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X你】和万甄小陆的普通爱情故事（上）

30岁X27岁。

女主私设。你不是设计师，你是一个天才程序员。大学霸，连跳两级，读了十年书考进MIT，微电子和应用数学双修，五年本硕毕业，被行业内垄断的高科技公司高薪聘请来当工程师，并派回故乡光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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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在万甄集团大楼的大会议室里忍不住要打哈欠，手里这是今天的第三杯咖啡了，美好的周一下午竟然在一个奢侈品公司里听一个竞标会实在浪费生命，你心里盘算着因此落下的工作，眉间已经隐藏不住一丝不耐烦。

这是你上个礼拜临时接到的一个任务。

万甄旗下有一个奢侈品品牌正在考虑设计一款AR眼镜，需要用到一些特定的芯片和技术。万甄虽然是全球奢侈品翘楚，但隔行如隔山，高新科技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于是公开招标。

你们公司是高精尖行业内有名的三强之一，公司内大佬云集。集团总部在美国，亚洲总部设在光启市。在全球为上下游客户提供了无数技术方案和产品，但是从来没有和奢侈品行业合作过。这次万甄对外的招标让你们亚洲总部的老大觉得是个跨行合作的绝佳机会，所以，你们公司也成了去万甄的十几家竞标者之一。

你是研究算法的，并不参与某个实际产品的开发。按理说这件事怎么都轮不到你来操心，但是AR芯片部的部长突然病了，部门里其他人业务能力相当过关，但要说在业内的名气肯定不如部长那么响亮。

亚洲总部的老大觉得，既然代表你们公司去万甄，怎么都得找个业内叫得出名字的大佬一起去，才能体现自己公司的诚意，于是打上了你的主意。

你虽然在光启的办公室上班，但论起部门来，你是直接汇报给美国总部的，因此你算不上亚洲能直接调动的人，也基本不参与亚洲的项目组。

可是亚洲的老大不知从哪里打听来得知你爸爸经营着一家不小的服装面料公司，万甄是你爸爸的大客户之一。加上你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天才程序员，年轻有为，名号报出去足够响亮。

所以亚洲老大向你的美国老板提了借人一个下午的计划，希望你跟着AR芯片部一起去万甄撑个场。美国老板自然也知道万甄在时尚界的分量，那可是在第五大道占据一栋楼的品牌，因此上个月的例会中，你老板给你指示，让你在这个项目上协助AR芯片部。

既然得了老板指示，你自然不会推脱，反正都是为了自家公司，多接触一个新产品罢了。于是，万甄的竞标项目组由公司的AR芯片部牵头，向法务、财务、运维部门都分别借了人手。大家都很给力，准备标书的时候其实没怎么来烦过你，你也不过是在标书定稿前给了点小建议，最后跟大家今天来参会罢了。

但是这个会议实在太无聊了，其他友商完全不是你们的对手，只有三巨头之一的另外一家才对你们有威胁。对方给出的方案也很不错，你在心里计算着成本，觉得对方的价格其实更加优惠些。

万甄对本次招标会也非常重视，但AR眼镜实际上是一个大胆的新尝试，说得再高端，对于集团内部来说，也只是一个旗下品牌的副线项目。招标会现场级别最高的是品牌主理人，他仔细听着各家供应商的方案，时不时问一些门外汉的问题。

你的同事们完全可以回答，你没有出场的必要。

招标会进行到一大半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你听到品牌主理人恭恭敬敬地喊了他一声“周助”，看来是个级别挺高的人。不过这个周助似乎没什么兴趣对你们自我介绍，他好像是被主理人请来的，主理人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周助想了想回复了他之后，又对主理人说了几句话，扫视了一圈会场就走了。

你低着头刷着手机邮箱，思绪已经飘到了自己手头的工作上，你觉得有个算法可以优化，那么某个bug就可以解决了。于是你想着这里结束后，赶紧回公司继续上班。

你没有看到周助临走前视线在你身上停留了一秒。

下午三点，招标会终于结束，同僚们陆续离开了。你喝了几杯咖啡，这会儿决定临走前去一趟洗手间，于是让你的同事们拼了一辆车先走，你之后自己打车回公司。

然后你从洗手间出来就迷路了。

是的你是个路痴，尤其是在室内，你几乎分不出方向。这个办公楼该死的大，为什么每一扇窗都看起来一样，员工不怕走着走着鬼打墙吗？明明是周一下午，为什么走廊里什么人都没有？

你早就忘了来时上楼和大家一起坐的那部电梯，你刚刚也走过了一部电梯，但是竟然不到底楼，显然不是你来的时候坐的那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你脸上不耐烦的情绪越来越明显，脚步加快但还是没找到正确的电梯。

正当你打算打电话给万甄前台求助的时候，前方远处似乎从某个房间里走出来了一个人。

“你好！”你高声叫了一句，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前面的人闻言停下脚步转身向你看来，你见状立刻加快脚步，最后甚至小跑了过去。

“小心点。”

你走近了才看到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宽肩窄腰，穿着得体的西装，深褐色头发，暗红色眼睛，戴着一副细边金丝眼镜，还带着温雅的笑容，刚才那句话正是他对你说的。

真他妈帅。

你看清了他的容貌顿了顿脚步，突然觉得以前所有看到过的男人都不是男人，心里的那头鹿好像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而撞死了。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男人的声音就像一道清泉，干净透彻。他脸上带着真挚的笑意，耐心地询问你。

你小时候在国内读书的时间不长，很多古诗文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唯独此刻突然蹦出来一句“吹面不寒杨柳风”。

