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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立x光】偷心贼

2022-11-26 16:33 作者:Hydrogen泠  | 我要投稿

-艺术家对立x侦探光

-全文约1.1w字 剧情不知道为什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ooc……?

->


光穿着花式繁复的衣裙,撑着马车车窗的边缘发呆。她的行进速度刚好勉强够她看清路边的景物,稍一走神就会带有一点视觉暂留的模糊。缤纷的窗玻璃时常让她感到眼花缭乱,但她并不讨厌。

现在,只要扮演一个贵族小姐正要前往某家咖啡厅享用一些下午茶就好。虽然真正的她们大概率会在自己家里完成这项工作,但是没有办法——光略微无奈地从远处的烟囱上挪开视线。她又不是真正的她们。

脑海中盘桓着碎裂的静默的场景让她头疼。光的友人,刚与她的恋人陷入所谓热恋期就患上了失心病,一夕之间再也没法对自己的心上人表达出炽热的爱意;随后她苦恼地告知光自己眼前的世界似乎在逐渐失去颜色,而大约一月前,她刚刚步入失心病的晚期:形容呆滞,麻木不仁,如同玩偶。

就好像是心被人夺走了。

那颗炽热的,真挚的,绝美无比的心。

到这地步基本就算是个死人了。那个总是热情洋溢,对谁都掏心掏肺的人不存在了。光知道这一点。但她觉得这种近来突然流行开来的传染病处处透着古怪——她甚至怀疑这不是传染病。根据有名的私家侦探希卡利的调查结果,目前的患病人群相互之间的关系网稀薄,但统一表现为有情投意合的另一半,似乎最美好的日子刚刚开始。

光无意识地翻动手上一本装帧精致的牛皮本。那是她亲爱的木偶人“生前”的日记,对每天的事情事无巨细到今天去看了画展,而每一幅画给她带来怎样的感受——说实话光真的很佩服她。她如何能把这些细节记得这么清楚?那个名为对立的艺术家,就算再怎么天赋卓绝笔法精妙,也让光难以认同其作品引起的狂热追捧和痴迷。那根本就不应该……至少光本人觉得相当不合常理。

“她的取色华丽繁复,但毫不花哨凌乱,充满矛盾……对立的画作,少有地让我感觉到强烈的情感共鸣。我甚至发现一个不知道是否能称为惊喜的现象……她的每一幅画作里都有一颗隐藏的心形。她一定一定是一个极富浪漫主义,追求爱的纯挚者。”

光在灯光下读到这段话时有些啼笑皆非,甚至因此下定决心要去看看对立的画展。当时还尚未着手调查失心病一事的光,仅仅把前往画展当作悼念友人的惆怅情怀之一。


那天上午,光带着那本牛皮笔记本,在对立的每一幅画作面前驻足。她反反复复看了太多遍友人的描述,却还要对着每一幅一眼就能对上号的画作凝视良久,好像在校检友人的文字是否有些许纰漏。光独自的身影在众多并肩而行的情侣中显得有些突兀,尽管绝大部分绅士们选择避让开自己女伴的裙摆,一双双璧人之间暗暗涌动的浪漫氛围还是满溢整个画廊。

光没太注意到这一点。她在关注对立的一幅新作品。这幅画中隐藏的心是光费了点心思才找到的——满目胭脂晚霞一样似橙似红的纯度极高的色块中混入了星星点点的粉。粉红。或者粉橙。这无疑算得上是一幅扎眼的画作,在一群从深到浅交叠有致的完整色系中,这一幅,和其他屈指可数的几幅,成为整个画面颜色都高度相似的佼佼者。

这颗心的形状也简直接近完美。光不知道对立是怎么用零散的形状不规整的蜿蜒的色块表现出这种视觉效果的,但这是一颗曲线流畅,居于画面正中且高度对称,摆放不偏不倚的心。注视许久,光感受到胸口微微发烫。

