旺田又笑,笑小陆是个小孩子脾气,得用好话哄着,时不时夸着,还跟小孩一样贪吃。小陆不忿,瞪着旺田,

“就你不像小孩,你成熟稳重,再有十年你就能当爷爷了吧。我可和你不一样,我还年轻得很。”

小陆一口气说了许多,旺田都听呆了,笑得不行:“那我毕竟岁数在这了。过完今天,我可就二十九了,再过个十年,我四十,郭小渔十六七,可不就娶妻成家,让我当爷爷了。”

“你二十九?”

“是啊。”旺田看着小陆,后知后觉地问道,“对了,你还没跟我说过你多大了呢。”

旺田对于小陆不知道的还有很多,不过从现在开始一点点了解也不算迟。

小陆说:“我二十二,要年底才二十三。郭旺田,你这算老牛吃嫩草吗?”

郭旺田笑着倒下,把小陆一起也拉着躺在床上。

“才差了七岁,算哪门子的老牛吃嫩草?不过你确实很嫩……”旺田翻了个身,轻轻压在小陆身上,低头看着他,“小嫩草,叫声哥哥来给我听听。你不是说今日我生辰都没送我礼物吗,我看现在就很合适,快叫。”

小陆张了张嘴,又觉得别扭,扭过头去不肯叫,旺田软磨硬泡了半天,把小陆闹得满脸通红,不得已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凑近些把耳朵伸过来。

旺田照做了。

“……旺田哥……生辰快乐……”

【这里有一段描写删减了,因为叔叔不给过。】


 

到了第二年春天时,小麦已经能满地跑了,小陆也是。

小陆腿上的骨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自由活动不成问题。因前半年都在静养,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迟钝又笨重,因此每天都坚持在院子里用自己削的两把木刀比划上半个时辰。

院子里的杏树又开了,风一吹就如雨般落下。小陆就站在漫天花雨里,身姿挺拔,动作优雅,明明是在练功,在旺田看来,却像是带来春天的花神在翩翩起舞。

专心运刀的人察觉到热烈目光,停下来偏头看着他,略带疑惑地对着他浅笑。这笑让旺田内心舒畅无比,他走了过去,拂掉小陆肩头的花,又摘掉对方发间藏着的一片花瓣,握在手心。

“天天这么练,不累吗?”

小陆擦擦额头的汗:“这才哪到哪,以前习武那会儿,从早上醒,到晚上睡,一天都要练,现在已经轻松很多了。”

他抬手动动手指,张开又合拢,继续说道:“虽然已经没有内力了,但学过的东西我不想丢,万一……反正,练一练总有好处。”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也不说话,光看着对方,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互相靠近,直到屋内传来郭小渔的惊呼。

“爹爹你怎么不喊我起床!上学堂要迟了!”

小陆猛地退了半步佯装在看花,旺田转身的功夫,郭小渔已经披头散发地从屋里冲出来到院子里洗脸。

“早饭,我去端早饭。”

旺田手忙脚乱地往屋里走,小陆则去给郭小渔梳头发。

从厚实的冬装换成春装后,小陆隐约觉得郭小渔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身上更有肉,也更结实了。

“今日下学后记得和凤先生请假,说你明日去不了。”旺田一边把水煮蛋剥出来放在郭小渔碗里,一边说道。

“知道了,我记着呢。”郭小渔老实站在原地,头发被绑好后自己摸了两下,突然想起什么,“不过,凤先生好像快要走了。”

“走?去哪儿?”

郭小渔摇摇头:“不知道。沈荷姐姐最近挺不高兴的,她告诉我的,说凤先生要去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但是答应会和他们常常保持联系。到时候书院也会有新的教书先生来。”

小陆闻言和旺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迷茫。沈阿牛和凤先生的事他们早已经知道,半个月前两家还聚过一次,二人看起来感情十分不错,总不能短短半月就发生了变故,因此分开吧?

“没事,等找个机会问问阿牛兄弟。”旺田低声对着坐在他旁边的小陆说道,“待会我送小渔去码头,你帮我把家里这些东西喂一喂。”

如今家里再次热闹起来,去年秋天,老师父送来两头小猪仔,旺田又自己去镇上买了些鸡鸭鹅回来重新圈养,虽然规模数量都不如小陆来之前,不过总归是在慢慢好起来。

小陆点点头,可似乎在走神,旺田频频看他他都没注意。吃了早饭,一大一小准备出门,趁郭小渔跑出门的功夫,旺田站在门口偷亲了小陆一下。

“别胡思乱想。”

“啊?”小陆有些迷茫。

郭小渔已经在不远处催促了,旺田一时半会说不清,挠着头挤出一句:“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小陆眨眨眼,低头笑,推着旺田出了家门。

这次旺田倒是会错了意,小陆在想的并不是凤先生他们的事,而是关于明天。

明天是郭小渔的生辰,也是小渔娘亲的忌日。郭旺田老早就和他打了招呼,说这天想带他一起去扫墓,问小陆是否愿意。

旺田的提的要求,小陆几乎都会同意,当时就应了下来。可答应后的心思百转千回,忍不住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他去井边打水准备清扫猪圈,低头看见井水的水面上倒映着粗麻布衣、挽着妇人发髻的自己。

