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一尺光》
边看浅颜太太的《怨缠绵》边脑的一点东西
一片浓黑。
不知此为何处,更不能辨清一物。
寂静着,没有一点声响。
连时间仿佛也早已不存在了。
不知经过多久,远方隐约传来疏稀的脚步声,伴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火光。
那光点摇曳着,逐渐明晰,那步声亦由远及近,幽幽踏来。
少女一手端一盏小小的烛台,穿过幽黑漫长的甬道,向着最深处走去。
微弱烛焰堪堪能照亮她清丽面容,飘摇火光映于她眼中,跃动着仿佛转瞬就将熄灭。
久久,她就那么走着,耳畔只有空荡的回响。
……
“呀,原来你在这里啊。”
终于,她停下步子。明灭烛光之中,依稀可照见眼前的牢狱,与抱膝蜷缩在其中的那个孩子。
闻声,那孩子仰起头看她,无神地望着她掌中烛火,怔愣着没有说话。
“你在这里多久了?”她蹲下身,柔声问。
那孩子将脸埋入了双臂中,过了很久才嘟囔着回答:
“我……我记不清了。”
她于是没有说话,默默坐在了牢门边,将烛台放在了地上,透过监栏的缝隙凝望着他。
他也偷偷抬眼看她,像是犹豫了许久,最终才扭捏着一点点挪动到了狱门边她的身旁,透过铁栏与她相对。
“陪我说说话吧,蓝兔。”孩童的他看着少女的她,眼中带上了些许恳求的神色。
“我孤单一人,已经太久了。”
少女柳眉微蹙,似有不忍:“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吗?”
他又垂下了头,双眸黯淡不明。
“这里从前不是这样。曾经有娘亲伴我一起,很久很久之前了。”
“娘亲走后,我就是一个人了。这里也变得好空,好黑,好冷……”
他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
“别哭,别哭。”蓝兔边说边翻找起巾帕。
“我不哭。”小少主突然昂起头,眼角分明已经通红却始终强忍着不滚下一滴泪来。
“要是哭了,会被父亲责骂的。”他咬着牙,努力不让话音颤抖,自齿缝中一字一顿挤出:
“成大事者,须铁石心肠。”
他虽是这么说着,然那尚显单薄的双肩却微微发颤。
蓝兔看着孩童的他,火光明灭,隐隐绰绰模糊了二人身影。
你在牢外,我在牢中。
黑小虎沉寂片刻,忽而伸手向着那抹微光。
“你来之前,这里什么都没有。”他的指尖一点点靠近,眼看着就要触及,“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
“小心!”唯恐他被烛焰灼伤,蓝兔出声将他喝退。
他的手就那样滞在空中,再无法往前,无法向她靠近。
那只手满是厚茧,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的手。且手背上还布有几道狰狞伤疤,新旧混杂,有刚刚才结痂的,也有已经愈合了的。
“……疼吗?”她皱眉问。
“我不能喊疼,否则父亲会生气的。”他赌气般抱起了手,“再说了,都是些小伤,不足挂齿。”
蓝兔仍是望着他,澈净双眸仿似漫起了一层烟霭,晦暝一片。
见她如此,小少主一下子便没了气焰,忐忑又关切地注视着她。
见蓝兔久久不语,他小心问:“你会走吗?像娘亲那样。”
“我……”
“你不要走。”像是不敢听到她的回答,他出声止住她的话,“你走了,没有人跟我说话,这里好黑,好冷。”
他垂眼望着那一抹烛焰,火光断续,一明一灭一尺间,触不可及。
“……我好怕。”
他语声渐弱,到最后已是细不可闻。
蓝兔见他又默默蜷起了身子,犹疑片刻后方道:“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小少主抬起头,眸中映着焰火的明亮:“我想……”
随即,又兀自灰暗了:“可是,我不能……”
那苍白的面颊上已是泫然欲泣的神情。
可那滴泪依旧没能落下,他的声音闷重,只是恳切请求着:“再多陪我一会儿,好吗?”
“嗯……”她没有再看他。
他却仍是悄悄松了一口气,随后指指狱门上那一把重锁道:“这里只有你能进来,这牢门只有你有钥匙。”
“你可以进来,让我抱抱你吗?”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蓝兔解下腰间佩着的那把玄铁匙,握在掌中观详许久,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
他分明已是早有预料,却仍不甘心地追问:“那你能,牵着我的手吗?”
他挣扎着从铁栏的间隙中伸出了孩童纤细却又伤痕累累的手臂,几乎已是在哀求了。
蓝兔看着他,一双杏眸潮起悲怜的神色。一声长叹之后,她缓缓向他伸出了手。
靠近,靠近,眼看着指尖就要触及……
梦醒了。
黑小虎茫然睁开眼,只觉周遭的一切都极为陌生。
恍惚了好一阵,忽闻门外飘来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声:
“虹猫少侠,你醒了吗?”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衣,这才忆起了一切。
对,如今的他是虹猫。
他爬起去开门,果见梦中的她依依立于门边,浅笑恬然。
“如何,今日可好些了?”她上下打量着他,细细揣度。
晨光熹微,丝丝缕缕照耀在她乌发间,亦依依勾勒出她秾艳面庞,将她遍身镀起一层薄金,仿佛已将这世间美好收揽殆尽。
这是在他心上的,他千回百转无法释怀的姑娘。
他带了三分渴切默默将她藏入眼底,喑哑着沉声应:“已无大碍,你尽可安心。”
“那便再好不过了。”她不易察觉地松下一口气,笑问:“天还早,不如我们去练会儿剑?”
有什么不好呢?黑小虎爽快应了,与她一同行于林间小道上。
小径通幽,两侧竹林环绕,前方辉光熠熠。
而他只想让这条路再长一些,最好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片刻后,前面的一段路极为狭窄,仅够一人通行,他于是让蓝兔先走,自己则紧随其后。
左右是竹林荫翳,身前是她与光。
他好似又回到了梦中。
带我走罢,蓝兔。
哪怕仅是青豆之灯,哪怕黑夜道阻且长。
带我走罢。
让那仅够照亮一尺的火光,烨然在你我之间。
不要管过往,不要想来日,至少在此时此刻,一直这样走下去。
你为我举灯,而我会牵着你的手。
于黑暗中相依。
思绪至此,他竟当真缓缓抬起手,迷离着朝她伸去。
倏忽,她顿住脚步:“虹猫少侠,我们到了。”
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座山间高台,初阳辉映,曦光将整座石台都润泽浸透,温煦暖融。
而他掩示着方才意图,只收手作挺立之态。
触不可及。
身前的明亮与身后的荫蔽。
黑小虎伫立在原地,默然望着蓝兔步入了那片光明。而后,再也没能在辉光中辨清她的面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