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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往事 引子

2023-07-31 18:24 作者:卡萨扎莱的问候  | 我要投稿

许医生的诊所开在城市边缘,但门前总是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

她的门口歪着一个身材精瘦的乞丐,套在厚厚的破烂衣裳里,总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倚在门边打瞌睡。来求治病的人以为这是许医生免费治好的一个穷人,但本地人对这种想法则嗤之以鼻,他们告诉那些外来者,许医生不是个会放着乞丐不管的人,她要给这个人找份工作是很容易的事,一定是这个家伙并不领情,坚持要赖在诊所门口,靠着许医生的救济活着。

好多病人和家属的脾气可并不好,看到了就会觉得晦气,有的人直接破口大骂,有的人还要踹几脚。这个汉子倒也是个心理素质极强的人,一般都不管不顾的。有的人下手重了,汉子才会清醒一些,瞪着眼睛斜视惹事的人。有的人已经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了,像疯狗一样谁也惹不得,就和汉子摆出不死不休的架势。汉子能够一直赖在这里岂是等闲之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打架就打架,要对骂就对骂,他站起来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立在那里,骂起人来像一群蜜蜂在耳边一直嗡嗡的撞人。往往病人气势歇下去了他反而变本加厉,最后病人实在受不了只能大喊许医生求救,许医生一来他就噤声了,缩着脖子驼着背往门口挪,像条狗慢悠悠晃回自己的窝,半点也看不出来方才的威风。

有的人意识到了这个汉子看似是块牛皮糖,其实反而是许医生最好的保护者,正是他挡住了绝大部分潜在的威胁。特别是去年上半年有一个病患来找了几次许医生都没有治好他的绝症,有一天这个病恹恹的人带着礼物又找了上来,他和煦的微笑着和门口的汉子打招呼,汉子像往常一样也没有理他,但待他进门去后汉子却站了起来,一直警惕的伏在门外。那天有些邻居也意识到了不正常,大家都悄悄的看着那个汉子,只见他拿着小板凳,身形矫健,倏忽就蹿进了诊所里,几秒种后就提着那个家伙出来了。

当警察来了大家才知道他一板凳砸掉了凶器,接着一跳挡到到许医生面前,将行凶的人推倒在地。这件事让大家对他刮目相看。过元旦的时候,大家送了他一件暖和的大袄子,还把他请上了桌,有人好奇的问他和许医生是什么关系,他只是笑了笑,默默地把一盘鸡腿护到了身前,大家都笑骂他真是只看门狗。

许医生亲自给他敬了一杯酒,平时从来不和汉子说话的她叫了他一声大哥,笑着又给他递了一盘牛肉,大家也纷纷给他敬酒,原来许医生和汉子关系挺好的。四周邻里近两年生活明显好了起来,不习惯见不着土壤的城区,郊区多是老人在这里颐养天年,一个妙手神医比什么都重要,很多小病小痛都没有了,有这么个人护着许医生,就是护住了他们的晚年和生命,几圈敬酒下来汉子大醉酩酊,伏倒在了桌子旁。

“许医生,你明年一定要多休息一些,多休息一些……”有个坐在他旁边凑热闹的小孩听见他迷迷糊糊的说。“你这么好的人……要好好……好的活下去。”坐在对面的许医生好像有所感应一般,悄悄看了他一眼,于是小孩子跑到了许姐姐身边问:“刚才狗叔叔说了什么呀?”

许医生笑着摸了摸小孩子的头,说:“别叫叔叔看门狗,这是坏人才会叫的。”

“但是他到底说了什么啊?姐姐你好像笑了。”

“小屁孩,去,先给我再拿点饮料来,我还想喝点橙汁。”

“好的姐姐,马上给你送到。”

小孩子就是这么健忘,屁颠屁颠跑去拿了饮料自己又拿了些甜点,就忘记了自己的问题。

她站起来,走到汉子身旁坐下,看着汉子醉醺醺的,突然问到:“你是不是看到过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汉子没有听见,他又倒了一些啤酒,喝了一大口,抬头的时候看见许医生站在旁边,他摇头晃脑又把啤酒加满了,眼神迷离的看着杯子上流出来的白色泡沫,又望着许医生傻笑。

“你是不是看到过奇怪的小物件,遇到过奇怪的人什么的。”看着汉子迷蒙的双眼,医生心里一动,心底的疑惑再次脱口而出。

一瞬间许医生觉得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元旦时节的气候有些寒冷,些许冷风刮过来,她看着男人左手一杯啤酒,右手抓着一只鸡腿满手是油,油流到新衣服的袖口,又滴到了裤子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斑。她突然觉得自己问题问的很搞笑。这时远处诊所有人在焦急地敲门,大家都遗憾许医生不能好好吃这一顿饭了,许医生说了声抱歉,端起一杯饮料漱了下口,立马小跑着过去了。

男人回头看了看远去的背影,看着更远处雪亮的车灯和灯光映照下小小的诊所,诊所门口的人和车灯的光一样雪亮,但此时却失去了仪态,狼狈的敲着诊所门,影子投射在墙上,大片的黑暗,车灯的光也驱不散。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跟到了那边门口蹲着。有个老人把一大盘牛肉和剩下的啤酒给他送过去了,他只留下了牛肉,把盘子放在了小板凳上。把筷子搁在一边。

“真不要酒了?”

“不用,今天喝够了,多谢款待了。”

看着老人提着啤酒挪回桌子,听着里面病患语气诚恳在为大晚上的打扰道歉,并一个劲的恳求,听着许医生在里面碰出的细碎轻响不疾不徐的声音。他稍稍放下了心。看着天上阴云密布,想起刚才医生的问题,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看来有些事情确实有些超乎意料,有些事情竟然既不是威胁也不是恶作剧。

他打了个电话,又看了看屋内,放下心后,这个一直赖在诊所外的人,今天主动的离开了。



城内某栋房子前,男人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按下了门铃,一阵奇怪的尖叫在门后响起,等了一会儿,男人又按了一次门铃,又一阵尖叫在门后响起。静静的等了半分钟,男人突然一脚踢在门上,又一阵尖叫响起,但声音和前两次明显不一样,一个男人龇牙咧嘴的打开了门,一瘸一拐的扶起椅子,转身一拳打在男人胸口,“你肯定知道我贴在门上吧,还使这么大的劲,十根骨头要折了八根啦!”

“直接开门不就行了,叫的比门铃还响。”

“这不是想听听你是不是抓狂了嘛,这下我倒是抓狂了,你就爽了一把。”

开门的家伙上下扫视,嫌弃的在男人衣服上擦干净了手,趁男人发火前灵巧的跳开了。

“这是他们送你的新衣服吗哈哈哈哈,大家还真是关爱许医生的忠犬啊。”

“赶紧的,我要看我留在你这里的东西,我要去洗澡了。”

“那个突然出现在家里只有你能打开的箱子?你要卖掉它了?”

