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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方长

2022-08-22 01:36 作者:没有捷径丶  | 我要投稿

  (序)


  艾小菁睁开眼睛,阳光从老旧窗帘的缝隙中射入屋内。一阵眩晕感袭来,她抿了抿干枯的嘴唇,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对这种感觉很熟悉——宿醉醒来后的感觉。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一饮而尽。水温不冷不热、恰到好处。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还剩一根。她点燃了烟。烟雾开始在这间小出租屋里缭绕。


  ……


  尼古丁让她清醒了一些,她突然察觉到了刚才发生一切里的古怪之处:一夜过后,玻璃杯中的水为何还是温的?




  太平洋上,一个“人影”正在往海洋深处游去。日出后的一个小时里,阳光让“他”的体温有所上升。这里是赤道附近的无风带,海面上还算“风平浪静”。即便如此,在刚才的一个小时里,他也只前进了不到半海里。


  无数的波涛翻滚,“人”在其中显得如此渺小和身不由己。


  “他”继续往前游,在暂时还算平静的海面上留下一道轻微、转瞬即逝的弧线。




 (一)


  这本是一个寻常的傍晚,艾小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他的体型与人类相像,但在那张“脸”上,五官的大小和距离与人类有明显不同,另外他身高也接近两米。就在刚刚,这个外星人说了一大堆话来介绍了自己,而还在惊恐中的她只搞清楚了两点:眼前这个外星人来自几千光年之外,并且这个外星人在离开地球之前想找个“当地人”陪他一起转转。至于为什么觉的眼前的外星人是“男性”则来自于所谓的直觉。


  这本是一个寻常的傍晚,她只是打算出去散步,却发现门口等待着一位外星人。她的大脑感到眩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开口问到:“那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你是被随机选中的。”跟先前一样,外星人说着一口标准而自然的普通话。


  一切又陷入了沉默。 


  “好,我答应。”艾小菁突然回答到。


  外星人的脸上出现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你可以叫我卡夫”。




  (二)


  他们沿着楼梯向上,来到这老旧居民楼的楼顶。在空旷楼顶的一角拉着一根晾衣绳。她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发生一阵波动,自己似乎进入到一个“气泡”中。


  “气泡”开始缓慢升空——艾小菁察觉到这一点源自外部景物的变化。一个人站在平稳的大地上亦有微风吹过,而这个“气泡”平稳的却给她一种好像不存在的感觉。


  这种将自己“暴露”在空中的感觉,让艾小菁感到一阵不适。她问到,


  “外面能看到我们吗?”


  “这种透明的效果是单向的”。


  这让她放下心来。她想起自己曾经坐过一次飞机。飞机窗的视角狭窄,而且她也没买到靠窗的位置,她只能远远的看着。而如今这个全透明的“气泡”满足了她窥视大地的欲望,她贪婪的俯视着下面的一切。


  “气泡”很快开始加速,外面的景色也崩解成线条和色块,她只好把视线移开。


  “你来自于哪里来着?”一开始的见面她并没有听清那具体的名词。


  “玛巴卡文明,一个距离你们几千光年以外的地方。”


  “那岂不是要走很多年?”


  “我们拥有空间迁跃技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超光速移动。”


  空间迁跃?艾小菁想象一只鱼跃出了水面,等它再次落下时它已经出现在河流的另一个地方了。


  外面的事物再次变得清晰,她看到层峦叠嶂的山,而俯瞰下去在重山俊玲中依稀可看到一条绵延到远方的黄色带子。傍晚的阳光给大地渡上金黄色,山间有阵阵轻风吹过,树木轻微摇动,形成了一副壮观的景色。


  他们落在一个山坡上,


  “这里是?”


  “长城的一段。”卡夫回答到。


  “长城?”


  一时很难将印象里巍峨雄伟的长城和这布满碎石和杂草的土坡相联系起来。


  男人没继续说什么,往山坡上爬去。她赶忙跟了上去,并说出了自己一路上的疑问,


  “你来我们星球的目的是什么的”


  “我是一个星际勘察员。”


  “勘察员?”


  “当我们派出的‘触角’检测到有一定复杂程度的文明存在时,勘察员就会在后续前往星球进行具体评估。”


  艾小菁想起费米的经典问题,“那你们在哪里?”