春天的暖融大概就是这个男人，你想，你的心被他烫了一下。

“我迷路了。”不过你也很快回过神来，男人固然英俊，但你也不是个花痴，眨眼间你已经恢复正常。

“你要去一楼吧？”男人听了笑意更深，一边带着你往回走一边说，“这里确实比较绕，能到达所有楼层的电梯在另一个方向。”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一楼？”你看他从容的样子，笃定他能带路，心里放松下来。

男人抬手礼貌地指了指你胸口的吊牌，“这个是今天万甄AR芯片招标会的临时工牌，现在招标会应该已经结束了，所以我猜你应该是准备离开。”

你低头看了看胸前随着你步子摇晃的工牌，上面有你的照片，姓名和公司。

“对。我同事先走了，我在这里绕了快十分钟，要不是遇到你，我都打算向前台求助了。”你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比你高出很多，你抬头撞进他含着笑意的眼睛。

“那祝你们公司能竞标成功。”他已经带你走到一排电梯前，随意按了向下键，然后和你一起站到亮灯的那一部前。

“你也下楼？”你好奇地问他，“我看你刚刚从那个房间出来之后，是去相反方向的。”

“我下楼买杯咖啡。”他倒是没有半点犹豫，从善如流地和你一起走进了开门的电梯。

“你们楼下咖啡店是不错。”你想起今天来的时候到早了，于是去万甄楼下的咖啡店买了咖啡和午餐，“三明治也不错。”

“你喜欢的话，我再请你喝一杯？”男人听了你的话似乎很高兴，嘴角勾得十分魅惑。

你沉迷美色，正要答应，却突然想起原本打算回公司修改代码，一时间心里的打工魂冉冉升起，觉得今天下午已经在万甄浪费了太多时间，不能再被耽误了。

“不了，我还得回公司。”你痛心地拒绝了帅哥的邀请，不过为了不让他伤心，你补充了一句，“如果真的竞标成功，我估计还有一两次机会可以来，到那时候我可以再去买咖啡。”

男人听了你的拒绝微微一愣，继而又笑着说，“那让我买一杯给你打包带走吧，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你见帅哥如此执着，觉得自己不能不识好歹，就大大方方地点头，“好啊，走吧。”

咖啡店里人倒是不少，大部分都是抱着电脑在办公。男人和你站在收银台前一起看菜单，他侧头问你，“你想喝什么？”

你通常喝美式，但一想到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杯咖啡，觉得还是要对自己的心脏好一些，于是你犹豫了一下，要了一杯拿铁。

“一杯美式，一杯拿铁，都打包，谢谢。”男人点餐的声音依旧温柔，他自然地亮出手机屏幕扫了码。

你在他付了款之后，又追加了一块柠檬芝士蛋糕，迅速用自己的手机付了钱。

男人对你的举动似乎有些意外，侧过脸看了看你，但你已经径自走向等餐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叫车。

等两杯咖啡和包装好的蛋糕交给你们的时候，他似乎在斟酌用词，“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只要咖啡就好了。”你把蛋糕推给他，笑着说，“这是我请你的蛋糕。”

“给我的？”他抬到半空的手指蜷了蜷，有点疑惑，“怎么会想到给我买蛋糕？”

你喝了一口拿铁，耸耸肩，把手里的蛋糕盒往前送了送，“你不也给我买了咖啡？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失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地接过了蛋糕盒，“那我收下，谢谢。”

“我叫的车来啦，先走咯。”你回头冲他笑笑，又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

“好的，路上小心。”男人依然温和地笑着嘱咐，那一瞬间竟让你有一种你们是朋友的错觉。

你扬了扬手，头也不回地向车走去，一直到快到公司，你嘴角的笑容都没放下去过。

你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应该问他要个名字的，你后知后觉地想，至少他看到了你胸口的工牌，知道了你的名字和公司，你却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有点亏。

不过，他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帮了你，你已经很感激他了。更何况，他长得很帅，声音和煦，还请你喝了咖啡，你礼尚往来地请了他蛋糕。你们萍水相逢，谁也不欠谁。

至于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的悸动，你清楚地知道那只是一场美好的crush，热烈但短暂。

你们公司竞标非常顺利，成功进入第二轮。时隔一周，这次你跟随项目组来万甄已经完全没有第一次那么抵触。

这一周里，你时不时会想起那个男人，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你自己的工作非常忙碌。其实你已经对他的声音也印象模糊了，你只记得吹面不寒杨柳风的那个感觉。

他是你在万甄最好的回忆，尽管十分短暂。

这回你依旧到早了，还是去咖啡店里买咖啡和午餐。正在等餐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温暖声音。

“好巧，你也在这里。”

你转过头就看到了杨柳风。

这次他依然穿着西装。万甄是时尚界巨头，对员工着装大概有严格的要求，你天马行空地想着。反观你自己，一个程序员的上班着装就轻松多了，你今天甚至任性地穿了T恤牛仔裤和帆布鞋，因为出外勤比较方便。

“是不是不记得我了？”他又笑着问了一句。

你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久但又没有回话。

男人眉眼笑得更温柔，像是有几分无奈，“我们上周见过，你还送了我蛋糕。”

“记得你的。”你脱口而出。

你的直白让他看起来很高兴，他指了指冷柜，“这次让我请你吃点心吧？”

“好啊，那你的咖啡我来买。”你也笑了，走上前几步和他靠得更近一点，看了看冷柜中品种繁多的食物，要了一盘意面，“我可以在这里吃完再上楼，距离会议还有大半个小时。”

“谢谢，我还是要一杯美式。”他落落大方地点头同意，对服务员说，“不用打包，我也在这里吃。”

“嗯？你不忙啊？”你直觉男人是为了陪你，但又觉得这样想有点自作多情。

“不忙，我下午也有会议，不过一小时后才开始。”

