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颅》-第二部分-第十三章

译者：疯狂周博士

统稿：斯派尔

贝塔·加蒙的死者

融合

亡者之颅

 

 水星-欢欣杀伤区，沃斯湖畔

            火焰吞噬了库拉洛斯。侍从骑士的离子盾吸收了第一枚炮弹爆炸的一部分伤害，坚持的时间长得足以让多洛兰目睹火焰包裹住他，足以让他看到飞旋的弹片在击中崩溃的护盾时绽放光芒，足以让他的一部分大脑和心灵感叹它的美丽。随即，一息之间崩塌，库拉洛斯消失了。

            阿卡斯蒂娅从机械的连接中感受到它的死亡。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

        然后，冲击波撞上了她。

        压力波掀起厄拉托斯，将它扔向湖畔。阿卡斯蒂娅的头撞上驾驶座的靠背，世界天旋地转。厄拉托斯的双腿在空中踢击，旋即落入水中，溅起白色的水花。力量透体而过，面前的屏幕一片朦胧。她的坐骑一半浸没在黑水中。不过，她能看到泰坦，能听到它拖着脚步前行，掀起的浪花拍打在她的坐骑上。厄拉托斯踢动腿脚，破开湖水。泰坦几乎就在她头顶，在浅滩上涉水而行，向远方隆隆地发射炮弹，泥浆和缆线液体从它的伤口处流淌出来。湖水拍打在它的胫部装甲板上，瞬间冻结。静电杂音和尖叫声在阿卡斯蒂娅的耳边嗡鸣，破碎的符号在她的鸟卜仪屏幕上旋转。厄拉托斯的警报仿佛交杂的恐惧尖叫。当死亡泰坦逼近时，她能感觉到恐惧铺天盖地袭来，从头盔连接中涌向抽搐的坐骑。茫然、原始，骤然间彻底失控。它看到她了。

            “普路同！”她喊道，“普路同，你个混蛋，你在哪里？”

            她同样感觉不到卡拉多克的存在。只有这一次，他的意志钻入脑袋的感觉将会意味着凄苦之外的东西。

            掠夺者几乎踩上她。冰结的湖水伴随它的步伐泛起泡沫。通讯的静电杂音里有一种声音，一种韵律，一种重复的嗡鸣，仿佛液体浸没肺部发出的垂死喉音。就是这种声音，她的母亲躺在他们安置她的小床上死去的声音。临终的时刻在愈发急促的呼吸中一秒一秒度过，虚弱的手指握住阿卡斯蒂娅的小手。她必须出去。她必须出去。阿卡斯蒂娅感觉自己挥动拳头狠狠砸向驾驶舱的舱门，感觉到手骨碎裂。死亡泰坦停下脚步，在折断的脖子上垂下头，双眼中的幽光在目标屏幕上荧荧闪烁。

            炮弹击中它的头部，轰入皴裂的皮肤。连串爆炸在它的头部和肩部沸腾，它直起身，关节摩擦响动，举起火炮手臂。一架娇阳军团斑驳绿色涂装的战犬从硝烟与火墙中冲出，炮口向踉跄的掠夺者倾泻火力。

            

            “坚持住！”阿布哈尼·卢斯·莫哈娜喊道。凶兽的火神巨型爆弹炮开火。黄铜弹壳洒落在岸边的泥地上。旋转炮管喷出二十米长的炮口火焰。

            敌方掠夺者开始转身。它迎着不断轰入躯体的弹丸举起自己的火炮。

            “火力来袭！”她的副机长喊道。阿布哈尼咧开嘴。通过连接，她能感受到自身泰坦的反应堆在咆哮。

            “现在为我起舞吧。”她嘶声说道。

            掠夺者开火了，但凶兽已经斜向跑开，同时射击和加速，而此时爆炸正沿着它的路径舞动。掠夺者的火力尾随战犬，炮管如同断臂残肢一般晃动。凶兽奔跑在爆炸弧光前方一步之遥。阿布哈尼能在视觉和触觉边缘感觉到她的分队存在，近在咫尺，几乎就在她们需要在的地方。

            “看着我！”阿布哈尼咆哮道。她的双眼便是引擎的双眼，目光紧锁敌人，涂满目标数据。“看着我，铁杂种！”

            “武器热度达到阈值！”她的火炮副机长喊道。

            闪光信号在意识边缘绽放绿色，清晰可见。

            “没关系。”阿布哈尼说道，“现在，姐妹们。拿下它！”

            光束从侧面和后方击中掠夺者，洞穿皮肤。另外两架娇阳战犬绕行于周围，在疾速跑动中射击。幽明的光芒和黑色的液体在掠夺者扭动的躯体上沸腾。涡轮激光炮的火力透体而入。装甲板在眨眼间熔融成渣。它没有倒下。

            阿布哈尼·卢斯·莫哈娜从她的宝座上看着闪耀的黑云从伤口处飘出，在空中盘旋扩散。她花了一秒钟才意识到那不是烟，而是昆虫，黑色的身躯在火光中闪烁，吞没激光的爆炸，轰然化为灰烬。

            

