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与蝶》终究会成为另外一个自己（二改）
“滴答，滴答。”
阴暗的午后，朦胧的玻璃洒上了点点水痕。
一双白色的室内鞋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上面还有些许的灰尘。
它们自顾自地迈出步伐，走了一段时间，便在天桥处停了下来。
随即一张纤细的手掌，贴到了玻璃上，而水滴又沿着轨迹，流落在黑暗的凹痕内。
“原来，下雨了啊。”
千惠轻声地感叹着。
外面的操场上，被炮火砸出大小不一的土坑，在这场雨中化成散乱的水坑。
她随后看到了玻璃中映照的自己：凌乱的校服，蓬松的头发，憔悴的脸色，以及怀中抱着的纸袋。
只一会，呼出的气体已经让玻璃蒙上了一层雾气，将千惠的脸庞隐藏起来。
学校这个时候真是安静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重新热闹起来呢。
她也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天桥，下了一楼。
室内鞋在一间没有标牌的教室处停了脚步，低下头，她深呼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木门...
“你回来了！”
在开门的那一刹那，随着一声高兴的呼唤，一个身影扑向了她。
随后千惠便做出了反应，双臂抱住了眼前的这位少女。
“嗯，我回来了，雅子。”
她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你让我好担心。”雅子依然紧紧地抱住她。
“放开我，你身上臭死啦。”千惠晃了晃纸袋，“猜猜里面有什么？”
“肯定不会是我们昨天说的奶油蛋糕！”雅子将课桌抵到了门后，随后抱着一堆书籍放到了上面。
“我记得很早以前，你还很讨厌呢。”千惠将纸袋放到课桌上，接着做出了一个拱手的动作，“请这位小姐赶快就坐。”
她们相视一笑，都坐到了椅子上，互相说道：“我开动了！”
两袋真空包装的面包，一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她们依然吃的津津有味。在只有两个人的教室内，传递着孤独的只言片语。
“这面包是从老师那里拿来的？”
“嗯，好吃吧？”千惠咀嚼着来之不易的食物，“雅子，此时我觉得，我们才是这个城市里最幸福的人呢。”
雅子微微一愣，随后说：“是啊，我们是这场战争中，最幸福的人吧。”
远处的炮火开始响起，她们的身影被忽明忽暗的火光拉长拉细，也让玻璃上的水滴闪闪发亮，就像最贵重的钻石，伸手就可以摘下。
“我把窗帘拉上吧。”
“嗯，好。”
昏暗的蜡烛，摇曳的火光，教室后面的杂物间内，早就放下了两床小小的床铺，她们躺在床上，望向发潮的灰色天花板。
“呐，你知道么？我们学校其实有好几种蝴蝶存在呢。”雅子举着绿色书封的百科书，得意洋洋地向她介绍道。
“是么？不过我倒是没见过几种。”千惠翻了个身，看向了雅子。
“而且这个时节正好是它们的结茧期。”她将书凑近了旁边的蜡烛，“真想去看一看。”
“学校里应该也会有的。”千惠吹灭了蜡烛，引的雅子不满地嘟囔着。
“早点睡啦。”
“明天你还去？”雅子从被窝里抓住了千惠的胳膊，“不如休息一天，我们可以...”
一根手指竖到了她的嘴边，止住了言语，以及雅子隐隐的担忧。
“我喜欢你。”
千惠说完便抱住了雅子。
“嗯，我也喜欢你。”
雅子也轻吻了前者的额头。
她们温柔的呼吸互相缠绕住了脸颊，长发交织着。
而窗帘外，还隐隐有着枪声和炮弹落下的爆炸声。
“有时候我想...”
“什么？”
“想变成一只蝴蝶，飞出去。”
“会有那么一天的，等战争结束以后，我们还可以坐飞机出去旅游呢。”
“那真的是很棒啊...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那些男孩子看花眼！”
“甚至还可以，尽情地吃奶油蛋糕...”
这些天真的幻想后，她们逐渐的睡着了，就像童趣未退的孩子。
第二天，在战火纷飞的午后，雅子缓缓转动着半截粉笔，在黑板上勾勒出粗糙的线条，涂上不一的色彩，描绘出她心目中的梦想。
很快，一只亮丽色的蝴蝶出现在了黑板的小小角落。
粗糙的手指轻轻抚向上面的印痕，指尖便留下了五颜六色的粉末。
“它真的很漂亮呢。”雅子呢喃道。
就像千惠每天飞走的背影。
而她，只能在这个看似安全的教室里，等待着那只蝴蝶的到来。
这是我的自私么？
校园祭的她，坐在顶楼的台阶处，穿着cosplay礼服的千惠，第一次向她伸出了手。
而放学回家，看似认真地介绍着马路的标语，实则尴尬收场的少女。
在逛街时，又计较衣服价格的她...