男人替你拿着托盘，和你走到洒满阳光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两人位。

你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猜他应该是万甄里的一个财务，因为他说上午看了几张报表。你也分享了一些你对上次竞标会的一些想法，甚至透露你原本不属于这个项目组，是被临时拉来的壮丁。

当然，你不会自吹自擂地说项目组拉你过去是冲着你的名声，你也不觉得一个万甄财务会真的了解你们行业。但这不影响你们共同沐浴着中午的阳光，你吃了一顿心情很不错的午餐。

重要的是，好的时间，好的食物，还有好的人陪伴。

就这一个瞬间就够了。

这一轮竞标是本次招标会的最后一轮，无论你们公司是否选上，你以后都不会再来万甄。你有点感慨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喝到这里的咖啡了，甚至开玩笑地说可以建议店长去别的地方多开分店。

“这里的咖啡豆确实很特别，如果你很喜欢的话，以后我可以给你带。”男人接了你的话，看你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又补充了一句，“我经常有机会出外勤，哪天如果顺路的话就给你带咖啡，好吗？”

“经常出外勤？”你脑子一时有些糊涂，脱口而出心里所想，“我以为你是财务什么的，因为刚才你说看报表……所以你是采购？”

这下轮到男人顿住了，不过他很快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倒也算是一种采购。”

“倒也算？”你疑惑了。

“看看合同，谈谈客户，要是价格合适就合作……这样的工作内容，算采购吧？”他镜片后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让你总觉得他在揶揄。

“大概吧。” 你不打算深究，毕竟你不是这个行业也不是这个岗位的，就算对方说得再详细你也未必能理解。

“所以，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这样下次我给你带咖啡的时候可以联系你。”这个男人说话的方式让你没法拒绝，到了这一步似乎成了水到渠成的事，但是天知道你们俩其实不过萍水相逢了两次而已。

你直觉男人会借这件事接着和你联系，你也对这阵杨柳风颇有好感。不过，你没有给微信，只是给了个手机号。男人本来已经打开了微信界面，这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哪有外卖员和客户加微信的。”你似笑非笑地咬着吸管，想看看他的反应。

你原本以为男人会缠着你问微信号，没想到他倒是坦然一笑，打开拨号界面拨通了你的号码。不一会儿你的手机有一个陌生的来电，你知道那是他的号码。

“你姓什么？”你对他这个大方的举动更多了好感，保存了号码准备输入名字。

“姓陆，大陆的陆。”他见你没有问名字，倒也没有急着告诉你。你问什么，他答什么，声音一贯温柔又礼貌。

你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号码保存成“万甄小陆”，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样才比较符合外卖小哥的称呼吧？”你抬头看到他眼底浓浓的笑意和一丝宠溺。

宠溺？你很吃惊，但很快他眨眨眼就隐了过去，你以为自己看错了。还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花痴。

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跟自己说，人家只是长得好看了些，声音温柔了些，对你也比较友好。能不能不要觉得他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在男人眼里你的样子就像一只不知为了什么事受惊的小兔子，眨巴着眼睛试图隐藏自己内心小小的不安，努力作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的心都被你融化了。

那天中午你有心和他多呆一会儿，直到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才离开咖啡馆。他又和你一起到了会场所在的楼层，现在也算中午高峰，但是电梯里竟然幸运得只有你们两个人。

原本他甚至还想送你到会场，不过你拒绝了。

“就到这里吧，小陆。”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你不愿节外生枝，万一遇到自家公司项目组的同事，免不了跟他们解释，你嫌烦，于是干脆和他道别。

男人也猜到了你的想法，留在电梯里看着你走出门，依旧笑着对你点点头，“祝你下午一切顺利。”

“Good Day.”你挥了挥手，看了一眼时间向会议室疾步走去。

真是毫不留恋呢。

男人温柔地笑看你步履匆匆的背影，手指按在开门键上不松开，等到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也没看到你一点回头的意思，于是他才松手让门缓缓关上。

没关系，可以等。他对自己说，这才刚开始。

你们来日方长。

第二轮招标会结束后，你们公司成功被选为万甄的供应商。公司内部的竞标项目组就此解散，AR芯片组的老大也痊愈回来上班了，接下去的事都和你无关。

你依旧过着忙碌的加班生活，只是心里时不时会想起万甄小陆。这次你对他的印象比第一次深刻得多，毕竟你们曾经有一整个中午在一起。

你记得他深邃的暗红色眼睛，那种瞳孔颜色十分罕见，要不是他发色很深，你可能会怀疑是不是和白化病有关。

你也记得他得体的西装，敞开的外套里是合身的马甲，他的身材好像很好，不知道胸口摸起来是软是硬。

你还记得他温柔带笑的声音，说话不紧不慢，总是让你很舒服，完全不觉得冒犯。每当你们快要冷场的时候，他总是能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向全新的方向，让你们的相处不会沉默。

一个英俊优雅的绅士，好想再见见他。

正当某个中午你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收到一条短信。这年头发短信的不是广告就是快递，偶尔还有几个骗子，但是这次发件人明明白白写着“万甄小陆”。

【我给你带了咖啡，大概半小时后可以到你公司附近。你有空吗？】

冰冷的文字不知为何自动带着温度，在你脑中用男人温柔的声音播报了出来。

你不自觉地笑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击得飞快。【好啊，我们公司楼下刚好有个不错的茶餐厅，外送的菠萝油非常棒，你想试试吗？】

几秒钟后，手机震动。【好，那就麻烦你了。】

你心情激动，锁了电脑屏幕立刻起身飞奔出办公室下楼。

那天你们在你公司门口交换了给彼此的下午茶，你喝到了久违的拿铁，他收到了你推荐的面包。

他还是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模样，领带手表一样不落。

而你今天的装束比上次万甄偶遇更加随意，扎着马尾辫，穿着休闲衬衫和牛仔裤，脚上甚至是一双拖鞋。

他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你一番，你还是有些尴尬解释了一番，“像我们这种能出活就行的公司，老板没那么在意我们穿什么……”