  “能够跨越星系,并且拥有超光速能力的文明的条件是非常困难的,需要太多的偶然。”


  “那你们会殖民我们吗?”想起科幻小说里很多的桥段,艾小菁继续问到。


  “我们的星际探索态度是积极却谨慎的。我们会保持高速的扩张速度,与其等待被他人发现,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而如果两个文明相遇,尽管可能是单向的——也意味着再也无法忽视‘他者’的存在。所以每一个我们发现的文明,我们都会让他们加入到我们的联盟之中。”


  她想起一句话,‘命运都在光锥之内’。这样看来,文明似乎都存在于他们扩散速度的锥体之中……


        “似乎只是‘殖民’的另一张说辞。”她突然说到。


          “从不存在完全平等的关系。”卡夫并不在意的“挑衅”。


  “那我们是你们发现的第几个文明?”艾小菁继续问到。


  “第1734个”


  1734号,一个编号,至少他们并不孤独。


  “那你们遇到过比你们更先进的文明吗?”


  “还没有,但会碰到的。文明向外衍生的‘触手’终究会相遇的。按照我们星际社会学家的推算,会在我们最多遇到第12000个左右出现。”


  艾小菁沉默了,先前见识的如同魔法般的科技和1734和12000两个数字压在她的心灵上。她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会在思想界掀起怎样的波澜。人类文明的无数结构和建构都会改变。


  一道清风吹过,看着他们脚下走过的布满杂草和废渣的道路,她不禁有些失神。长城见证了这个民族的兴衰,无数的人在这里留下功名或罪名。卡夫走着她眼前看着这已经化成碎石的要塞也陷入了沉默。


  “你现在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卡夫打破了沉默;不知为何,这个“天外来客”的声音总让艾小菁想起管乐器。


  “白天去工作,偶尔加班。晚上回来上网,写些东西。偶尔把自己喝的烂醉,这就是我的生活——一个几乎得不到发表的业余作家。”


  “作家,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古老的词汇。”


  “你们没有专职的艺术人员们?”艾小菁曾经设想过未来会有专门从事艺术的人员,无论是否成功都能吃喝不愁,这让她有些感到失望。


  “我们的时代几乎每个人都是艺术家,或者都曾经是过。”


  艾小菁疑惑的看着他,


  “我们的寿命都很长。只要你想,你甚至可以把你的大脑上传,获的所谓的永生。漫长寿命的结果就是你可以尝试很多职业,甚至几乎没有人会选择一直坚持一个职业。”


  “尽管我们能正常的交流,但我们的语言终究是不一样的。你们的语言更像前—智能时代的语言。尽管如此,与前时代的语言相比也有许多不相同、共存的词根。虽然在智能的辅助下,我可以说你们的语言,但‘完整的表达’仍然是困难的。”


  “前-智能时代?”这个词语吸引起了艾小菁的兴趣。


  “我们玛卡巴人将与高度智能化机器的强—链接,作为边界分为前-智能化和后智能化时代。” 


   “大脑可以上传,那岂不是可以复制?”随后补充到,“‘镜子让人的数量倍增。’‘’艾小菁想起以前读过的一篇小说。


   “政府在这方面是严格的管控,中央政府通过‘准许证’来管理联邦庞大错综的世界。在这个世界,只有拥有准许证才能拥有”身份“,否则无论在现实还是虚拟世界都寸步难行。而联邦规定,只有在舍弃肉体后,‘上传’到网络的‘精神体’才能获得‘准许证’,并且明令禁止任何的复制。”


  “就像我们的身份证?”


  “是的,但不仅仅是。星系间广阔的距离,庞大冗杂的网络世界,我们只能通过严格管理出入口才来进行管理。”


  “…这个准许证甚至是哲学意义上的。不少‘新时代’的人们把‘准许证’视为”活着”的证明,通过自己的准许证来认识到自己的存在和真实。”


  “看上去十足荒谬啊,所谓的生命的真实却寄托于一个完全出于虚构之物之上。”艾小菁感叹到。


  “文明发展的过程就是在实体上建造的过程,文明发明了‘尊严、财富和信仰’。文明基于人们的重复和遗忘之上,他们将‘文明’越搭越高。人们否定了宗教的神明却创造了技术的‘神明’,以求到达所谓公正理想之地。”


 艾小菁作为一个缺乏锻炼的社畜,这漫长的山路已经让身体感到十足的疲惫了。她用手轻轻将旁边一个裸露石台上的碎渣抹去,坐了上去。

   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盒,她数了一下——还剩三根。她将其中一根点燃,整理了一下脑中的思绪,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们技术如此发达,那你们人民为何还需要工作?是不是已经不存在贫富差距了?”