            娇阳战犬的脚步震撼了驾驶舱里的阿卡斯蒂娅。多彩的碎片萦绕在她的视野中。她的感官变得模糊，既柔软又尖锐，脸上和嘴里都有血。她能感觉到她的坐骑正无力地试图回应她半清醒的头脑。又一阵颠簸，世界骤然颠倒。她大口喘气。浪花在她身上拍打、粉碎。鸟卜仪亮起来。她的手和脚同时开始操纵控制器。痛楚深入骨髓。碎裂的骨头在磨擦。胆汁填满口中。

            “起来，起来，起来！现在！”

            厄拉托斯挣扎了一阵，然后安静下来。它的腿又踢了一下，随后绷紧，武器臂扶住身躯。

            “就是这样，我漂亮的马儿！”阿卡斯蒂娅放声咆哮，侍从骑士开始站起。

            

            “拿下它。”阿布哈尼叫道。

            宽广的思维空间中活跃着威胁指示器和武器开火的闪光。犬牙交错的战火照亮了湖岸和周边方圆五公里的平原。引擎在燃烧、开火、迈步、倒落。一切都仿佛远在天边，不过是掠过耳边的风雨声。心中一念唯有她眼前的猎物。

            三名猎手在掠夺者周围绕行。她们的火力毫不间断。这是娇阳军团的其中一种狩猎模式。通常由四架战犬执行，被称为“回旋杀戮”。其中一架泰坦吸引敌人，而其他泰坦则在四周分散就位。然后她们会开火并移动，以螺旋形同步游移，如此一来，目标转向其中一名折磨者时就会对其他单位门户大开。与此同时，每一架泰坦都会循环使用两门火炮的反应堆能源和弹药储备，这样当其中一门开火时，另一门可以装填、冷却或者再充能。只要操作得当，这是一种足以击垮最大的战争引擎的狩猎模式。在三架战犬的情况下，它同样致命。但她们的猎物不会死。

            阿布哈尼厉声咆哮，凶兽的涡轮激光炮向敌人开火。光束在它转身时命中，轰入左武器臂损坏的残骸。眨眼间，它们被一条耀眼的光之绳索串联。左臂的残骸熔为废渣。来自战犬泰坦猎神赠礼【1】的等离子射流焚穿金属昆虫组成的云团，击中敌方泰坦的右大腿。阿布哈尼看见猎神赠礼的反应堆指示器闪出红色。

            “反应堆排气，武器关闭。”传来猎神赠礼的声音。她将反应堆半数的输出投入单独一发等离子轰击。掠夺者脚步趔趄，倒向一侧。随后，不知怎的，它作出不可能的举动，重又站了起来，金属如同血肉一般鼓动。一瞬间，阿布哈尼注意到它阴影中的侍从骑士，她本以为已经死了，却又站了起来。

            

            阿卡斯蒂娅抬头望向掠夺者。在这个距离，她能看见它的装甲板上未曾修复的战伤图案，以及从胸前垂下的断裂缆线。厄拉托斯举起热能长枪。掠夺者的头部扭曲变形，布满被火焰灼烧的疤痕，驾驶舱内幽明的光芒刺痛阿卡斯蒂娅的双眼。她依然能尝到口中的血腥味。她咧嘴微笑。

            “燃烧吧。”她说道。

            厄拉托斯开火。蓝白色的热能光束从骑士的手臂向上戳刺，贯穿掠夺者的下颚，沿着颅骨后部熔融，钻入它的躯干。掠夺者的肩膀和胸部扭曲变形。爆炸从内部迸发。刹那间，它似乎被冻结了，随即身躯拱起，挺直，将厄拉托斯的长枪光束下拉至胸口。锈蚀的装甲四分五裂。淤积其中的油污喷涌而出，向下流淌的同时开始燃烧。它在扭曲，举起手，发出无声的尖叫。

            热能长矛的光束中断了。“后退！后退！后退！”阿卡斯蒂娅大喊出声，操控厄拉托斯向后撤步，泥浆飞溅。掠夺者静滞不动，内中的火光照亮了被刺穿的躯干。它缓缓低下头，幽明的光芒逐渐消散。一瞬间，阿卡斯蒂娅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是在通讯中，而是在耳中。一个孤独的声音在恳求。红蓝相间的火焰从内侧炸开掠夺者的背部，装甲板抛飞、旋转。旋即，更多爆炸在它的内脏中迸发，炸穿它的头颅和肩膀。翻滚的冲击波逼近撤退的厄拉托斯。阿卡斯蒂娅感到一阵胜利和解脱席卷全身。

            接着，她感到地面在晃动。一次，两次，在她的坐骑上蔓延，穿透她的骨骼。

            

            “敌方引擎！”阿布哈尼喊道。爆炸击中凶兽的虚空盾，把它像水上的泡沫一样崩碎。

            燃烧的地平线上走来一架引擎，身躯高大，颜色几乎被火焰熏黑，包裹在萦绕周身的晦暗中。它的头部是一团残破的缆线缠绕着一颗破碎的颅骨。它的吼叫透过空气、通讯和思维空间传播，声音如同损毁过载的机器发出的尖啸。它的存在使得像素点在屏幕和传感器上旋转。她能听见昆虫和破旧电缆的嗡鸣，能闻到燃烧的油料气息。