一种张开双臂拥抱世界的欲望席卷了她的全身。光几乎是立刻调出了那个词——共情。沉浸的,绝佳的,不由自主的共情。

也许这就是对立作品的魅力。

光轻微地叹了口气。一个怪诞的想法划过她的脑海——如果这些心能够被赠给那些得了失心病的人……

一幅画有着如此鲜活的生命力,人却不然。

光再次轻微地叹了口气。


——

光被窗外久久不动的街景从回忆中拉扯出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

现在,她是新兴艺术家对立小姐的忠实粉丝希卡利,对她的每一幅画作熟记于心,出于对偶像的狂热崇拜,在偶遇的咖啡厅里向她搭话。

光随便指了一种甜品,坐下来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事实上她在进门前就已经定位到了对立——窗边的双人圆桌,很明显但很容易被忽略的角落,可能这就是她选择这里的原因。

光落座的桌位在对立斜后方,大概刚好能看见她的一点点侧脸,然后被绿植挡住。在消灭掉面前一半的蛋糕的过程中,她一直又怀疑又好奇又激动又犹豫地抬头看向一个方向,时不时歪歪头,伸伸脖子。随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仔细地用手帕擦拭唇角,不顾还剩一半的蛋糕而起身快步走过去——

“冒昧打扰,请问您……”

对立闻声转头。光愣神了一瞬,一副没有料到偶像如此轻易地给予她回应的样子——事实上她真的在惊愕于自己曾经的一个错误认知。

这很俗套。但之前只见过她画像,或是远远看着她的光完全没有料到这位似乎是气质美人的艺术家的相貌,近观也如此经得起推敲。除了皮肤有一些病态的白——不知道是黑长发衬托的或是长期宅家创作的缘故——光挑不出来什么缺点。其实皮肤白成这样也不能完全算是个缺点。光想。

她定了定神,找回原本的感觉。“请问您是……对立小姐吗。”

对立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黑色的眼瞳直直地盯着光,好像在审视面前的人……又好像只是在发呆。

她于是硬着头皮继续解释:“我曾在您唯一一次出席的画展上远远见过您一次……我,我叫希卡利,是您的……”她一时卡壳。您的?您的崇拜者?您的作品的热爱者?您的信徒?

您的陌生人。

对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希卡利于是明白她从她的未尽之言和紧张到失语的表现推测出了她的身份,并好像很有应付这些人的经验。但她还是要继续说。“我非常非常喜爱您的作品!您的作品对我有很强的冲击力,我好像能透过它们看见鲜活的人……”希卡利绞尽脑汁尝试概括光友人的描述,同时不自觉地加了点自己的认知。

希卡利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突然引起了对立的兴趣,但是对立打断了她生硬地满溢赞美之词的长篇大论:“可以请您详细讲讲看到我画作之后的感受吗,希卡利小姐。”

光张口结舌。她确信希卡利的某一句话直接击中了对立,让她产生了和她继续聊聊的想法——但是是哪一句?


那天希卡利和对立聊了很久,熟稔得好似多年老友。希卡利将对立的画作描述为“配色令人舒适,心形更是极为独特的个人风格”时,对立会轻微地礼节性地勾一下唇角;但当希卡利提到“共情”“感受到情感冲击”的时候,对立的表情会回落到原本不苟言笑的模样,只有一双眼睛隐晦地表达着她极致的严肃和认真。

这位艺术家似乎真的很在意这幅画所蕴含着的情感。光静默地盯着面前的火苗发呆。但是她又好像过于在意了。难道说这才是她创作的真实目的——表达这些迥异但又透着微妙相似的情感?她是随心所欲,还是想要对当下的社会现象有所披露……

