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鬣狗与豹
此后,鹰眼和司马一脱缰凯还正常交往着,和赵德柱两个人却谁也不理谁了。
一天,下午放学后,司马一去了图书馆,脱缰凯和小涵一块溜达去了,留下鹰眼一个人。他和赵德柱还在冷战,所以并没有回到宿舍里,而是一个人无聊地在学校里逛悠。
“鹰眼,你在这呢?”洪虹点着根烟,凑到鹰眼的跟前。自从进入了下半学期,马荀便退了位;学生会长的官职握在了洪虹手里
“咋了?”鹰眼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
“咱…给你治治眼睛呗?我知道个办法,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那能行吗?”鹰眼挠挠头。
“我学生会长,兼职化学课代表。我上回化学和生物都85分以上呢。”洪虹拍拍鹰眼肩膀:“我能骗你?”
“那你为啥突然帮我啊……”鹰眼不解。
“这不都同学吗?小事上打闹,大事上肯定还是要相互帮助的嘛。”洪虹搂住鹰眼,他身材本就比较高大魁梧,鹰眼在他怀里更像是一只发育未完全的小鸡崽了。
“我们带你去化学实验室给你配个眼药啊。”洪虹拍拍鹰眼的头:“不要声张啊。”
学生会有些成员已经偷偷笑了起来。却依旧一个个怂恿着鹰眼,半推半就地把他推到了实验室凳上坐着。
洪虹拿着很多鹰眼看不懂的药剂在一个烧杯里调配了半天,又令鹰眼抬起头,扒开他的眼皮,把那药水灌进了他的眼睛里。
“哎呀痛痛……”那药水进入眼睛可真的是不太好受;鹰眼想要躲开,却被几个学生会一人一手按死在了凳子上。
“还有另一边呢。”洪虹扒开鹰眼的另一只眼皮,又把剩下的半杯灌了下去;那药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衣服上,本就有些皱巴脏污的衣服变得更加埋汰了。
“你们赶紧清理一下。”洪虹指挥学生会其他成员:“恢复原状,快!”
“我这眼睛好辣啊……睁不开了……”鹰眼试图眨巴眨巴眼,却除了泪水和疼痛什么都没得到。渐渐的,他的鼻涕也流了下来。洪虹似乎颇为关心地递上了一张纸,让他擦了下鼻涕眼泪。他拉住鹰眼要他去外边走走,还颇为耐心地介绍道这种疗法确实要多一点点时间才能恢复。
“鹰眼,你现在试试走走路。”洪虹道。
“可我啥都看不见呀!”鹰眼叫。
“我指挥你,你向左转……哎呀哪边呢?那边才是左!啊对对对,现在往前,往前,右转!你吃饭那只手!然后继续前进!走走走!走啊!”洪虹叫道,鹰眼一步一步挪着,他好像意识到了前路脚感有什么不对,便开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探着。
“走啊,你相信我,没一点点问题,大步走!走!你怎么不走?!”洪虹有些气急败坏,干脆一把狠狠把鹰眼推了出去;令他像个弹簧玩具似的摔下了好几阶台阶。又因视野的消失把控不住平衡,整个人像团垃圾似的滚落到了这段楼梯的最下边。
“啊……”鹰眼痛到发不出任何声音,在地上缓了老半天,才渐渐恢复了神智。
“跑!跑!”洪虹指挥学生会众人,他们有的笑着,有的却已经有了点畏惧;但事已至此,却也只能不顾后果地四散逃开了。
鹰眼哭了;不知道是因为眼睛和四肢的剧痛,还是因为心底的委屈。他挣扎着张开了一瞬间眼睛,却除了一整片模糊的光什么也没看到。因为疼痛,他又不得不瞬间闭上了眼。
此刻已经是放学后了,教学楼里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人。这里又是比较偏僻的角落,所以根本没有路过的人发现与帮助鹰眼。
鹰眼只能挣扎着站起身来,他那不太好使的脑子转了转,想到司马一这会应该还在图书馆,便挣扎着摸着楼梯一瘸一拐地向楼梯顶端走去。
一路不算太困难,毕竟爬楼梯是一项靠着肌肉记忆能够完成的项目;可鹰眼却还是因为全身的疼痛和完全使不上劲的双腿憋出了一身的汗。
摸索到了楼梯尽头,鼻涕和眼泪已经糊满了鹰眼一脸;他继续漫无目的地凭着为数不多的记忆和丝毫没有的方向感寻觅着图书馆的位置。
终于,他不知绊倒了什么,扑了个空摔了出去。但他也只能好不容易挣扎着又爬了起来,却因为无尽的委屈终于哭喊了起来:
“司马一!司马一!司马一……”他呼唤着那个最为熟悉可靠的名字,再一次在六楼伸直双手摸索了起来。
“鹰眼?鹰眼!”那个熟悉的声音偶然间从远处传出:“你在哪?”