  “人们仍然需要工作,贫富差距显著于认知和虚拟体验和感受的差距。”


  “虚拟现实技术甚至能做到比真实还真实。虚幻能完美揣测你的心情,满足你的需求,给你带来几乎完美的体验。但最受欢迎的还是化学试剂,因为它能‘完美’的满足人的感官。让人体会到所谓的‘原始乐趣’,而不是患得患失,感觉上无尽的迷途。”


  艾小菁抽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烟,“看来生命不管怎么发展还是一样的啊。”


  她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对我来说,可能是个好未来,因为我向来烟酒不离身。”


  除了抽烟以外,艾小菁还习惯于喝酒。特别是喜欢在周末的夜晚把自己喝的烂醉。当深夜里情欲和懊悔像浪潮般涌来时,酒,是这浪潮里一块可以趴上去的木板,以得到暂时的安睡。


  (三)


  他们一直在爬坡,又经过一段的脚程,他们到达了这一段的最高点,还能依稀辨认出这曾经是哨塔的遗迹。男人和他站上这块残缺建筑的最高处,向四周望去,来时的路是一条漫长的坡,而另一边路又往另一边延伸到另一座山上,望不到头。艾小菁沉默在自己的世界里,卡夫也突然沉默了起来。他们静静的站在这个视角广阔的地方,任清风吹。


  艾小菁突然身边传来一阵歌声,是用她不曾听过的语言演唱出来的。这歌声让她想起曾经听过的歌剧的男高音,声音从卡夫那两米高的身体里迸发出来,高昂到让人感到悲壮,声音在林间和山石间回荡着。尽管隔着语言的障碍,她仍然感受到一种深沉与悲伤的情绪。


  “你唱的是什么?”艾小菁问到。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请铭记我们


  当玛卡巴人的鲜血流尽,我们将取得胜利。”


  卡夫补充到,“这是一首四百年前的古老歌谣了,是关于那次大战的。”


  “大战?”艾小菁的问到。


  “在我们母星的不远处的另一个星系也存在着一个文明,我们相隔13光年。宽阔的宇宙里,我们几乎偶然至不可能的拥有一个孪生兄弟。”


  “我们是在一千年之前才确定他们的存在,那时候我们仍然困在我们之间的星系之中。”


  “他们发展的比我们更好,当他们发现我们存在,并向我们发射电波,直到我们第一次有能力接受并且辨别出他们的电波,已经过了整整42年。”


  艾小菁想象,一次遥远而漫长的呼喊,出现在两个文明之间。


  “尽管政客保持谨慎态度,但当时的民众大多抱积极的态度。玛卡巴人知道自己不是孤单的,世界并不只存在自己,这件事的伟大和改变是难以定量的。正如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两个个体,便可以足以构建一个简单网络,并且认清自己。”


  “这件事在思想领域引起的变革是巨大的,在艺术、哲学和政治上都产生而深远的影响。”


  “尽管双方能保持一定的通讯,但各自的技术还是无法让我们跨越星系的距离,也突破不了光速。就这样又过上百年,他们的跨星系飞船与我们在星系外围想遇了。当两个星球的宇航员相拥时,两个文明终于真正见到了彼此。”


  卡夫也在这里停顿,艾小菁心里也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在她心中实在找不出其他词来形容这次相拥,能用的只是一个非理性的词——浪漫。


  “而四百年前,战争爆发了。对方蓄谋已久,他们的科技一直保持着领先。我们的第二舰队在星系要塞死战到底,才给我们的文明留下喘息的空间。战争后期双方最后都杀红了眼,不死不休。当我们最后胜利时,人口已经不到开战前的十分之一……”