光的思维变得有些乱七八糟,最终定格在那双极致的眼睛上。极致严肃,极致平静,极致美艳。

那双眼睛的主人在对话的最后,一点都不热情地邀请希卡利也许有空还能来和她聊聊,她对希卡利的想法有很深的探究兴趣。希卡利诚惶诚恐地答应了,留下一个茫然无措的光。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进度还是有一些出乎意料。虽然在正常的推进范畴之内,光还是无法停止让“今日已完成”的任务对象在自己脑海里转来转去。她于是干脆有些烦躁地熄灭了灯,早早开始与失眠相伴。


——

今天,不管怎么样,再去一次咖啡厅。光先是花了将近一周时间探寻友人日记里的其他轨迹,又花了一两天理清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信息,产生了新的疑问——对立到底为何如此在意观赏者能否对她的画作产生情感?

光将可能的解答大致归为两类,即起因和目的。通常而言,如果对立创作的初衷在于传递她理想中或是所见闻或是经历过的名为爱的这种情感,她无疑是成功且突出的创造者;如果她的目的在于引发观赏者的共鸣,唤起他们内心深处的善面,她也不失为一个拯救者。

让光感到自己的推断或许是危楼沙堡的一点正在于,她压根不认为对立能和这两种人搭上边。对立的执着,光最多可以接受的解释是对艺术精益求精的追求。没有更多了。她的言辞,她的举止,她种种古怪而异于常人的习惯,让希卡利和光都很困惑。

于是光换了一身新的衣裙,坐上马车又看了一遍相同的街景。

她很幸运。没有别的“希卡利”在对自己的偶像倾吐崇敬——事实上她应当明白“希卡利”只会有一个,毕竟真正的“希卡利”们会比她要更了解对立的脾性——她因此可以礼貌地同对立问好然后略显拘谨地落座。

下一次就可以再放开一些了,希卡利。光对自己说。

俗气客套的开场白,来来往往之后对立沉默了下去。她面前摆着一杯像是没动过的黑咖啡,座位边精致又随意地倚靠着一把阳伞。

她常来这里做什么呢?也许艺术家的爱好就是这样独特,又或许这样能够带给她足足的灵感。光认为对立的眼睛应当很会观察人。

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无论是希卡利还是光,都有非开口不可的理由——“对立小姐,您的新作品……”

“叫我对立就可以。”对立把视线从窗外收回,甚至并不扭动一下脖子。

希卡利再次卡壳:“……好的。那对立的新作品,我,我前些天刚刚看到……您是如何做到把心形这么完美地融入画面的呢?那一幅画的配色感觉和其它的画也又有相似又很不同,莫名地能够给我一种很亲近的感觉。那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一副,也许可以说是最喜欢……”她少有地说起毫无逻辑可言的废话来。没办法,希卡利从来没有这么优质的机会可以向伟大的对立小姐直白地阐述自己对她作品的完整看法,紧张在所难免。光么,光从来没有评价过什么画作。

出乎她意料的是,对立相当有耐心。她深深的没有高光的眸子会给光一种一直被盯着的错觉,看过去的时候却又没有了,发现对方的视线焦点仿佛是自己头脑中空白的部分,或者干脆是一个虚无的点。

但是她在听。

对立看上去非常喜欢,也许可以说是非常珍惜别人向她有话直说的机会,尤其这话还关乎她狂热着的艺术品。光揣摩着这种心思。一个看上去带着面具的人会看到大家的面具。 也或许这个人根本就没有面具可言。


光缓慢地推进着希卡利和对立的关系。这一天,值得记录——对立第一次主动向希卡利发问与她的画作无关的事情。

“那么,希卡利除了画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喜欢的东西?”