“快去拿来,有很重要的事情。”

“一年多了,终于要揭秘了吗?你知道来源了?”

“快滚去拿来!着急。这两年我就等着这一天。”

“两年了吗?时间过的真快啊,既然您这么心急这件事,那小弟这就给您去办,嘿嘿嘿!”

“滚!”

很快一个蒙着灰的箱子摆在了桌上,两个人凑在一起,男人摩挲着箱子,箱子发出一些光芒,灰尘窸窣的落下,盖子自动打开了,里面不过是一张纸条。但不寻常的是纸条发出强烈的光芒,自动漂浮起来,在空中舒展开,上面的文字像是手机屏幕显示的那样流动,男人又一次看着这些文字,好兄弟在旁边不敢出声,男人的神情十分凝重:

 

“致2020年的你,一定要守护好许溪源,时刻不离守护两年,阻拦一切奇怪的人!”

 

这些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丑陋不堪,和自己小时候的字简直一模一样。字后面浮动的背景则是一个破旧而布满灰尘的小阁楼,小到像个狗窝,里面放着很多珍贵的玩具。这个阁楼是自己的秘密基地,在舅父家屋后的杂间顶上,除了自己没人去过那里。自己小时候藏了很多小玩意在那里,那个年代都是破烂,可现在不是了。这个地方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外出打工习武后还一直没去动过。而且写这个纸条的人一定很熟悉自己,简短的命令,按照自己的语气来写的,种种迹象都勾住了自己的心绪。

事实上,自己虽然没有太相信这个纸条,但还是守护了许医生两年。自己也确实救了几次许医生。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不在许医生身边,许医生的命运会有什么改变吗?自己真的有必要守护在许医生身边吗?也许周围的邻居也会保护她,也许医生自己会找保镖,毕竟现在的医生都很不容易,吃苦受累不说,还会有面临危险的可能,很多时候受委屈。但许医生这么善良且医术精湛的人肯定不会受到伤害的,他一直这样相信,大家都应该像自己那样守护她,他总是爱这么想。但后来的所见所闻,又让他觉得应该守护在许医生身边。不理智的始终只是极其小的一部分人,这个社会已经变好了很多很多,还在不断变好,但许医生只有一个,直觉也总是告诉自己,“你必须保护她”。

好兄弟似乎看不到纸条上有什么,拿着纸条翻来覆去的看,却看不出个所以未然,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两个人简短的对照了一下都看到了什么。最终他们发现上面的字体外人很难认识,看起来就像一筐子泥鳅全在死命的挣扎;只有当他靠的很近,并且目光以极小的偏差正面注视时字体才会浮现,这个时候旁人才能看到上面的内容,而且必须贴在他肩上靠的很近很近。纸条还能自动漂浮在空中,校正方向面对着他。最后他们检验了纸条的强度,发现强度极高。

两人多年好友甚有默契,都有共识这是超出目前常理认知的东西。一个恐怖的假设提了出来,这个东西要不就是某个公司的高科技,不小心流落在外了,但科技公司要知道他阁楼的秘密是极有难度的,大概只能假设有什么能不知不觉隔空摄取他记忆的设备才能解释;要不就是外星人或者来自未来的技术。而其它更合情理的想法以他俩的文化水平,一时显然很难提出。

对待一件超出常理的事情,究竟是用过往的经验去分析,还是用“打破常理”的思维去分析,实在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毕竟所谓的“打破常理”也是建立在过往经验之上的。而“超出常理”也很有可能是在过往经验上的得出的错误认知。对于人类来说,要理解未知的事物时,才是真正能理解无知的时刻,可惜无知使人不能理解无知。这是他颇为推崇的“无知悖论”。但现在轮到自己看到未知的东西了,真是令人头痛,自己看着这个纸条,也没法靠自己的无知悖论来避开无知,提出什么打破局面的看法,只是带着对未知的恐惧想要盲从。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地问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元旦啊,怎么了?”

“不好,快回去!你赶快取车!今天正好是两年整!那家来看病的人可能会出事!”

两人狂奔向车库,急忙爬上了车,车尾喷出深蓝色的火焰。

“你怎么知道那家人要出事?”

“守护两年的话今天就是最后一天,那家人是最后看病的人。”

“那我俩都呆了这么长时间了……不会,怎么也得有三四个小时……”

“闭嘴!专心开车!算了,你到后面去,车我来开!”

……

赶到后他们却愣住了,那家人和许医生挥手告别,许医生笑着进了诊所,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他甚至知道医生接下来会做什么,会脱下白大褂,摘下眼镜,去分析刚才的病例,制定更合适的方案,今晚最起码前半夜是难眠的。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两个人愣愣的在车里,他死死的盯着方向盘,陷入了疑惑,朋友在一旁看着他的状态,不敢说话。这时箱子突然发出了光芒,远处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就像是四周的夜色突然凝固出来的,但那身形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不是许医生吗?她不是刚刚进诊所吗?朋友突然说到。他猛的抬头,看着那个人影。

箱子里的纸条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他脑海里灵光一闪,猛的从车窗冲出去,由于太快甚至跌倒在了那个人面前,那个许医生诧异的看着他拦在了面前,却没有扶起他的意思,而是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朝他猛击过来。

这时远处飞过来纸条,拖拽着箱子,无声的爆发出一团剧烈的光焰,像是有一朵筛子般的云发生了丁达尔效应,万千阳光投射下来,无数细密的光束飞舞缠绕,化作一个球形的网,迅疾的困住了那个身影。男人一下子撞在网上,弹到七八米开外,他很快爬起来,警惕的看着被光包裹的身影,是一个画着艳妆的许医生,手里拿着一根荧光棒,正缓缓的逸散在空中,又或者说是暗了下去,刚刚这东西差点飞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你是谁?你根本不是许医生!你要干什么?”

“咦,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放屁!许医生在那边屋里,你是哪里来的畜生!”

“可你看我就是啊,你又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有这玩意?”那个身影敲了敲纸条化成的屏障,一脸冷意,“是哪个公司派你来的?”她看着眼前的屏障一时半会不像是会消散的样子,脸若冰霜,看着汉子咬牙切齿道:“真是好手段啊,追着我到了这里都不放过我,那帮老家伙骗我可骗的真狠呐。”

汉子看着她突然一脸颓相,看起来就更不像许医生了,尽管顶着一张相同的脸,他却看的心里憋屈又难受,恨不得上去给这家伙一脚。许医生一天忙到晚,有时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也不会露出这种神情,许医生再怎么艰难也会撑着、也会打起精神,这个老女人一言不合就开始颓丧,简直是对不起这张脸,他愤怒的问:“你是谁?你怎么敢顶着许医生的脸!”

