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壳】春雪半两 chapter 2.4

4.大敌近在前
“哟,这是怎么了?”陈母惊诧的看着被香君扶着进来的陈珂,见两人在一起那自然的亲昵,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并未讲出口,她虽知这陈珂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是他陈大将军既然不肯讲出实底,那自己也就不需细问,毕竟她相信陈长生他还不至于坑害自家女儿吧。
不过,这陈母在浔阳城可是远近闻名的,不是因为她是守将的妻子,而是因为她的善良和才德,着实叫人叹服。陈母一向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她自来到浔阳城后,便潜心礼佛,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只尽力做好陈大将军背后的女人。
事实上,陈母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因为经历和礼佛的缘故,变得格外的与众不同。她不像其他母亲那般唠叨,对于女儿香君与陈珂的过分亲昵,她也是在心中默许的。毕竟,她第一眼看到陈珂的时候,就相信,陈珂定然是一个好孩子,因为善良是会由内而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而在陈母眼中善良是最重要的品质,单此一项,便是足矣。
“被爹爹罚了,是她代我受罚的!”香君的心疼溢于言表,尽管尽力抑制,可还是无法逃离母亲的眼神,陈母微微点点头,“去吧,去给珂儿上点药吧,这段时间要静养,不可再受伤!待会儿我叫她们把饭送到你屋里!你们俩就不必费事出来用饭了!”
“香儿,你爹爹的脾气,你该知晓的,特别是珂儿,为娘希望你不要怪他,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陈母还是不忘替自家夫君解释上那么一句,虽然她们尽力同陈珂亲近,可是这孩子总是特别冷淡,只跟香君好,也不喜多言,她们也无法,只得由着她的性子来。
不过,说道她能够在火头军那边做这么久,这还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阵子整个起义军都在忙着休养生息,训练备战。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孩子并非池中之物,可她竟如此沉得住气,都道是,“君子远庖厨”,可是这孩子身上竟然一点儿血腥味和杀气都不曾有,这着实叫陈母大为吃惊,心中也暗自佩服陈珂。
“我无事,过,过几日就好了!”坐在软塌上的陈珂,看着遣散了众人的香君,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明明很担心很气闷,又不肯说出口的样子,心中除了愧疚竟然还有些意外的小欢喜,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姐姐除了温柔之外,竟还有如此别扭又可爱的一面?!
香君只瞥了一眼,并未理会陈珂,她兀自将药箱搬了过来,而后坐在陈珂身边,方才坐下便感受到陈珂握住自己的手臂,那温热的感受让她不由得脸颊一热,娇嗔的看了那人一眼,“这么瞧着我干嘛,衣服脱下来,趴好,我给你上药!”
“哦!”陈珂闻言乖乖的张开双手,习惯性的等着香君姐姐替她更衣,香君见状不由得笑了出来,真是被她这副呆呆的样子弄笑了,“我呀,真不该养成你这个坏毛病!将来哪日姐姐不在你身边了,看谁来替你更衣?!”
“为何不在我身边?!”陈珂下意识的问道。
“多话!别乱动,趴回去,趴好!”绵绵相思凭谁诉,思君如狂缄其口。来日或可执手偕其老,此事只得从长议。
香君小心翼翼地帮陈珂撩起衣服,她原以为十下应该没什么大碍,可谁想这士兵们可真是下了狠手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片的淤青血迹,血肉模糊,这外伤加内伤,她怕是伤的不清啊。难怪方才在车上那般的坐立不安!
“疼吗?”香君一边小心翼翼的帮陈珂上药,一边心疼的问,她的手指落在陈珂背上的时候,两人心神俱是一颤,仿佛着了魔一般,脸色均是不由得一红,分明两人都是女子,为何会有层层涟漪散开在心间?!
香君姐姐那温凉的手指轻轻柔柔的替自己上药,那身上难耐的疼痛竟也减轻了不少,还莫名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受,她不由得尽力扭头去看香君姐姐的神情,可对方此刻眼中全是伤神和心疼,不知为何,陈珂觉着心中有一种冲动,在周身蔓延开来。
这感觉甚是奇怪!
“还好!”陈珂紧紧地抿着嘴,试图安慰香君。
“你不必安慰我,我隔着那么远都听见你的闷哼,那些个士兵平时最喜做这些事情了,肯定是下手没个轻重的!”香君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很清楚,怕是那个何立生故意叫了两个他的兄弟,去执行杖责惩罚的吧!
药倒是很快就上完了,香君却记起了爹爹之前的话,“这药啊,上完之后,若是能够轻轻揉上一会儿,效果会更佳!”于是,她便随手将药放在了一旁,合上药箱,“我帮你揉揉,这样恢复的会比较快!”
