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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似》08

2023-06-20 10:19 作者:泥青Syan  | 我要投稿

车子从浓雾里一路穿行,有些颠簸,雨刷器每挥动一下就会停顿十秒的间隙,玻璃上的雨珠在空挡时汇集成薄薄的白雾,然后再被缓慢地刷掉。 老余盯了一会窗外,觉得呼吸不够顺畅,想打开窗户,用手拍了拍窗户,试图用手把窗户推上去,右手摸索到车把手的位置,咔嚓一声,车门被猛地打开。 于三听到动静时后座已经不见人影,他急忙踩下刹车从车上冲下来,老头在车后一米的泥泞地上踉跄着想要起身,捏了捏自己的小腿,有些抱歉的神情。 “哎哟,老头你要干嘛呀?”于三搀扶了老人一把,他顺着力度站了起来。 “我只是.想开下窗户...哎,没想车门开了,我又抓不太住..”老余摸了摸自己湿泥的裤子,忙说:“不打紧,等我擦下衣服。” “你身体没什么地方痛吗?哎哟,你要开窗户给我说嘛!”随后递了几张干净的纸巾。为了不把泥土弄进车里,老人走到了旁边的石头上,混着雨水的泥土浑浊地流回地上,嘴里还自顾自念叨着什么。 之后于三便不在说话,他知道这是个固执的老头,就跟他爹一样。但还是从车上拿了一把伞给老余撑着,直到他默默整理干净后继续回到车上。两人一路没什么话,像肚子里揣着什么心思一样。雨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前面已能看到医院的红色标牌。 于三看了眼老人:“到了,前面就是医院了。”老余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抽出一张五十面额给于三后下了车,朝着医院门口走去。于三看着一瘸一拐的老头还是把车停在了一边追了上去。 “哎,老头...哦不!老人家,我还是陪你进去顺便检查下,不然要是你身体出了啥毛病我还得负责不是。” “那太麻烦你了,小于!” “妇产科的住院部在哪?”于三找到了路过的一个护士问道。 “从大厅上三楼过天桥直走第三栋就是。” 来到住院部,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栋稍微大一点的三层平方改建的,走进大门是两张四方长桌凑成的办公区域,于三走在前面,老余在后面紧紧跟着。于三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过头看了一眼老余说:“对了,你要探望的人叫什么名字啊,我去帮你问问。” “我儿媳叫王静,我接到电话是三天前进来待产的,我孙子应该也在这儿吧!”老余一边说着语气也有些激动。于三好像突然像晴天霹雳般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有些熟悉,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你们这里有个叫王静的产妇吗?好像是三天前送来的。”护士翻看着手里的登记表。 “四月十五号,有个叫王静的产妇,一个人来的,我们给她丈夫打了电话,但他好像有事情没来。昨天已经生产了,母子平安!” “能方便说下病房号是多少吗?”于三眉头紧锁,像是思考着些什么事情,手里的呼机不小心滑到地上,还是老余帮他捡了起来。 “307二号床,不过她身体和情绪还没恢复,你们探望时别太吵闹。” 护士一直说了两遍,于二似乎这才反应过来。 “好勒,谢谢医生,307对吧!” “注意别打扰到别的病人休息。”护士略带无奈的笑着说道。 于三依然还在对着这名字产生更大的情绪和解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像命运中总是会遇到的人。余世兴、王静,以及一段很旧的往事,而于三今天来,也是去看望一个人,那个带他逃离束缚的人,余世兴... 现在成了老余走在前面,于三在后面跟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看着有些憔悴,但那张脸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原来记忆真的会把一个人的样子逐步描绘出来,让她的样子也在脑子里一起长着,即便过了多久都不会觉得陌生。还是那么清瘦、好看,他觉得没有什么形容词比这更好地去形容她了。 老余刚进门就被王静看到了,整个人都差点从床上坐起来。 “爸!您怎么来啦!您身体本来就不太好...” “这不是听说我孙子出生了嘛,实在是没忍住..”对了,小伙子,老余一把把于三从门口也拉了进来。 “就是这个小伙子送我来的,他叫..