            断断续续的激光从它的肩头射出，炸穿姊妹战犬的护盾。新的敌人又踏出一步，震撼四野时，她们已经开始四散移动。

            阿布哈尼抬头望向新的敌人。

            寒意席卷全身。

            即便已然破败焦黑，但它纹章的残余仍然贴附在双肩上，形体的线条仍然在它损毁的皮肤下诉说。她认出来了。刹那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在漂浮……接着，焦黑的战将再次怒吼，随即开火。

            

水星之墙，碎片堡垒，指挥掩体

            碎片堡垒顶部的指挥掩体中，纳苏巴吓了一跳，放下战地望远镜。照明补偿器已经被禁用以辅助夜视。她刚刚看到一架烈焰军团泰坦在彻底的反应堆爆炸中腾空。霓虹色的光亮映入眼帘。她能看见造成击杀的两架敌方引擎，火光中的两个犬牙交错的轮廓，肢体已经断裂，却依旧在移动，拖动泰坦进入战斗。她的口中也有一种味道，苦涩的金属味，仿佛变质的牛奶和血液。

            “立即汇总。”她喊道。

            “沿沃斯湖南岸的战斗正在加剧。”一名军官弯腰趴在一组透出绿光的屏幕上说道，“整个战斗群正在交战。敌方引擎正在推进。已歼灭的敌对单位在烈焰军团引擎编队中启动。距离城墙，一百零七公里。”

            “我们和烈焰军团指挥控制驻地的连接呢？”

            “内部通讯系统出现错误和间歇性故障，将军。”

            “那就派个人，叫他们其中一个人上来，现在。”

            她转身回到观察窗前，举起战地望远镜。就在这时，远处某个巨大的东西腾空而起。蓝白色焰火冲上夜空，照亮了云层底部。汗水顺着她衣领下的皮肤流淌，而酷热只是部分原因。

            “上层炮台的瞄准和测距单位说，他们无法区分有效射击的目标。”苏尔科娃说道。

            “弹药损耗？”

            “我们已经消耗了大量固体弹药，但城墙等离子反应堆和充能线圈还在运作。输出效率为百分之七十三。”

            “如果我们不能找准目标射击，那就没什么效率可言了。”

            “将军，”另一个声音喊道，“科迪尔堡垒发来信号。”

            “接通。”她回答道，双眼仍然紧盯放大的战斗场景。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敌军和友军的识别符文如同漂浮不定的琥珀一样旋转。

            “将军。”一个声音在通话器中咆哮，声音十分沉重，充满机器调制感，在静电中断断续续。这是欧申诺，被任命为科迪尔堡垒的指挥官，这座堡垒位于南方六十公里外，是水星之墙的第二处附属工事和指挥点。他是阿斯塔特，或者说曾经是，原体圣吉列斯的一名子嗣，在战斗中倒下，被安置在无畏的躯壳中回归继续服役。

            “指挥官。”她回答道。

            通话器中传来一阵失真的啸叫。

            “将军军军……”欧申诺的声音拉长成为一串嘶声。

            “修好它！”纳苏巴喊道。

            “将军，”欧申诺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们收到盲区前沿部队的报告。大规模编队正沿中部高地山脊接近，并向北部展开，直指当前交战区域。”

            “定位和兵力？”

            “复数引擎，完整地面护卫，军团级分队。这是个完整的泰坦军团攻势。近距离目视确认。它是死亡军团。”

            观察窗外又闪过一阵烈日般的辉耀，爆炸的频闪泛起涟漪。

            “那我们是在和谁战斗？”

            

水星-欢欣杀伤区，沃斯湖畔

            阿布哈尼·卢斯·莫哈娜仰头凝视着死亡向她大步走来。

            暗夜食肉兽【2】曾是一架骄傲的引擎。作为钢铁与战争的美丽结合，当大远征将群星纳入新的帝国时，这架战将级泰坦曾在银河系各地的战场上行走。它死在贝塔-加蒙，陨落于赤地千里的平原上，当娇阳军团逃离泰坦之死时，它神圣的钢铁被遗弃在葬地。丧钟为它而鸣，为它和它所有失落的兄弟姐妹而鸣。工造士们的机油泪水曾落入熔融白银的坩埚中，电僧们的挽歌曾在电容和电路中萦绕。它消逝了，成为万机神遗留在战场上的一块神圣碎片。

            高贵的娇阳猎人，十多位娇阳的姊妹与女儿驾驭的战争引擎，凶兽的亲眷……死去。消逝。成为一段光荣的记忆。

            现在它向阿布哈尼·卢斯·莫哈娜走去。

            它的钢铁皮肤披挂在骨骼上。装甲上锈迹斑斑，战败的致命伤口洞穿它的骨架。当它行走时，轰炸的火焰被吸入身躯，被窃据它的尸体作为躯壳的东西吞没。破碎头颅的目光宛如燃烧油井的光芒。她感到一个声音钻入她的头颅，在两架引擎间搭起一座桥梁。一声哀号，当灵魂与精神消逝在湮灭中时爆发出愤怒、痛苦和抗争的高声呐喊。这就是暗夜食肉兽第一次死亡时的声音，是它的系统和引导它战斗的女人的声音，是她们堕入黑暗时挥之不去的哭喊。阿布哈尼感觉到死亡泰坦的火焰触及她，感受到它的预示，理解了它的意义：现在的你曾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将是未来的你。