原本打算起身了的陈珂,又乖乖趴了回去,“哦!”
“我还是喜欢你在山中时候的样子!比现在可爱多了!”香君想起了在浔阳书院的日子,她想着那个陈珂怕是才是最真实的样子吧,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不快和心思,敢于去追寻自己的所思所爱,不必像一只受伤的小野兽般患得患失、若即若离。
“我真的感谢义父和大哥,幸好你没有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陈珂却所答非所问的说了这么一句,“母后也常这样帮我上药,每次我扭头看时都会看到她泪眼婆娑的样子,恰似此刻的你!”
两人都感觉到气氛有一丝微妙,便都闭口不言,屋内安静了好一阵儿,直到下人过来送饭。
“别动,你靠在那儿就好!”香君是陈珂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温柔大姐姐,儿时宫中的记忆虽在,可那是周围都是下人,整日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伺候,小小年纪的她,身边没有一个玩伴,除了母后就只有母后,教书先生刻板的讲着四书五经,从不肯给她讲兵法与诗词。被送来到浔阳之后,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香君。不知何时起,眼前这个温柔美丽的姐姐,在陈珂的心里,已渐渐的生了根。
看着温柔的喂着自己吃饭的香君,陈珂渐渐地有些失神了,屋里本就只有她们二人,加之陈珂自小便是公主,从来都习惯直直的盯着众人去看,她虽不骄傲,却习惯了睥睨天下的姿态,因此,有时候会叫旁人误会她有些失礼。
不过,香君倒是习惯了这样的陈珂,只是受不了她这双明亮的眼睛和眼中那透明又炽热的光芒,每次看时都会叫人忍不住想要躲闪,生怕深陷其中。
“姐姐问你,你明知那何立生何大少爷处处与你为难,你明知这次也是他捣的鬼,为何从不还手,任由他作威作福!”香君原本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可不知为何,一想到何少爷欺负的人是陈珂,她心中就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起初,我只当他是纨绔子弟,娇生惯养,习惯如此。之后,我才知晓,他是嫉妒姐姐对我好,才会如此,”陈珂说道这里,顺势咽下了香君喂的食物,而后瞧了瞧香君的眼色,眨了眨眼道,“毕竟,姐姐是我见过除母后之外,最美的姐姐!”
陈珂的话说的是格外真诚,眼神也是无比的真挚,让人不疑有他,香君的俏脸瞬间一红,“我一个小家碧玉,怎比得上你母后母仪天下之姿!”
“你跟母后不一样!”陈珂又是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香君愣了愣,“不一样?!”
“母后是慈爱,是让人沉溺的慈爱。你是喜爱,是让人沉醉的喜爱!所以,他们会这么对我,也是情有可原,若我是他们,说不定只会更加过分!”陈珂倒是不遮不掩,轻轻松松的讲出了让人窒息的话。
“我,我哪儿有你们说的这么好!”香君听着也害羞了,虽然她听惯了人们赞美她的美貌与温柔,可这赞美是出自陈珂之口,听起来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夜渐渐深了,因为陈珂受了杖责,陈大将军回府之后,还特地来探望,两人说了好久。离开之时,香君瞧见了爹爹的表情,那叫一个神采飞扬,她可是好久没从爹爹脸上见过这样的神采了。
她问了爹爹,可陈大将军就是不肯告诉她一个字,只说了一句,“这小子,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我们都被她骗得好苦啊!”
怎么又是这句话?!
这次所谓的惩罚事件,带来的最棘手的问题便是这沐浴之事。
香君思索片刻,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吩咐了平常最常陪在她身边的贴身丫头几句,两个丫头惊讶的看着自家小姐,一脸的不敢相信,陈珂只听见香君对她们说的那句,“去吧!时候不早了!”
结果,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陈珂,转眼就进入了大姐姐的浴室。
“这,这不合适吧?!”陈珂难耐的咽了咽口水,看着因为要沐浴所以只穿了个薄纱衣裙的香君姐姐,瞬间便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袭来,香君也是强装镇定,瞪了一眼陈珂,“有何不可?!是你女扮男装扮久了,忘了自己女孩儿身份了,还是如何?”
“不,不是!只是,觉得不合适!若是传出去了,你又该被别人指摘了,我,我不喜欢他们说你!”陈珂觉得这屋子也忒小了,此刻正是云雾缭绕,不禁让她想起了那晚在庐山浔阳书院山中湖泊沐浴月光的场景。不过,那时与此刻不同,那时是黑夜,有夜色的掩护,加之心中的新奇之感,消除了许多害羞和忸怩。此刻,屋内灯火通明,两人在此刻面面相觑,这场景可是好不暧昧。
“不喜欢就不要躲,不喜欢就该保护好我!”香君不由分说的拉着陈珂站到了浴盆边,自顾自的替她更衣,她此刻只想快刀斩乱麻,省着两人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更加磨人。
陈珂如今终于知晓了何谓“温柔的折磨”了!