他听了你的话，愣了一秒才意识到你在说什么。他失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穿得很可爱，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你看着这温润的男人，一时间不太确定对他的悸动到底是不是crush了。如果只是crush，为什么这么经久不散。

难道是喜欢？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表，心里估算着距离一会儿的应酬大概还有一小时，从这里开到会场需要四十五分钟，所以他还有宝贵的十五分钟可以和你呆在一起。

“下午很忙吗？”又见你不说话，也舍不得这样白白浪费时间，于是试探着问你。

初秋的风并没有多少寒意，小陆给你带的是冰咖啡，很好地安抚了你的躁意。

“嗯，最近接了个大项目，我都在公司住了快一周了。”你抿了口咖啡，听到他的问话，想都没想就抱怨了一句。

“是因为住的比较远，所以干脆不回家了吗？”

“嗯，我不喜欢这附近的环境。科技园嘛，没什么烟火气。所以房子租在市区，每天地铁上单程要花一小时，太慢了。”

他眉宇间多了几分担忧，“这样高强度工作对身体不好，也许可以考虑在公司附近短租一套房子？”

你原以为他会客气地让你注意身体之类的，一般直男不都是叫女孩子“多喝热水”么。但他好像真的在认真为你考虑改变现状，他眼里有非常坦然的担心。

“我刚好有认识的中介负责这附近的房源，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推荐。”他看你不回答，可能也觉得自己唐突了，连忙补充说，“不过还是看你自己的打算，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可以随时提供帮助。”

上个月军方和你们美国总部秘密签署了战略协议，为军用的无人机提供一种新的算法。你是这个项目的主力，忙得昏天黑地，甚至把帐篷都带去了公司，这已经是第二周直接睡在公司没回家了。

你不是什么娇气的人，以前这种日子也不是没有过，遇上忙碌的大项目，甚至有连续小半年都不怎么回家的时候。

可这是有人第一次为你这样担忧，就连你爸爸都不曾有过。这个男人不是嘴里客套，他为你提供了方案，让你自己选择，然后他呆在后方为你提供支持。

这样直白又尊重的关心让你心头涌过一阵酸胀。

大概是感动，你想。

“谢谢你小陆，不过还是算了。”感动归感动，你还是拒绝了，毕竟你不可能真的让一个见了两三次面的朋友给你找房子。

“甲方对项目催得紧，我们也疯狂加班，估计再有一两周也能告一段落了。等项目结束，我休几天年假好好在家休息。”

但其实等这个项目真的完成已经又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多月里小陆没有再给你带过咖啡，也没有再见过你。但是从你们上次分别后的第二天他就开始为你叫好每顿饭的外卖。

你实在太忙了，几乎没有时间吃饭，办公室里三个大显示器连接着一台笔记本，每个屏幕上都是不同的编译器。黑底和各色代码，密密麻麻的字母将你包围，你身量不算大，身体陷在宽大的办公椅中，看起来就像被代码吞没了一般。

昏天黑地的工作让你一时没觉得饥饿，直到中午突然收到外卖员的电话，说你有一份午餐放在前台，要你自己出来取。你一头雾水以为对方送错了，再三确认是你的名字和号码，你才后知后觉感到饿。

他给你发了短信提醒你按时吃饭，你才知道是他。于是你给他发了一条答谢短信，并且让他把收款账号发给你，以便你把外卖的钱还给他。

他没有给，回复信息。【你就当作先赊账，等你彻底忙完了我们再清算吧。】末了还加了个可爱的颜表情包。【[ ^ ] v [ ^ ]】

你被这个表情包逗得笑出了声，幸亏你一个人占据一间办公室，没被同事们发现。

【好，那等我忙完了这一阵，请你吃饭。】你这么回复他。

你不是个喜欢亏欠别人的人，一开始对小陆也是一样。他给你买了咖啡，你要回赠一块蛋糕。他给你买了意面，你就帮他买咖啡。他给你带了咖啡，你就买个菠萝油。

可是这次你好像心里对“赊账”这件事没有那么抵触了，好像现在你欠他的饭钱是未来你和他继续见面的理由。

好吧，你承认其实你只是期待和他继续见面罢了。

等项目彻底交付，你能得闲的时候已经到了年底。这一年的年底，你拿到了双份年终奖，外加这个项目的特殊奖金，连着十二月的工资，你的银行卡一下子入账了一大笔钱。

传统意义上的一大笔钱。看着账户余额，你觉得这一年的辛苦都值得。

你想到了万甄小陆，你还欠着人家两个多月的饭钱和一个大人情。

小陆给你买的都是营养均衡，菜品干净的店，你在这工作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原来附近还有这些餐厅。你对吃没什么特别的追求，只要不辣，能够填饱肚子就可以。当时拿到外卖的时候，心里想着以后自己也要去这些店里打卡，可是时间一长又懒得去找。

人家在你忙得一整天都顾不上吃饭，饿出低血糖的时候，好几次出乎意料地给你叫了外卖。你每接到一次意外的外卖电话，对小陆的好感就增加几分。

他给你的不仅是一顿饭，拖大点说是替你照顾了你的身体，让你熬下了这段时间的所有高强度工作。而你其实没有给过他任何回报，只是在每次收到外卖的时候，回复他一个短信，里面除了苍白的答谢之外，还有记录这是第几次饭。

你翻看了最后一条收到外卖的答谢短信，上面写着那是你收到的第200顿饭。除了一开始的一周他为你买了午餐和晚餐之后，他似乎很快意识到你说住在公司，是真的字面意义上住在公司。于是从第二周开始，他连早餐也替你考虑到了。