愣完神，雅子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已经涂花了蝴蝶一半的翅膀，才连忙收手，哑然失笑。
这下，她又可以忙一个下午了。
她是最美丽的蝴蝶不是么？
当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千惠坐在旁边摆着手势，当你选出答案时，老师又再一次地让你难堪，随后她便会偷偷地笑着，捂住自己的嘴唇。
第一次谈到男孩子的时候，又会流露出一知半解的模样，明明自己一点都不懂呢...
这个看似活跃的女孩却为了一个玩具熊花了10枚游戏币，还是新手的自己却用了一次机会便成功抓住。
而后，是自己脱口而出那句覆水难收的话。当时千惠害羞的脸颊，便是雅子脑海中最珍贵的回忆。
当完成这一切时，雅子便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望着这只蝴蝶。
而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下，反而给天空蒙上了浓重的云雾，下午五点，天空已经与晚上无异。
“轰隆！”窗帘闪过一阵光亮，随后便是雷电落下的声音，让沉思的雅子回过神来。
而教室，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千惠...
雅子想起了什么，这个教室里所缺少的东西，便是坐在身边的她。
这只漂亮的蝴蝶，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而时间的流逝依旧，雨滴的落下，呼吸的频率，雅子的每一次心脏的跳动。
“咚，咚，咚。”
她便感到自己的身体发冷，手指末端不住地颤抖。
这种寂静和漫长的孤独，再也不想尝到了。
于是雅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向门口，搬走书籍，推开桌子，抓住了门把手。
可是！
可是...
父母的哀嚎，枪声和爆炸，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和自己无助地哭喊...出现在了雅子的脑海中。
爸爸，妈妈。
她握住门把的右手缓缓地松开，接着便失去了力气，滑落在地。
“爸爸妈妈，我还是做不到啊。”
她掩住面庞，低声地哭泣起来。
原来自己一直都活在过去，那段没有伤害，没有战争的日子里。
自己明明那么弱小，不像千惠一样坚强...
雨越下越大，她蹲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门却渐渐地打开了，一个身影倚靠在门边，在雅子的不可置信中，她马上意识到了这个身影究竟是谁。
“千...惠？”嘶哑的嗓音也掩饰不了雅子的惊喜，她却没有听到意料之外的回应。
千惠里却在自己的目光中，缓缓地倒下。
“千惠！”雅子草草点燃蜡烛，却发现少女的校服已经被撕烂，右臂的伤口用绷带草草的包扎，而脸上也肮脏不堪。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在微弱的烛光映衬下，那被鲜血染红的短裙。
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当雅子把她抬到桌子上，用剪刀剪开撕烂的衣服，正想重新包扎的时候...
却发现雅子的后背和腹部，全都是牙印和烫伤，以及旧疤和瘀伤，在柔弱的身躯上肆意地遍布着。
“这是？”雅子看着这些丑恶的伤疤，竟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千惠...她究竟在外面，做了什么？
也许是寒冷，也许是疼痛，千惠的眉毛微微颤抖，随后便睁开了双眼，“雅子...原来是你啊。”
“不！你告诉我！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她兴许连问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了，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做出了问责。
“这些是我原本就有的...”千惠此时还在辩解。
“你在骗人，几个月前你明明没有这些伤疤的，难道你...”雅子的脑海中得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一个黑暗童话的结局，让她险些窒息。
千惠盯着她的眼睛，似乎知道了什么，轻声说道：“我不想告诉你的。”
“我们这个月所换的食物和糖果，原来都是你...都是你...”雅子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椅子上。
“对不起，现在说，也迟了很久吧，咳咳！”千惠剧烈地咳嗽起来，“否则，我怎么可能自己找到那么多东西。”
雅子下意识地握住了千惠里的手。
“你是知道我的，牺牲自己...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不是么？”千惠的手指轻轻颤动，“我们被困在这里，出去哪有什么食物？只有狙击手和红眼的士兵罢了...”