这句话是在光描述完一幅第一眼看上去含蓄隐晦,但仔细观察之后让她觉得十分奔放直白的作品之后突然出现的。当时的光正将第一印象归因为稍显暗沉的色调,把它真正的含义落在那颗全场最明显的心上。这种矛盾很有趣,光说。它让人想到一个出于某些原因深深压抑着自己的爱的沉稳冷静的人,越是压抑就越是压抑不住。

对立的点头让人看不出来她真实的想法。随后她就将话题毫无预兆地转向了希卡利。

光大概要庆祝一下——这是对立第一次关心跟希卡利有关的事物。她先前一直沉浸于自己的画,虽然这样本身没什么不好。

“除了画之外吗?……其实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吃甜品能算是一个吗……说出来可能有点怪,但我实在很喜欢那种精巧的小机械。”这是实话。光平常的消遣大概只剩在桌面上摆弄一些可爱的金属小物件了。她曾经想过把一块怀表改为音乐盒,后来因为找不到精细的工具而忍痛放弃了这个想法。天马行空,不切实际——这是拉格兰的评价,光仔细想想觉得还算中肯。

对立的知识面出乎她意料地广。她们聊到一些甜品有趣的轶闻,或者是不同种类咖啡和茶的历史,甚至还提过一句怎么才能把发条式的金属人偶设计得更好看。

没有人能听见时间的滴答声,但光却因为暗下去的天色而不得不告辞。颠簸回家的路上光靠着车壁漫无目的地想,这次去之前她还在把对立看作——相比于其他几条毫无进展的调查线的——唯一有所收获的慰藉,现在却无意识地开始把对立当做朋友接纳了。

这是为什么呢。

一丝愉快的情绪绕过光的意识溢出了。


——

现在,让我们换一个说法——是对立在缓慢推进着自己与希卡利的关系。光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索性改换了自己对对立的态度,颇有些真心实意地把她当做一个正在结交的朋友来看待。对立对“希卡利”有过一个很高很直白的评价,即算得上当前她唯一一位可交流对象。

光替希卡利受宠若惊。她其实从最开始就不太清楚自己哪里吸引到了这位孤高艺术家的注意,但有一点她很确信——对立于她而言是存在不容忽视的吸引力的。这种吸引力来得很古怪,很莫名,但让光觉得很舒适,很久违。她几乎带着一点放任的心态在和对立交往。

这很不理智,光想。但是过久地沉浸在失去友人的悲伤中,或是整天焦头烂额于纷繁杂乱的各种线索,光需要一片乐土能够为她提供净化,对立便是那片乐土。她们可以聊的东西越来越多,她们可以聊的东西原来有那么多。光发现自己在逐渐习惯于和对立分享自己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整天逮着拉格兰一只羊薅毛。

最近的两人已经可以像正常朋友一样相处。据对立本人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出的话,对立的成长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位可以称之为“交心”的朋友。有机会结交的朋友被对立外表的冷淡吓退,而在她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朋友的时候她已经站上了令他人仰视的高度。

这就值得光再次在脑中的大事簿上记上一笔:

“今天对立邀请我去她的画室做客了。”


光环顾四周。对立的画室和任何一个刻板印象中的艺术家的栖身处无差,无论是四散的画架还是堆叠的画纸,聊胜于无的工作台上不小心溅上去的颜料,可能桌上的物品和桌角的几个药瓶摆放算得上相当整齐了。

只有一个各种零件拼凑出来的人偶格格不入。事实上那人偶不知是经了谁的手,当是极其精致,甚至给光一种微妙的窥探感——真不知道一堆金属是怎么达到这个效果的,也许这就是人胜于机器的天赋吧。

见光的视线停驻了,对立也跟着看过去。出乎光意料的是,对立似乎并不打算说任何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她一起打量它。光根据惯常的经验判断这个人偶必定有着什么主人不愿提及的故事,于是聪明地转移话题。

窗边一个立着的画架就此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对立是打算在那里创作新作品吗?”光随手指向那个沐浴在整个房间为数不多的阳光下的画架。对立的视线又顺着光的手指看过去,轻轻点了点头。

那上面还一笔都没动。干干净净的白纸铺一层阳光,让人觉得明亮又温馨。光有些讶异于自己对一张纸第一眼的评价居然可以这么高,后来想想发觉可能是对立略显阴沉的画室衬托所得,遂抛去一边。

