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一百一十二）

一百一十二

 

江户城外林间小道，竹下院三位“七叶”齐聚，审视着既是敌人也是前辈的那人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

缉捕水户攘夷派之事并非高桥南的职责，但她此时在幕府中的地位已颇是不低，只需和町奉行打个招呼，自有人将相关进展报来。

听说有命案发生，死者又是女子，高桥等三人立刻便赶去了事发现场。她们也猜测死者会不会是中西里菜，但是中西剑术既高、人又谨慎，谁有本事杀得了她呢？待见到中西的尸身之时，竹下院三人都是震惊不已，小嶋阳菜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几乎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这也难怪小嶋，实在是眼前的景象殊为可怖。是旧识，也是新仇，就这样结束了吗……高桥南和前田敦子按下复杂的心情，开始检视尸体。

 

中西此时躯体尚温，伤口血迹未凝，显然是刚断气不久；面容扭曲，似乎死前遭受极大痛苦。

“身上大小伤口十处，致命伤是右腹部这个。”前田皱眉道，“伤口又深又阔，边缘不整，简直像是大斧之类的重兵器留下的，可是从其它伤口看来，对手用的显然是剑。”

高桥探视了一下伤口，悲伤道：“可见这人剑术也是极高——挨了这样一剑，里菜……唉……”

前田却没再为此生气，继续检查着其它形迹。

小嶋阳菜拾起断成两截的太刀仔细观察着，说道：“剑身上有三个缺口，方向不一，中西前辈看来是被逼到硬拼力量的程度。断口平滑，可见最后那致命一斩，中西前辈甚至没有抵抗的余地。”

又在周围转了一圈，阳菜踱步说道：“血迹多而分散，可以想见战况应该相当激烈，中西前辈的对手多半也受了不轻的伤，不过总归是赢了，不知是何方神圣。”

高桥南的目光从那道可怖的创口移开，落在小嶋手中的断剑上，沉吟道：“天下剑术流派众多，要说能斩断刀剑，最有名的当数萨摩示现流；剑道三极的‘力之斋藤’——神道无念流中应该也有这样的剑术；其它流派并不以此见长，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比如……”

“秋叶流。”前田敦子忽然开口道，“奥义·万字拔。”

“诶？”高桥南惊道，“万字拔……渡边前辈？不可能的吧？”

前田示意小嶋拿着断剑摆好架势，边比划边说道：“从剑的断口和中西前辈伤口的位置的位置来看，应该是那人突前横斩，中西前辈不知为何没有闪开，而是双手持剑在体侧硬挡。”

小嶋阳菜想像着一剑横空的景象，依言微微侧身，手中的断剑也略微前倾，调整到最佳的角度，突然眼中一亮：“是了！就是这个角度，可以最大程度地卸力。可惜……还是被干净利落地一刀斩断，断口的角度和腹部伤口的位置正好吻合。”

前田又走回中西身边，指着尸体双臂，虚划出那一剑的轨迹，道：“就在这一条横线上，右手前臂正是被这一剑带到，虽然只是擦过，但仍然留下了撕裂状的伤口。顺着这条线，左臂也有细伤，伤势浅而平整，应该没有被斩到，大概是剑气挟着那一剑卷起的锐风留下的吧。啧啧，真是了不起。”

所谓了不起指的当然是这一剑威力如斯，连武道上眼高于顶的前田敦子也不由得感到佩服。不过高桥南的心里就不那么好受了，不管怎么说，中西里菜都是她曾经的挚友，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横死的下场……

小嶋阳菜又回味了一下前田推断的那一剑，虽然多少有些区别，但其间神韵确然是秋叶流奥义·万字拔。“可是不太像渡边前辈啊……”小嶋纳闷道，“再说渡边前辈的剑术，只怕也杀不了中西前辈。”

高桥南摇头道：“是谁并不重要，总之水户藩的激进藩士现在已经全部扫荡干净了。川崎前辈的来信中提到过一些水户藩的情况，里菜她们家，唉……总之水户藩再也无力阻挠‘公武合体’大业了。”

前田忽又想起一事，又检察了一遍中西的遗体，对两位亲友道：“少了一样东西，中西前辈的叶符不见。”

“会不会是没带？”高桥南惊讶道。

小嶋阳菜回想那晚和中西交手的情景，断然道：“不会，‘七叶’玉佩何等重要，中西前辈怎么可能不随身携带呢？再说那天我见到她挂在脖子上的。”

前田玩味道：“那也难怪，打败中西前辈的既然是秋叶流中之人，自然认得‘七叶’玉符，拿回去也不会是为了收藏吧，肯定会亮出来的。持有这枚叶符的人，那便是为みぃちゃん她们报仇之人。”

“那怎么办？”阳菜问道。玉叶是“七叶”信物，对秋叶流少女们来说意义非凡，阳菜这话问的自然是宗家大人。

高桥南想了想，说道：“如果里菜的叶符果真是在秋叶流弟子的手中，那就承认她‘七叶’之位吧，相信也无人不服。”顿了一顿，又道：“唉，死者已矣，我们把里菜葬了吧。”

 

打发完奉命前来查探情况的幕府公人，高桥南深深地凝望了中西里菜最后一眼，为她盖上最后一抔土。

文久二年初秋，江户城外的林中多了一座孤单的坟茔。秋叶流少女中西里菜，背负着叛徒之名，在她的学艺之地，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