他有些错愕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时间久了,他甚至快要相信它们真的是黑色。他在这家中,和旺田同吃同住,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在邻居们看来,“她”已经俨然成了旺田的另一半,这个家的“女主人”。

这个位置真的可以是他的吗?不,他该问的是,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小陆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将木桶推下井里,打碎了水面上的自己,一抬头,又看见了石桌边立着的木刀。

第二天天不亮就下起了雨。

小陆睡在窗边,被房檐滴滴答答的水声吵醒后有些难以入睡,于是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披着件衣服站在房门口,呆呆地望着天。

天应该快要亮了,只是阳光透不过厚重的云层,只照射出深深浅浅的缝隙,初春的雨十分冷,今早风也大。冷风裹挟着春雨扑面而来,小陆缓缓关上了门,将阴冷隔绝在外。

今日是郭小渔生辰,他得像中原人那样,做碗长寿面才行。

舀面,添水,揉成团,擀成面皮,再切成面条。小陆已经看旺田做了好几回,自己也学会了。他握着菜刀慢条斯理地将叠起来的面皮切成粗细匀称的条状,感觉这个过程让他心里很安宁。他手中的刀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自保,只是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他应该感到很满足。

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蹭他的脖子。

“还说我起来做的,你怎么醒这么早?”

“下雨了……睡不着。”

旺田沉默了片刻,胳膊上用了些力气,将人抱紧:“今日天气不好,你要是不想去,就和小麦在家,我和小渔去扫个墓,很快回来。”

小陆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旺田的胳膊:“上次我说会去,小渔看起来挺高兴的。答应了的事不能反悔。”

男人叹了声气,用手偏过小陆的脸,温柔地吻在唇角。

“你有心事,不愿和我说,却处处都顺着我,我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小陆眨眨眼,笑着说道:“你成天说我,我倒是觉得是你想太多了。只是春季多雨,这雨又不像夏天来的那样痛快,让我有些烦躁罢了。”说完小陆推开旺田,让他烧水煮面,自己要回去看小麦去了。

旺田把刚离开身边的小陆扯了回来,拉着人抵在墙上,略有强势地吻了上去,唇舌强硬地侵犯对方的领地,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一般。

小陆轻轻捶了他两下,又不再反抗,亲昵的吻总是让他心动不以,忍不住攀住对方的肩,乖顺地张开嘴容忍对方的掠夺。

半晌旺田才喘着粗气放开小陆,用手指按着对方湿润泛红的唇。

“自从你做好了那对刀开始复健,我就察觉到了,你是不是……”旺田闭上眼,将头埋在了小陆的肩膀处,“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们在昏暗的厨房里安静地拥抱,可关于是否后悔这个话题,小陆却发现自己给不了答案。

旺田能给的了吗?他总是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舞刀,眼神中除了欣赏和惊艳,是否还藏着更深的想法。

睡到自然醒来的郭小渔获得了属于自己的长寿面,面上还卧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慢慢吃,这面可是你表姑亲手给你做的。”

旺田笑着把筷子递给小渔,小渔认真地对小陆道了谢。一家人吃完早饭,旺田把小麦用布包好捆在自己的背上,小陆拎着装了东西的竹篮,三人撑着伞往村外走去。

小渔娘亲的墓离他们家不算太远,是找风水师特意算过选的位置。树林中间的空地上,孤零零地一个坟茔,看起来格外寂寥。

旺田将小麦解下来交给小陆照顾。自己和郭小渔先动手将坟茔上的杂草拔掉,又把食品酒水规整地摆在墓前,然后上香烧纸。

小陆抱着孩子站在一旁,听着父子俩一边烧纸一边低声碎碎地讲着许多话,如郭小渔开始上学堂,个子也变高,身体也壮了;家里的牛羊因为变故卖了一次,不过现在又重新养了回来;希望逝者在天有灵,保佑小渔平平安安,保佑一家人平安喜乐。

他以前见过类似的场景,清明节时,他和姐姐所住村落的村民们会踏青祭祀,扫墓烧纸。左一堆,右一堆,黑灰色的纸灰被打着旋的风吹往别处。

熊熊烈火瞬间吞没纸钱,而烧一个的人的话,会烧很久。

小陆从发呆中回过神,旺田面前已经只剩微微挣扎的余烬,郭小渔正在说话。

“……娘,除了爹爹,表姑也在照顾我。他对我很好,比爹爹对我更好。娘,请保佑我们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好不好?”

郭小渔郑重地叩了三个头,小陆最后也上了香。墓碑上的字迹工整,应该是旺田请人来写的,郭沈氏婉月。沈婉月,那也是个如月亮般清丽温柔的女子吗?

天还在下着雨,似乎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树林里除了雨声和鸟叫,一片寂静。三个人收拾好后准备踏上归家的路。小陆刚抬起脚,猛地偏头,将目光落在树林的深处。

似乎有一道视线从那边而来,却在自己发觉时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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