球里的身影一脸奇怪的看着他,接着就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对,看起来现在的你不知道。”

男人一言不发的看着女人认真思索的神情,回身看了一眼诊所,许医生并没有出来,又转回来弓着身子狠狠盯着她。

“莫名其妙。”这个许医生皱眉的神情和诊所里那位一模一样,可说的话真是一句也听不懂,导致男人既觉得这是许医生,又觉得不是。

“去,去把许医生带走,带到城里去。”

“我怎么会是我自己的威胁呢……”女人看着警惕看着她的汉子,远处躲在车后的男人迅速跑进诊所,把许医生拉了出来,但许医生没有听,屋内爆发了急促的争吵。她看了看环绕在周身的几乎还是完好的锁,知道自己被困死在这里了,只能等着锁消散了,有些凄惨的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一定知道困住我的东西是来自未来的吧,也知道我是未来的吧?”

汉子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她自顾自接着说到:“我知道这几年有好几部科幻电影讲时空穿梭,掀起了一阵热潮,火热到让我至今还有印象,尤其是欧美的奇幻电影是吧。不过我们现在都不看欧美的了,自己的远比这有意思……没想到这句话还挺实际……反正现在被捉弄在这里,看你也一脸迷惑,我就告诉你实情吧。

时间穿越,成真了,我呢,是第一个有资格回来的,大家都推荐了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派了你回来追杀我?毕竟在过去可以把我彻彻底底杀死,他们根本没法回来查。嗯……可是我又觉得不是竞争对手,毕竟现在只有官方才有回来的能力……再等几秒钟……这一切就清楚了。至于你,要不就是被消除记忆了,要不呢……就是你根本不知道箱子是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的东西你也敢信?”

说完周围的空间突然开始像水波那样荡漾起来,那个女人突兀的消失了,连带着纸条箱子变成的光球也在空中炸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好友从车后面探出个脑袋,看着他,他看着诊所,诊所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看着他们。

许医生看着平地上那个女人突兀的消失了,他看着那个守护了他两年的男人,说:“你走吧。”男人走回了车子,同伴使了使眼色,叫他和许医生再说几句话,他没有回应,只是发动了车子。

他的记忆突然有些混乱,有个念头告诉他回家好好睡一觉,事实就会浮出水面。



五十年后。

一个苍老的男人看着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女人转过身,温和的说道:“你来看望我了啊。”赫然正是那个五十年前被困在光幕里的许医生。男人看着她,静静等着她下一句话,在五十年前的那两年里,每当人少的时候,许医生就会悄悄的来和他说一些话,每次都是这样,他静静的听着,许医生顿一会儿就会接着再说一句,这样零零散散的,一边说一边休息,好像说完了就有精神了。有一次许医生告诉他,自己之所以医术那么精湛,是因为不知道谁给她送了一个神奇的东西,那个人没有表露身份,但是每一句话都戳到了她心里,她选择了相信,因此改变了她。男人后来才明白,当然会相信啊,就像他相信那张让他守护了许医生两年的纸条一样嘛。

时光机器出现的时候,整个世界为之震动。人们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性,因为不知道回到过去到底是个悖论,是会陷入未知之地、还是改变整个世界,又或者会开启一个新的宇宙分支。这一耗资巨大的实验突然出了结果,一下子吸引了国内乃至全世界的目光,各界为此争论不休,掀起了一股热潮。

实验的结果是传送回去了一封信,而后那封信回来了,但却离奇的立刻消失了,负责人给的解释是没有人觉得时间机器会成功,整个实验的设计并未考虑试验品会立即返回的情况。而当人们证实确实有一封信回来的时候,那封信就在他们眼皮子下面消失了,紧接着实验室却遭遇了奇怪的盗窃,实验人员的供词却对不上号,只留下了部分监控视频,但实验中高频的闪光使得视频并不清晰。这样荒谬而离奇的事件把时光机器的热度推向了高潮,最尖端最严谨的科学研究和最意外的失踪、盗窃事件组合在一起,官方又没有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事件。

迫于公众的压力,项目组不得不公开了部分调查档案以平息大众的怒火。多年以来沉浸研究的科学家们忽视了时代的进步。在他们建立这一项目的时代,人们对于公众热点话题的讨论几乎是群魔乱舞,网络又没有好的监管方式,大多数人只知道敏感词会被屏蔽。这就好比抬高的河道里的洪水,敏感词就是两岸的河堤,洪水肆掠裹挟着垃圾和污泥,几尾鱼在其间挣扎;但现如今却是河晏海清物产丰饶的时代了,成群的大鱼在清澈的水间嬉戏求食。大家的意见很快一致,要求重启实验,直播复现,实验的走向变得不可控。

最后在大众的评选和自我推荐下,著名的医生同时也是项目组长许溪源站进了那个机器,她回去了半个月,却导致整个世界陷入巨大的恐慌。人们即刻证明了现有的宇宙是一根线,众多被许溪源医生治好的人莫名奇妙的死亡消失,并引发了连锁反应,整个世界开始崩溃。其实也不算崩溃,只是好多固有的东西开始天翻地覆的变化,引起了大恐慌。最重要的是时间机器的制造者是许医生的患者,没有人可以控制时间机器了,因为这位传奇学者在了工作台上变成了植物人,毫无征兆。好在凭借许溪源医生设置参数的余裕,时光机器的还可以引发一次小型传送,人们只能孤注一掷,送一样质量不大的东西回到过去了。

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远非当年可比,民意决断亦是如此。人们很快把权力放于最顶尖的一批专业的科学家来解决,并赋予了最强大的计算机的运算许可,让计算机辅助他们的决策。谁也不知道最后事情是怎么解决的,专家组保持了完全的沉默,并未对外公布事件过程,且永久封禁了这一项目,人们只知道是一位收藏大家解决了问题,他是个富有传奇性的人,很多人说他也是许医生的病人,但他并未受到许医生回到过去的影响,反而很有可能是他回到过去影响了现在。



“所以你也送回去了一张纸条,阻止了我和我自己的相见对吧?你连你自己也骗。”

“我没猜错的话,那第一封回去的信就是你送给你自己的吧?”