她们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聊天。她们怎么可以做到每时每刻都在聊天——虽然两个人说话的多少看起来并不对等,但是光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彼此的默契,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灵相通。

这又是为什么呢?光自己对感情的认知事实上相当模糊。这种模糊来源于一些缺失——她并非什么温室里长出来的娇花,倒不如说以她幼时失怙之类的灾难来看,她长成这副似乎童心未泯似乎天真烂漫而且仍对生活抱有美好期待的样子才叫人觉得奇怪。

对立呢?对立从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世,但是光从她的言谈举止中很轻易地就能嗅出自小严格教养的味道,这和后天靠自己努力模仿得来的矜贵之气,或是但凡家世差了那么点意思都将把握不准最恰当的度的那些人有着极细微的区别。由于工作上的需要而偶尔会和上层人士打打交道的光很显然把自己归到第一类,尽管平时的表现相当挑不出错处,她还是在第一眼看到对立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与她相差的到底在哪里。

光对对立与日俱增的好奇心和对对立的关心程度成正比上升。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可以插手的对立生活的部分似乎变多了——这要先归功于她们越来越长的相处时间,然后总是从对立不好好吃饭说起,以光的手工三明治作结。

对立的画室居然有一个小厨房——这是光后来才知道的。当然,除了厨房,餐厅、卧室和卫生间也是一应俱全,倒不如说是对立把一套非常大的属于自己的不动产的两厅用作了画室,顺带在里面生活。

光在往两片吐司之间放上一些蔬菜的时候想,原来有一天我也可以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三明治。


——

光和对立去咖啡厅的频率骤降,呆在一起的时间却越来越多。现在的光几乎可以保证自己在忙完既定工作之后每天能见到对立一次,这对先前业务能力很强但罹患一定程度拖延症的希卡利来讲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事实上希卡利在此期间以跟平常差不多的频率在接受任务,完成时间却比以往有很大突破。希卡利有的时候会想,我也许真的只是需要一个人作为我努力工作的原因,也许真的可以一改以往的自己而每天都在逐渐步入更好的心境。她对于这个认知感到愉快。

光对于失心病的调查,可喜可贺,也终于缓慢地推进了——她依靠搜集到的证据证明了失心病不具任何传染性,但是也未见比古早时把人绑在梯子上摔下来以治疗腰病更有科学性。发病原因不明,发病群体固定,光开始认真思考一事人为的可能性。

最开始的患者,把时间点用线连起来……图形中间那一段纺锤一样凸出来的是怎么回事?……她干了什么,他又干了什么。世界上陷入热恋的人每天都在增多,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们失去了……

“希卡利?”对立的声音让光蓦然回神。她抱歉地笑了一笑之后,视线定格在窗边的那个画架上。

对立终于起笔了。光看着纸上那条似乎在心里已经被反复描绘过许多遍,以至于一落笔就流畅地跃然纸上的曲线,却是想着原来对立的作画顺序是先画爱心。应该的,毕竟那是画的主要部分。

思绪不受控制……跟对立在一起的珍贵机会当然应该专心致志。光乱七八糟地对自己的大脑说抱歉,说最近身边全是跟心有关的事情让它辛苦了,不由自主地再次感叹对立要是能为那群患者画颗心装回去就好了,尽管她自己知道这是异想天开,就跟失心病本身一样无法解释……

窗边的美人依旧在作画,并没有回头看一眼明显失神的光。她是有意或是无意,总之是善意地为疲惫的希卡利提供了一角可以静静发呆的阳光。


光抬手敲门。

今天对立的进度是整个画面上其他线条的草稿完结。光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线条十分杂乱而无逻辑,有几处似乎是特意描摹了好几遍,线条格外粗,所有的阴影也都很大很重。光不免有些疑惑,开始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一颗让人看不懂的心。