  艾小菁心里感慨良多,最后却化成了一声叹息。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史特问道。


  想必他已经对这个星球非常熟悉了吧,他可能只是想找个人陪自己聊聊——孤独,尽管跨越无数光年,还在困扰着人类。


  她想起一个在她心里埋藏已久的愿望,


  “海边,去看海。”


(三)


 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海边,日暮的沙滩还残余这些许温度。她脱掉自己脚上已经有些褪色的运动鞋,将自己的脚踩在沙滩上。天边还残留着一抹红色的晚霞。她发现自己的脚好像过于纤细了。

      脚下的沙子,海风,翻涌的海浪,层层叠叠的浪声,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梦中。他们沿着海岸走着。她想起小时候电视剧里看到的场景,小心的在海滩上画了一张微笑的人脸。


  她点燃了第二根烟,问到:“那么接下来?你为何决定成为一名勘探员,不远万里要来到这里呢?”


  卡夫回答到,“那场漫长的战争结束后,劫后余生的人们开始重建家园。现在的人们称那段时期为‘复苏时期’。玛卡巴人的生育率在那段时间一度回到了星际探索时期之前,但随着‘复苏时期’的结束,生育率又很快回到了冰点。


  在那段时间里,幸存者的心中同时流动这迷茫、痛苦和希望。当时人们之间还流通着一定规模的‘安慰剂’,它们大多是战争的残留。那时开始出现平民大规模吸食的情况,因为基本无害,且灾难中的人们需要东西来转移令他们痛苦的注意力。于是‘政府’默许了这种作为。这慢慢形成了相关的产业、文化,变成‘传统’,如今也成为当今时代的一部分。它深刻影响了整个文明的建构。


  我就是在复苏时期出生的。而我选择当勘察员,正是为了逃避那无处不在的引力。”


  “那首歌是从我父亲那里学会这首歌的,他经历了这漫长的战争。他并不是我血缘上的父亲,他从政府的培育库中领养了我。在我的童年,我有时能发现他望着窗外高歌,在见证我长大后,他又在寂静中逝去。”


  “我和他毫无疑问还是旧的父子关系。在他死后,我按照他的遗愿,将他的骨灰留在了了那片大战留下的废墟上。如今,尽管这段历史人尽皆知,但却没有人在乎。尽管有各种各样的纪念碑,尽管被无数次再创造,但我觉得那段历史凝滞在那里了,他存在却已经只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了。甚至它的真实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迷雾了。”


  “在新世界里,人们享乐狂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我们的世界里,机器与程序比我们更了解我们自己,只要你愿意花钱,你就能得到完美的满足。人们只要“符合心意”和得到“情绪回应”,便可以活下去,在我的时代,痛苦与清醒变成无用之物,人类变得没有位置和必要了,人们沉湎在自己的幻象与建构的虚拟之物中。“享乐”成了时代的最高律令,现实与事实被人遗弃了,在我们的社会里,我才是那个歇斯底里者,那个患有‘癔症’。于是我也申请了外调,我想逃离那巨大的引力。这就是我的探索,抗拒所谓‘理想’答案,无可救药的挣扎着。但我想找的一个答案,尽管他可能不存在,但也可能他就存在着宇宙深处。 ”


  “你呢?”卡夫转头看着她。 


(四)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抛弃了我和母亲,母亲为了养活我不得不常年在外地打工。大多时候我被寄放在姥姥、姥爷间,平时几乎没有人管我,我是独自长大了。”


  “我厌烦了这个为了钱不断吵闹的家庭,我厌烦了在角落发现偷偷流泪的母亲,我厌烦了自以为是的亲戚们,于是我中学的时候努力读书,幻想着改变我的人生。而我高考却发挥失常,上了不错的学校却与名校无缘。“


  艾小菁也不管B是否听的懂什么是“高考”,只顾自己一股脑不停的说着。


  “我想复读,我当时对高考的态度几乎已经着了魔。家里没有人支持我复读的,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当时年轻的我感觉世界就这样崩溃了。