“但你可以跟我商量啊...”雅子语无伦次地辩解道。
千惠笑了，笑的很璨烂，“小傻瓜，如果战争真的能够商量的话，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不是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都答应了...对！是不是西楼的那群学生？！”雅子问道。
“不是...不是。”千惠里想隐瞒什么，又剧烈地喘息着，瘦骨嶙峋的肋骨上下浮动，很快又平静下来。
玻璃发出嗡嗡的声音，豆粒大的雨滴拍打着玻璃，雷电不住地打着。
此时，千惠的嘴唇颤动。
“是，老师跟我做的交易哦。”
万物复苏的季节，被值日生拖亮的教室地板，黑板上老师写的板书，以及外面蓝天和白云，那一成不染的天空。
还有...人们脸上的笑容。
雅子坐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作业，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的笔记，还有自己的姓名和班级。
这是真的，对么？
她疑惑地用手掌抚摸光滑的纸张，趴在了课桌上，一股油墨的味道。
这让她感到莫名的欣喜，以及淡淡的恐惧。
“你怎么了？”雅子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于是她抬起头来，看见了千惠。
此时的她穿着一成不染的学校制服，穿着白色的室内鞋，微笑地盯着自己。
“惠里？你也在这里么。”讶异很快就变成了极度的高兴，她站起来拥抱千惠，“你也活下来了？”
“是啊，雅子。”后者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原来，你也死了啊。”
不寒而栗的话语，使雅子说不出话来。
于是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千惠变了，衣服变得破破烂烂，而右臂还缓缓地流着鲜血，顺着手掌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是不是要陪我玩了？”她的脸变得苍白无比，“好啊，雅子，只要你跟我一起走，我们就可以永远玩下去了哦。”
只听到一阵爆炸，教室被剧烈的燃烧所吞噬，而千惠的身影，也消失在火海中...
“千惠！”雅子大叫出声，从梦中清醒了过来，此时她的额头上已满是汗珠。
原来是梦啊。
她凭借着微微的光亮，看清了机械时钟上的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
雅子站了起来，发现自己的胃已经痉挛，疼痛进一步地加剧，而且身体也非常虚弱。
她打着微微的寒蝉，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而她们却只有夏季的校服和临时找来的破旧外套，这样下去，迟早会冻死在这间教室里。
“千惠？”她轻轻地呼唤着，压着自己的脚步，来到了房间内，在角落摸索到了千惠的身体，却发现她也打着寒蝉，手也非常地冰冷。
千惠的额头，滚烫无比，明显是伤口感染的症状。
这样下去，她明天晚上很有可能...
不行，不能这样想，雅子摇了摇头。
那现在又有办法？她必须要抗生素，还有食物！
而雅子不踏出这个教室，休想找到这些东西！
但，走出去以后呢...外面的每个街道所隐藏的危险都是致命的！
学校里面是有校医室的，但在西楼，而西楼那里，正是滞留的不良学生以及...老师？
她想到了什么。
不！就算你过去献出了一切，只要这个怪物出尔反尔，她们都得死！
雅子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自己的选择就像风中残烛，稍加翻动就会熄灭。
还有选择么？还有别的选择么？
比如...放弃千惠...
她回头盯着少女痛苦的脸颊，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尝到了铁锈味。
这是不可能存在的选择，那么她必须二选一。
雅子很快，便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天色逐渐放亮，雨也开始淅淅沥沥地开始下小。
“滴答，滴答。”
明亮的早晨，朦胧的玻璃洒上了点点水痕。
一双白色的室内鞋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上面还有些许的血渍。
它们自顾自地迈出步伐，走了一段时间，便在天桥处停了下来。
随即一张带血的手掌，贴到了玻璃上。
“原来，雨停了啊。”
雅子轻声地感叹着。
她随后看到了玻璃中映照的自己：整好的校服，梳好的头发，削尖的半截剪刀，以及怀中装着抗生素和食物的纸袋。
只一会，呼出的气体已经让玻璃蒙上了一层雾气，将雅子冷漠的脸庞隐藏起来。
学校这个时候真是安静啊。
如果一直这样安静的话，真的挺好的。
她也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天桥，在一间没有标牌的教室处停了脚步。
低下头，她深呼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木门...
却没有得到回答。
但她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自顾自地喊道，“千惠，我回来了！”
而窗外的蝴蝶则展开了自己的翅膀，飞向了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