“是啊,就像套娃一样。”

“是啊,我们理所当然都套了娃。”

两个老人静静的看着对方,突然都大笑起来,他们在这一刻好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一样。

两个月后,再也没有能探望许医生的人了。又半个月后,许医生突然化为了灰烬,随风而散,和他老友的死亡方式一样,人们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只能推测为在时间旅行中他们获得了什么超然的东西,但他们一直藏匿着,至死也没有透露,到最后连尸体和大脑留下也不愿给世人。



“当初就不该让那个老东西回去!那帮科学家就是干饭的,竟然让一个收藏家回去拯救世界。”时间计划的长官愤愤的说到。下属不敢回应,只好站在一旁不说话,任由长官发牢骚。不管怎样,那位收藏家提供的东西回到过去仅仅几秒钟,整个世界就安定了下来呢。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堆当年计划的资料和关于这两个人的监控以及调查。可他们连过去的自己也选择了欺骗和隐匿,现在的人们又能查探出多少东西呢。

“长官?”

“说。”

“最近有一个新的观点,说这两位时间旅行的遗孤早就被替换了,说他俩是潜藏隐匿的外星人,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你还想不想要奖金了?这种假设别人能信我们署能信吗?”

“他们说是两位伟大的外星人过来拯救我们的世界的。”

“外星神教是吧?咋不给那两个老东西供奉起来呢?”

“长官,还真有,信众有三万多人……要不您?”

“拿开拿开我不看,再这么看下去我都觉得我们署就是混薪水的了,永远也别想解开这两个老东西的秘密。”

“长官,从资料来看,事实和我们以前了解的完全是两回事啊。”

“怎么,你是想说这些资料仍然可能是伪饰的?不用想肯定是,你看看这份资料,时光机器呈现为黑洞状,和常规的机器很不一样,写的含糊其辞的。视频资料里就一团黑,这谁能知道记录了什么,许溪源医生就是从这手掌大的黑洞里回到过去的?这谁能信?”

“啊啊长官,这个要看完整个资料才行。”下属在心底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酝酿了下措辞,尝试着委婉的解释:“前期确实有巨大的机器和各种设备,但实验进行到一半就发生了意外,整个机器就变成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黑洞。”

他没敢直接说按照专家组的推想实验成功后就是会发生随机的转变,其中一种设想就是后来发生的事实,巨大的实验设备被空间折叠起来,只留下一个小小的传送点。自己第一次看到真实的资料的时候也很震惊,当年公开的资料里,许医生是站上了一个巨大的时间机器而后穿越成功的,根据资料来看显然是对时间穿越的一种美化。另一个原因是,专家组也不确定人进入机器会发生什么,巨大的机器可以遮盖各种突发状况。至于黑洞,也只是时间机器隐藏于虚空后最接近的模样了,实际上和真实的黑洞天壤之别。看来这个长官不是专业的技术人员啊。

“真有趣”,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下属的想法,长官发出冷笑,“居然是靠信念锚定坐标和地点的,这怎么可能,从整个项目的设计来看预备了大量的核聚变能源作为引线,实际应该是触发了一些新的能量,姑且按计划书里称作弦跃迁,这种弦跃迁居然是人的精神力控制的。真当自己是外星真神不成,这也太荒谬了。”

“长官,按照我们的计算来看……”下属擦了把额头的汗,顿了一下说:“这样庞大的能量确实是现有机器无法操控的,但是收藏家回归后黑洞就消失了,机器折叠在空间里了也无法观测,我们没有实物来验证,目前只能相信这些绝密档案是真实记载的……”

“哼!”长官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那就是两个老家伙隐瞒了最根本的真相,这些档案仍然记载的是表象罢了。国家花了那么多的资源倾注在时空机器上,就让两个自私的老东西毁了,而今又要把大量的资金用来让我们复现实验,真令人痛惜。”



寂静的虚空里,男人不由得一阵晕眩,当他把携带着好几种高科技的小纸条送进黑洞时,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被吸了进去,四周的空气挤压着、推搡着自己,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停顿在了虚空之中。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只是意识被一同拉了进来。

四周是无尽的虚空,双耳胀痛,男人失去了方向感、距离感和重力感,四周也并没有专家所说的巨大机器。这种感觉分外的奇妙,好像是有黑色的灯在把一切照亮,男人看不见任何色彩和光源,但他就是知道四周是无尽的空间,远处、更远处、都是空间,没有任何物体,好似感知在无限的延伸。很快他就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衣物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涌动的鲜血冲刷血管的声音像是惊雷一样在耳边回响,他很快就意识到少了些什么,这让他一下子沉默下来——没有空气划过喉咙和鼻腔的声音,他没有呼吸空气。

“是不是有些惊奇?”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

“你是谁?”男人心里一慌,带着颤音问道,但还是下意识的用嘴说话,有意识的是说出口的话他听到了。

“你知道的,我是你自己。”声音在脑海里回答了男人的话。

“我……自己?”

“对啊,你仔细感受,我说话的声线你不觉得和你一样吗?”

“有一点点不同,并不像。”

“是不是像你听自己语音。”那个声音轻轻笑道。

男人陷入了沉默,这语气和遣词造句的方式和自己一模一样,这声轻笑和无奈时的自己一模一样,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声音是出自自己脑海的。以前看书的时候读过“内心言语”的科普,人的很多思考是在脑海里说话的,在心中默读、唱歌、自言自语时的声音往往不是自己的;另一点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一部分声音是通过头骨传播的,所以听到的自己说话声音和别人听到是有区别的。

由于有意识的思考过这些问题,男人脑海中的自言自语偶尔会刻意的用自己的声音,但很多时候下意识在心里发出声音时,还是惯用的一个奇怪的声线,不知道从哪段记忆里来的,比如在心中哼歌的时候,会使用一些美化的声线。但这样的思考导致男人能轻易分辨是不是自己的声线。

“为什么我没呼吸却不受影响,我刚刚挥动手臂感受了,这里没有空气,但我听见了自己说话的声音。”

“这里是空间的夹层,概念和你脑海里的常识性概念不一样。有一点你们没想错,时间机器成功后确实折叠在空间里了。”

“你们?”

“是的,你们。我知道你现在怀疑什么,我说的都是你所不知道的知识,但我刚才说我就是你,现在我的对话也不经过你的思考,你觉得很疑惑。你大可放心,基本对话使用的语言的概念是没有变的,因为实际的交流是直接在你脑海内呈现的,使用的是你自己的思维,这样的话,‘你们’就是你所理解的‘你们’的意思,‘理解’就是你理解的‘理解’的意思,而且一定对你个人来说不会有偏差,因为是直接调取你脑海内的理解呈现的。至于常识性概念,是因为这里不适用你从小到大理解的世界架构,我相信你已经感觉到了,比如没有空气,但是你在呼吸,你现在失去了各种空间感,你仔细感受一下,你甚至没法准确的读秒估计大概时间了。”

“因为时间不是永恒的?”