现在是时候还掉这个人情了，你想。你找了个信封塞了一沓钞票，就当作是过去两个多月的饭钱，打算见面的时候还给小陆，为了这叠现金你还去了一趟好久没去的ATM。

你给他发了个短信，问他周末有没有空，你请他吃个午饭，地点由他选择。

他很快回复，周末中午可以。然后给你发来了好几个餐厅选择，竟然没有一个踩了你的雷，而且价格非常平民。

你也不扭捏，按着评分挑了个最高的。【就它了。】

那是一家日料店，以平价烧烤出名，你一直想试试。

【好的。】小陆的回复总是很及时。【周末见。】

约了人，你一下子放松下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似乎最近的忙碌总算告一段落。

你翻看着这段时间和小陆的短信记录，这种相对古老的方式相对于现在更流行的聊天软件来说，少了些表情包和语音的乐趣。

但你发现，哪怕只是文字，小陆也从没让你产生过任何歧义，没让你感觉到冷漠，甚至看他的文字总是能联想起他那张温柔的脸和含笑的嗓音。

尤其是最新的记录中，他给你的几家餐厅选择都十分受欢迎而且便宜。他并不知道你把饭钱另外装了个红包打算换给他，但他却没有因此敲你竹杠。

你其实很有钱，但却十分节俭，在你为数不多的朋友眼里，你甚至可以算是一个抠门的人。很少买衣服，也没有什么花钱的爱好，似乎工作的唯一目的是为了赚钱，赚钱的唯一目的是存钱。

事实上是因为你对离开原生家庭独立生活有着超乎想象的执念，而这需要足够的钱来支撑。

工作至今是第六年，你已经可以在光启这座房价惊人的城市里，为自己看上的一套三居室付个首付了。等春节后，你就打算买房。

倒不是说请小陆吃一顿饭就穷了，只是原本做好准备大出血一趟，突然发现对方没有狮子大开口，你突然有了一种意外存下很多钱的快感。

对钱和房子的执着来源于你的过去。

你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离了婚，你跟着母亲生活。为了能有时间照顾你，母亲放弃了事业，选择了一份稳定但收入不多的工作。她一人养你不算轻松，生活上不得不精打细算。在你印象中，她带你去购物永远只买生活必需品，即使是这些东西也要几番比较，买最便宜的那种。

你从小像个神童，无论学什么都又快又好，母亲在对你的教育上从不吝啬。在学校老师的推荐下，她也让你参加了不少竞赛班，你总能拿到名次，她也真心为你高兴，可她确实没有多余的钱给你更多物质上的满足。

你很懂事，从不要求更多。母亲绝不允许你放弃读书补贴家用，她总是告诉你，眼光要长远，现在一时的辛苦都会随着以后你的出人头地而迅速改变，所以不要焦虑。

于是你发奋读书，小学时连跳两级提前进了初中，在中学里也没有落下名次，中考进了你们市里最好的高中。可是高一刚开始不久，你母亲就因为一次意外去世了。

你一下子失去了监护人，也差点迷失了方向。那年寒假前，街道办主任带着一个中年男人敲开了你的门。

你父亲就是那时出现的。

其实你对你父亲的长相早就不记得了，但是血缘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东西，哪怕你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他，只要当他出现，喊你的名字，你就知道那是你血缘上有关系的人。

你还是个未成年，你父亲是当仁不让的监护人，你没有选择，只能跟他走。

重新跟他开始生活后你才知道，你爸开了个服装面料厂，这些年女人搞了不少，但没有一个娶进家门的，也没有别的孩子。

虽然不算什么大厂老板，但他总也有点社会关系，派出所和街道找到他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想真的管你，不过是碍于人情世故，他满脸堆笑地在派出所里拍着胸脯保证会好好照顾你。

你和他之间隔了太多年，除了这条祖传的DNA，实在也没什么真情实感。你也不想住到他的房子里，他却不同意你继续呆在你现在住的地方。

倒不是他有多急迫想当回你爸，只是整个街道都知道你没了母亲，父亲被派出所找来了。当地妇联和街道盯着你爸回来照顾你，他不想和你分居让人背后说闲话，而你爸工作不在附近，懒得来回跑。

最终你提出要住校，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减少住在他家里的时间。他不出意外地同意了。

你高一那年因为母亲的事成绩下滑不少。那年寒假的春节里，你父亲家里那帮亲戚狗眼看人低，明里暗里贬低你，你爸倒是没有跟着那些亲戚一起数落你，但也没有维护你，任由你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刻薄，仿佛在看一个局外人。

这种漠不关心的冷淡比对你冷嘲热讽更让人难受，他是你父亲，不是别人，他怎么能像一个外人一样，把保持沉默不落井下石当友善？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突然想起母亲曾经说的话。

现在的困难是暂时的，终会因为你光明的未来而彻底改变。遇到那些嘲讽你，刻薄你，欺负你的人，你无需反驳解释，只管埋头前行。若干年后当你站上高峰，再回头看他们，他们已在你的脚下仰望，而你已不会在意。

于是那个寒假你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如果一开始你对你父亲还有所期待，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将他定位成你的提款机，在你毕业之前负责为你提供生活所需，你不再对他期待更多，也收回了想和他重新建立亲子关系的幼稚想法。至于其他的亲戚，就更只是你人生过客。

寒假过后你仿佛换了一个人，迎头赶上了之前所有落下的课程，并且在期末回到了你刚入学的名次。

之后一路都很顺利，高三时以高分成功申请麻省理工微电子专业。学校也很给力，看到你SAT数学和物理接近满分，甚至破格免去了你部分本科期间的费用。

其实你爸这些年生意做得很不错，虽然你不懂他那个行业，但从他新买的房子和车来看，他应该日子挺好过。他在你申请学校之前也放过豪言，要是你真的可以成功入学MIT，所有学费他来包。