  “我用了近乎两年时间才收拾好这破碎的世界,我慢慢发现当年的努力只是一个女孩为了逃避而做出的现实的努力罢了,当时许多的观念只是一种偏见而已。我决定找到自己是谁,这个世界到底是这么样的,我也想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但我越了解世界,我越发现世界的荒谬。我活下去,可能只是我的‘生命意志’想让我活着。我尝试写一些作品,但正如前面所说,我是一个得不到出版的小说家。


  


  人,需要借助一个“表面”才能活下去。尽管我告诉自己,自己独立、坚强、自得其乐,但事实上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迷茫和自卑。我时时嗤笑命运,但也常常向命运抱怨。或许正如你所说,我们生活在引力场内,你或许‘感受’不到,但无时无刻不在它的罗网之中,不是物理上的距离就可简单缓解。


  我靠烟、酒和阅读保持了某种“健康”,与死亡的某种距离。这个社会对不合群的人、抽烟的女人带着某种敌人,我大多时候像抖落烟灰一般撇弃那些视线,但我仍然在它的罗网之中。


  有时候看着热闹的人群,哈哈大笑的同事,我感觉一切或许只是因为童年的创伤,我总是激烈的与事物保持着距离,甚至站在他的对立面时。有时候我也曾想过为何不能融入他们,但对世界为何的疑问已经成为一道极深的伤疤,甚至成为了我的存在。一切就像用一张已经沾有油的帕子,去擦布满油的桌子,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


  烟在她手中燃尽了,她将烟蒂杵在沙滩上。


  “就像卡夫卡笔下的法庭一样,不管K说什么,即使他确实无比正常的在说话,周围也只是不断的在笑。我想这就是我的处境吧。”


  她突然想起一首诗,一首自己写的,从未发表过的诗。她大声将它念了出来,


  “无休无止的浪潮啊,


  你把黑变白,又把白变黑


  我们被你席卷;


  我们成为你的一部分;


  我们最后创造出你;


  我们生活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里啊,


  只能永恒不停的漂流。“


  她将头埋进双臂之间。

(四)

  卡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生命一开始通过自己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却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后来生命通过水面,光滑的石头这些镜面得以看见自己真实的外表。再后来,人们通过解剖同类的尸体(或许是他的敌人或亲人)了解到人体具体的构造,最后人类依靠科学和理论才明白人是如何完成‘’看的,关于生命的本质也是这样。”


  “人不能克服自己的时代,随着科学这种‘明确’的学科的前进,人会慢慢搞清楚自己,发现自己是不过如此的生物,他们会被自己创造的东西挤到角落。尽管我们通过技术更好的了解自身,但技术的产物也具有了‘超出’人类本身的力量。技术只需要外部的一些数据,便可准确预测生物的所有活动;他可以最大程度满足我们生理的欲望,并且在大多数领域上都完全取代了人类。尽管它是“温情的”,但人类在它面前却是绝望的无力。”


  “人类发现了大脑确切的运作的方式,得到了一个完整复杂的公式。人们发现自己不过是比较聪明的生命。”


    一个突然高涨的海浪将微笑的人脸冲掉了。


  “许多古老的概念,在我们的时代都已经名存实亡了,‘人’的概念也是。很多东西,是需要神秘来维系的,人们对齐了解的越清晰,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在失去对‘人性’的模糊观念之后,人之本身也走向了衰亡。”


  “现在的玛卡巴人通过‘后科学’时代的教育,但我觉得这种教育却普遍成为一种过的轻松的思考——既然我的思考无意义,我又为何要思考。他们的‘合理’的生活,是对事实的视而不见。他们不关心现实可能的多样和可能,不关心其他生命的苦难与不幸。”


  “他们的生活‘和谐圆满’,或许我才是哪个顽固不化的前人类把。或许正如那句谚语,‘当旧时代的人都死去,新时代才会到来’。”


  她沉默了很久,“我们似乎都在追求着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说她的痛苦是烈火燃烧,那么他的痛苦就像空洞里久久不停的回响。她第一次热烈的感到他们的相似与相近。看着这眼前无数翻起的泡沫和浪潮,艾小菁拿出自己口袋里最后一支烟。但卡夫打断了它,“试试我的烟吧,我们把他称为 缇可”


  她好奇的端详着这酷似雪茄的东西,她吸了一口,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自己体内。


  艾小菁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

(五)

  感觉怎么样?


