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只千纸鹤

已经数不清到这里多少年了，白头发倒是新增了不少。

她和往常一样，一早就到来到了山上。站在班级门口，倚着栏杆，眼睛看着一个个孩子开心的往这边赶。心中顿时有了千万缕理不清的愁绪。

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是时候必须要和大山和大山里的孩子们说再见了。想着当年第一次来到这里当教师的时候的画面，早已模糊不清，只记着那些衣衫破旧，头发蓬乱的孩子们的那双眼睛。充满求知欲的光，在一届又一届孩子的眼神里直闪闪的盯着她，让她一年又一年的选择留下来。

她实在太爱这些孩子了。

上课了，她长吁一口气，站到讲台上，看着台下一个个衣衫破旧却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孩子笔直的坐在座位上，看着她。

“明天我就要走了。”台下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麻雀不通人情的乱叫着。她极力的保持着淡定，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孩子们始终沉默的一言不发。不多时，一些小男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咧开了一个笑脸，泪水却早已填满了整个眼眶，好似一眨眼，眼泪就像决堤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很多小女孩早把头低了下去，啃着手里的铅笔，呃呃的呜咽着。

她告诉过他们要坚强。

“没事儿，那个，我迟早还要回来看你们的。”她的声调莫名的一转，赶紧闭口不言，平复一下心情。班里如此死气沉沉，这还是第一次。

“我给大家讲几个故事吧……”

“老师，明天你还来吧。”

“嗯。”

放学了，她来到办公室，打开盒饭正准备吃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放在木桌上靠墙边的一盒药，上面还有张纸。纸上写着:

“老师，我感觉您最近身体不好，是不是感冒了，这是我父母临走前留给我的感冒药，很有用的。您放心吧，我家里多着呢。”

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那个小女生。双眼很水灵，头发长长的编在身后。几个月前，他的弟弟去世了。基于家里的条件，奶奶想让她辍学。一天，她看这个小女孩有天没来上课，就询问了班上的同学。没一个人知道，她性格内向，没什么朋友。第二天她找到了女孩的家，和老人家说到了很久很久，并称女孩的学习用品全部由她提供。好在小女孩翌日还是准时的到了班级。

“现在她的变化还挺大的，朋友也多了，挺好。”她喃喃道。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一早，薄雾吻着朝阳，酥酥的，像蒙了一层纱。太阳的红色映在山头，温柔的使整个山面开了一片微醺的桃红。她站着，准备即刻就走，身体越来越沉了，嘴唇苍白着，沾着白丝的黑发被露水整个打湿，清露滑向发梢，透亮的，晶莹着。

突然，身后猛烈齐整的喊声，打破了空幽寂静的山谷。那是孩子们读书的声音。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

“黑云压城城欲摧……”

“烽火照西京……”

……

孩子们涨红着脸呐喊着，声音传出了教室，传出了大山，传出了他们光明的未来。她呆呆地站着，不觉泪水一串串的滚落下来。

她决定下午再走，再上最后一堂课，为了昨天的承诺，也为了不给孩子们留下遗憾。

她走到班级里，天已经全亮了，孩子们见到她时，就像关了开关似的霎时安静下来。

“对不起，老师迟到了。”她笑着说道。

学生们刷的一齐站起身来，躬身说道:“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她微笑着说。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生站起身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递给了她，她打开一看，满满的千纸鹤和一沓子信。

一人一只，一人一封，各50个，没有署名。

“老师，您会来看我们吗？”

“会。”

她怔了一下，知道自己该没有机会再来了，她第一次骗了他们。

最后一课结束了。

他对着同学们轻声说道:“再见，谢谢你们。”

下午，她离开了这个山区，家长们送她离开了大山，坐在火车上，她写下了下面一段话:

“我爱这个职业，因为我爱孩子们，我爱他们的好奇不满，我爱他们的天真善良。他们是最纯真的一类群体，没有任何的城府和勾心斗角，你可以很真诚的对待他们，不用担心他们会反目与恩将仇报。他们的模仿能力很强，就像一面镜子，你以什么姿态去面对他们，或者去教他们，他们也会以同样的姿态映射给你，和这个世界。所以我希望所有的老师都可以为人师表，真诚友善。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可以，我想再当二十年的教师。”

她去世于两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