“哈哈哈哈,比起这个,你不应该更好奇为什么我说在用你的脑子,你却感受不到我在使用吗?鸠占鹊巢却茫然无知岂不可怕至极?毕竟我就是你,我最能体贴到你,我就先说说这个吧。”那个在脑海的声音停顿了三秒,语气轻快的解释到,“在你进入黑洞之前,你还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思考者,但你进入这个黑洞,嗯还是说时光机器吧,你进入这个时光机器后,就没有束缚你思维的某些既定东西了,所以出现了我和你在这里对话的场景也不奇怪。你现在一部分灵魂全知全能,另一部分灵魂在耐心的理解这一部分灵魂的全知全能呢。”

“大概你讲的是真的,即使全知全能了这语气还是戏谑,确实是我本人。那这束缚灵魂的是?”

“哦,这个啊?”脑海里的声音语气加重自问自答,“这就是束缚你灵魂的部分啊,他就在你灵魂的根源里,不是你能理解的,我现在可以理解,但你回到现实世界后你也就不知道了。”

“你是我的幻觉吧?”

“显然不是,这里并没有什么使用时光机器者需意志坚定这种考验,也不会有什么幻境需要通过,我就是你自己,只是你觉得不科学罢了。”

“那大概就是,在我过去生活的那个世界里,我的思维是束成一团的,而现在,在这个空间里,我的灵魂变成了另一种状态?”

“是的!就像一朵天姿国色的花骨朵牡丹打开了层层叠叠的花瓣,突然绽放开来!你现在随时可以心念一动就把你要送的小纸条送回去,上面附着的技术和能量也不会丢失,那张束缚的网,那些加密了的物理信息,带有时间的智能消息锁,都会完好无损的带到过去,精准到达你指定的……空间,对,空间,时空和具体位置。”

男人闭上眼睛,在空中旋转着,也许并没有旋转,但他不断的蜷缩起身体又舒展开,挥舞手臂,想多感受下这种奇妙的状态,就像是做了鬼压床的梦一样。他打了个响指,什么也没发生,但他知道那张小纸条送回到几十年前的自己的床边了,他感到一阵安心。

“我知道你想留在这里对吧?你刚才见到的东西让你觉得看到了未来的方向,你是不是想当一个时空收藏家呀?”

男人停止了蜷缩,绷直了身体,冷冷在脑海里说到,“这些匪夷所思的见闻让我觉人类或许都是傀儡,所谓的时间穿越怕是根本没有成真……”

然而不待他说完,另一个声音就抢答到,“现在外面莫名其妙世界乱了套,那可是你进来之前就发生的,这可不是我能干涉的……”

“干涉?”男人突然睁开眼,一脸惊恐的听着自己脑海里的“自己”说话,他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或者说是你和许溪源干涉的?从进入这里的时候,事情就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男人的眼睛呆愣愣的没有聚焦,显示着他的大脑在急速思考,大量新鲜的东西冲击着过去的许多认知,头脑越是灵活,智慧越高的人就越难受,那意味着更加庞大的思维量。

“时间。”那个声音耐心的解释到,就像好多次男人为别人耐心的解惑一样,“时间在这里是五彩缤纷的,就像你接下来的命运一样,我想你已经准备好迎接她了。”

“迎接……”

男人话音未落,疑惑已经没有了解答的机会,四周的空间再次挤压过来,他立即明白刚才挤压、推搡自己的并不是空气,而是某种更为确切的“定义”,也许是空间,也许是某种能量。



太空,一个巨大的建筑停留在地月平衡点,一股能量冲击向着一块大陆的山脉某一段而去,一瞬间地动山摇,整个地面开始凹陷下去。

“至高规则为什么表现为这种形式啊。直接改造不就好了。”

“规则也只能外化,否则就不像自然产物了,而至高规则是自然的产物。”

“那这颗星球上有人将来能理解至高规则吗。”

“天道、天道。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

“天和道。”

“是的,‘天’和‘道’都是很接近至高规则的,他们有一个略有偏差的理解,即上帝或者天帝,在大多数时期,他们理解的至高规则是有具体形象的。”

“这是至高规则的意思吗。”

“是,也不是,全凭至高规则如何显现。”

“这。”

长久的沉默。

冲击的频率越来越快,建筑的半侧已经起了红温,无尽的能量透过了地球,从地球另一端飞向远方,到无垠的太空里去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开始渐渐在地表形成。

“你沉默一下,至高规则下我将暂时化为当地嗣民。稍后我将离开家园,在这里成为一个真正的嗣民。”

“好的。”

“竟然是两亿年后的第二批嗣民,至高规则远见卓然。我等永远遵从。”

一处无垠的虚空里,一个声音轻笑着,

“是不是有些惊奇?”



许溪源看着眼前的小溪,不由想到了自己名字,叫许溪源,对。

她举起树枝,朝溪水中一个黑色的影子轻轻一掷,树枝插进水里,末端颤抖不止。很快一小片溪水就浑浊了,一丝丝猩红沿着溪水向下,水流湍急,很快又变得清澈,只见一尾大鱼被串在树枝上,许溪源拎起树枝,熟练的取下腰间的青铜刮子,几下刮干净鱼鳞,又取下一把薄薄的黄铜刀,剖开鱼肚子挑出内脏,一个洁白的鱼鳔打着旋儿冲远了,在一个溪边专门挖出的深坑里搅动两下,等水沥干后。她转身朝远处一片崖壁走去,不一会一个矫健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就爬上了五六十米的悬崖,打开洞口的精致木门,生起了火。

“今天吃点新鲜的鱼,不吃肉干了。”她想,然后看向洞内堆积如山的肉干和果脯,想起三个月前在这里挖盐井时的痛苦,不由得唉声叹气。“煮盐是真的熬人啊,啊,不对,铸锅更麻烦啊。但还是抵不过天帝辛苦啊。”

这时洞外从天而降尖叫,许溪源一边就着树枝吃烤鱼,一边侧着身子走到洞口,看着崖底一个惊魂未定的家伙,那个家伙定了定神,很快警惕的四周张望,甚至弓起了身子,一脸严肃。许医生看了几分钟,百无聊赖,将舌根的鱼肉抿进喉咙,清甜的鱼肉混着唾液滑进肚子里,她张大嘴伸出舌头,将藏在腮帮子的鱼刺全吐了出去,给男人吓的浑身一颤。

“喂,看上面啊!”

“许医生?”