            阿布哈尼做了她唯一能做的事。开火。娇阳军团是帝皇的猎手，在战争中迅捷、狡诈、致命。她们削弱、欺骗敌人，然后用引擎武器的力量打出致命一击。她的祖母，也是创建军团的大团长，曾说过：“势不可挡的攻击只需要释放一次”。已经无处可逃，已经无法运用巧妙的动作切换和佯攻。当凶兽用尽它的最后一分力量向战将咆哮时，她泪流满面。那一刻，阿布哈尼看见了生命轮回的残酷玩笑。000

            暴雨般的激光束和巨型爆弹击中暗夜食肉兽的头部。它没有护盾。金属撕裂、脱落，致命伤口处的缝隙开裂，灰烬、余火和鲜血涌出，洒落地面。它扭动身躯，如同被水淹没的人一样颤抖。它的火炮发射。爆炸在她们周围的战斗中绽放。

            一束激光，更渺小、更狭窄，却如星辰般璀璨，切入它的右腿。它向后滑倒，脚步趔趄。阿布哈尼在鸟卜仪上看到一架维罗尼骑士的轮廓在暗夜食肉兽的腿间跳动，用一束白光向上切开它的身躯。死去的战将浑身颤抖，瘫倒在地，熔化的金属正从体内涌出，但无论是何种亚空间邪物被灌入拖出坟墓的躯体，它都不会善罢甘休。它的火炮手臂向四周扫射，爆炸掀起湖岸的淤泥和黑水，飞溅入空中。它也依然在向前移动，即便腿脚已经分崩离析，躯干已经破败不堪，它依然拖着双腿前进。凶兽倒退行走，不断开火。巨型爆弹炮失灵，炮管被高热烫成黄色，自动装弹机卡住。

            阿布哈尼咒骂出声。

            “电容百分之四！”她的副机长叫道。

            “反应堆输出达到临界状态。”

            “坚持住！”阿布哈尼喊道。

            暗夜食肉兽举起残破的右脚迈步。它的脚掉落下来，半熔化的活塞炸开，支架被切断，顷刻间死去的战将变成一场断裂的金属与火焰组成的雪崩。

            “躲开！”阿布哈尼在通讯中大吼。凶兽向后跳跃。在视线边缘，阿布哈尼看见维罗尼骑士在战将的躯体撞上淤泥和湖水时大步走开。蒸汽升腾，随即迸发出一股翻卷的红色火焰，驱役它身躯的东西尖叫着飞向天空。

            凶兽停下，武器臂瘫软了一秒钟，热量从巨型爆弹炮的桃红色炮管中逸散。它垂下头。阿布哈尼·卢斯·莫哈娜在驾驶舱里闭上双眼。她能感觉到自身的愤怒在歧管中沸腾，又在引擎筋疲力尽的反应堆重建动力时反射回来。她睁开双眼。凶兽直起身。

            “动起来。”她喊道，“升起护盾，充能火炮，标记目标。”

            她意识到天空被火光照亮。爆炸在湖岸边此起彼伏。灼眼的光线将浓雾染成白色。倾倒在湖面的油料被点燃，湖水自身仿佛也在熊熊燃烧。她在观望时看见一架泰坦，应该是一架夜魇型【3】，跌跌撞撞地穿过一团汹涌的等离子火焰，背部和四肢的金属在狱火中被烧蚀剥落。

            “找到其他泰坦。”她下令道，“我们返回编队，找些东西杀。”

            她在感官边缘看见孤独的侍从骑士绕了一圈，当凶兽的亲眷缓步回到传感范围时，它与她们结为宽大阵型。她按下传输键。

            “维罗尼骑士。”她开口呼喊，又停了下来，想要说出口的官腔在嘴边被咽了下去。“谢谢你。”她说道。

            “我的荣幸。”回应传来。

            

            <融合护盾！各分队，融合护盾！>特拉考隆在思维空间和通讯中高喊命令。狂怒女王后退一步，火黄蜂和太阳之怒走向它的肩膀两侧。

            一股冲击波从左侧击中狂怒女王。特拉考隆甚至没有意识到来源。爆炸迸发，眨眼间在护盾的弧形上蔓延，随即在一声雷鸣中消散。

            <计算完成，>兹塔-贝塔-1的声音传来，<同步化达成并传播。>

            <开始。>他心念电转。

            <如你所愿。>兹塔-贝塔-1回答道，<我等合而为一。我等浑然一体。>

            融合多架泰坦的虚空盾并非简单的工作。只要发生一点错误，最好的结果是护盾遮罩失效，最坏的则是毁天灭地，大难临头。每架机器的灵魂和精神都必须趋于一点，以相同的节奏运行，由此，护盾投射器的振动和电子输出相互匹配。同一军团的引擎使用神圣的代码，在一架架引擎间传唱、共鸣，超复杂方程的模式和解答抚慰并鼓动每一架的系统，直到它们以相同的输入-输出旋律悸动。达成这一点需要精湛的技艺与勤勉的训练，而在战场上实现所需要的勇气和精度已经超越了大多数泰坦机组所能达到的。进而，当周遭炮火连天，敌方引擎虎视眈眈时融合多个分队的泰坦力场，则需要足以触达一切机械的神圣真理的能力。需要奇迹。