  “梦,像一场梦。”


  “并不是出现渴望已久的东西,而是自己最渴望过的东西,只在想象中存在过的某种美好。这梦是如此的完美,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像梦一样。一个完美的美梦。”


  “放心,他是没有副作用和成瘾性的,但他对新人来说却比那些廉价的致幻剂还烈。”


  她久久缓不过神来,当她再次清醒时。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光洒在暂时平静的海面上,在他眼前似乎铸成一副永恒的画面。


  “夜深了。”艾小菁说到,看着那已经高悬在空中的月亮。


  “那么,你找到答案了吗?”


  “没有,但还有时间。或许死在这路上便是我的归宿,或许有一天我会放弃。”


  “我曾经在书中读到过一些思考家,他们经过深思熟虑最后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开始嘲笑他们的愚蠢。在我看来他们是飞蛾扑火的蛾子,那所谓‘真理’的迷影,那灯火看起来那么光明和正确,却最终只是徒劳烧焦了自己。(真理的幻影,最后得到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真理,而是一个幻影,最后只是徒劳烧焦了自己)最后让他们迈出那一步的,不是理性,而是疯狂。


  但我后来觉的,人生最后寻找到的不就是一个幻象吗?所谓的理想,终其一生只是徒劳,不如成为那扑火的飞蛾,至少最后得到了温暖。但放弃生命无疑是愚蠢的。


  后来我又想,自己所追求的所谓‘真理’和‘真实’,或许我心里真正想要的只是所谓和几个人之间爱情、亲情和友情。或许我也能找到我自己所谓的‘幸福’呢,或许很简单。但或许我会死在路上,这或许就是我生活的真相。 ”


  “来日方长。”卡夫说到


  “是啊,来日方长。”艾小菁回答到


  (六)


  他们再次登上那艘“气泡”飞船,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出租屋屋顶。


  他们回到了那个出租屋的门前。


  “要进来坐坐吗?”艾小菁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卡夫点了点头。艾小菁打开了灯,这是一个狭小的房间,他们两个坐在唯一的两把椅子上。艾小菁给唯一的两个玻璃杯到上了水,拿到嘴边喝了起来。卡夫端着水杯,盯着窗外——窗外,远处,城市巨大的广告牌闪耀着灯光,而周围皆是这城中村里老旧的居民楼。当他转过头时,艾小菁已经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将她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将自己的杯子放在桌面上,往杯子施加了一个简单的能量场,离开了。


  


 (终)


 


  一个巨浪袭来,将他掀了起来,又摔回了海面。他在离开这个星球之前,他决定在着颗“水球”上游一次泳。


  卡夫以后仰的姿势在水中漂浮着,经过数个小时的游泳,尽管中途休息过几次,但身体已经基本到极限了。突然他看到,远处一只鲸鱼从海底翻出,掀起海浪,又沉沉的落在海面上。


  这是一群不小的鲸群,他们就在他眼前游过,看着那流线的身影,以及巨大的尾鳍。他浮在水面上,的看着他们游远了,直到视线的尽头。


   


  艾小菁思路逐渐清醒,开始梳理起自己的记忆,她回忆起来这一次的头痛,不是因为宿醉;一根烟很快就燃完了,她从柜子里又拿出一根烟,走进洗浴间,坐在马桶上。她把这一根又点燃了,回忆起昨晚的梦来。


  她梦到自己穿越了无数碎片,最后发现一起宛如走马灯的回溯着过去,又鲜活的记忆,又不知似乎是尘封的记忆,以及一些毫无逻辑的乱想,梦的空间扭曲而缺少距离,自己不断“体验"不同的故事。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的戏剧, 优秀的戏剧演员会完全投入自己的角色,尽管这段台词他可能念了无数遍,对这一场戏每一个动作,站位和布景了然入心,但他仍会完全投入他的角色。投入到角色的愤怒、哀愁与对未来的不安中,哈姆雷特会一遍遍说出“to be,or not to be ."就像一道光一样,执拗的往前前进,只有到达了,才会被人类观察到,才知道终点在这里。


  她端起那个玻璃杯,由此回想起的昨晚上种种,不禁有些失神。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微仰起头,喉咙滚动……


        她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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