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的上海时光（终）

2016年11月25日上午，上海浦东——


上海的气温一向诡异，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从虹桥机场下了飞机，绫一路赶来。
阔别已久的上海，她曾经的第二个家乡。

毕业后，她毅然决然的拒绝了父母希望她留在上海读研的请求，一个人，南下去了深圳。


那天晚上，转身而去，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和天依的联系，她和她曾经的所有故事，彻底中断了……


在深圳的时候，她自己租房子住，租最便宜的房子。
努力训练自己口语的同时，一个人打工挣钱。
一个人买菜做饭，一个人，体验生活的酸甜苦辣。
反正已经习惯了，就这样吧……
一直是单身一个人，再也没有找过任何伴侣。平时只会偶尔和家里打打视频电话，每次通话时间也不长，平日里，就是靠学习和工作来冲淡自己的悲伤。


只是，偶尔会在半夜里失眠，偶尔会有冲动，去加那个微信推送的通讯录好友号码……


2016年的就业压力，已经非常大了。但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和学识，她顺利进入一家贸易公司工作，虽然公司不大，但是为了积攒经验打开人脉，足够了。


至于那个下半身决定脑袋的部门经理，只要他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随他吧！
大不了……
辞职？她还不想辞职。


那就找人把他办了？
哥哥说，只要她想，分分钟帮她搞定。
那个部门经理，某天下班的时候，车被砸了，监控里什么都没看见，就看到大老远飞出一块儿初速很快的石子儿，“当”“当”两声，给他车的后视镜开了瓢。直骂晦气，那个经理准备开车去修的时候，发现轮胎又被人扎破了。
他只好把车留在单位车库，挤公共车下班回家。


没想到，今天的倒霉事全被他碰上了。
下车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过一个小胡同，叫人给抢了，还被按在地上，狠狠打一顿。打他的人没忘警告他一句，以后小心点，再敢去动一些不该动的女人，小心他的性命。


去医院的路上，那个经理一直在想，他这几天动了谁。
好像……都有可能……

第二天，那个经理头上顶着纱布去上班，看见绫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避开她的目光。
绫就这么冷冷看着她，眼神里充满戏谑和鄙视，她还故意问了一句：“经理好！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撞得……”那经理陪着笑，恶心至极。
这是绫走之前一个星期时候的事情，从那时起，那个经理老实了很多。


绫对家庭的态度，其实非常复杂。
她的哥哥，她的爸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每个人都在为别人活着，却再也没活出过自己。


她的哥哥，也挺可怜的。
她的爸爸，也挺可怜的……
她的妈妈也是……
她也是。


绫回了趟家，父母照例不在，只有宋姨在扫地。
看到她，宋姨呆了呆，还是迎了上去：“小姐，您回来了！”
还是熟悉的家，熟悉的地板，熟悉的液晶电视……只是，少了些什么。离开的那天，少，现在，也少。
她只和宋姨唠了几句嗑，就着手换衣服，准备走人。
请柬就放在家里熟悉的桌子上，那个烫金的名字，看起来依旧那么刺眼而感伤万分。

绫默默的拿起请柬，在里面塞了2000块钱，她攒下来的工资。
一份丰厚的份子。
算是对她的补偿？
别自欺欺人了，自己对她的伤害，多少钱也补不回来。


绫轻轻叹了口气，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化妆。
看着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自己，如同妖怪一样可笑，她不由得笑了，继而发疯似的，狠命往脸上抹卸妆液，花了一个小时画的妆，尽数抹掉。


她为什么不敢面对自己？为什么不敢面对她？
难道，她要一辈子，委屈自己，欺骗自己？


妆容退去，镜子里，是原本那个她，曾经素雅动人的脸蛋，沾染了生活刻下的几缕风霜，褪去一丝年少轻狂，多了一丝成熟。


“我……还剩下多少珍珠，可以和你这个巫婆，去交换啊……”
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


最终出门的她，只抹了淡妆，这是以前她和她见面时候，画的妆。


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婚礼现场。
婚礼在老洋房南路街的公园里，那里是传统的婚礼重地，新人扎堆，偶尔还有神父过来主持。


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等着了。
绫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西服的老男人，沉默的站在一边，远离人群；还有另外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他们的口吻带着北方腔调，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穿红戴绿。