            在烈火中，三架泰坦的护盾熠熠生辉，森冷的银色在滔天火光中流泻、消散。电光在半空中激越，虚空外壳相遇、碰撞、挤压，一同流转不息。

            其他引擎的灵魂在网状数据桥上流淌。特拉考隆能感觉到两架掠夺者存在的重量和机组成员的呼唤。模糊的魅影在他的视野中一闪而过。三台反应堆的咆哮锁定在同一脉动中，在他的胸腔里搏动出敲打铁砧般的韵律。

            <迈步。>他发出信息，三架泰坦整齐如一地迈步向前。

            一个身影向他们蹒跚走来，身躯高大，跌跌撞撞，炮口喷出破碎的等离子球。光球击中狂怒女王和它的亲眷面前的空气。第一层虚空盾崩溃，但三者共享的发生器已经在护盾崩塌的同时再生。通过与其他部下的数据连接，他能感觉到其他泰坦也在同样行事：融合护盾，匹配武器射击和反应堆输出。向前行进。踏入烈火。开始杀戮。

            <所有武器锁定目标。>他发出信号，<循环使用反应堆和弹药。连续射击……命令泰坦禁卫加入，现在。全面交战。>

            敌人染为绿色。机器跃入视野。炮管开始转动。地面震颤不已。神的力量包裹住他。钢铁与光芒，以及此刻的浑然一体。他不是特拉考隆。他不是狂怒女王。他是火焰的意志，还是愤怒和光辉。翱翔……化形……燃烧。

            <遵命。>神之机械的合唱传来，深沉的夜色消散，在光芒中被揉碎。

            泰坦禁卫分崩离析。烧焦的肉体和撕裂的盔甲飞入空中，如同细沙被狂风卷动。特拉考隆透过机器的双眼看到这一幕。激光射流锯开他们，洞穿装甲层和硫化橡胶。身影在弥漫的硝烟中穿行，渺小而迅捷，仿佛油亮的金属铸成的巨型昆虫。如果他们直起身，每一个都会有凡躯三倍的身高，但他们躬身奔跑，背上搭载的武器疾射光线。在狂怒女王的视野中，他们仿若汹涌的虫潮。

            <猎手自动机兵，左翼。>他发送道。

            <执行。>太阳之怒的回应传来。另一名机长的传讯是一道锐利的光芒绽放。转瞬间，另一架泰坦转过身，火炮手臂上的炮管旋转，喷吐出炮口闪光。炮弹在蜂拥而来的自动机兵中爆炸，金属撕成碎片，地表在冲击下隆起。太阳之怒将旋转的炮管划过地面，将奋勇前冲的敌军啃啮殆尽。一种狂乱的协议在驱动自动机兵，特拉考隆确信，这种吞噬一切，腐化一切的东西来自于置身不可触及之地的代码集。在今天之前，在战争让所有不可想象之事成真之前。

            太阳之怒的火炮喷出最后一口火焰，又旋转了一秒钟。

            <弹药耗尽。>太阳之怒说道。

            泰坦禁卫正在重整，在狂怒女王及其亲眷前方三百米外盾牌互锁，结成线列。尸体横亘在盾牌线列之前，仿佛一道撕裂的银色与捣碎的红色组成的潮汐线。

            他们正沿着湖岸线前进，战斗群的其他成员随同跟进。敌军的轻型快速地面单位正从南方推进。废代码和连接中断的声音在思维空间中沸沸扬扬。如今，凝聚力不止是通讯问题，还是视野和本能的问题。不过，这就是烈焰军团的方式：在战争中浑然一体，戮力同心。快速地面单位只能意味着一件事：另一支大军正在逼近。他们本就以寡击众，而现在敌人派出更多兵力进入战场。它们的战术很简单：将烈焰军团钉在原地，同时消耗他们的弹药和数量，将他们赶进口袋，然后用另一支部队打击口袋。胜利。如果不付出超过对手承受能力的重大损失，这种胜利绝无可能。在湖边与特拉考隆交战的数量不足以牵制他的战斗群，前提是它们只是泰坦。但它们不是。它们是别的东西，数百次战斗中牺牲的忠诚派被不洁的灵魂驱役，行走以对抗活人。这是一种侮辱，一种可憎的行为，而它奏效了。他们仍然在这里，鏖战数小时，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战斗群的两个分队已经涉入湖中，在湖水漫过腰际时搅动泡沫。如果他们能从北方开辟一条交战角度，就能包围并焚毁敌人。事实上，湖水比仅有的调查数据所说的更深，被搁置在一处地下深渊上。引擎无法穿过，因此不得不沿着湖岸平行涉水，与敌军侧翼交战。武器发射的热量将水烧成蒸汽，雾气在泛起涟漪的湖面上翻腾。弹药在水面下引爆，湖水间歇喷涌而起。冲击波荡漾湖水，拍打在红黄色泰坦的小腿上。