“你好啊,收藏家。”

火堆旁。

男人汗流浃背,嚼着果干,就着清水,啧啧称奇,说这个时代的水果味道真是特别。女人咧咧嘴说毕竟还没人工驯化嘛,要真的想吃好的果子,也许得找到周围的人才行,但也许周围都没有人。男人说真是不可思议,时光机器居然真的把自己带到四千年前了,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来四川。女人说是啊,你刚才爬悬崖体力消耗的太多,估计满嘴血腥味吧,吃果子其实吃不出味道来的,可以歇会再说,老胳膊老腿了喝凉水别太着急。男人说时光机器这么先进,为啥要让自己从天上掉下来,要是自己还没有弄懂历史发展的轨迹和世界背后的真理就摔死在时光旅行的第一步,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女人说可能是准备把您放在洞口的,但是机器出现了一点失误偏差吧。男人说我好歹也研究了许医生您的整个实验项目,这个理由可糊弄不住我,何况在意识操控机器的时候我和本真的自己对话了,我记得这个世界不能以常理度之,机器不应该出现失误才对。

女人突然短促的冷笑了一声,笑声毛骨悚然。

男人虽然脑袋阵阵发昏,还在缺氧,但这声冷笑像是滚烫的刀插进黄油一样捣进他的脑海,他一下子就清醒了几分,看着女人脸上讥讽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

女人看着他,突然意味不明的说,这里就是天帝的后花园罢了。

“后花园?天帝?”男人这下比刚才和自己对话还疑惑,看着火光映照下女人跳动着的脸。

“是啊,这里真的有天帝。”

“啊这,你去了四千年前的香格里拉?还是九寨沟?稻城亚丁?青城山?都江堰?”看着自己的老熟人一副故作高深的姿态,男人气的牙痒痒,沾了点清水就朝女人弹过去,“你倒是说啊?”

但女人并没有如以往一样打闹,一动不动看着男人,似乎在权衡思索什么,男人悻悻的放下手,在大腿外侧轻轻擦了擦,认真问道:“真的有天帝?我理解的那种上神或者最高意志?这个时间线,按照历史还在三星堆时期吧?”



往后这里是中国四川,天府之国。

“洒一把绛紫的肥,多种些生灵吧。”

“田块旁边要纾解。”

“热量要挥散。”

“要修栅栏。”

“要有循环。”

“……”

不知过了多久。

“至高规则,降我嗣民,我将挥散。”



男人看着许溪源,他和许溪源是五十多年的好友,彼此对双方再熟悉不过了。

在他的一再恳求下,许溪源决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他,即使这样会面临更沉重的现实。男人不愿意浑浑噩噩的过,也不愿意活在梦里,他决定接受残酷的真相。

“最坏也不过剩下的七十年嘛。”

“我俩现在是死不了的,最坏要苦熬四千年。”

男人目瞪口呆,但旋即轻舒一口气,“那样人生的大头就是四千年了,就当那一百五十年是旅途吧。”

“但那一百五十年才是我们该过的生活。”许溪源摇了摇头,“我不能因为一个实验项目的意外就置换人生的大头。我知道你肯定要反驳的,你先听我讲完吧,后面的事情才有意义。”

“但是……”

“你先听听我的经历再说。”

许溪源坐在一张柔软的毛皮上,胳膊搭在右腿膝盖,像个山大王,她静静的看着柴火,似乎在捋清时间线。男人收藏了很多东西,对皮毛有些研究,但还是没认出来这是什么动物的皮,他看着一身精瘦肌肉的许溪源,感到略有一些陌生。

就从五十年前说起吧,顺着时间线好讲一些。

男人一下子勾起了回忆,现在我倒知道你是真的了,但不知为啥,就是直觉。

这就是天帝的意思吧。

回到2020年,那时我还是个诊所的小医生,突然有一天你醉里醉气的来我诊所闹,要我给你解酒,对吧?男人一听就笑了,对,当时想不到什么理由赖在你身边。许溪源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这个收藏家,那是因为你不相信你自己送回来的信息吧,说实话我也不信,但我俩都按照做了。你守护了我两年,其实我俩在这两年一直套娃,你回去改变过去,我又改变你改变的过去,我俩不断调节小的细节或者大的关键事情,来影响事情发展的走向。寻常人一听,觉得那个时空真是有千百个许溪源和收藏家先生,但实则不然,乱的是那段时光,是的,就是时光。我们像两个顽皮的小孩子千方百计捏一个气球,那个气球始终好好的在那里,谁也没有能换掉里面的空气。之后我转进时光机器研发的项目组,成了他们的专职医生,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项目负责人,虽然不负责具体的技术研发,但大家都依赖我指挥整个团体,组织对接大家。然后整整五十年,时光机器终于成功了,我送回了那样蕴含了各种尖端医学技艺的信件,第一次引发了过去的混乱。但实际上并非那样,那个只是我的医学笔记而已,里面还放着一些我过去的日记和愿望,尽管五十年技术大有发展,但我仍然准备了应对万分之一的意外。身上这封做成信件模样的小东西就是我的信仰,应对那个或许永远不可能到来的意外的信仰,每天带着它我就会心安。那天晚上发生了两个意外,不知道你……

男人迅速的打断了许溪源,“时光机器突然成功,你的信仰回到过去。”

“不愧是五十年老友。”许溪源笑了笑,“老友,去添点柴火吧,咱俩能活四千年,但还是冻的死的。”男人没有回话,默默的去洞口那边拿柴,许溪源知道男人想说永生和冻死是矛盾的,但男人在这一刻选择了倾听。

时光机器一直受到制约的是能量问题,我们一直那么觉得,我们做什么都要消耗能源,我们以为所有智慧生命都是双螺旋,我们以为生命就是我们努力打破僵硬思维补充的多种形态的生命的统称……但我们还是太受知识体系的束缚了。那晚专家组正在构想各种可能的能源,其中一个专家小滚大概说出了什么引发天地共鸣的话,时光机器突然开始隐没于虚空之中,并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接口,嗯大家都称呼其黑洞,当然也只是符合公众的想象罢了,实际是个时间紊乱又平静的点。什么东西移动过去都不会破坏黑洞,黑洞就像只是个虚无的投影在那里,和我们隔着另一片时空,最后我想到既然是从小滚的话开始的,也许和人有关,于是我握着信仰,上去触碰了黑洞。

“然后信仰传送了回去但你人却没事,基于某种我不知道的动机,你后面选择整个人进了黑洞,然后沦落到了这里。”男人又一次成功理明白事情发生的脉络。

信仰的丢失让我很不习惯,想到三十年前的我也只觉得人活到八十岁就不得了,我也七十多岁了,就算现在人都能活到一百五十岁管我啥事?最后几年我决定追逐真理,做旧时代的科学家,我想看看时光里有什么。于是我试着整个人走进了黑洞。在那里,我遇到了另一个我,她满怀新奇的在我脑海里说话,但我发现了破绽。

男人正襟危坐。

我对穿越这件事其实是摇摆不定的,但那个她说话解惑时指出我是更倾向于一探究竟的。但我们行事有时依照的是直觉,我们都使用直觉,尽管没有人知道直觉是什么。

说到这里许溪源看了眼男人,好奇问道,“你和那个脑海的自己对话就没觉得奇怪吗?”