叫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记性,咳咳!真不中用了啊!” “你好,于三。” “王静。”空气中瞬间的尴尬,而这种尴尬倒不像是从未见过的感觉,而像是约定老死不相往来的恋人。两个人的眼神互相在不察觉的时候看了对方一眼。若这时旁边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一定能瞬间看出一些八卦的苗头。 “对了,爸,你不是要去看孩子吗,孩子在隔壁的婴儿房里,你等我叫下护士让她带你去看。” 她按了三下呼叫器,护士很快便进来了,领着老余去看孙子去了。 “你知道他的事儿了吧?” “嗯...你现在有没有后悔过?” “从来没有过,我到现在依然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选择。” “虽然我跟余哥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了,三年前我父亲去世以后,我就觉得其实活的平庸一点也没有什么坏处。前几天他打电话给我,跟我说有笔生意要做,做成了大家都能活的不那么憋屈,要是做不成,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到时候记得来号子看看兄弟。” “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可能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王静开始小声地啜泣,眼泪不自觉地啪嗒啪嗒滴在纯白色的被子上,瞬间化开暗色的湿花。 “其实真跟你没啥关系,我跟他其实只能做相近不相交的朋友,隔着点距离还好,要待久了真不对付。”他递上卫生纸。 “你这爱哭鼻子的毛病还真是没变,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记得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吗?我和大余看到你蹲在路边,像是油画里跑出来的样子。那时你才十二岁吧,还骗我们买花呢!我问你父母在哪,你还咬了我一口,抱着一篮子花使劲地跑,还好大余跑得快把你逮到了吧,你认个骗子当哥哥,每天给他们卖那些早就不新鲜的花,你都不知道他们是骗子吗?”于三一边说着,手不自觉的地想要摸摸她的头,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你快别说啦,三哥!”王静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了就好了,每次看到你笑我和余哥就非常高兴。”于三很想再待一会儿,他贪慕这点记忆里的时光回溯,就好像时间一下子回到了十七年前,那天的天气很阴,但没下雨,却和今天如此相似。 七四年的冬天夜晚,余世兴站在工厂宿舍楼的天台上,他穿着一件单薄的棕色夹克望着远处,却被无数的人造烟筒挡住了视线。十八岁的少年像绝大多数一样憧憬着外面的天空,家里只有他一个独生子,中年得子,他爸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但他从小学习不好,唯独数学还不错,他小时候在报纸上看到过不少成就斐然的商人叱咤风云,就觉得自己以后的人生也应该是那样,父亲在他成年的那天就给他安排好了未来,还是父亲托了关系给别人送了不少红包给厂里的人才让他进的,村里人都说这是个铁饭碗,但没人问过余世兴愿不愿意。 他不敢忤逆父亲的想法,可心里有颗想飞的种子埋着,只需要一场碰巧的雨,就能让他冲出桎梏。 天台上灯光灰暗,因为没人上来,厂里的工作人员甚至把那盏唯一的灯泡也取了下来,一到傍晚还会有几个来天台抽烟的人会停留一会儿,等到天黑的彻底了,天台便安静地像一具尸体,只有风雨会亲近它。 “吱...!”天台的老旧木门发出声响,然后是缓慢地脚步声传出来,手电筒的光微弱的晃动着,最后停在了穿着白色衬衣的余世兴身上,声音吸引了余世兴的目光,一瞬间手脚无措,仿佛被人窜进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一样,他被光黄了眼睛看不清来的人是谁,只好大声叫了一声。 “别把手电筒对着老子眼睛啊!你谁啊你。” 他刚准备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手电,那人又快速地跑下楼去,只留下湍急地脚步声越来越远。 余世兴回到宿舍的那天晚上,厂里就发生了一些传闻,说厂里近期发生几件女孩的内衣失窃的事儿,据说那人还会在衣服上写满各种污言秽语的话,然后用钉子钉在后面的废弃厂房的墙上。 “那你去看过没?”