你相信他不会在这件事上食言，他这些年在生活费上还真的没对你抠门过，况且你能进MIT对他来说绝对属于脸上有光。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当年哪怕心里不想管你，在户籍警察面前也拍胸脯保证完成监护人任务，更别说现在他确实有钱能给你读个大学，这点钱他确实不在乎。

但你不想再多用他的钱，你总觉得这样就可以和他渐行渐远，以后也没有什么关系。这样的想法没持续多久，就在你准备启程去美国之前，他邀请一群亲戚朋友为你办的那个饯行宴上打消了。

这场家宴你自然百般不高兴，觉得没有必要，可是心想着这是最后一次应付他们，以后哪怕过年也不打算回国，也就忍下了不快和他们吃了这顿饭。

席间，还是当年那些刻薄你的亲戚，现在他们嘲讽不出你成绩的事来，也知道你父亲这次是真的高兴。他们平时也被你父亲接济了不少，不敢扫了他的兴，于是对你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样子来。

“就算出国了也不能忘了根本。”

“你爸在国内为你这样奋斗，你以后要记得回报他。”

“他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要多为他考虑。”

这些话在你听来简直天方夜谭。

且不说你爸在把你接过来之后，并没有真的关心过你。就连这顿饭，也不过是你读书争气让他有了面子，他才办了一场。就算你爸真的对你呕心沥血，这些以前说风凉话的亲戚又有什么资格对你指手画脚？

见你沉默不语，也不和大家搭话，你父亲大概觉得丢了面子，主动让你给大家敬一杯。你依然自顾自地吃饭，没有理他。

这下那些长辈又越俎代庖地管教起你来。

“这翅膀还没硬呢就给你爸甩脸色看了。”

“就是，要不是你爸当年把你接回家，你哪来的钱能出国读书？”

“你当年没人管了，你爸没嫌弃你。现在你本事大了，开始嫌弃你爸了？”

这些话如针扎在你心里，却也让你突然意识到，无论你怎么独立，这辈子因为这份血缘的存在，他始终是你的“父亲”。你不可能真的和他毫无瓜葛，也不可能从此真的远走高飞。

就像当年他和你母亲离了婚，你们看似那么多年没有任何联系。但当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依然会被作为监护人找回来照顾你。未来也是一样，哪怕你现在再自立根生，当他老了，需要你的时候，你依然会被找回来照顾他。

因为你身体里流的血，你这辈子都和他纠缠不清。

除非你死了。

但你大好前程就在眼前，干嘛死了呢？

你一下子释然了。

这就是最坏的结果了，无论你怎么努力，这辈子都和他是父女。所以一切自以为划清界限的做法都是可笑的，没用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你更加肆无忌惮地无视那些亲戚，无视你父亲突如其来的虚伪关心。

但是心安理得地拿着他给你的钱。

大学里你过得异常节俭，一边上课一边参加各种有奖金的比赛，还挤出时间给一些预算不充足的小公司写代码。你把赚来的钱和你父亲给你的大多数生活费都存了起来，毕业后已经是一笔可观的数字，几乎足够你在当地买一套小公寓了。

你在数学和物理上异常有天赋，在学校的时候就小有名气，被几个老师称作新生代的天才。他们都希望你毕业后留校继续做研究，但你婉拒了。

你想赚钱，你想独立生活，如果说学生时代拿父亲的钱是心安理得的，那么毕业后如果继续拿他的钱，你就彻底失去了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权。而从事学术研究拿的补贴显然不能和进公司上班相提并论。

你其实对美国生活没有不满，但是毫无疑问，同样是程序员，在国内的机会和薪水远远超过美国，于是你决定回国工作。

不过你也没有被国内创业公司给的画饼待遇冲昏头脑。你大学专业是微电子，本身对口朝阳行业，凭借你这些年在竞赛和学校中的积累，很快在美国的业内知名公司都向你发出了橄榄枝。

最终你接了业内三强之一的offer，因为这家公司同意让你回国工作。老板接受了国内普遍水涨船高的薪水溢价，让你拿着国内的薪水，坐在光启市的办公室里上班，但是汇报给美国总部。

你锦衣还乡，你爸爸自然又是风风光光地给你办了一顿洗尘宴。

这顿饭上，那些亲戚突然乖了许多，个个虚伪地夸赞你有出息，说来说去都是希望你以后飞黄腾达了不要忘了他们。你一个人在美国六七年，如今不比当年幼稚，也不再会把所有表情都摆在脸上。

在美国跟着导师应酬过不少，人终归会长大的，也终归明白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凡利益相关的时候，吃香都一样难看。因此这次你面对这些亲戚的时候，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笑容，但不管谁来敬你一杯酒，你都大大方方碰个杯。

光是这点变化，就足够让你那些亲戚们大跌眼镜了。不过你父亲心里却知道，这是你正式脱离他，迈向独立生活的标志。

你回国工作后直接租了房子，你父亲问你为什么不回家住。原本他以为你至少会给个通勤方便之类的理由敷衍，但你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和他过不惯，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既然自己赚了钱，当然就搬出去了。

他很生气，也很无奈，尽管他知道你终究不是池中物，可也没想过你会一点情面都不留。

你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你父亲没那么爱你，多年来他家里的亲戚对你刻薄嘴碎，也不见他明里暗里维护过你，甚至你怀疑如果不是他默认，他的亲戚们又怎么敢这样对你。