这洗背的时候,两人还好,香君站在浴盆外,两人无法对视,也就看不到对方眼底的羞涩和脸上的红晕。可当香君从背后凑近陈珂的耳畔之时,香君明显的觉着陈珂有在拼命的吸气,她忍不住在背后偷笑,下意识的湿着手指戳了戳陈珂的额头,“紧张个什么劲儿!这会儿又来害羞了!不知是哪个小坏蛋,每晚睡着之时拼命的往人家怀里挤,挤得我都喘不过气了!白天醒来之后,又装出这副懵懂无辜的样子!”
“我,睡着了之后也不知自己会……”陈珂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只温柔的小手按住了嘴唇,“我又没有怪你!”
猛然间,两人便四目相对,“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宛如清扬。”陈珂忍不住脱口而出,她只觉得此刻的香君是极美的,肤如凝脂,露珠从她的鹅颈滑落,穿过山谷、越过丛林、直入大地,一股撩人的燥热,席卷两人。
这一刻,香君觉着心中的锁终于被打开了。
香风缭绕,袅袅婷婷,柔荑轻扫,春水慢慢。
香君的温柔抚平了陈珂心中所有的伤痛,她心中此刻只想着要尽力去守护这个温柔的姐姐,哪怕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烂。
“姐姐,做我一辈子的姐姐可好?”
“好!”
在香君温柔的照护下,陈珂的伤痊愈的很快,两人也度过了一段格外宁静的时光。乱世之中,偷得如此宁静的时光,直叫两人慨叹,恍如隔世,好似两人依然在庐山之中,书院之内。傍晚的钟声依然未散,清晨的鼓声犹在耳畔。陈珂抚琴,香君鼓瑟,悠扬的乐曲穿过天际,划破夜空,引来无数花鸟相伴。
“好想,这样的日子,能够再长些,再长些啊……”香君轻轻地靠在陈珂的肩膀上,迎着夕阳的方向,心中既欢欣又惆怅。
近日,她们好似闻到了北方传来的阵阵狼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声,陈珂伤愈之后便同大哥陈襄平一道加紧训练士兵,陈珂提议抽调两千士兵,专门加练箭术,陈长生也同意了她的建议。
在陈珂的协助下,这两千士兵的箭术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原本暮气沉沉的军营,因此焕发了新的生机,大家都对陈珂大为改观,纷纷称她为陈家军的“神箭手”。
这陈家军的名号啊,倒是越打越响亮,可是何景明,心中却是越来越不是滋味。
“公主,探马已经派出去了!”铃儿瞧着深夜还在观察地图的十三公主凑近公主耳畔小声汇报道。
“恩好!素闻这浔阳城的叛军不同一般,本公主还真是充满期待呢!不知那陈家父子与那自称当朝第一猛将的元孟齐相比又是如何!”十三公主眼中写满了期待和兴奋,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叛军一较高下了。
可是,十三公主不知道的是,一场命定的意外的邂逅,即将上演。
这日,陈珂照例带着士兵在营中训练。接近晌午之时,大营那边传来了一个消息,“擒获了一支来自北金的侦察队伍。”大家的神经因此而紧张了起来。
起义军连夜开起了备战会议。
无奈,初来乍到的陈珂和久经沙场的何景明之间发生了意见上的冲突,因着何景明在军中的威望尚在,大家便都同意了何景明主动出击的建议,而放弃了陈珂静观其变的守城建议。
商议过后,大军一致决定,半月后启程,大军开至浔阳城外三百里处的阳江附近扎营。是夜,一支探马趁着月色从偏门星夜朝北奔去。
“姐姐,后日,我就要随大军出争了!”
“这只香包是姐姐亲手绣得,还有这只平安符,是姐姐特地求的,你,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定要平安回来啊!”那平安符是香君特地去祈请高僧求回来的,不过,她说是给父子三人都求了平安符,“这只玉佩你带好,莫要弄丢了,这可是姐姐从出生就一直带着的,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不不不,这玉佩是万万使不得的,就这么一个,你给了我,这怎么成?!”陈珂摇着手,一脸的不愿意。
“还有一个呢!那是,是一对龙凤配!”香君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陈珂可是听了个真真切切,香包上绣得是红梅,手中的是龙型玉佩,这个中意味似乎呼之欲出。
不过,北边战事将起,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也来不及细细品味,只得匆匆收下。
烟雨滴翠,金乌酣睡,零落残酒杯。
一剪春风,两重心碎,默数相思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