见光盯着那幅画看,对立很浅淡地一笑:“还没画完。”

我知道还没画完呢。光在心里轻声回复她。然后把视线挪开,第不知道多少次地去环视对立的画室。说来奇怪,对立的家——她可以这么说吗,她已经来过很多很多次,却从来没有邀请对立到自己家里去过。

那不是家。光提醒自己。

那是工作室。工作室和家要分开。她目前还没有家,但她会有的。她总有一天会让自己的心安居落户在一个谁身上,然后和他一起拥有一个家。可以是她现在的工作室,或者其他。只要是她愿意将其称为“家”的地方。

然后光就开启新话题:“对立是独生女吗?”说完又急着否定自己,觉得现在能看到独生子女的机会真的很少。谁想对立却点点头,一言不发。

光有些懊恼于自己展开了错误的聊天。先前的希卡利经常会不小心展开错误的聊天,但是现在的光不愿意了。光会很在乎对立的感受,在乎她在这个满是裂隙的苍白世界的同行者,在乎她的朋友。

好在对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不如说对立似乎对什么都很难在意起来,除了她的画。光有一点点小小的私心,希望她也可以成为对立在意的存在之一,哪怕不那么多,占一个小小的地方也可以。

但是可不可以在意一下。

她真是太记得那种捧出真心却被淹于人潮的茫然了。


——

今天的新作线条看起来很完整很流畅,是对立把铅笔草稿擦掉之后的结果。这样就算是最终成品的线稿了,光有点期待。她托着腮坐在对立旁边——可以说是很大的进步了,这种距离的相处,不管是对立还是光都从未体验过——只是静静看着,用眼睛把这时候阳光的形状拓印下来。大概是怕惊扰到光芒下飞舞的浮尘,光放软了眼神,身形也变得格外柔和。她自己当然是意识不到的了,她觉得自己仅仅是在安安静静地坐着。

光很少在对立作画的时候打扰,是除了必要的交流就没有任何交流的程度。但是两个人都不会感觉到寂寞或是无聊。当然了,对立有她所沉浸的画作,光也有她所可以欣赏很久的美景。

就是现在,对立静静地坐在窗边,任下午的阳光把她垂到身前的一缕纯黑长发漂得反光。光开始跑火车地想一些其他的事情,譬如对立为什么可以把头发保养得那么好,或是对立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云云。

光呆呆地盯着那颗心。


今天的新作把阴影完整画好了。阴影嘛,是不需要上色的。光看着对立仔仔细细为几乎每一条边打上阴影,或者加宽加粗,不禁感慨原来这就是艺术家的精益求精,光是一个阴影就要认认真真描画这么久。再加之对立先前推出作品的速度事实上并不慢,光愈发觉得眼前这位真是美的世界里不可多得的珍宝。

“感觉对立这一幅画得格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是光第一次对着一副未完成作品给出自己的评价。

那颗心,尽管还没有上色,却和画面里的阴影形成浑然天成的契合。对立落笔时的谨慎,掩藏在脸侧发丝后的双眼中道不明的情绪,整个人散发出来的云一样的温柔感,让光根本区别不开她是在对着自己的画作,还是在对着自己的情人。反正光是觉得,她自己是永远不可能露出这样的神情的。

也许正是因为投入了这么多感情,对立才能把每一颗心都画得这么动人心弦吧。


——

“对立为什么一直不给它上色?”光在又过了很久之后问。

对立很显然愣了一下,随后看不出任何情绪地抬头:“画完了。”

“啊……?”光保持双唇微张的姿势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发呆一样盯着那副除了黑白灰就没有任何颜色的画。

不对——阴影那里不太对。阴影好像不是全黑的,那是什么?好像能够辨认出一点彩色。材质看来也不像普通的颜料,似乎有点反光的精致。是我看错了吗?