那个一言不发的老男人，绫在天依的手机上见过，是她的父亲。
那个让她深恶痛绝的父亲，逼她嫁人的父亲，此时此刻，面色没有丝毫的喜悦。


至于另外一群人，应该就是男方的家长了吧……
看样子真有钱，能包下这个场子。


出于礼貌，上去打个招呼吧！
绫走上前去，洛爸显然不认识这个女孩，有些讶异。


“伯伯，您好……我……我是天依的朋友，今天……来参加她的婚礼。”话罢，递上请柬。


洛爸这才反应过来，收下请柬尴尬的笑着说：“哦，不好意思，欢迎欢迎！请进吧！”


正在这个时候，车来了，人群簇拥了过去，乐队排好队准备演奏，开心的孩子们拿起各种各样增加气氛的道具准备给新人加彩……


一辆黑色的加长型宝马，里面坐着新郎新娘。
门口挺稳的一刹那，阿绫的心收紧了。


“咚，咚……”

门开了，身穿黑色西装的新郎先从车里钻了出来，他的身材，高大挺拔。
绫记得他，那个在街头，为了天依大打出手还受伤的男孩。
他对天依，是真爱。

然后，是一身雪白，美丽动人的新娘，慢慢低着头，从车里钻了出来。

原本阴沉的天，竟然，慢慢晴了，阳光照着她化着淡妆的侧颜，一缕侧发自如的勾在脸颊下，曾经被绫亲吻过无数次的耳垂，挂上了珍珠耳环，美丽逼人。
她没扎八字结，只是把头发挽成发髻，顶上洁白的婚纱，一瞬间如天使下凡。

绫的眼眶红了，天依，她还是那么美。
我送你几度年华，却最终为人作嫁。

对不起，看到你幸福，我就好了。

婚礼进行曲开始演奏，新娘和新郎，牵着手，走进公园。
一步一步，慢慢走，就像一分一秒，在生命的表盘留下自己曾经的悸动。

时间仿佛停止了。
一切都变得好慢好慢。

绫想起了好多好多事……

“我和他分手好不好，我想和你在一起……”
“天依，对不起，天依，我不想毁了你的一生，我是个罪人……”
“绫丫头啊……你怎么偏偏就是个……”
“妈，妈，我好想你，妈，您在天之灵告诉我，该怎么办呀，那个男孩……”

慢慢停滞的时光，在上海开始回溯……

再慢慢，流淌到现在。

她与她，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

一身雪白婚纱的天依，走过绫身边的一瞬——
转过了头。

她也许只是想看看她的父亲，却没想到——
身边多了一个，让她曾经魂牵梦萦的身影。

一身朴素衣衫、再无半分大小姐气场的绫。

她瘦了……
天依脚步有些乱，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掩饰过去。

最后，留下的，只有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交流的几秒。

绫，你来了。
对，依，我来了，我来看看你。
谢谢你。
不客气，能看到你幸福，我就很开心了。
嗯。

天依的脚步，终于慢慢离去，伴随着喜庆的音乐声，走进了公园。
她是否在转过头的一刹那，红了眼眶？
盛大的婚礼盛宴，即将开始。

绫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不进去吗？”
洛爸见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关切的问。

“没事，伯伯，我只是来看看天依的，知道她不错，我就开心了！”
绫强颜欢笑着，离开了那里，她想逃，想逃的越远越好。

她钻进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在车里，终于忍不住，捂着脸，泪流满面。

回溯的上海时光，上演了多少灯红酒绿的悲欢离合？
我在这里走走停停，留下多少旧时光。

“三千世界，我只梦一场，你在我心中睡得好安详~~”

究竟，她和她的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也许就是2011年，那个圣诞夜开始飘雪的晚上。
绫乘虚而入了，还没走出失恋33天的天依吧……

那真的是她，最美的时光，最美的记忆。
最爱的人。

然而，停留在上海的人生和记忆，就像一部部张爱玲的小说，无论过程多么婉转动人，每一个用情至深的人，总要有个苦涩的落幕来离场。

（全文终）

擦身而过 - 林心如 

电视剧《半生缘》片尾曲
我一直以为能够这样
看你到一百岁
所谓的完美
都比不上在你怀里安睡
我好累，好累
只要用眼泪撑住了不睡
好怕连梦里和你拥抱再没机会
就这样擦身而过
如果是注定的结果
何苦非要遇到你
遇到又为何爱我
就这样擦身而过
难道我爱你不够多
喉咙都快要喊破
有些话来不及对你说
就这样擦身而过
如果是注定的结果
何苦非要遇到你
遇到又为何爱我
就这样擦身而过
难道我爱你不够多
喉咙都快要喊破
有些话来不及
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