宿舍里一个人问了一句。 “我没去过,但大家都这么说的,肯定是有的吧!” “多半是个心理不健全的人。”宿舍另一个人说道。“说不定啊,就是老在厂区收破烂那个老头,我经常看见他一边翻垃圾一边瞄女孩儿胸部呢!” “又没抓到证据,还是别乱传这些流言。”余世兴只觉得待在宿舍有些烦闷,倒头就睡了。毕竟在这个偌大的工厂里面,他与这里的人显得格格不入,这不只是因为他的年龄太小,而是他并不属于这里。就像一只喜鹊和老鹰无法装在一个笼子里面。而这个比喻其实并不严谨,即使他们都是喜鹊,他也是特立独行的那只。 余世兴知道特立独行的性格并不适合做一个商人,反而更适合当一个冒险家,但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强大的精神力,就像他只不过是靠着一点对未来的想象去策划着自己的人生,或者是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应该过得这么百无聊赖下去了。他不爱看书,甚至觉得读书早晚会变成书呆子,但他每周也会去书报摊买一张关于经济方面的报纸,然后在无人的午后快速地扫过一遍,“我们的晚餐并非来自屠宰商、酿酒师面包师的恩惠,而是来自对自身利益的关切。”偶尔看到一些不懂的话他会用笔画上,然后用剪刀裁下来仔细揣摩,以至于他都没发觉这些报纸大多都是缺失的期号,有时甚至会出现断刊。 一个如往常般的周末,他在书报亭去买报纸,看到远处的书店旁站着的好像是于三,头上戴着有些宽松的针织帽,几乎快要压过眉毛,手里拿着书,低着头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神。自从实习期满后,工厂又细分了岗位,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于三了,就连吃饭的食堂也很少见到他的身影,他想可能他们的班次也已经不同了吧。 “现在还没到秋天呢!”余世兴快步跑过去摘掉了他的帽子,于三被突如其来地举动后退了几步,印入余世兴眼前的是被纱布包扎着的额头。 他一把抢过余世兴手里的帽子,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只是把手中的帽子戴好后继续走路,就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 “你真不认识我啦?”余世兴跟着他的步伐一边嘀咕着:“难不成脑子撞失忆了?是我呀,上个月我们搭档来着!” “不记得。”于三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话说你头怎么回事?” “撞了。” “你是不能用超过三个字的句子吗?” “不是。” “好了,我放弃了。”余世兴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了,上次你不是说了你看过红色的海吗,我其实也不知道红色的海海是什么?”于三调整了帽子的位置,露出了全部的眼睛。 “草,那你刚骗我说不记得了!” “刚想起来。” “你看的什么书?”余世兴问道。 于三把书的正面展开,书很老旧、泛黄,两个硕大的正楷字体写着《幻灭》巴尔扎克。 “外国书,这玩意儿现在应该很难弄吧!你头上的伤不是因为这书吧?” “这倒不是,就只是撞了而已。”他把书放进上衣口袋里,大小正好可以平整地放进去。 “可惜我不爱看书,不然一定得借我看看。” ‘那你看书吗?’于三似乎比之前变了很多,开始主动问话。 “我不看书,但会偶尔看报纸。” “那你其实应该去上学,来这儿受罪干嘛。” “嗯...我先走了。”于三有些尴尬,他并不习惯和一个陌生的人侃侃而谈,即便不会拒绝别人他也想尽量离得远一些。 余世兴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他的话噎在了嗓子眼儿,他看到过一些所谓读书人,也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小时候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老师收了自己同学爸爸的礼盒,后来那个同学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也许是那次以后,余世兴就再也学不进去书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成为一个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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