            湖岸上，火光和烟雾笼罩地面。城墙火炮已经停止射击，无法选择清晰的目标，也无法与战斗群沟通以标记火力点。随着战斗深入，远距离通讯在愈趋激烈的静电风暴和数据腐化下崩溃，甚至泰坦内部的通讯也断断续续。魅影和尖叫在思维空间中嘶吼。战斗化为血腥而炽烈的争斗，但它只会有一个结果。敌方的重生泰坦正在倒下，身躯的金属被熔化成渣，粉碎为原子和灰烬，内中的不洁灵魂在嚎叫中被送入葬火。

            <鸟卜仪接触，南方一百三十五度方位出现复数引擎和地面单位。>迪维希娅发送道，<估算距离八千米，接近中。>

            <炮弹来袭——>卡索开口道。

            爆炸将地面的景象化为一片白芒。一声嚎叫在白炽之炎中绽放。光斑裂解成为火焰与等离子组成的悸动拳头，挥上一公里高的天空。特拉考隆感觉到狂怒女王在共感的怒火中颤抖。一瞬震惊与愤怒在钢铁与电流中传递。他知道那是什么：反应堆彻底破裂，一对烈焰军团泰坦在耀眼的瞬间死去。随即，冲击波向他们涌来。虚空盾光芒闪烁。白炽之炎伴随结晶化的数据旋转。

            <那是愤怒火神和葬火豺狼。>卡索大口喘气，他的信息充满震惊的沮丧。

            <消灭射击源。>他厉声说道。

            <远距离，多个来源。>迪维希娅回应道，<激光和导弹协同攻击。我们在它们的射程内。>

            <那它们就在我们的射程内。>特拉考隆咆哮道，<协同，准备好就开火。>

            他的唇间呼出火焰，灼伤他的舌头。

            狂怒女王、太阳之怒和火黄蜂正在转向、前行。身后的另外四个分队跟随行动。与重生泰坦的战斗仍然遍布在湖岸和湖面上。

            现在，白炽之炎已近乎完全。机组成员的声音融入机器的声音。他感到目标符文锁定，冰冷的寒意探入炽烈的火焰。武器旋转。他的亲眷与他同步动作，两个巨人只在他们的战将面前相形见绌。他们剩余的武器是火山炮、等离子毁灭者和涡轮激光炮，导弹和火箭架已经射空，火炮弹药已经耗尽，只能向看得见的东西开火。在八千米外，死亡军团的第一批真正的引擎正在前进。

            它们并非先前那些损坏而又重生的邪祟。它们身披猩红与黝黑涂装，饰以金色边缘，正在向前行走，从容不迫。骷髅在苍白头颅下悬垂的缆线上晃动，残破的旗帜和锁链交缠在身上。就在特拉考隆感知到它们的同时，废代码的嗡鸣在他周身响动。士兵和战斗机器在死亡军团先锋的阴影下移动，白花花一片，铺就一张光亮的红色与腐蚀的铬白色夹杂的地毯。战犬在前方奔走，枯骨和钢铁色的骑士集群在它们身边迈步。在它们身后，掠夺者在行走。在白炽之炎中，它们的火炮和双眼是黑暗的斑点。当他们锁定远处的引擎时，腐败的代码从目标符文中飞旋而出。

            他的一部分，人类思维与人类意志的一部分，注意到这些引擎正以四分之一速度逼近，较轻型的引擎排成线列奔行，错落有致，以便它们能以七排纵深开火。这是湮灭的配置，是死亡军团与那些标记为不止击败，更要彻底毁灭的敌人交战的方式。仿佛它们感觉到了特拉考隆的目光，为首的死亡军团泰坦吹响战争号角。轰鸣的声响在硝烟弥漫的地面嚎叫。

            <开火。>特拉考隆心念一动。

            一束束激光在神之机械间跃动。蓝、白、红三色的光芒在八公里的空气中交织成网格。刺耳的战斗喧嚣此起彼伏，响彻云霄。烈焰军团的光束摧毁一架战犬的护盾，虚空气泡在光斑中炸开时，它向侧边跨出一步，巨足踏碎一排蛛形肢体的坦克，爆炸在它脚下绽放。特拉考隆感觉到目标锁定的寒意，以及发自内心的回应吼叫。一道湛蓝色的能量切开世界。战犬的步伐转过一半时，火山炮轰然命中，光束烧穿它的武器臂，洞穿外壳，射入内部隔间，弹药斗和弹仓内的炮弹转瞬间化为蒸汽和光芒。

            战犬并未从它的族人获得的提升和改造中蒙恩。对它而言，镰刀之父只是给出了一丝浅尝辄止的呼吸，只够将它的机仆和工造士与它的骨骼融合，在它的内部空间填满凝固的血液和凝胶状的骨头，在通讯中汨汨流淌。它们在火光中一闪而逝，同时火山炮的光束刺入引擎核心，源于它自身腐朽核心的等离子把它炸得四分五裂。

            <引擎击杀。>特拉考隆不确定这是谁的声音，抑或是不是自己的声音。无关紧要。他正行走在湖岸边，湖水抛诸身后，亲眷伴随左右，此刻敌人正从远处涌现，越来越多。他感觉到身旁太阳之怒的存在，听到它的声音对他说话，此时他们步调一致，深吸一口气，准备开火。