男人奇怪的看了一眼似乎带着胜负欲的医生,医生狡黠的笑了笑,在一个闻名全国的医学界泰斗身上看到这种表情,真不知该作何想,大概多数人看到会忐忑自己的命吧,“我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就被许医生解释真相了。”

“第一”,许溪源一脸严肃的伸出两根手指,“是你主动求着我解释的;第二,我可是当时就发现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运气。”

男人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行行行,直觉。是你厉害。”许溪源哈哈大笑,在山洞里回响,震的人耳朵嗡嗡。

之后我就被扔到了这里,而你决定让过去的自己来阻止事件的源头,不让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见面,你觉得作为我最好的老友,你义不容辞。然后你就过来了。

“咦,可是我是被拉扯进来的啊,这就是个意外……”

“谁和你说是意外了?你不觉得我这个故事还有很多关键没开始讲吗?”

“后花园和天帝。”

“对。”许溪源赞赏的伸出大拇指,好像男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关键,男人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仍然有些天旋地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俩是真的要在这里呆上好多年了。”许溪源突然语气变得哀婉伤感起来,她轻轻的叹息到,“可我真的只在乎那一百五十年啊。”

“你这又是叹的什么气,搞得我怪心寒的。”

“这里没有什么文化,只有蛮子。”

“蛮子?”男人疑惑的问道,“这和蛮子有什么关系,你叫他们三星堆人不好么,往祖上推我也是南蛮子……”

许溪源乐不可支,拍手大笑,“我要用掉一块盐巴来烤肉!这儿的盐井可难挖了,煮盐也给我累坏了,但我一定要庆祝一下!”

男人神情懵懂,看着许溪源突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去拿干肉和盐巴,莫名其妙,开始思考刚才说的话。“等等……你到底在笑什么?”

许溪源一边切肉片一边抹盐,开心的哼起了小曲。“一直以来你都挺聪明的,但今天你犯了好几下傻了,我是一定要庆祝的,你刚刚甚至自己把矛盾的话说在一句里了。”

“一句,你是说蛮子和三星堆?”

“是啊,没有文化和辉煌灿烂的三星堆文化难道不矛盾吗?”

“那你说我们要留在这里很久……”

“没错,我怀疑我俩要制造三星堆了!”

“这怎么可能!”男人惊恐愤怒的大叫起来,顿了几下没有说出下一句话,突然整个人佝偻了起来,一屁股坐回原地,添了四五块柴禾。

“罪加一等啊,你竟然失态了,罕见的情绪失控啊。可见你知道我说的不假对吧。不过你加这么多柴咱俩要热死在这个山洞的。”许溪源一只手拍着男人的肩头,用脚勾了三块柴禾出来,踢到一旁。“这三个月我跑了不少的路,发现这里的人很原始,好在我身上有手机,手电筒照的他们残雪消融,亡命奔逃,估摸着要把我当神了。但我怎么观察也不像是短时间能发展到创造一个辉煌巨大的文明的样子。”

“会不会是外来人迁入的四川……”

“也有可能。不过我还没说另一个关键角色,咱这里我为啥说把我当神呢,因为我发现他们有原始信仰。”

“真的有原始信仰?他们供奉的啥?”说到这个男人倒是精神起来了。

“根据我的观察是云雾之神,这也可以理解,四川盆地毕竟多云多雨,供奉云雾神也不奇怪。”

“不,这很奇怪。”男人突然打断了女人,“按照我的研究和分析,早期的信仰一般是让人类恐惧或者离不开的东西,能让他们活命或者丧命的东西,比如拜火,拜太阳,拜火山和猛兽,但云雾不应该啊,而且你怎么知道是云雾的。”

“因为我悄悄去拜了他们的神啊。”

男人听闻叹了口气,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还真是信仰的云雾,甚至这个四川盆地都是云雾之神栖所……”女人说到,双手虚抱,环成一个圈,“这就是……后花园”。

“嗯?”男人双手捂头,无可奈何的蹲在了地上,对于从小痴迷三星堆的他来说,告诉他整个四川是个后花园,着实无法接受。

许溪源倒是不管不顾继续说了下去。

“我观察了几天后发现他们拜神这个事情实在发展程度过高,就亲自趁他们外出找吃的,自己去拜了拜,这一拜就给我吓一跳,真的有一个巨大飘渺的念头和我说话,说秉持至高规则的意思在这里修建,要融入我们,还说了什么绛紫的肥一把洒,多种些生灵吧;田块旁边要纾解;热量要挥散;要修栅栏;要有循环;至高规则,降我嗣民,我将挥散。神神叨叨的还真有个神的样子。其它的我不懂,但四川盆地的土好像是紫红色的,这个我倒是知道,这么联系就有点像是个四川地区的创世神话,你对这块熟,倒是解释解释,我是听的云里雾里的。”

男人挠了挠头,尽力压下心中的荒唐,“四川古代神话故事是挺多的,而且四川地区格外风流一些,尽管我看了不少三星堆的东西,但要我形容四川的风土人情我还真形容不出来,也许得在那里住个一年两年吧。你要把整个四川看成这位云雾神创造的也没错,水养万物嘛,反正这里的古代神话都挺瑰奇艳丽的,哪怕三星堆从1980年代挖到现在,也没几个人解释的清楚,我倒宁愿是你说的我俩创造的三星堆文化,那样回到四千年后我就是三星堆文化第一权威,我也能清楚川味的风土流变。莫非你是巴族祖先,我是开国蜀王……”

“唉,参照四川盆地的气候水文,周围环绕的是喀斯特地貌山区,这神话倒不难解释,他先洒了紫色的土壤,然后土壤上生长了万物,纾解就是指的喀斯特地貌多溶洞,水容易疏通;热量要挥散可能指的云雾遮住阳光稳住气候?或是水流带走热量?栅栏应该指的环盆地的山脉,循环就是水文,或者盆地内气候自成一体;最后一句我就无法解读了。”

“降我嗣民难道是指我俩?”

“嗯……你这么说……这让我觉得我这次时间旅行合着就是神的旨意呗,但是哪里有神啊,你在哪里拜的云雾神,我去拜一下。”



“至高规则,降我嗣民,我将挥散。”

无形的能量从整个盆地四面八方而来,放下了椅子,抿了一口云雾的茶,洒了一些水在茶树上,微风拂动,突然看见了地上的小小生灵。能量扰动了时间,终于能够近距离看一次了。

“至高规则,远见卓识。”



天地间突然狂风暴雨,许溪源站在男人背后,警惕四周。男人盘坐在几块乱石头垒成的石像前,闭目诚心感受着云雾之神。他睁开眼睛,愣住了。

“许溪源?”