“我不知道!我看不见!”鹰眼哭喊道。
“我来找你!你不要动!”司马一听着鹰眼的哭声,焦急地撂下书便跑出门去寻找着他的身影。
“鹰眼——”
“马一——”
他们互相呼唤着,努力辨别着彼此声音的来向;鹰眼也并没有停在原地,而是蹒跚着向司马一的方向摸了过去……
“看到你了!”熟悉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了很近的地方。鹰眼大哭了起来,却终于被搂入了一个最为温柔的怀抱。司马一拿出纸,细心地为他擦拭干净了泪痕。
“还是睁不开眼吗?我背你去医院。”司马一看出鹰眼的状况很不好,便将鹰眼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鹰眼趴在司马一的后背上,他不算强壮,可鹰眼还是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和可靠。司马一站起身,背着鹰眼下了六楼,又到了校外打上了车;他虽不算擅长运动,可鹰眼也本来就不算太重;所以虽说折腾出了一身汗,却还算是能够支撑着这一路的折腾。
“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司马一问鹰眼。
“就是学生会他们非得给我治眼睛,然后就带我到化学实验室,完事就给我配药,然后就滴我眼睛里了,我眼睛就睁不开了。然后他们把我推楼梯下边了给我摔的……”
司马一听着听着,一股怒火从他的心底烧了起来;可理智还是令他意识到了还是面前鹰眼的安全更为重要。
他在群里说了鹰眼眼睛受伤的事,要另外两人赶紧去联系老师家长;自己倒是带着他去了医院,一刻不敢耽误地折腾了起来。
鹰眼及时地受到了治疗;司马一跟着跑前跑后,直到得知了鹰眼并无大碍,才终于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
橘黄色的霞光才刚刚自地平线向蓝色的天空晕开;赵德柱站在操场上,完美却孤独地投出了一颗篮球。
赵德柱看了眼手机。得知了司马一带鹰眼去了医院的消息,他心神不宁地丢掉了篮球;正打算往医院赶去,却好死不死见到了学生会那几条狗,他们饶有兴趣地说着些不干不净的笑话;虽还未得知原委,可听着那笑话里鹰眼的名儿,本就心情不好的赵德柱却还是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又往医院的方向继续走去。
“哟!赵德柱!”洪虹倒是打起了招呼,又不怀好意地叫嚣道:“我们已经帮鹰眼把眼睛给治好了;你俩不是绝交了吗?气不气?”
