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ernal Guardian -- “还给你的玫瑰”
(此文章为应聘作品集)
“你燃烧了你的心,我还给你一朵玫瑰。”
EP 1——燃烧 · 鲁斯坦历753年6月
鲁斯坦公国,乡间的小道上。
不得不说这种天气确实很适合漫步,远离人间的喧嚣,在山间旷野看着像是紫色海洋一般的紫罗兰花海,让人不由得想躺在其中。也许调皮的蝴蝶和辛勤的蜜蜂会匆匆忙忙的从她的身边经过,蝴蝶们估计在打闹嬉戏,而蜜蜂们则勤勤恳恳的酿蜜工作,像是公国贵族领地里那些农民一样。
“舒瑞娅小姐,今天出门的时候您忘了穿长衫了。”就在少女闭着眼睛迎接阳光的抚摸时,一边文质彬彬的管家微微鞠躬,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仿佛鎏金。
“没事的啊,就出来一小会儿……”少女摆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管家看着少女接着仰躺在草坪中假寐的模样看了许久,最终才像是老父亲一般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少女来说有这样的一天闲暇已经是恩赐了。
父母对少女的要求颇为严苛,每天有着大量的课程需要去上,有着公学的老师布置的任务,甚至有着对于日常行为的规定要求。少女像是金丝雀一样在父母为她织就的牢笼中慢慢成长着,最终被他们嫁给别的公国的世子。
他们爱她,但是这又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看啊,管家先生!这是……白色的玫瑰花?”她惊喜的慢慢托起来这朵玫瑰,小小的白玫瑰倔强的生长在一片紫罗兰的海洋中,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是的,蔷薇科蔷薇属植物,长在一片紫罗兰中。”管家贴心的递上一块儿白手帕,让少女擦干净手上的泥土——否则回去两人都要挨训。“虽然不是红色的,但是白色的玫瑰花也是很少见的东西。”
她轻轻的将它采下,像是献宝一样捧到了管家的面前。
他不禁莞尔,因为他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好的,交给我吧。”
少女将花朵递给他,接着仔仔细细的开始擦拭手上的泥土,这是他们两人的默契。
少女名叫舒瑞娅,算是鲁斯坦公国一个不大不小的贵族长女,也是家中唯一的女儿。
她的家在一个中等大小的庭院中,院子里种满了葡萄藤。她最喜欢的季节是秋天,因为葡萄成熟的时候,她可以每天肆无忌惮的偷吃葡萄……就是晚上吃饭的时候父母突然会发现平日里贪嘴的舒瑞娅竟然连饭都不吃,就知道她今天肯定又去了葡萄园。
少女的家庭组成十分简单,父亲,母亲,自己,还有就是这位一直服务于他们的管家先生——她现在也不知道这位管家究竟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那略显沧桑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家里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被他安排的很好。于是“管家先生”就成为了她称呼他的方式,管家也从来没有因为小姐不会叫自己名字而伤心生气,只是会轻轻摩挲着自己手里的怀表。
生活像是一大块儿松软而又可口的土豆泥,不知不觉就会被含进嘴里然后化作流沙咽进肚子里,而生活流光溢彩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消逝,她已经不止一次和管家在夜晚的庭院里数着星星,感叹着“时间真快啊怎么春假/暑假又要过完了”;母亲悉心打理的葡萄园有时会有不开眼的小贼来偷吃,只不过那些东西都会被管家先生拿着一杆鸟枪打下来,接着就成了第二天的食材;或者是在丰收节上偷喝爸爸酿的葡萄酒,喝的晕晕乎乎。
生活啊,也许是这样的容易从人的指尖溜走,而你甚至注意不到他。
父亲很忙,忙的有时候甚至三四天都见不到他。少女的上下学都是管家先生在负责,每次少女背着书包从学校大门走出,总会看见管家先生带着她爱吃的小零食站在门口。而这些东西必须在路上吃完,因为这些东西正常来说是不能进大小姐的嘴的——爸爸的奇妙家规,但是管家先生总会帮她吃到自己喜欢吃的小吃。
虽然她很爱自己的爸爸,但是她有些时候会觉得,管家先生的位置,有时候和爸爸是平级的。因为管家先生在爸爸不在的时候,充当的就是爸爸的职责。
生活这么平静,这么美好。
如果没有那场冲天的大火就好了。
EP 2——逃亡 · 鲁斯坦历755年1月
很冷,冷的人觉得寒意不由自主的往骨头缝里面钻。
原来战争一直离我们很近很近,我们愚蠢的就像是在金牛犊面前高歌狂饮的信众一样,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的降临,而当金牛犊被摩西摔得粉碎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原来我们才是最无知的那些人。
鲁斯坦公国已经成为了历史,现在的这里仅仅是一片被魔法烧成平地的废墟。
爸爸妈妈已经被敌国的士兵抓走了,自己在公国陷落之前被爸爸托付给了自己的管家先生——那些人的态度很明确,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抓走爸爸妈妈,反而她和管家先生是可有可无的那种人物,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两人现在正在出城的路上逃亡。