你出国前，那些亲戚的话犹在耳边，你父亲当时没有反驳，那就意味着他的想法也和他们一样，他不过是需要将来有个人给他养老。那就容易多了，在他老到需要你照顾之前，你不想跟他有太多的纠缠。至少这些年，你要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和他也没必要假惺惺客套。

正式搬家前，你和你父亲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晚饭上的气氛也没那么紧张，你忽然发现，其实大家撕下虚伪的面纱，把各自的想法赤裸裸摆在台面上让对方知道之后，很多话都能说，很多事情也都能理解，大家相处反而容易了起来。

虽然不算彻底和解，但你们父女俩第一次没有暗潮汹涌地相互较量。

你在那顿饭中知道你父亲这些年身体大不如前，年轻的时候的不知节制加上多年来游走商场迫不得已的应酬，加上逐渐增加的年纪，让他慢慢有了不少基础疾病。他有钱自己看病，但他手里这个面料厂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他希望你能在他实在干不动的时候，帮他继续运营下去。

你表示了为难。你不是做生意的料，也最讨厌商人那一套。你选择学工科，做程序员，也是因为想要简单直接的工作和生活，不用违心，不用阿谀奉承。

你父亲没有强迫你表什么态，你以为他也只是试探你的想法，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那之后，他开始三五不时地给你介绍相亲对象。

你这些年一直在读书，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甚至没有抬头看过周围的男生。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尤其是你大学的时候还修了双学位，加上忙碌的竞赛和兼职，每天能够保证一定的睡眠就不容易了，一颗心都铺在电路图和代码上。连爱情小说都没时间看，更别说谈恋爱这种不学无术的事儿了。

毕业回国之后，你的计划就是疯狂工作，甚至不排除找兼职的可能，迅速积累一定的财富之后，在光启市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你在这方面的观念十分传统，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才算落了脚，生了根，才算自立了。

光启市的房子实在太贵，现在的房价和你出国前已经天壤之别，可你并没有灰心。你的薪水很高，大学期间积累的钱也全都好好地存着，只需要再过三五年苦日子，首付的钱总是有了的。

你其实也幻想过有一个优秀的男人，专一地爱着你一个人，能理解你的事业心，也尊重你的各种习惯和性格。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排斥恋爱和婚姻。

但是真的能有这样一个人吗？

你父母和各色亲戚中的婚姻都没给你什么好印象，诚然，也许这世上有人婚姻幸福，但从你家各路亲戚的实际情况来看，你不觉得自己能这么幸运。

因此，你父亲给你介绍的对象你几乎从来没有真的见过，就直接拒绝了父亲。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依然三五不时给你介绍个什么男人，似乎在他眼里，你不结婚是他的耻辱。

这次也是。

你已经约好了和小陆周末吃饭，可是你父亲却在周三的晚上给你打了一通电话，说他给你找了个相亲对象，希望你去见一见，就在本周末。

你原本对这种事情并不会产生多大的波动，一般都是冷淡地拒绝。可这次也许是刚好和你约小陆的日子撞在一起，也许是多年不满情绪积累到爆发，总之你在电话里和你父亲吵了一架。

你父亲这次相当执着，这和以前也不太一样。最终你还是没忍住，气愤地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要你结婚。

你父亲也说了实话，因为这次的相亲对他的面料厂很有帮助。这几年市场竞争异常激烈，他损失了一些客户，工厂运营每况愈下，可工人们还等着每个月发工资，于是他去找了几个大客户想看看能不能有更多的合作。没想到最大的客户，万甄集团的一个老总说，如果能和他儿子结婚，那么他就把他管理的一个服装品牌的面料供应全都给你父亲。

你父亲心动了，于是才有了本周末的这次相亲。

“万甄集团？”你一时呆在原地，整件事情的槽点太多，你都无从吐起。

“对，就是那个时尚界最大的公司，你不是这一行的未必知道，但要是真的能够拿下Pristine的全部面料供应，那我的工厂就能盘活了。”你父亲还在电话里滔滔不绝。

你的思绪还停留在他上一段话中，相亲对象是万甄集团某个老总的儿子。

小陆也是万甄的员工，如果他知道你被你爸爸用这种卖女求荣的方式“卖”给了他们公司的某个老总，他会怎么看待你？

你父亲还在说着什么，在你听来断断续续的。

“Pristine虽然是副线，但受众很广。”“现在竞争太激烈。”“我也是没办法。”

他最后说的一句是，“你就当帮帮我，哪怕你和他没成，你至少去见他一面，我也好和人家老总有个交代。”

你心底涌上一股悲凉，为你父亲和你的关系，也为你自己感到悲凉。

就当还他过去给你那么多抚养费的恩情吧，你在电话这头闭了闭眼睛，声音干涩，“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你父亲高兴于你同意了，连连说，“只要至少见一面，我就好交代了，你去一趟，不耽误你什么，年轻人交个朋友也好。”

“别废话了，你知道我不可能真的和他结婚的，只是让你在人家面前有个台阶而已。”你心里厌恶至极，语气也彻底冰冷，“你不要期待太多。”

你父亲没再多说，挂了电话后，给你社交软件中发了一个账号，是对方的手机号。

你和小陆的午餐约在中午12点，于是你打算11点之前去和这个相亲对象见一面，然后迅速就走。

你不明白这个万甄老总到底看上了你什么，这桩联姻怎么看都是你父亲单方面受益，娶了你之后，这个万甄老总能从你父亲这里得到什么呢？便宜的原材料吗？

你不懂经营和商场的事，不管对方看中了你家的什么，一想到对方也拿自己儿子的婚姻做利益交换的筹码，突然觉得明天和你相亲的人也恨可怜。

熬到了周五，明天就是相亲的日子。几经考虑后，你还是在临睡前给对方发了个短信。

【你好，我是你明天的相亲对象。请问明天我们在哪里见面？】

对方没过多久就回复了。

【没想好。要不我去接你，见了面后慢慢想？】

你看着这句话，突然对他的敌意少了一些。你原以为对方会是个我行我素的二代作风，给你规定时间和地点见面之类的，没想到说话倒还正常。

只是你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本来就是完成任务，因此你想了想，准备约他在万甄楼下的咖啡厅见一面，临走前还能顺便打包两杯咖啡。

