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存活之证”与“世界记忆”
少女图拉返回舱室之时,伊昆诺斯留意到她换了套衣服,皮肤略微发白,不时颤抖。
在瓦鲁斯星这样的冰坨战斗,保不准会遭受严寒的侵袭。黑克斯那种结束了战斗还无甚大碍的毕竟是少数。
高特说瓦鲁斯星是一颗冻海星球。冻海,就跟地球上的两极地区差不多吧,冷得令人发麻的海水。这位少女很可能是掉进冻海了。
半晌后,高特拿着卷成长圆柱的物件走进客舱,笑容满面。他走到图拉面前,把圆柱物递了过去,而后踱至舱室中部,声音激昂:“恭喜图拉赢得了第十场决斗!”掌声有如木料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多多少少暖和了图拉。
裁判又道:“第十一场决斗,飞船方选手是——”目光落到虎狼混种,“来自地球的伊昆诺斯!”
混种兽人仅是耸肩微笑。“地点是沃克星,丛林广布。”懂啦,要小心瘴气。说实话,比起丛林,还是更喜欢森林。
“还有一个多钟就到中午了。”裁判语气沉静,“肚子饿了随时可以到食物制造机处取噢。”
图拉看着白肤矮男,声音发颤:“高特…能…不能先离开…瓦鲁斯星…这里真的…太糟糕了…”包括橹特在内的多数选手附和起来。
伊昆诺斯没有附和。尽管动物时期并未在冰雪地带生活过,他也不讨厌寒冷,反而心生向往。冰天雪地不等于一片荒凉,意想不到的地段往往是另种生物的摇篮。瓦鲁斯星更像地球南极地区吧,不是高大绿植的主场,而是地衣苔藓藻类的舞台。生命真是顽强啊!
高特脑袋微点,打了个响指。怪鱼飞船再度起航,浅蓝天幕很快被漆黑无光的太空所取代。虎狼混种盯着圆形舷窗看了一阵,发现外边的漆黑背景毫无变化。飞船现在就停在太空?保留点仪式感?
伊昆诺斯转而去找镭克、斐恩铽、澜泊格谈天说地,五名地球伙伴则在一旁聆听,偶尔插上几句。他很想跟这三只外星兽人玩点什么来打发时间,想来想去却没有好的选项。诚然,镭克他们都是兽人,但不同星球孕育出来的生命之间总是带有一定隔阂。即便有识灵协助,这些能力者能做到相互交流也是费了些功夫。所以,等到对彼此有更多了解之后 再考虑玩耍的事吧。
时间不知不觉中飞走,伊昆诺斯和其他兽人的肚子先后发出抗议。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对镭克等人咧嘴一笑:“是时候平息它的抗议了。”大伙点头赞同,一齐走向驾驶舱的食物制造机,道出各自愿望。
他注视着机器的金属外壳。下午就要决斗了,午饭吃点什么好呢? 首先,量大管饱,否则决斗时周身无力。其次,拒绝过油过辣,不愿重复某些梦魇般的瞬间。最后,不要跟昨天一模一样。好了,赶紧做决定。
“份量最大的花生酱培根三明治。”说完,混种兽人在机器旁耐心等了几分钟,如愿以偿。走到茶褐长廊,各种食物的香气竞相绽放。他把三明治放入嘴中,咀嚼品味,咸香美味。用餐期间,大伙近乎不语,生怕破坏这份安逸。
由于还未着陆,这群识灵者用餐后都在船内四处漫步。伊昆诺斯跟伙伴边走边聊,在此过程中也注意到了平时忽略的细节:茶褐廊壁表面藏着一些机关,不过他们无法启动;飞船内部空间比想象中更为广阔…
之后,参赛者都选择在海蓝客舱的床铺稍作休息。伊昆诺斯侧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抱住被子,嗅着舱室芬芳,怀有对沃克星的憧憬堕入睡梦。
梦境处于精彩阶段时,有人将他摇醒。虎狼混种撅起嘴,挥手打了碎梦者。睁开眼,看到了略带愠色的高特。“啊,这下失礼了。”他露出尴尬的微笑,立即坐起,伸了懒腰,向裁判道了歉。
高特摆摆手,示意他跟上。他转头瞥了眼舷窗,那里是一片湛蓝天空,抹着几处流云。沃克星到了。接着,他又跟五名地球伙伴、镭克等三名兽人挥手道别,要他们等待好消息。
两侧廊壁有如树干,为混种兽人的沃克星之行奠定基调。他跑到了驾驶舱,舱门已开。高特把小瓶喷雾递给他,圆盘掷到外头。两人踏出飞船,登上悬空圆盘。