光再走近去看。午后最热烈的阳光透过一层纱帘也相当足够,她真的看到了多彩的黑色。

“……对立,这颗心……”

光一时间瞠目结舌。什么样的情感才能催生出这样一颗心啊——

没有一点颜色,只是各式各样深浅不一的白,每一根线条都格外粗,线条边缘还吸附着很大很重的阴影块。那种,乍一看是黑色的,实际上由很深的各种颜色组成的阴影,似乎还能够跟随时间流转。

眼神定格在画面最右上角那唯一一小段没有阴影的线条,光的眼睛猛然刺痛,心口像被攥紧了一样呼吸不过来。

对立……她在笑。她为什么在笑?她拿起了那个精致的金属人偶。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还在关心这个人偶?我应当看看我自己是个什么状况。我现在在干什么?我原本在干什么?我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不是陌生人,是对立。不,曾经是陌生人。我是为了失心病的事情才接触她的。她不是我任何特殊的存在,我也不是她值得记录下来的旅伴,我凭什么自作多情。是的,这是不正确的。我可以用我的心脏发誓我从来没有往这一方面考虑过,毕竟我和对立目前处在一个我单方面认定的灵魂伴侣关系上。其实我能够单方面认定这一点已经让我很满足了,毕竟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是在碰到对立之后才做回光的吗?我原本似乎不是这样的。我是从光变成了希卡利吗?似乎也不算是。最最开始的光一直都在,也许是在等一个对立重新唤醒她。好俗套的王子公主童话故事不是吗,现实哪有这么简单呢。希卡利,说回希卡利,故事是从希卡利开始的。我也很喜欢希卡利这个人啊。希卡利可以赚钱养活自己,还可以勇敢地去跟对立搭讪。这很重要。但是我现在需要大声喊叫。希卡利。不对。光?光?!

再看向那幅画的时候光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失控。她从来没有带着这样大的情绪波动转头去望向某个人,对立小姐——很荣幸——获得了第一名的殊荣。

她的齿缝在打颤:“对立……”她一直以来都弄反了因果,“是你……”她甚至白日梦地想象着依靠眼前这个美的投影美的化身这个出于美而创造美的天使去拯救那群人,“你偷走了他们的心……是不是……是不是?”

“偷心?”对立把玩着这个有趣的说法。

“如果不是他们一颗心全都捧了出去,我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借过来?”

“借?”光几乎被这个说法逗笑了。有去无回怎么能算作借。她大概是打算冷笑出声,却被对立的声音抢占了先机:“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不还了?”

光凝滞的眼神转向对立手中那个金属人偶。是你吗?吞食了人心的怪物。已经入腹的美食,你还会愿意吐出来吗。

她似乎看见它的眼珠转动了一瞬,裂开一个笑,对立则在给它配音:“当你一个人待久了,你也会想要这么一个全心全意的玩偶。”

“我不懂吗……我其实明白的。”光跌坐在地,喃喃自语。她不就是因为太渴望了,才会把自己一颗心都扔在人家身上。再一次。被曾经事故后的所谓“家人”碾碎之后,再被面前的人亲手辗转一遍。

对立似乎很满意于光的崩溃,发自内心地牵动一个微笑。

“真是可笑,你的心怎么会是这幅样子?干干净净,表面上白得没有一点三维色彩,被各种各样古怪的狭缝勉力挤成一颗心的形状,却又偷偷在阴影里加彩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心就已经足够叫人惊奇了,后来——你到底是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让你如此害怕去面对自己真实的情感,还要给本来已经很畸形的心雪上加霜?”