【不如我们就在万甄大厦的咖啡店见见吧，上午10点，可以吗？】

对方很快回复过来。【可以。】

你觉得放心不少，至少开头很顺利。你不再考虑这个相亲对象，拉开衣柜开始考虑明天中午见小陆的时候该穿什么。

你的衣柜中大部分都是以舒适为主的休闲服，公司对员工的着装完全没有要求，你上班多年早就忘了还有正装这回事。为数不多的几条相对正式的裙子也是为了公司年会，或是偶尔会见一些真正的大客户的时候才会穿。

既然是周末，你想，也没必要兴师动众。于是你拿出了冬季常穿长款毛衣和毛呢短裤，看了看玄关处随意摆放的百搭高筒平跟靴，决定明天就这样去约会。

约会。这个词冷不丁跳出来的时候，你竟然忍不住小小的激动，心跳快了些。

一整个晚上你脑子里全都是小陆那张英俊温柔的脸，甚至恨不得取消了明天上午那烦人的相亲。

第二天上午你踩着点到了万甄的咖啡馆，门外有点冷，于是你走进室内打算暖暖身子。即使是周末，这里的生意依然兴隆，还是有不少人进出万甄大楼，看起来这里周末加班也是常态。

你不知道对方的样子，于是也懒得在咖啡馆里寻找可能的目标，低头发短信问对方到哪儿了。

对方说已经在门口。

你推门而出的时候，看到门廊下站着小陆。

一瞬间，周围往来的其他人都变得不重要了。

你的眼里只有小陆。

他穿着一套深灰色休闲西装，总是戴着领带的脖子上现在挂着一根金属长链，外套一件长大衣，这一身打扮显得他修长高大，虽然中规中矩但也不古板。

他见到你，眼角眉梢都含着笑。

“你怎么在这里？”你吃惊地问。

“你不是也在吗？”他笑着反问。

你突然有点尴尬，你其实并不怎么想让小陆知道你是来相亲的。你好像突然明白你对小陆的心意，是想和他的关系能走得更远。

可是如果想和他有可能，是否表示你最好从一开始就跟他坦诚相待，这样才不会给以后的生活埋下暗雷？

“外面很冷，我们进去吧？”他见你一时没有说话，也不在意，伸手想把你拉进室内。

于是你决定跟他实话实说。

“我被我爸逼来相亲。”你挥了挥手机，“对方说已经到门口了，所以我来找他。”

“被逼来相亲？”他略微收起了点笑容。

你对他这突然收敛的笑容感到一阵心疼，你觉得他这张脸就该一直笑着，你舍不得那样漂亮的脸上不快乐。

“对，我不想相亲，也不认识对方。我和他约在这里，就是想告诉他我只是被逼无奈来见他一面，然后我就会走。走之前顺便给我们俩各自打包一杯咖啡。”你看着他认真地说，仿佛小陆才是你应该解释的那个人。

“既然你不想见他，为什么要来呢？电话里也可以跟他说。”小陆的声音还是一样温柔，但神情却有些疑惑。

你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我猜对方可能也是被逼的，我为难，也许对方也为难。我被要求必须和他见一面，也许他也是，不过我不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只是觉得有些话当面说比电话里说的真诚。”

小陆听了略微低了低头，敛眸不知在想什么。

“我想去找他说明白，你既然来了，先去里面等我一会儿，等我搞定了去找你，我们再一起去饭店？”你看着时间已经超过了10点，不愿让对方莫名其妙等太久。

“你打算和他怎么说呢？”小陆出乎意料没有善解人意地让你离开，反而追问了一句。

这让你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你不确定你的相亲举动是不是让他心有芥蒂。虽然你们现在还什么关系都没有，理论上他似乎没什么立场管你这么多，但你就是不忍让他受委屈。

即使你明明可以不跟他解释，可你还是认真地告诉他。

“我会告诉他，周末的时间非常宝贵。如果要约会的话就要和真正喜欢的人，而不是被家人逼着来见一个陌生人。我今天中午已经有约，希望他也能尽快找到真正的约会对象。”

小陆暗红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期待，又不太确定地问你，“那你今天中午的约会是和真正喜欢的人吗？”

你盯着他看了半晌，他也与你对视。你们身高相差二十多公分，但就是看清了彼此眼中的自己。

你忽然笑了，伸手和他拥抱了一下又松开，语气缱绻又柔和。

“是啊，我一小时价格很贵，约会这种倒贴时间的事，必须留给真正喜欢的人。”

他被你抱住的时候下意识张开手迎接你，但你快速离开让他没来得及收回张开的手臂。你看着他空落落的手臂，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说，“这下能放我去解决问题了吧？你先去里面等我吧。”

他突然笑了，笑得几分得意，几分狡猾，还有一点无奈。不容分说揽着你的肩进了咖啡店，然后递给你一个解了锁的手机，上面赫然是你和相亲对象的短信记录。

“你……”你定在原地震惊地看着手机上的短信，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把你带到上次你们共进午餐时坐的那个双人座上，他自己则去收银台带了两杯咖啡回来。拿铁放在你面前，他自己捧着美式。

看你依然没回过神来，笑着轻轻拍了拍你的手背，好听的声音说出让你无语的话来。

“正式认识一下，你好，我叫陆沉，是你今天的相亲对象。”

TBC