她的衣服单薄,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衣服是可以穿的了,就她现在身上这件大袍子还是管家先生撬开已经被炸毁一半的裁缝铺子,从里面拖出来的几件衣服中的一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她学会了吃原先不喜欢吃的木薯根,学会了找大树上的野果和朽木上的草菇果腹,学会了在守备面前装成男孩子——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抓起来被野蛮的士兵们糟蹋。
管家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冰冷,只有在看向少女的时候才会有片刻的温柔。
他们的假身份是逃难的民众,只有离开鲁斯坦公国的范围他们才能称得上是安全了。
“饿了吗?”随便挑了个大石头坐下,管家把兜里的硬饼子拿了出来。这是他们这几天为数不多的吃到的东西,甚至比前几天还好点儿,毕竟前几天吃的是从逃难农户家中搜出来的胡萝卜。
也正是在那个农户家里他们找到了些没拿走的玉米面,管家把它们做成了硬饼子带上了。
“嗯。”她接过手里的饼子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
良久的沉默。
天上的星星很亮,看上去就像是之前他和管家先生在家中的庭院一样,他们数着星星 ,说着笑话,手边是可口的提拉米苏蛋糕和红茶……而现在他们只有硬饼子,甚至硬饼子都吃不饱。
“吃饱了吗?”看着她吃完一整个硬饼子,管家这才开口。
“嗯。”虽然二人都知道这是说谎,但是没人戳穿。
周围的环境静谧而又空灵,苍翠的森林,耳边有着略有尖锐的风声,时不时还有动物的叫声……让人不由得想起什么危机四伏的东西,因为往往最安静的时候,才是最让人害怕的时候。
她和他都害怕,害怕这种无言的安静。
“说说话吗?”他将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嗯……但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的声音怯怯的,和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截然相反。“我感觉好累……说什么都像是错的。”
“小姐你没错,错的是那些敌人。”
“可是……为什么啊?”他听到了少女微微的啜泣声,像是幼鹿在鸣叫。“我们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他们就要来打我们……”
他很想说可能弱小才是原罪,但是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他却又不忍心说。
是啊为什么因为弱小就要被打,这句话从原本来说是一种正确,但是却又是一种错误。他有时候向上天祷告,他很想质问上天为何对他们如此不公……但是上天是不会回答他们的质问的,它无悲无喜,没有怜悯和憎恨,甚至连感情都没有。
“因为……他们比较坏吧。”
“可是妈妈说过做坏人是不对的。”
“对啊,做坏人是不对的。”
“但是……为什么,做坏人,比做好人更能让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她的眼睛里仍然纯真,但管家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懂她的眼睛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之前纯洁的舒瑞娅小姐死了,而她的身体里寄宿着另一个灵魂。
EP 3——反旗 · 鲁斯坦历770年3月
“所谓故乡,就是我们一生可能讨厌,可能鄙夷,但是却又无比温暖,想要回去的地方。”穿着将军军服的女子眼神锋利如刀,依稀还能见到当年脸上那一抹小小的婴儿肥。
“管家先生,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她从地图面前转过身来,看着坐在桌前为她摆好餐具和晚餐的老人,眼底里少见的露出了些许的温柔。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那是她身为军人心中唯一的羁绊。
她举起了反旗,她带着军队南征北战,炮火和死亡,魔法和刀剑已经是她梦里的常客了。或许她付出的仅仅是心底的一点点温暖……从此坚硬如铁,那晚上她依偎在管家先生的怀中突然想明白了,爸爸和妈妈还有管家先生都是好人,但是好人就是要受欺负的。
可是她不想让身边的好人消失,那就自己去做这个坏人,让坏人去保护好人。
“您还是叫我管家先生就好了,这么多年了名字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了。”管家为她铺好了餐巾,为她准备好了食物。“我的舒瑞娅小姐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相信老爷和太太要是能见到这一幕的话,该是多开心的一件事情啊……”
“他们不想的。”女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不会想的。”
真的会想吗?原先那个娇弱的女孩儿手里握住了刀剑,原本应该流金溢彩的人生染上了战火和死亡,她的心逐渐开始变得如同钢铁,从那个看见死人都会被吓哭好久的女孩儿变成了处决敌人毫不眨眼的女将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因为她已经好久没照过镜子了。
似乎最后一次照镜子,还是有一次行军自己去河边洗脸,从水中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现在这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她那一瞬间迷茫了。
这还是我吗?