感觉就像回到家呢。
*
沃克星,某片丛林的河流上,埃特钠躺在一条巨大的独木舟里。
这名字属于一头魁梧的蝾螈兽人,粉橙表皮,很是光滑。头部两侧各有三根羽状角,呈紫红色。额头中央有一个朝左的浅灰回转箭头,眸色黑灰。下着大半褪色的墨绿中裤,有多处裂口,长尾有力。
独木舟是他亲手所制。半年多前,他砍倒一棵粗杆大树,用凿子等工具挖空里边,再耐心修成两头尖中间宽的形状。他还挑了较粗的树枝做成一根桨,用以划动或固定独木舟。
沃克星丛林密布,充沛的降水又催生出无数河流。这里的动物多数善泳,而光是游泳并不能应对所有情况。树多意味着木材多,将木材用于河流则造就了船。小船的代表为独木舟,是众多沃克星人的出行工具。至于大船,有人在上边建造房屋以避湿热瘴气。
过去,他多数时候都在河流捕食、玩闹、打斗,偶尔去到岸上游逛。喜欢收集石子之类的小物件。那天,埃特钠经过激烈搏斗战胜了两个同族,身挂重伤。搏斗是蝾螈一族的家常便饭。依仗强悍的再生能力,他们并不在意受伤。
这时,一艘飞船闯入此处,一束绿光笼罩了他,带往纳瓦兰星。之后,女王给他处理了伤口,称赞他的表现。几日后,她对埃特钠使用了八面体装置。他迅速坠入梦境:触碰物件,他能回顾其部分经历。醒来后,他获得了奇妙的能力,并在竞技场穹顶参加了几次战斗。
在竞技场,他能见到各式各样的对手,听闻观众的喝彩声,感受不同能量影像的差别。只要能够战斗,留住鲜亮的回忆,纳瓦兰星的干燥荒凉也不不过如此。直到那天,来自地球的深红恐龙打败了傲慢的女王,竞技场化成断壁残垣。
回到母星,他继续着先前的生活模式。被女王掳走的还有另外三头兽人,但他跟那几个交集很少。今日下午,他翻出了这艘老旧的独木舟,推入河中并系在岸边。躺进舟中,仰望着被裸子植物叶片撕碎的天幕。
没过多久,他听到了熟悉的机械声。循声看去,果然是机械圆盘!高特身形不再臃肿,身旁是一个像是拼凑却又浑然天成的强壮兽人,半橙半蓝。蝾螈从独木舟中坐起身来,略微活动了下手臂,目光投向裁判:“高特,又见面了啊。”
女王的副手回以微笑:“这个地方挺别致啊。”
双色兽人纵身跃下,稳当落在河岸。对方抱着臂膀,一只脚踏在舷缘上:“伊昆诺斯。”
“埃特钠。”粉橙蝾螈笑道,“你可以上来。”
“谢啦。”伊昆诺斯嘿嘿一笑,两爪到处摸索,“我还是第一次坐独木舟呢。”
他这才注意到伊昆诺斯只是右半身带花纹,更像两头兽人拼凑起来了。这家伙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刺激的决斗开始!”高特丢下这句,圆盘渐远。
“存活之证(Proof of Being Alive)!”混合兽人左手握火弓,右手执水箭,露出右侧尖牙。
“世界记忆(Memory of the World)!”蝾螈右手缠着一把带灰白锁链的古旧挂锁,锁梁打开。
六角蝾螈提桨划动,独木舟随即顺流而下。
对方吃了一惊,把水箭嵌入独木舟内部,再俯身拾起,箭头扎入己身。眨眼间,伊昆诺斯的右半身成了木质,紧攥的右拳砸向埃特钠。蝾螈把灰白锁链一甩,缠住了木质右小臂。松开后,虚体锁链残存其上。
同时,埃特钠的左眼暂时与现实世界断联:伊昆诺斯先前的动作正通过回放呈现在他眼前。他很快找到了对方双手抱胸的画面,稍一动念将其定格,合上锁梁。伊昆诺斯瞪大双眼,看着自己摆出双手抱胸的姿态,一条灰白锁链旋即将他的双臂缠紧在胸前,经老旧挂锁固定,锁体上有发着微光的回转箭头。
“你过去的某种姿态被固定住了。”粉橙蝾螈左手托着下颌,端详起混合兽人,“真美!被固定的状态是如此鲜活!”
伊昆诺斯骂了一句“混蛋”,全身变作木质。他以右脚做支撑,左腿踢向埃特钠。六角蝾螈后仰闪过,一把抓起对方左腿,使劲拉拽。双色兽人登时失去平衡,重重摔在独木舟舱中。
小舟缓缓漂流,炙热阳光不时透过叶隙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