            <我们是——>声音开口道。

            空气中泛起涟漪，一道划痕掠过夜空，一声尖啸如同刀尖划过一块玻璃。

            太阳之怒的头颅炸开。掠夺者的腿部继续走动了一瞬，随即倒下，坍塌，虚空盾失灵。护盾的同步遮罩迸裂。特拉考隆感觉到瞬间的反馈，仿佛惨白的刺痛插入颅骨。太阳之怒倒落地面，火焰在它的躯干上翻滚。

            <什么——>迪维希娅开口道。

            <亚空间导弹。>卡索咆哮着回答，此时另一声尖啸撕开声音和代码。

            亚空间导弹……古老而珍贵，因其目的和用途而孰为可憎。从一架引擎发射后，导弹钻过空间结构，途径彼岸的界域，随即撕开返回现实并爆炸。由于它们绕过了自然法则，护盾无法阻止它们，装甲无法阻止它们。它们就像过去的时代里刺客用以洞穿王者盔甲的针状匕首一般。

            明亮的爆炸笼罩在火黄蜂的背部，撕开它的背部导弹架和一半的背甲。掠夺者咆哮出一串受伤的代码谩骂。等离子束从远处射来，在它失效的护盾上炸开。狂怒女王与特拉考隆齐声怒吼，大步向前，走入射击线。

            虚空盾炸开时迸发的剧痛。

            <目标锁定。>

            <正在开火。>

            光束扑向远方，反应堆和武器的尖叫仿佛是对身旁垂死和负伤亲眷的悲号。

            <目标护盾失效>。

            <击中引擎。>

            <击中引擎。>

            恶魔武器击中战斗群中的引擎，尖啸、爆炸、摧残，伤痕累累的金属被撕成碎片坠落……燃烧……世界在燃烧……

            计算数据从兹塔冰冷的认知和迪维希娅与卡索的头脑涌入他的意识：不断增加的敌人数量、武器和反应堆状况、损失和受伤的引擎、战争中冷酷的因果比例。他们会死在这里。数字的理性变动说明了这一点。他想起特使杰隆修斯-奇-拉姆达，想起技术神甫的话。

            “我希望数据不是这样，但归根结底，我只是机器真理的仆人，湮灭正在降临。”

            不。一个他知道是自己的声音说道。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前进。我们尚有余力。我们就是胜利！

            狂怒女王在他的意志下动作。敌人的攻击照亮了远方。

            <所有单位，团结起来，保持火力，我们就是胜利！>

            三千世界沦为火狱，成功的计算消散在此刻他与引擎之间灿烂的连接中，耀眼得无以复加。敌人的阴影在地平线上倍增，而他走向它们，拉近距离，开火，而他亲眷的引擎也在开火，地面在爆炸中翻飞，空气在燃烧。敌人的火力倍增，在地面上交织成条纹状的斑块。数字、比例和胜算在他的视线中落入炽热的边缘，化作黑色的微尘。白炽之炎的声音齐声共鸣。他在战争中前进，还是在战争中沉入南柯？

            <目标锁定……>

            <武器开火……>

            <目标锁定……>

            <护盾失效……>

            <武器充能中……>

            <反应堆输出上升……>

            <背甲受创……>

            <损伤……>

            <武器开火……>

            他在流血，炽热的血液从肩上滚落……他的护盾斗篷化为黯淡的褴褛。这么多……他的视线中有这么多。他眨了眨眼，发现在用自己的眼睛看，视窗外的战斗是一片刺眼的光芒。驾驶舱内散发出烧焦电缆的味道。他的左臂湿漉漉的，共感的创伤喷出鲜血，从肩膀流向胸口。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他在漂浮，神志和思绪升至九霄云外，意识到他的金属皮肤受到重击，以及他麾下的泰坦正迎着炮火前进。他感觉不到恐惧或连接中断，因为他连接上了，他与战斗中的机器融为一体。这只是一瞬间，是来自他倾注了全部心力的机器赠予的最后一份礼物。

            爆炸照亮远方，沿着前进中的引擎的第一道线列蔓延，将坦克和自动机兵撕扯到空中，吞没了死亡军团的身影。导弹从他们身后延伸，激光和等离子脉冲，炮弹的洪流抛射、落下，如同一只不怀好意的手撒下致命的种子。

            特拉考隆猛然回到白炽之炎的光亮中。

            新的数据微粒在他的视野中旋转。覆盖敌军前进路线的轰击组成一道喧嚣的烈焰与光明之墙席卷地面。从他们身后超过一百公里处，城墙火炮正在开火，围住杀伤区，用跨越一百公里的一击划开它。

            在他身后，特拉考隆听见嘈杂的声音在通讯连接中成型。

            <烈焰军团。>即便在风暴中扭曲失真，特拉考隆仍然能感觉到这个词的分量，认出它，认出它的专注，对胜利的淳朴意愿，束缚于它和说出它的机器的知识年代。<我们与你并肩行走，我的族人。>总机长塞顿说道。从水星之墙的方向，第一支烈焰军团主力泰坦步入战场。上百架战争引擎，附属的骑士和地面步兵大队随同行动，在他们中央有两架机器比其他所有的都要高大。直入云霄，挂满毁天灭地的武器，脊背蜷缩在肩负的要塞之下，步伐唤起雷鸣般的地动山摇。他们拥有名字，古老的名字，曾在胜利与毁灭之地怀着恐惧与敬畏说出。