“鹰眼到底怎么样了?!”赵德柱听着这话,心里的火彻底被点燃了;他跨步来到洪虹面前盯住他的眼睛。
其实真论身高来说,赵德柱是要略矮的;他抬头看着洪虹,却并不显气势上的弱势,甚至更有了种压低身子的猎豹看着猎物般的高傲。
“已 经 瞎 了。”洪虹一字一顿,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赵德柱缓缓低下了头去,他低喘了口气。洪虹嚣张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被他狠狠折住了手腕;赵德柱的另一只手迅速地揪住洪虹的衣领,抬腿用膝盖狠狠向这家伙的肚子撞去。他看上去很恐怖;脸发着红,眼底也泛起了些红血丝;正沉默地暴怒着。
另几位学生会恶狼般地一哄而上,七手八脚拉住了赵德柱。洪虹咳了咳,在这一击后着实缓了半天;却还是在看到赵德柱被擒拿后缓过了劲,握紧拳头就向他的脸击去。
赵德柱虽说被四五个人擒拿着,却拼命向一侧甩去,勉强躲开了洪虹的拳头;又一个头锤击落了他的眼镜;那碎裂的眼镜框划伤了他的额头,却令他那张脸愈发显出了些暴怒。
卑鄙无耻又无比愤怒的洪虹却又趁势擒住赵德柱的下颚,几人合力把他按在了地上。那洪虹甚至用脚踩住了他的脑袋叫嚣着。但是,但凡给赵德柱稍稍逮住一个空隙,他便定会反过来给他们也来上那么一下子。
怒吼和打架的动静唤来了小飞,他看到这阵仗,丢下手中的烟,快步拨通电话来到了现场:“方子!”
“为了一个瞎子,你们全都要记过处分吗?”洪虹叫嚣,他揪着赵德柱的头发就往地上撞去。赵德柱却在听着这话后拼命怒吼着起了身;学生会死死拉住他的袖子,赵德柱却还是硬生生拽出了胳膊,为此,他的袖子都给扯断了。一道血痕显现在了赵德柱的胳膊上,他拼命挣扎着,甚至发出了恐怖的吼声;他的脸自然也变得红透;暴怒着要跟洪虹拼命。
“好好学习!”小飞极不正经地冲着电话向方子喊了句,便挂断了它。
接下来,他甩开外套转为怒目,瞪着学生会老大洪虹骂了句:“操!”
小飞从地上抓把沙便向洪虹脸上泼去,他加入了战场;一手揪住洪虹衣领,另一只手却扯住另一学生会的头发;反应极快地占了先机,令两个学生会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赵德柱看着小飞,他不算高大强壮,却颇为精瘦灵活;鬣狗般不择手段地撕咬着这圈不怀好意的豺狼。
两个人很快都脱了身,背对背靠着。赵德柱侧过脸,对上小飞狡黠却炯炯有神的双眸;他似乎明白了这从不着调,天天使唤那个学霸二当家的街溜子是如何当上帮主的了。
两个人配合厮打着;学生会依旧仗着人多,怀着无比的高傲。可赵德柱和小飞却都因那团燃在心中的火越战越勇。小飞不清楚状况,但他却在心底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在打架中观察氛围是再熟悉不过的事;动作神态表情甚至气势都是比言语更为有效与重要的表达。
小飞用着那些街头打架的招儿,摸爬滚打杀出一条血路;赵德柱拳拳到肉,沉默却有力地绷紧肌肉力量,稳准狠地用沙包大的拳头朝着学生会身上头上砸去。
学生会们七零八落地倒在了地上;赵德柱和小飞站在场上昭示着最终的胜利,却也早已遍体鳞伤。他们头发乱着,赵德柱少了只袖子,小飞的黑色高领T恤上全是鞋印,但却依旧俯视着那帮手下败将。那洪虹眼睛肿得像个胖头,却还是不忘卑鄙地叫嚣着。小飞朝着他狠狠唾了口,又抬眼寻觅着赵德柱,打算要他亲自来报这个仇。
夕阳西下,夜色渐渐晕开,金橙色的霞光笼罩上了一层紫红。赵德柱向学校大门走去的背影映在了小飞的视野里;他破烂的橙色卫衣沾了点脏污,却仍旧走出了一幅独行侠客的英雄落幕。
“这家伙。”小飞扬起嘴角笑了,却也不再理会地上的残兵。他提起外套搭在肩上,点起根烟,棒棒糖似地叼着;大摇大摆地朝着宿舍的方向英雄归场。
夕阳下,两个刚刚并肩战斗过的背影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彼此无言,却都留下了一份默契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