她咀嚼着嘴里的鸡肉,突然想起了之前她和管家先生在这条路上逃亡的时候,路上吃着偷来的玉米面和成的硬饼子,啃着从人家院子里拔出来的胡萝卜……突然一颗眼泪打在坚实可靠的陶瓷盘子上,发出“啪嗒”一声。
“我还记得,当初我们两人逃过这条路,我们吃的是硬饼子和沾着泥土的胡萝卜,我当时还问您为什么好人就要被欺负……”她下意识的抹了下眼睛,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后来才明白,不是好人就要受欺负,而是在这个世界上,貌似做好人还是一种错误。”
“小姐,你累了。”
“我确实累了,想回家,想回到我的家乡,看看原先我们二人夜晚数星星的庭院,桌子上摆着好吃的蛋糕……”她的脸上滑过两行清泪,一瞬间巨大的悲伤和孤独笼罩照着她,让人感觉像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将要吞噬面前的一切。“想回去听妈妈讲故事,看爸爸的书,和管家先生你一起去逛街……”
“但是我能回家了,我却又为何这样的伤心?”
前线的将士传来了捷报,原先的鲁斯坦公国现在已经是她们的属地了,昔日里像是野犬一般逃亡的女孩儿回到了她的家乡,以胜利者的姿态,以征服者的姿态。
看着那些曾经将自己赶出去的人现在在她的脚下跪着请求自己的宽恕,女孩儿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不耐烦……难道她要怒吼着嘶叫着用钢刀将他们的头砍下来,心脏挖出来,然后就将他们的尸体挂在城墙下风干?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了,她回到故乡,被人用白骨的花环所欢迎。
“你们知道吗?”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甚至不注意听听得都得很费劲。
“当年我就是从这条路上逃跑的,衣服没有穿,饭也吃不饱。我当时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为什么你们要入侵我们,我怎么想都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
“后来我才发现,不是我们有错,而是我们的弱小,本身就是错。”
敌人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拉下去,钉死在十字架上,游街。”
她不耐烦的玩着手指,就像是在说什么无足轻重的事情一样。
“管家先生。”在求饶的敌酋被拉走之后,她摘下了她的军帽,许久不见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明天,陪我去郊外玩吧。”
“看见没有,管家先生……又是一朵白色的玫……瑰……”
她赤着脚跑在土地上,身边的男人却再也无法回答她的呼唤。
她哀哀的哭着,但是身边的男人再也无法摸着她的头和她说晚安,再也不能给她做她喜欢吃的烤鸡,再也不能在她彷徨痛苦的时候安慰她……因为他累了,他的一生像是为了她而活,而她却从来没有注意到他哪怕一次。
他把白色的玫瑰放在他的胸前,那已经再也不会起伏的胸膛上雕琢着一朵绽放的白玫瑰。
像是那个明媚的春天,她把手上的白玫瑰交给了他一样。
她也把她的玫瑰,交给这个为了她而燃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