            无上专横，好战者型，以及伴随它的滔天烈焰，统治者型，同为帝皇级泰坦，万机之神威严与狂怒的至极化身，率领剩余的烈焰军团参战。特拉考隆感到狂怒女王心中的火焰蹿升。世界充满声响、雷鸣和火焰的光芒。

            

            水星之墙，碎片堡垒，指挥掩体

            “战术读数不完整。”库拉尔对纳苏巴喊道，“但这是大规模引擎进军，直奔烈焰军团战斗群。”

            “和他们建立连接。”她喊道。

            “不行，将军，无法建立通讯连接。”

            “他们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苏尔科娃问道。

            “他们还在战斗，这是一场全级别战斗，目测它们在维持所有武器发射。”库拉尔说道，“根据已知事实，他们正在推进。”

            “他们是烈焰军团。”苏尔科娃轻声说道，“这就是他们的作为。”

            “将军！”门外传来喊声。她转过身，看到一个身穿科尔多瓦火绳枪团制服的身影。汗水正从他的脸上淌下，双眼圆睁。“来自烈焰军团主战略室的信使。”

            “信使？内部通讯和数据管线显示正常运作。”

            “所有七百高度标记以下的通讯系统都完了……”他又吸了一口气，“只有……静电……和……”他顿了顿，睁大双眼扫视掩体。纳苏巴不知道这个男孩跑了多久。他看起来筋疲力尽，更糟糕的是，他看上去马上就要转身再次奔跑。这不只是疲惫的表情，而是一种已经到达终点，却不知为何仍在移动的表情。“你……你能听到吗？”他的声音低沉，充满疑惑，眼皮快速眨动。

            “传达你的消息。”纳苏巴说道。一束光透过观察窗，即便远离，依旧刺眼，凝成虚假的落日红霞。

            “就在外面……”信使喃喃自语，双眼盯着观察窗，“就在那里……”

            “士兵！”苏尔科娃厉声喝道，男孩的双眼瞟向她，眨得更快了。纳苏巴注意到他的呼吸越发急促。

            “我带来这个……”他取出一张塑料包裹的羊皮纸。苏尔科娃接过，撕开封口，双眼扫视代码封装，手指检查印刷上的防伪标记。

            “检查完毕，初次认证。”她说道，“烈焰军团正在行走。”

            “有多少？”

            “大规模部署，二十个分队全速前进。”

            “一切都会在那时候结束。锁定所有火炮，所有层级，按纵深和队列饱和攻击。”

            “将军，共振会把墙震开。”库拉尔说道，“我们必须校准控制。”

            “如果我们这次战败，他们会在黎明前到达零距离，那些该死的炮就没用了。”

            “将军，与艾弗雷德长官和巴布要塞的通讯断了。废代码肆虐——”

            “给我接欧申诺指挥官。”

            “将军……”

            “指挥官，我下令我辖下的城墙火炮全部开火，所有层级，分级饱和。包围交战区域，轰击其他区域。”

            “无法长久维持，纳苏巴。”

            “我知道。”

            “我同意。我方城墙区域将开始射——”声讯中断，随即迸发出连绵不绝的尖啸。

            信使闻声而动。年轻的科尔多瓦士兵一定爬了一公里的楼梯，攀上水星之墙蜂窝状的通道井。这可不是短距离的闲庭散步，即便对身处壮年的健康人也非同小可。对一个很可能只有零碎的短暂睡眠，而且身陷不安梦境的人来说，这会让他们油尽灯枯。但不知为何，这个男孩还有足够的力气向前奔跑。他睁大双眼，龇牙咧嘴。一瞬间，纳苏巴觉得她要死了，她的军旅生涯会断送在一个看上去几乎站不起来的狂热年轻人的攻击之下。在门内的士兵有所举动之前，她的手贴上手枪，但那个信使已经来到她面前……然后越过她。他一跃而起，跳向观察窗。

            它很窄。

            对人类头骨来说太窄了。

            对身体来说太窄了。

            一声脆响，一声喘息，一阵湿漉漉的蠕动和断裂。一句啜泣的词语。

            纳苏巴冲向士兵的脚。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靴子开始合拢时，又是一阵啜泣，又是一声脆响，接着他就消失了。而后，只剩下观察窗边的一滩粘稠的红色污迹，以及通讯器中传来的静电哀鸣，那一刻，这阵噪音在纳苏巴听来如同一句话语，仿佛说话之人开始无穷无尽地坠落时脱口而出的最后一个词。

            “乐园。”她觉得她听见了。

            一秒钟后，有人拔出了通讯器的缆线，一瞬间，万籁俱寂，随即，火炮开始轰鸣，城墙和世界开始摇晃。

            敌军距离城墙：一百零六公里。

  

【1】Artemisia：猎神赠礼号。现在一般指蒿属植物，传说中此为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的礼物。

【2】Carnifector Noctis：暗夜食肉兽，Noctis为拉丁文Nox的变体，有夜晚、黑暗、梦境之意。

【3】Nightgaunt：夜魇型，是战将级泰坦的一种子型号，较其他战将级泰坦的速度更快，主要设计用于近距离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