光无力地张开嘴,又合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她已经不能是先前的光了。

她于是只是静静地仰头盯着对立。

对立起初还在尝试透过光的眼睛探寻到一些什么,但随着光沉默的时长越来越不对劲,对立脸上的严肃表情逐渐重新凝结。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很快地否定了。她似乎不可抑制地持续回转着那个猜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猜想很有可能是对的。光此时还在进行分析。以她对对立的了解来看,她多半是找到了正确答案。

但她好像不太能接受。

答案是什么呢,答案无非是光喜欢对立。

没有别的了。再多的,光现在,自己,还拥有着的心已经承受不起了。


——

对立脸上严肃的表情逐渐撕裂,取而代之的是快活,放肆,似乎是第一次或是最后一次的大笑,笑得难逃刻意,但很真诚。光不失惊恐地看着对立唱她的独角戏,一边迟钝而又呆滞地试图让大脑继续运转。

是,对立说那是我的心……那之前的那些里,哪一颗属于我亲爱的牛皮本?我猜是那一幅——我非常喜欢的那一幅,觉得很有亲切感并对它单纯的配色感到新奇的那一幅。

“人偶的心脏……哈哈哈哈……你也许并不知道,原本你将是这一事件的终结者……荒诞,不是吗?我费尽心思找到的一颗心脏原本就是最完美的。甚至无需我动用什么心思……属于玩偶或是仍属于你,都将成为……都将成为……”对立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光甚至分不清她是不是自言自语。

人偶的心脏?是说我的心吗。对立为什么会选择我的心作为完结……不,应该先想想人偶的心脏代表着什么。当你一个人待久了。没错,这里的每一颗心都是全心全意的完整的一颗,而我的心是这个心脏人偶心脏的那一颗。这是一个全心全意的我,我全心全意地爱着对立。它配得上爱这个字眼了,恭喜呢。

“蠢货……如果你最开始就没有遇见我,我们两个都会比现在好过得多……”

为什么要选择我的心作为核心的那一颗?我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现在,没有人要为这件事负责任了……”

对立正面对着光。光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了那个毫无预兆就飞过来险险砸碎她身后那面半身镜的金属人偶,仍然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眼睁睁看着对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瓶黑墨水没头没尾向那幅刚完成不久的画作上一泼。

那颗好看的纯白的畸形的心几乎无处幸免。除了画作边缘一点点动作的死角以外,整幅画仍然保持着原本颜色的区域,就只有那一块——

画面右上,没有一点阴影的线条,和那一角突兀的白。

然后,就是冲天的火光。


——

光踉踉跄跄地抱着那个金属人偶跑出去的时候,没有忘记带上那幅画。天妒英才的艺术家对立最后的作品,一颗黑色的心,模模糊糊能够辨认出的一些像是从深层浮上来的被黑覆盖了的彩色阴影,和一点点雪白的色块。业内对它的评价很高,基本上公众认识的解读就是一个沉入深渊的人唯一的救赎,或者带有一点点先天悲戚的色彩。之后,光用充分的证据证明了自己在火灾现场的无辜——咖啡厅侍者口中光和对立的亲近合理化了对立托付画作的行为,药房里对立落款的精神类药物购买记录,以及她和她相处的片段——画作就如同往常一样很风靡地展出了。

光却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对立的纪念画展。她的生活恢复了原本的轨迹,有点拖拉的私家侦探希卡利每天都在接到不同的任务,或者习惯性把战线拉到能够被称为“为了更细致严谨的调查”的边缘线,偶尔去某一家咖啡厅吃吃甜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青睐那一家。

除了她开始有了一个古怪的习惯,她似乎一点都没变——

她总是随身携带的那个玩偶有着瀑布一样的黑发,温和的黑眸微微带笑,着一身相当华丽的贵族服饰,精致无双。最叫人惊奇的是这个人偶的材质——触手冰凉的金属感和人偶细腻真实的扮相叫人不敢置信。

她总是低头和那个人偶喁喁着一些什么,好像她们是多年相交的老友;或者安抚那个人偶的情绪,好像它在跟她撒娇;她甚至会冲着人偶生闷气,然后莫名其妙像被哄过一样笑逐颜开。

这些是没有人知道的。即使是在自己家里,希卡利也是希卡利,毕竟——

“我还没有告诉那个偷心贼我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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