“嗯?”女人回头也愣住了。

大片的云雾慢慢从不知名的地方涌出来,形状越来越明显,最后化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白色人形,散发着耀眼的光,然后那个人抿了一口茶?怎么看都是端着一个茶杯。

“二位好,渺小的生灵,在至高规则的指引下,我学习你们的交谈方式,和你们来一场短暂的对话。”一个声音在二人脑海里响起,同同时也在四周环绕。

“你是?”男人仰起头看着云端那颗慢慢低下来的大脑袋。

“我是秉持至高规则意志降临在此,采风你们生活方式的外星人。”

“……”

“还真是外星人来当神啊。”男人小声的呢喃着,颇有些无语凝噎,女人掐了一把他的腰,他一下子冷静下来。“不好,要抓紧时间!”许溪源拜神几分钟神游天地,看到整个四川,听完几句偈语般的话就失去了交流的机会,大概这位外星人的交流是有限制的。

“生灵,我学习你们的方式,在此建立四川盆地,结庐而居,种植作物。”两人看着远处的云雾散开,天地间到处是巨大的作物和家具,枝叶摇动,狂风骤雨;破土而出,地动山摇。那位生灵此时幻化了一双眼,眸光湛然,那些发着光的巨大作物消失,一些水流般的无形无质在天地间溢散,“我知道你想看到世界的本质。时光是无序的,不是线性的,前后发生的事情相互影响,但也可以平息。我播撒土壤,改造地形地貌,并没有顺序和时间的先后,而是自由的,都是依托于你此刻看见的‘能量’,这是至高规则的馈赠,但我们不思考至高规则是什么。你们思考,所以我们感到惊奇。你们认为时间会是既定的线性,我们惊奇,我在此按你们所说,观察两亿年。只是我有限生命四十分之一。”

“……”

“至高规则指引我挥散能量,寄托在你俩身上,你俩也要为规则承担代价。我等尺度不一,为和你二人交流我加速了一亿倍对时间的感知,从这个程度说我们的寿命是一致的。”似乎是时间紧迫,或者加速时间令云雾之神不适,渐渐加快了语速,“代价至高规则会指引于你,不必急迫,我等同为生灵,并不有意干涉,此等交流亦使人拗口,我难理解你等的‘理解’,我将离去。”

“至高规则远见卓识。”



“他们还真的是造的青铜神树。”

“你研究了十年没有还原,他们自己做出来了哈哈哈哈。”

“这就是至高规则吗……”

“大概这才是真正的天理天道吧。”

“也许是云雾之神的云雾之神。”

“你现在看他们的青铜神树,你是不是就能还原了?”

“还是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来以为要我俩开辟一个文明遗址呢。”

“也许是还有其它的高等级生命或者被我们感知为生命的存在吧,我俩确实也不知道三星堆里的文物都是些啥意思啊,”

男人蹲在地上揪着头发,看着远处山脚的王朝,一脸颓丧。女人站在旁边拿着一个青铜车轮翻来覆去的看。

“他们也没方向盘啊,怪不得三星堆是世纪谜题,我们在现场也不知所以然。”

“我还是很想一些四千年后的产物疑惑一下四千年后的考古学家们啊——”

“不用想了吧,我都要听起茧子了你去试就是,我俩能在这都是什么至高规则,和时光机器有半毛钱关系吗。”

“云雾之神能有云雾之神,时光机器不一定不是人造呀。”

“唉,谁知道呢,现在也没黑洞让我回家啊。”

“你不是说四千年才是大头嘛,还要在这里当个三星堆权威”

“但很明显这不是我俩的贡献啊,况且我对川渝的风土变迁实在快忘干净了。”

“那我俩去打只熊猫吃吃吧,现在这东西反正满地跑,我吃银杏果最近吃腻了,行不行嘛收藏家。”

“肯定不好吃。你也不愿意陪我去青城山看看有什么神没。”

“你要打熊猫我就陪你去。”

“嘁,以前口口声声最爱熊猫感情是想吃啊,每次听到我都觉得可怕。”

“这和四千年后又不一样。”

“那要不我俩试着确定下年份?整个三星堆断代工程?”

“真无聊。”

“原来所有惊心动魄的科学发现和时光旅行根本不能按现有的知识推测,都是故事啊,我现在每天无聊的要淡出水来了,想去教那群商朝时代的人又做不到。”

“毕竟知识体系全都建立在过去的经验积累,一代代先辈呕心沥血嘛,当然不是我俩这种既是祖宗又是孙子的。”男人点点头,“时间旅行真是好,起码证明这句话可以是真的。”

“一旦知识体系被证伪了怎么办?过去这种说法对我俩来说就像问明天你死了会怎么样。现在看来很有讨论的必要啊。”

“我俩不也没崩溃嘛,接下来倒可以看看四千年记忆能不能让我们崩溃。”

“那位也没说我们一定要待四千年啊,不然到了2072年出现两人许溪源怎么办。”

“那五十年里不就是成千上万个我们嘛,或者说那一瞬间也行。”

“唉,现在怎么理解过去的知识,然后向大众普及真是个问题。”

“你是说商民还是2072年之后的我们啊?”

“他们真的会叫自己商朝吗,我到现在也没看到啊,我也不确定了。历史真混乱啊。”

“混乱的是我们的历史,又不是他们的,他们每天干了啥清清楚楚,你没法理解罢了。”

“这下也不能称为人的历史喽。”

“纠结这些也没用啊。”

“不过也是,让我想想怎么利用2072年的材料去写真的历史吧。”

“好好好,巴蜀风流就靠你了。不过等我们知道怎么活到那时候再说吧。”

“这下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没有时间旅行者了,因为时间旅行者自己也不能告诉大家旅行的消息,真是衣绣夜行啊。”

“不可以常理揣度之,大家不过都是半部常理半部想象罢了,永远也难以接近真相。”

“是啊,就像许哲学家此刻讲了这么多,该怎么想办法传下去呢?”



“长官,那个外星神教我觉得不简单啊,他们好像有些很了不得的资料。”

“嗯?”

下属抬抬手,传输了一堆资料,长官看着眼前屏幕不断的跳动页面,越看越凝重。

“他们的资料好像能够说明许溪源女士和收藏家先生真的是神,早在三千年前就有他们的文物,那时还是商朝啊。”

长官回头看了眼这个小小的机灵鬼职员,赞赏的笑了笑,下属眼神一亮,以为长官终于动心了,“你看点好的吧?你看点好的吧!”劈头盖脸一顿爆栗,敲的小职员天昏地暗,小职员委屈巴巴的退出了办公室,咬牙切齿的碎碎念自己的混蛋叔叔顶头上司。



“四川盆地是个花园啊……这种鬼东西也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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